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褱和鱼激流同时看过来。
“呲——!”
水面射出两条碗口粗水柱,宛如两道水箭朝杨临安标刺而来。
杨临安本能想要往后避让,却感觉水中有一股莫大吸引力,扯得他退避不能,反而向前扑去,一头扎进深潭。
曹、鱼两人神色大变,同时抢身上前,仍旧晚了一步,眼见杨临安沉入潭中。
曹褱语气迅速道:“鱼师弟守在上面。”话说完人已没入水中。
鱼激流身形飘起,掠至潭心上空数丈,长剑来到手上,一双锐目在水面和林边巡睃。那畜牲明明在林中,怎么眨眼又到了水里?别说牠了,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移形换影。
他不担心曹褱,同门师兄弟中,曹褱武道兼修,论水性更是伏牛山头一把好手。倒是杨临安。
水下幽黑一片,深不见底。
曹褱功聚双目,勉强能看清方圆丈许内景物。他在水中游匝一周,又再下潜七八尺,仍不见杨临安影子,甚至没有半丝水流声响或其他异动。
盏茶工夫寻遍水潭每一个角落,仍是一无所获,只得冒出水面。
“怎样?”鱼激流急切问道。弄丢或是弄死了杨临安,对伏牛山和象州将军侯府可都不是小事!
曹褱摇摇头,神色沉峻道:“是牠!”
鱼激流神情严肃,微一颔首道:“请师伯师叔他们过来?”
曹褱应声道:“你传讯给大师兄,我再下去看看。”
鱼激流口中尖啸声响彻山林。
峰顶神情沉凝的俞非侠脸色一变,人影消没不见
杨临安两眼一黑,直觉一股巨大吸力带着他迅速沉向水底。好在他水性不错,不至于慌乱失神。数息之后已能睁开眼睛,昏暗下,一道庞然黑影堵在眼前。仔细一看,竟是一尊活物。它四蹄轻划,行云流水裹着自己往暗深处游去。
“虎兕!?”杨临安脑子里蹦出牠的影子,恐惧瞬间从脑子扩散至全身。
越往深水压越大,呼吸逐渐困难,杨临安尝试挣脱,发现竟似动弹不得。他勉强抬头,只见顶上水面越来越小,视线越来越模糊。
意识同时变得模糊轻盈,眼皮似有千斤重。
就在他即将陷入沉睡刹那,丹田处一股冷如寒冰、游丝般气息春雨般滋润逐渐枯竭的生机,先是点点滴滴,接着汇聚成流,瞬间通达全身经脉。所到之处寒彻入骨,却勃发出盎然生机。
犹如一声惊雷乍响,杨临安豁然开眼!福至心灵任由气机自丹田源源不断输送百骸,由得它在体内自行流转。
在水中凌空踏足而行的怪物“虎兕”似是觉察到什么,缓缓回头,一对铜铃般巨目扫视过来。
杨临安吓一跳,正要说话,一张嘴潭水如江河倒灌。
此潭少说也有百尺深,喝不干净!他赶紧闭上嘴,冲着那双铜铃回瞪去。
曹褱冒出水面。
岸边除了俞、鱼两人,张涤尘、姚红叶、王牵机三位师长都到了。
张涤尘白须飘飘,语气略带焦急道:“没找到?”
曹褱摇摇头,蹿出水面。两次下水,百来丈见方的水潭他搜了个遍,潭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发现,哪怕是蛛丝马迹!
“这饮啄潭自古便未干过,桂师叔曾说过,它与山外洞天河地底相通,九曲十八弯,殊为奇旷。我寻遍水下数十丈每个角落,一丝动静都觉察不到。”
王牵机仍旧一副不急不躁的神情,微微蹙眉道:“确定是虎兕?”
鱼激流答道:“该错不了,我们听到动静那畜牲原本在林中,转眼怎么就到了水里?”
姚红叶问道:“它最近常出现?”
曹褱道:“半年前出现过两次,今天是半年来第一次现身。”
姚红叶转向张涤尘道:“柯师叔后,也就桂师兄能引牠出来,会不会因为杨临安牠才现身?”
俞非侠接道:“师父和小师叔确实有这种猜想,所以我和激流才领着杨师弟过来。”
张涤尘神色稍霁,看向王牵机道:“虎兕通灵,如果确实因为那小子现形,倒也不是坏事。问题是曹褱竟寻不到一丝气息动静,我担心那小子若是个旱鸭子,潭水不得撑死他?”
王牵机注目饮啄潭,轻声道:“曹褱这两年在武道上突飞猛进,再有两年伏牛山打架就轮不到我了,他既然感应不到半点动静,想必是虎兕已经离开这儿了。”
他两句话石破天惊,除了张涤尘老神在在外,姚红叶、俞非侠、鱼激流三人脸上毫不掩饰露出既惊且喜且诧的神情,同时看向曹褱,不敢相信他武道精进如斯!
