贺忱的旁边,季临遇见熟人离开了。而烛光晚餐那边,宋灵杨暂时不在,贺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直冲到代月的面前。
贺忱附身用力点在桌子上,低声道:“出来。”
可代月根本没有动身的打算,贺忱刚转身又立刻折回来,这次不管代月的态度,直接箍着他的胳膊往外拽。
莫名其妙被拽出来,代月挣扎着质问:“贺队!你干什么?”
贺忱全然不管,只大力拽着他出了酒吧,绕道酒吧旁边的窄巷子里。那巷子里没有灯,只有巷子两头微弱的路灯灯光进来,在争执的两人远处望而却步。
贺忱用力一甩,一下子将代月摔到了墙边。代月被撞的抽了口冷气,忍不住捂着肩膀,疼得不得不办弯弓着身子,咬牙审视着贺忱。
--“你干什么?!”
--“你对霍顿说了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但是贺忱的气势更强硬一些。贺忱本身个头比代月高出一截,身型比一年多前的代局长的话,可能还要略逊色一些,但是几乎比现在的代月要健硕一圈。
微弱的月光下,贺忱高大身影完全将代月覆盖。
见代月不回答,黑暗中,贺忱更大声质问道:“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当天就被杀了?!”
贺忱对那案子的报告代月看过了,一个字也没有提当时追到霍顿的事。代月当时还以为,这个人是为了帮自己,甚至之前还因为擅自作主让他休假的事心有所愧……
被贺忱这样压制着,代月感觉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退靠在墙上,倔强得别过头去,低声道:“没说什么。”
贺忱更逼近的叱道:“没说什么他就能这样被杀了?”
代月忽然盯住他,愠怒道:“又不是我杀了他!”
--“放他回去的下场,不见的怎么好。”
贺忱在此时想起代月那句话,更加加重疑心,厉声斥道:“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说?你早就知道他会被杀?!”
代月忽然转头,黑暗中,两个人深深注视着,试图从对方的眼底挖掘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代月先别过头去,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审视……也是这一别头,他一下子吓住了,就在他的几步远处,那个混乱不堪的巷子里,那恐怖的,那让他一年来备受噩梦折磨的……
贺忱毫不退让:“当时你下去,为什么知道交易的是三合会的人?还有霍顿,你认识他对不对?!”
贺忱没有察觉到代月脸色徒然的异样,只是见他躲开后神情惊慌,不由心下一惊,忽然明白了,痛恨道:“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三合会还有霍顿肯定会被杀对么?!”
“对我知道!我知道交易是三合会的人!我认识霍顿我知道他是金王朝的人!”代月忽然大声嘶吼,好似一湾深海被瞬间激起了风暴。
贺忱被他的反应吓住了,一时语塞,深深的吞了下口水。如果月色再亮一些,能看到代月的面色几乎是瞬间死白,可是月色不忍心看……
“你以为我他妈的想知道么?!我宁愿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混蛋金王朝什么三合会!!这些他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顷刻间代月感觉耳边轰隆作响,他心里有个声音嘶吼着--不要,他想要求救,他惊恐错愕颤抖的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贺忱抓住他的双手按在墙上:“你怎么了?”他惊愕的问。
“对我知道他会被杀!就算不是昨天被杀也迟早会被折麽得生不如死!然后被杀掉扔到狗都不愿吃的地方!你满意了么?!”
代月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那些声音在他耳边肆虐。
“你还想问什么?我为什么会知道对么?!”他近乎声嘶力竭,就像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爆发,他耗尽了仅存的一丝意识,压着嗓子嘶吼--
“因为一年前我就是这么回来的!!”
