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不紧不慢说着话,一边静静捕捉对方的情绪变化。不行,肉身实在太庞大了,足以将情绪隐没,如同大海捞针,他根本捕捉不到任何情绪。“你!”这一声“你”十分尖利刻薄,满是被激怒的状态,仿佛有千万根针扎进脑海,甚至没入神识,令人头皮发麻,即使长杪被众神的赐福庇护着,也不由受到了些许影响,立马稳定心神,排除掉干扰。“年渺。”那个声音平静下来,叫了他的名字, “想知道他在哪里么?”真神最讨厌被直呼真正的名字,因为这是一种不尊重,尤其在对峙的时候,更是极大的冒犯和挑衅。然而长杪是人成神,没有这样的忌讳,所以对方如此直白的挑衅并未对他造成影响,可是后面一句就产生了极大的干扰。短暂的沉默之后,长杪平静地反问: “怎么,你拿他无可奈何,现在还藏着?”不等对方回答,他便直接道: “绯红,你将我夫君当成最大的对手,是因为他是幽兰的后代,你想通过他找到幽兰的下落,可惜……”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遗憾, “你设计将他分。,尸,想将他吞噬后能更准确地找到幽兰,却发现他的肉身让你忌惮,你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丢弃在人间,一是想要将幽兰引出来,二是想做个尝试。”长杪停顿了一下,四周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静,便继续阐述: “你想要看看他人占据了我夫君的肉身是什么反应, ‘伪魔’就是你的祭品,可惜这个祭品损耗太快,也让你意识到,我夫君虽然是幽兰之子,二者却相差甚大,不适合被你吞噬。好在你不是一无所获的。”他又缄默不言了,只凝视着下方一对颜色比其他地方都要深一点的圆形斑纹,好像那就是对方真正的眼睛。“继续说。”那个声音没有反驳,开口的这三个字不像是催促,反而是讥讽,似乎在嘲笑长杪自以为是,看破的是假象。“在镜中伪世界里,我见到了‘伪妖’的镜子,我曾经以为那是拙劣的赝品,后来才想明白,那不是赝品,是,你的镜子的一部分。”长杪望着那双诡异的圆形眼睛,赞许道, “你将‘森罗万象’从自己的镜子中分裂出来,赐予了‘伪妖’,这个代价确实很奢侈,毕竟镜子被分裂掉一部分,你自己也会受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虽然异物没有任何变化,长杪还是从那双特殊的眼睛中,察觉到了细微的异样。他却好像没有发现一般继续说着: “你不惜沉重的代价将‘森罗万象’赐予‘伪妖’,不是用来对付我夫君的,而是用来对付我的。”他适时停住,唇角微微勾起,声音中也带了一丝笑意: “因为你早就发现幽兰在我体内了。”一片死寂之后,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很难么?”“当然不难。”长杪回答, “那时我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凡人,即使得到了镜子也不会用,泄露镜子的秘密很容易。在鲛族的时候,我被‘伪月’困住,曾经调取了一丝镜子的力量, ‘伪月’是你复制出来的,你不可能没有察觉到,镜子在我这里。”他周身围绕的真神的赐福到底只是赐福,众神又在沉睡之中,虽然在他晋升之时出现了短暂的光彩,但异物的肉身更加强悍,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和打击之下,周围的光华又渐渐黯淡下去。“但你没有对我下手,因为你觉得不是最好的时机,你在等待着找到更大的破绽,给幽兰致命一击,将镜子收回。”如同在讲述着他人的故事,除了刚才一声轻笑,长杪的声音中再也没有任何起伏, “镜中伪世界就是最好的机会,你在‘森罗万象’中设了陷阱,故意让幽兰吞噬掉,从而使我的镜子有了裂痕。一面有裂痕的镜子,等于有了致命伤,再也无法跟你对抗了。”一声嗤笑之后,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年渺,你确实很聪明,可是现在看穿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太迟了。”“是啊,太迟了。”长杪叹息道, “就算早就看穿也没有什么用,毕竟我只是个凡人,什么也做不到,渺小到那时你连我的名字都不会记住。”“不过我有一点没有想明白。”长杪难得发出了疑问, “幽兰神树在凡间出现了千年,幽兰大陆那么明显,你怎么没有察觉到?”