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祝暄重复了一遍,莫名觉着这身形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她又将人细细打量一番,见阿苏露出来的腕子处有一道浅淡的红痕,像是被长期捆绑所致。
祝暄皱眉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那人将衣袖往下扯了扯,表情极不自然地垂下头,“回姑娘,这是……”
她没说完竟簌簌落下泪来:“我不是爹娘亲生的,他们不喜欢我,便想着将我绑起来扔进湖里淹死……”
祝暄定睛望着她,思索片刻:“那日后你便来暖香苑吧。”
“多谢姑娘!奴一定好好侍奉姑娘!”
……
是夜。
祝暄捏了捏眉心,觉着今日格外疲惫,便想着唤了茗喜进来伺候梳洗。
片刻后,有人端着热水进屋,“姑娘,该洗漱休息了。”
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祝暄察觉到声音不对,睁眼便见阿苏端着水盆站在跟前。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我不曾让你贴身侍奉,茗喜呢?”
来人垂下眼,乖巧地答道:“茗喜方才拉着桃喜出去了,奴听到姑娘在唤人,便端了水进来。”
或许是因着之前忘过一些事,祝暄近来在这方面格外敏感。
她不喜欢不熟悉的人进到里间,更不喜欢有人擅自想要替代谁。
而这两点,阿苏都准确地各占一半。
但念在新人初来乍到尚不熟悉府里的规矩,祝暄压下心头的火气,沉声道:“你只要守在外面就可以了,去叫茗喜跟桃喜来吧。”
“是……”阿苏点点头退下,留了那盆热水在屋里。
水汽蒸腾,屋里仿佛又潮闷了几分。
待到人走出去,祝暄才舒了口气。
只是想起方才的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又有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捏了捏眉心,便见茗喜匆匆进了屋里。
“姑娘可是要梳洗歇息了?”
祝暄抬眼看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最终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把那盆水倒了,重新打一盆来。”
茗喜这才瞧见阿苏端进来的水,一边答应着将水给端了出去。
漆黑的浓雾中,隐约有个素白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她下意识地朝着那抹白色走过去,不知疲累。
良久过后,她终是看清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是个女子,身姿窈窕,发上簪了数支与这身衣裳格格不入的金钗,正背对着她。
“你是谁?”祝暄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面容像是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楚,却能瞧见她挺着的肚子。
此刻那人正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笑了两声:“你终究是抢不过我的。”
“这一切都只能属于我,而你只不过是个陪衬,是个替代品。”
“我为了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这个孩子,你呢?”
她说着大手在腹上狠狠一拍——
猩红的颜色顺着她的腿流淌下来,几乎将裙摆都染得黑红,触目惊心。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诡异又放肆的笑声,几乎充斥着祝暄的整个脑海。
她很想逃,想尖叫,可她说什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看着面前这残忍又恐怖的一幕——
倏地有光照过来,驱走了大片的黑雾,眼前那猩红色的身影也愈来愈远,直至模糊不清……
“姑娘许久都不曾做噩梦了,”茗喜低声同身旁的人说着,“想来是这几日心情不佳,唉。”
“侯爷那边也还没个消息。”桃喜的声音紧随其后,“不过方才那个阿苏又来问要不要帮忙,我总觉着她……”
“姑娘你醒了。”茗喜打断了她的话。
毕竟阿苏是主子亲自选进院里的,背后议论人家总归是不怎么妥当。
眼下祝暄没说话,因着方才的梦还有些恍惚。
这次她竟记得梦里那个白色的身影,甚至记得她那条素白的裙子被染成黑红色的模样!