他竭尽全力的挣脱出双手,拼命的捂住耳朵,一下子从墙上塌落下来。
空中盘旋着十几架进入备战状态的飞机,双方军队全副武装子弹入膛,不到二十米的空旷场地内,两位人质相向而行。
似乎为了让对方辨认出俘虏还活着或者还能够活着走过这二十米,金王朝的人特地给代月换了身宽松而并不是满是血迹的衣服,把代月身上尚在流血的刑痕,还有那个十几个小时前被开膛破肚又缝上后,又随便被撕破的衣服随意绑起来的恶行,全包在里面。
代月的脸上伤口还在滴血,整个脸已经肿得变了形,面目全非不可辨。他强撑着肿胀不堪的眼皮勉强扯出一条缝隙才稍微看到方向,他拼尽全力驼着身子一步一点向前挪,在那泾渭分明的空地的中心,代月和彭沙擦肩而过。
那是代月第二次见金王朝的彭沙,而第一次,是他八年前亲手活捉彭沙的时候。
他永远忘不了彭沙那因过度磨损而龟裂的牙齿,那因长久不见天日而惨白无力的粘在头骨上摇摇欲坠的脸皮,还有那狡诈阴狠不屑一顾却胜利在望的浑沌双眼。
两人在擦肩而过对视一眼的一刹那,似乎都洞察了对方今后的命运,鄙睨又怜悯;而回眸间却又似乎萌生了一种畸形的共鸣,他们从一个炼狱中活着出来,踏上的绝对不可能是梦想中的天堂家园。www.九九^九)xs(.co^m
今后无论生死,所到之处,囹圄桎梏不可脱;头顶铡刀高悬永无天日,脚下深渊万丈皆是罪行。
--
飞机的轰鸣声,动物的嘶叫声,那些人刺耳的笑声一下子钻进他的耳朵里,那张扭曲的脸,燃起的火焰,刀落下飞溅的鲜血,它们就那么肆虐他的所有感官,在他全部的世界里叫嚣流窜。记忆每次在他脑中破碎再生,割除最新最深的伤痕……
“……我宁愿自己根本没有回来……为什么要让我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他紧紧闭上眼睛,他不想看那些人,他不想听那些声音,他双手痛苦的闭上眼睛想死死的躲进黑暗中,他宁愿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这么被黑暗吞噬……
“你怎么了?!”贺忱立刻跪下来,双手握紧代月颤栗的肩膀。
“代月,代月,你怎么了?!”贺忱在他耳边不停呼喊,可是代月的身体像是堕入深渊的冰冷,甚至看到他随时都能爆炸的血管。
“不--不要...不要--”代月绝望得哭喊,声嘶力竭,双手死死的扣住耳朵,浑身不停的颤抖……
“你听得到我说话么?!”贺忱不停的呼喊,可是代月根本毫无反应。
那绝望到令人窒息的嘶喊不断,贺忱一把将这个人攒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宽厚的大手将那个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异常轻柔地不停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漫长的深夜里,月光路过都特地小心放慢脚步,不忍心惊扰他们……
--
很久很久之后,代月的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下来,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贺忱注视着那张苍白的脸,一下子吓住了。他分明看到那张爆发后近乎扭曲的脸,那双充血的双眼绝望又恐惧,在月光下格外阴寒刺骨,却小心翼翼的令人心疼。
“对……对不起……”代月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畏手畏脚地躲开贺忱的怀抱,冰冷僵直的双手扒着身后的墙艰难的站起来。
由于刚才过度透支精力和体力,代月已经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扶着墙还是战战巍巍的,像一棵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的蒲草。贺忱赶紧扶住他。
代月在靠着墙边勉强站稳前,小心的确认了不远处的动静,似乎已经不在了……他还是固执的挡开贺忱扶着他的手,深深地低着头。
贺忱也不勉强他,靠的更近一些,怕他再塌下来,看到他些微挡着些腹部,想起那天上水塘的对战,生怕吓到他似的小声问:“还没去医院么?”
代月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贺忱见他这样,想要换个话题,故作轻松道:“先去医院吧?”
代月在此时抬头,微微一呆,一下子没明白贺忱的话。
“不……不用。”代月含混不清道,转身要走,贺忱伸出一只胳膊挡在他面前的墙上。
代月像是早就预备好一般,稍微低下身从贺忱胳膊下钻了过去,接着手坚决地向后一按,那是明确的告诉贺忱不要跟上来,然后加快几步朝巷子一边过去了。
--
代月走后,贺忱靠在那巷子里--刚才代月靠过的墙边,他心里堵得厉害,闷头抽了几根烟。
“因为我一年前就是这么回来的?!”