他的问话十分真诚,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四周依旧是死寂,甚至连狂躁翻涌的异物,都出现了短暂的柔和。“那时你是在尝试吞噬两个‘神阶’,可是失败了罢?”长杪没有因为对方的沉默而失望,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自顾自道, “你已经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俯视人间?更何况你也不屑于去看人间这么普通的地方,后来幽兰神树有了佛子庇护,被佛光干扰,你更是看不到了。可惜了。”“年渺。”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喊了一下他的名字,万针入骨的尖锐感又再次袭来,威胁和愠怒之意清晰可见。后面的话对方没有说出来,但长杪已经能猜得出是“你竟然敢耍我”几个字。他不慌不忙用真神的压迫来抵消掉对方的威胁,只笑了笑,继续刺激着: “我们凡人从小就在受教导,无论做什么都要谦逊谨慎,太过傲慢是成不了大事的。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在‘伪月’中我调动的镜子之力,是幽兰默许的,故意让你发现镜子在我身上?”他周围的光华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了,只有血衣和他自身的水雾还在苦苦支撑着,维持最后一点净土,反倒是蛄蛹的异物身上发出的绯红光束愈发明亮起来,粉红的圆斑全都一模一样,密密麻麻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反胃,而长杪却一直在其中搜寻着,试图找到自己想要的。他在等,对方也在等,看谁能先按捺不住。他放弃了捕捉对方的情绪,只专心寻找真正的光束。“我们凡人管这一招叫引蛇出洞。”长杪好心告诉“它”, “越是舍得越能套到大猎物,她用镜子碎裂换来一个‘森罗万象’和你的重伤,也不是很亏。”“看来你对‘镜子’还不算解。”诡异的声音淡然回答, “不知道和‘失去’相比, ‘裂痕’更加严重,有了裂痕,相当于神神力尽失,再无用处。”“有道理。”长杪赞同地点点头, “镜子始终是脆弱的东西,再细微的裂痕也是缓慢的死亡,只要有沉重的力量打在裂痕上,就能轻易使其破裂,镜子碎了,持镜人也无法独活。”他望着对方的“眼睛”,再次真诚地询问: “你的镜子,是不是也有裂痕了啊?”最后的血衣之光也再瞧不见,他周身的水雾也缩小到只能紧紧贴着他,浅粉色的恶心异物在拼命挤压着,几乎要贴近到他的身体,离他不过几寸之遥,他甚至能用肉眼清晰看见那光滑的外皮,底下蛄蛹粘稠的粉色血肉,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和注视感,正在试图将他击溃,他根本没有一丝反抗之力。无数道绯红的光束齐齐朝他袭来,眼睛全都在看着他,万千假象让他分不清真假。“还是太弱了,年渺。”诡异的声音响起,掺杂了一丝傲慢和怜悯, “就算成为真神又如何, ‘水’,呵……”长杪周身的水雾顷刻间化为寒雾,再次将他严严实实包裹,寒冷的气息骤然降临,眨眼间弥漫开来,他的头顶再次出现了冥神的印章,死亡的气息和寒冷混在一起,使得天地间又是短暂的沉寂,异物身上的光芒再次被压制住。然而和上一次不同,这回的印章之中,虚虚浮现出一道明黄的身影来,那身影透明得随时能消散,却操纵着印章,尽力将异物压制着。他终于从异物庞大的身躯之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敢置信来。“有主的……‘神阶’?”那个声音艰难开口。诚然,无主的“神阶”只有微弱的神力,一旦消耗掉就再也没有用了,在最开始,长杪已经用过冥神“神阶”保护自己晋升为真神,消耗掉了里面所有的神力,此物再无用处,然而让人根本没有想到的是, “神阶”里面竟然还住了一个魂魄!如若是普通的魂魄也就罢了,但这个魂魄身上分明是人皇之气,同属于十二真神,才能留存在冥神“神阶”中,并将其驱使,即使只能短暂压制住“它”,但在真神的斗争之中,眨眼的破绽也已经足够衍生出无数变化来。他的身侧早在对方的光芒袭来之前就出现了一把古朴的剑,冰蓝的诛神剑也随即被他握在手中。“你还没有回答我。”长杪的声音很轻,却听不出任何慌乱之意, “你的镜子,是不是也有裂痕了啊?”死亡气息笼罩的同时,两把剑也纠缠在一起,一把化为黑红的火焰,一把化为冰蓝的霜雪,一红一蓝两道剑光相互交织,耀眼无比,仿佛已经嗅到了气息,霜雪和火焰不分彼此,毫不犹豫地直直朝着远处飞去,精准地刺入一只“眼睛”中。