这话从王牵机口中说出来,不由得他们不信。
曹褱神色微微赧然,那意思有点明显:小师叔夸我呢,不过你们也可以当真。
另一个惊的是虎兕带着杨临安走了?且走的是水路,连曹褱都一无觉察。以杨临安的凡胎肉身,有些凶多吉少啊。
但王牵机似乎半点也不担心。
“柯师叔百年前自大河源头将虎兕带回伏牛山,牠再也没离开过,哪怕柯师叔走了快六十年。牠若不想被人看见,咱们就是把饮啄潭翻转都没用。既然奔着杨临安来,是福是祸且看那小子的运道吧。”
鱼激流和俞非侠面面相觑,赌?福缘运道这玩意儿……
姚红叶看不惯王牵机神神叨叨,牢骚道:“王牵机,把话说明白,姓杨那小子到底是不是个短命鬼?”
张涤尘摇头笑道:“你呀……总想着踹人家,真要是踹出个好歹来,你孙师兄还不得找你玩命!杨临安若是福薄命短之人,怎会上山?别忘了那小子可是金莲命格。”
俞非侠、鱼激流听张涤尘这样说,稍稍放下心。再看曹褱,好似也不是特别担心,只是虎兕再通灵,终归是畜牲,以杨临安的道行,被牠拖进饮啄潭……牠想干什么?
姚红叶冷哼一声,语气却明显变了。“他金莲傍身,我能踹得死?”
张涤尘呵呵笑道:“师兄我皮糙肉厚都受不了,他哪儿经得住啊?牵机,你去洞天河瞅瞅,虎兕年纪比我还大,我总觉得不太踏实。”
王牵机腾身而起,声音远远传回。“我也想瞧瞧牠。”
曹褱看着王牵机逸走的方向,“师父,要不我再下去看看?”
张涤尘摇摇头道:“不用了,你都找了两圈,想必虎兕不想你找到牠。”
鱼激流问道:“咱们在这里干等着?万一有个好赖?”
姚红叶微微皱眉道:“大师兄,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涤尘干脆在巨石上坐下,温言道:“也没啥,虎兕在独秀峰快一百年了,当初和柯师叔一人一兽逍遥天地间。自打柯师叔兵解后,虎兕回归天地,极少现形。杨临安受了柯师叔内丹,和虎兕也算有份香火情。如果虎兕能认他,对他今后的路有莫大裨益。”
俞非侠也道:“所以师父闭关前叮嘱我带杨师弟来独秀峰转转。”
身为弈天宗四老之一,姚红叶并非事事不关心不知情,只是术业有专攻,有些事情她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已。他自然知道孙重癸为何把杨临安带上山,三师兄桂有为曾说过“弈天当兴、兴在赤虎”,赤虎究竟有什么说法?没人知道,掌教师兄却认定和杨临安有关。
“这小子福缘深厚,他受得起才好。如果今日一命呜呼……”
姚红叶的性子俞非侠、曹褱、鱼激流几个晚辈不敢置喙,更招惹不起,都只当没听到。
张涤尘苦笑道:“打住!近两年你性情变了,嘴也刁了,这哪里像个师叔说的话?照眼前看,孙师弟没瞧错杨临安,否则虎兕为何这个时候显形,单单掳走他?至于结果看…造化天意吧。”接着语声转柔继续道:“当年齐玄宗在齐云山以金丹喂养饕餮,到头来助他一步登天。柯师叔若非自己放弃,没准儿带着虎兕荣登大道了。我们师兄弟几个里,论才情天分桂师弟最为接近柯师叔,可惜了。一甲子光阴说短不短,说长也太久了,你孙师兄好不容易盼来杨临安,你应该知道他的心思,怎么也要赌上一把。否则哪天闭眼了,如何去见弈天宗历代祖师爷?去见咱们的小师叔?”
姚红叶神情变得沉静,甚至有了一丝温柔,在张涤尘身旁席地而坐,轻声道:“是我不好,辜负了闻师的期望。”姚红叶是栖霞观上代观主闻衾晚年才收的弟子,原被寄予厚望,期翼打破栖霞观三百年来的魔咒和劫关,得证大道。
张涤尘看过来,眼神慈睦,轻轻摇头笑道:“闻师叔怎会怪你?师兄则更不会怪我们古怪精灵的小师妹。”
自草菅真人在峨眉峰草创弈天宗旁支栖霞观已降,三百年来小黄庭可算是栖霞观历代观主必修功法,而阴识术则是修炼小黄庭的必然后果之一。小黄庭源自于大黄庭,在其基础上另辟蹊跷,散叶开枝,但与大黄庭相径庭的是小黄庭修到八重楼时,劫关天降,业火灼身,渡劫在所难免。
在张涤尘看来,错的不是姚红叶,反倒是姚红叶入栖霞观,替弈天宗承受天道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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