她目光不自觉地顺着被拨开的床帐看过去,刚好略过那道高大的琉璃纱屏风,屏风后的那道身影让她心尖猛地一颤。
虽是被纱帐模糊了穿着和模样,却与她记忆中的身形格外相似。
“茗喜,晚些时候叫阿苏陪我去凛秋湖一趟。”
到底是不是那天看到的那人,一试便知。
平远侯府,空无一人的书房内,搁在书架上的笔筒轻轻转动了两下,随即便有一支笔缓慢地弹出。
书架也随之动了起来。
守在门口的人听到屋里的动静,静候片刻后才走了进来。
无名看了一眼正坐在案前的主子,兀自走过去替他换了盏热茶。
“侯爷,最近将军府新换了一批下人,其中似乎有苏清环的身影。”
方才接过茶盏的谢峥远手一顿,面色冷冽:“不是说过让你们仔细留意将军府。”
“属下知错!”无名忙后退几步跪在地上,“目前将军府内尚且安全,祝小娘子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眼下便要带人去凛秋湖。”
谢峥远微眯了眯眸子,起身越过跪在地上的那人,径自朝门口走去:“去凛秋湖。”
初春的凛秋湖畔格外热闹,前来踏春赏景的人不在少数。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祝暄被茗喜扶着下了车,又回头瞧了眼已换上一身妃色衣裙的阿苏,一行人走至湖边的凉亭。
“你应当知道我让你换上这身衣服的缘由。”她现在越发笃定这人便是那日与谢峥远依偎在此的女子。
阿苏却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奴不明白姑娘这是何意……这身衣裙不是很合身,奴这就去换下来!”
祝暄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冷声质问:“阿苏,你为何要到我府上来,是他让你来的?”
“奴……奴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阿苏别开目光,眼泪簌簌落下来。
“……”
祝暄定定地望着她,半晌终是松开了手。
“罢了,你走吧,日后不必再来将军府。”
岂知那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慌忙叩头:“姑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什么都会做,奴婢……”
她话未说完,猛地起身,便见一道寒光闪过——
祝暄当即扯住茗喜的衣袖,拉着人迅速后退半步,躲开了那柄突如其来的利刃。
她虽是不曾跟着父亲好好学习防身之术,却也有着相同敏捷的反应。
故而在阿苏从袖子里拔/出那把刀之前便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姑娘!”
眼下茗喜几乎是被祝暄给甩了出去,回头去看时发现阿苏的利刃已经再次刺向了祝暄。
千钧一发之际,祝暄只觉一阵冷风从身前刮过,她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
眩晕感几乎将她包围,只听得几声冰冷的刀剑碰撞的声音,落地时便见阿苏被人压着跪在了地上拼命地挣扎着。
“怎么样,伤到没有?”耳畔传来某人关切的声音,祝暄一怔,抬眼刚好望进那人漆黑的眸子。
他眉间微蹙,抬手为她掖起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抱歉,我来晚了。”
祝暄从他怀里挣出来,后退半步不与其对视。
她语气淡淡的:“不晚,侯爷来得正是时候。”
“……”谢峥远望着她没说话,只让人将苏清环押上前来。
方才在此赏景的人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这会儿只剩了他们几人。
有风拂过,略起衣角。虽是春日的暖风,却莫名吹得人心寒。
祝暄垂眸看着被迫跪伏在地上的那人,又去看谢峥远,“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他皱起眉头,娓娓道来,“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那日我虽不知你看到了多少,但我与她的关系清清白白。”
祝暄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个滋味儿。
“侯爷何故向我来解释这些?”
气氛仿佛僵了一刻,这才听得那人叹了口气,沉声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希望你嫁给我的时候不带有半分疑虑。”
被摁在地上的那人终是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吼着:“谢峥远你放开我!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嘛!”
“当年若不是有我,你现在有没有命活着还不一定呢!现在想反悔?不可能!”
“谢峥远!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晕在地。
谢峥远冷眼看向一旁的无名:“带回去,看牢了。”
“是。”
祝暄却忍不住笑了。
“我说过请侯爷去找圣上退婚,我不想嫁给你。”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对于你的事,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侯爷没必要在我面前演这么一出戏。”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却被人猛地扼住了手腕。
“阿暄,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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