那只“眼睛”和其他的圆形斑纹没有什么两样,静静散发着绯红的光束,普通得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却在刺入的一瞬间,整个大地都剧烈颤动起来,浅粉色异物仿佛是被孤狼死死咬住喉咙的猎物,疯狂翻涌,死死挣扎,连带长杪和包裹自己的水雾也跟着晃动起来,继而是尖锐的惊叫,比任何时候都要刺激,贯穿一切。他终于看见,被两把剑刺穿的那只“眼睛”显露出了真正的面目。在龙潭的时候,他就问过红龙,当日对方见到的,到底是眼睛,还是镜子,最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身上也有一面镜子,只不过沉寂了太久,似乎要被遗忘了。那是一面绯红的镜子,和他的轮回之镜除了颜色不同外一模一样,最中间有一道不大的裂痕,却十分致命,因为有冥神死亡气息的压制,光芒十分黯淡,被伏天剑刺中的时候,从里面泄露出汹涌的魔气,和剑身相互应和着。师兄,师兄就在那里。那间,他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却立马收起情绪,调整好自己不受到干扰。“不可能”诡异的声音愈发尖利, “你怎么可能”长杪沉静地看着“它”,眼中无波无澜,周围的寒雾在微微流转,他伸出双手,手中虚虚捧出一面镜子来,淡蓝的光芒如同雨后的晴空,镜面水波荡漾,倏尔绽放出耀眼的幽蓝光芒,将绯红镜子笼罩住。“我怎么可能可以划开你的镜子?你想知道么?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长杪耐心道, “因为我的剑上,有你的血。”是他从无翊身上,得到的一滴血。“这是‘水’的能力。”长杪最后告诉“它”, “你永远也不知道‘水’的能力有多么强大。”渺:我在等辅助大招cd,你在等什么第186章 灭绯红的肉身已经近趋完美,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肉身,所有的伤害都不能对其造成影响,就连长杪也根本无法弄清对方的肉身已经异化成了什么怪物,然而这并不代表对方没有弱点。阵有阵眼,人有金丹,真神亦会陨落,只要能找到被庞大的异物包裹住的“眼”,就能彻底将其诛杀。而绯红的“眼”,很容易猜到就是它的镜子。长杪没有见过真正的绯红的镜子,但他见过“伪妖”拿过的镜子,那也是对方镜子的一部分,不难看出,光滑细腻的肉身表面上的圆纹都是障眼法,真正的镜子就隐藏在其中,只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将他吞噬。他耐心和绯红聊起往事,自然不是闲得无聊,而是趁着这个空隙来从无数圆纹和光束寻找真正的镜子,绯红自然也不会有闲心听他说这些,同样借着这个空隙将他周身的庇护消磨掉,在他的真神庇护破裂之际,真正的镜光便会照到他的身上,把他吞噬殆尽。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镜光有多快,一旦被照到,就会和季一粟一样覆没,几乎再无出来的可能,所以,他必须要先找到镜子,在被镜光照到之前将其打碎。真神的对决只在瞬息之间,谁露出了破绽,谁就容易落败,表面上看他们都漫不经心,从容镇定,实际上已经在紧张地争夺先机,一分也不敢松懈。不仅如此,伏天剑也在不断颤动着,催促着他快点将真正的镜子引诱出来。长杪隐隐有所感悟,在准备充分之后,他没有继续维持周身的真神庇护,故意让自己完全暴露在异物之中,果然绯红的镜光毫不犹豫地朝他照射了过来。然而绯红没有想到的是,冥神“神阶”还会第二次出现,也想不到“神阶”里面能住着人皇的魂魄,使得“神阶”可以再次被催动,让“它”的镜子有片刻的凝滞和迟缓,也仅仅是片刻的凝滞和迟缓,就让长杪抢占了先机,挥出了两把剑。其实他在成为真神的时候,众神的赐福已经足够保护他了,冥神的“神阶”并不是必须的,但他还是故意放了出来,为的就是告诉对手,他手中的底牌已经全都用来保自己晋升了,这样隐秘重要的东西用掉,对方自然也会放松警惕,在放出真正镜光的关键时刻,忽视了冥神“神阶”的存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真神和异物,大脑都是绷紧的弦,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是很嫩应对突变的,只要有一丝丝没有考虑周全,就会全盘皆输,好在长杪的心思,到底要比一个从未离开过天界的异物多了一些弯弯绕绕,打得对方措手不及。更何况,他还有季一粟早已埋下的线,还有众神相伴左右,而对方只有一个。当镜光被催动的一那,长杪终于明白它为什么在急躁,因为他感受到了镜子上隐约传来的季一粟的气息。