代月为什么这么说?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期间几只晚间觅食的老鼠路过,贺忱骂骂咧咧地踢了几脚垃圾,那老鼠吓得赶紧窜开了……
---
上京墓园,代月蜷缩在那个见方的无字墓碑上,口中迷迷糊糊呢喃着,无声地泪水在墓碑上坠落,“啪”地一声--
~~~~~#~#~~(回忆)~~
(八年前,上京监察部总部。)
“啪”地一声,魏轻臣办公室地灯亮了。
早就已经下班了,魏轻臣今天的会特别长,会议结束后去查了些资料,想到前段时间长宁市的案子还有些疑点,于是特地回办公室再次确认。
魏轻臣手上还拿着长宁市汪一和局长的报告,拨通了汪局长办公室的电话。连续两次后,电话才被接通,但是接电话的,不是汪局长。
“你好,监察部魏轻臣,麻烦汪局长接电话。”
对面马上答:“领导好,汪局长不在,他和两个大队几天前就不在长宁了。”
“是有什么行动么?”魏轻臣多问了句,因为最近没听说长宁有什么大案子。
“是建安市那边,说是有大动作!”对面的人好似没见过那么大场面,有些激动地向领导汇报:“两个大队都去了呢!长宁就剩下几个预备的警员!”
魏轻臣心中忽然一沉,简单说了句:“谢谢。”就挂了电话。
--建安……
魏轻臣立刻拨通了建安安防总部的电话,电话很久在接通。
“你好,监察部魏轻臣,请庄局长接电话。”
“魏局啊,庄局不在。”接电话的是孙秘书:“您找他有什么急事么?”
魏轻臣立刻问:“很急,他去哪了?”
“……去鹰潭了,那边有行动。”孙秘书还是说:“去了十多天了,估计还得几天,您要是……”
“知道了,谢谢。”魏轻臣立刻挂了电话,心中抽得紧,手微微抖着,再次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好,监察部魏轻臣,请焦蔷队长接电话。”
“魏局您好,我们队长不在。”
魏轻臣心中更紧一分:果然。
“--救援队两天前就出发了,庄局说鹰潭那边有行动……”
--魏轻臣打去了建安市中心医院:
“你好,鹰潭的行动,请问……”
“--是问救护车么?他们昨晚出发了--”
“啪--”地一声,在魏轻臣的办公室里格外的清脆,他强迫自己冷静了几秒,夺门而出去了部长办公室,恰好在这个时候,遇到刚加完班要走的张绘张秘书。
魏轻臣上前问:“鹰潭那边今晚有行动么?”
“哦,正要明天和你说这事呢。”张秘书不紧不慢的说,“前几天追踪到些金雀花那边的消息,鹰潭特警局的有个人上了金雀榜,比较值得关注的是,发榜的是金王朝的人,所以部长比较重视。庄局那边秘密部署了很久,动静太大了这才报上来。”
“上榜的好像是常来送报告的那个年轻人,叫……”
“……代月。”魏轻臣颤抖着说出这个名字。
“对,好像就是他。”张秘书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印象,实际上他很少能关注到部里的这些人,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尽管话很少,但是似乎一眼就能让人不得不关注。
“今天貌似就准备行动。你也别太担心了。”张秘书安慰说。
魏轻臣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办公室,他只是就这么进来,手上异常小心地带上门,战战巍巍的按下办公室灯的开关--
“啪”地一声,如同千钧一发刹那间崩开,他只觉得双腿一软,瘫在了墙边。
--他上了金雀榜,金王朝发的金雀榜;
--庄闫密谋的计划,长宁的两个精英大队,救援队全体出动;
--今晚就开始行动;
魏轻臣只觉得从脚底钻起一根寒冰利剑,硬生生的钻进他的胸膛刺穿他的心脏,穿破他的头顶。他双手插进头发里,拼命的按着冰冷发麻的头皮--
--这一切,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这行动庄严根本没有报备,他根本没有把握活着回来;
--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
--他要是受伤了怎么办?救援队没能及时抢救怎么办?那边地势险恶……
--要是医生来不及怎么办?建安的医疗设备万一没办法医治怎么办?
--万一他要是……
魏轻臣感觉身体像是被猝然抽成真空,喉咙间蓦地一股腥涩,竟吐出一口血沫来。他深深地挤出胸膛里的一口气,双手狠狠在脸上揉搓后,再也没有了任何力气,眼泪就这么啪嗒地落下来--
--他要是回不来了,那该怎么办…………
阅读大道之全员活在番外里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pangu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