他的神识穿过千万道阻碍,看见了那面光华大盛的镜子上,有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痕,那道裂痕正是季一粟在二百年前破开的。当年也正是镜子出现的那一刻,季一粟顿悟到自己的“死局”应该怎么走,他是代表着“嗜血”和“争斗”的魔神,肉身强悍无比,本身就是最尖锐的武器,他是主动往镜中去的,用肉身和剑直直闯进去,失去了“森罗万象”的镜子一时间承受不住魔神的冲击,硬生生被破开一道裂痕,在进入的瞬间,季一粟将剑丢下,给长杪留下了重要的线索与自己的生路。也正是这一道裂痕,成为绯红最致命的伤,否则一面完美的镜子,即使长杪有对方的血也很难劈开。人剑本为一体,伏天既是季一粟用脊骨制成的剑,又是季一粟的“现在”,可以从无数幻象中精准嗅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镜子。而长杪用来劈开镜子的另一个关键,就是无翊的血。真神的肉身不再是普通的血肉,几乎和天地同连,每一寸皮肉毛发都极其珍贵,尤其是血,随着身体的淬炼早已所剩无几,在长杪的记忆中,除了刚刚新生实力还很弱的妖神百里落尘和初遇时陨落的季一粟外,他还没有见过其他真神的血。而妖神和魔神本身也比较特殊,他们是擅长战斗的真神,血不像其他真神那样珍贵,会成为致命弱点。绯红的肉身如此庞大诡异,作为本体的镜子一定也会处于完美的保护之中,但有对方的血,这一点便不足为惧,因为血是“它”自己的东西,会被自然而然接纳,轻易劈开镜子。无翊是“它”的一部分,无翊的血,也就是“它”的血。得到无翊的血是偶然,也是有意为之,一开始长杪的确是盛怒的,打斗是为了发泄,他并奢望能真正伤到对方,可偏偏无翊在他面前满是破绽,让他得了巧,他也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纠缠。从他拿到这滴血之后,便预感到总有一天会用到,他小心保存起来,凝聚在诛神的剑尖上,只等最后得见天光。周围铺天盖地的异物在剧烈颤抖,比风暴中的海域更加汹涌澎湃,然而在一点点变得虚化透明起来,长杪依旧立在半空之中,渺小如这汹涌肉海中的一滴水,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安稳如山,两把剑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屹立着。绯红的镜子已经裂成两半,黯淡无光,却依旧试图黏合在一起,他手中的轮回之镜早已主动离开他,落在了绯红镜子的面前,两面镜子相对而立,除了颜色外一模一样,轮回之镜的光芒已然将其完全压制住,两面镜子在慢慢合为一体,一同愈发透明起来。在两面镜子完全融合之后,颤抖的异物如同被阳光被黑暗全部覆盖,轰然倒塌,化为天地灵气渐渐消散,紫微宫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放眼四望,只能看见苍苍茫茫的云海,还有低垂的云气氤氲的无垠天空,长杪却只觉心口一直存在的压抑被拿走了大半,倏尔变得轻松许多。他比任何时候都觉得累,累得好像眼睛一闭上,就很难睁开一样,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兴奋喜悦,兴奋得根本不想闭上眼睛休息半分,看着远处已经合为一体的水蓝色半透明的镜子,并没有过去打扰。因为他看见镜子之上出现了两个虚幻的人影,一道绯红,一道幽蓝,在相对而望,她们的脸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颜色,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你的镜子没有碎么,幽兰?”那道绯红的身影最先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日常谈天。“碎过,但是已经补好了。”幽兰道, “它已经变成了骨镜,不会那么脆弱了。”两个人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镜子还能补好?”绯红问, “我补了很久都无济于事,你是怎么做到的?”幽兰道: “你生性多疑强势,见到什么都只会吞噬,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自然没有人帮你修镜子。”“也罢,终是我技不如人,到底做不到逆天改命。”绯红叹息一声,释然道, “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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