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丈外,一座算不上气派巍峨的观宇矗立,透过云雾在微弱霞光中,散龙观三个黑漆大字映入眼内。
观门中开,一名年纪十三四岁的小道童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黑衣白襟的中年道人。
小道童手里握着一把劈柴刀,好奇的看着眼前不速之客,张口道:“师父,好像有个人从天下掉下来的?”
杨临安正色道:“小道友,是飞过来,不是掉下来。”
小道童眨眨眼道:“施主你打哪儿来?要打哪儿去?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杨临安左右看看,两位师兄还未到。他回过头指了指公主坟,“打那儿来,这里不是独秀峰散龙观吗?”弈天宗还真是人丁不旺,散龙观的冷清比流云观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道童挺了挺胸道:“自然。贫道宁跬,是本观观主……”
他话未说完,身后中年道人笑着打断道:“宁跬,还不见过小师叔?”
小道童一脸惊疑,“小师叔?他不像咱们山上人哩。”
中年道人上前两步,摸了摸宁跬小道童的脑袋,柔声道:“像不像不打紧,是就是。”说时看向杨临安又道:“临安小师弟好身手,我在你这个年纪要来散龙观,可只能老老实实爬上来。”
鱼激流声音传来,“杨无敌,杵着干啥?那是大师伯家二师兄曹褱曹观主。”
杨无敌?
“师父,是鱼师叔!”宁跬拎着劈柴刀抢前几步,脸上露出欣喜神色。
杨临安规规矩矩的见过曹褱。
曹褱笑道:“什么观主?别听激流不正经。小师弟表字无敌?”
杨临安摇头苦笑道:“表什么?赠字,鱼老四欺软怕硬,赠个字也这样俗不可耐。”
“俗吗?多霸气!几日不见,宁跬又长高了。你师父是不是又偷偷去后山打山鸡野兔给你吃了?”鱼激流笑容可掬,和俞非侠游客般悠闲踱步上来。
宁跬脸上笑容立马消失,噘嘴道:“修道之人不打诳语,鱼师叔,就上次一回,还是为了替我治病做药引,你可不能冤枉了师父。”
“那你拎把刀干啥?师叔还以为又杀鸡呢。”
宁跬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劈柴,你说你们这些师叔脑瓜子里一天到晚想啥呢?拿把刀就是杀鸡,那你每次见了姚叔公想啥?”
杨临安“噗嗤”笑出声。
鱼激流作势要弹他脑瓜崩,眼瞟向一旁的杨临安笑道:“想啥都行,就是别学他,否则会被你姚师公拿剑砍的。”
杨临安走开两步,“离你远点,总想拉垫背。”
小宁跬好奇道:“小师叔被姚师公砍过?”
俞非侠走近道:“委屈小师弟了,你没事吧?别和你四师兄较真,他呀…说话不老实,哪有人脸能开山的?大师兄又被他骗了。”
杨临安差点一口老血喷他满脸。
曹褱莞尔,引他们进观,嘴上笑道:“老实人欺负起人来也不遑多让啊。小师弟真被红叶师叔砍过?”
伏牛山上还有老实人吗?杨临安笑道:“倒没砍过。”
曹褱点头,玩味道:“姚师叔剑法好,腿法也是顶好的。别说杨师弟,就是你大师伯都差点招架不住。年轻人嘛,山上多挨几脚,山下就少走弯道。”
观内院里堆满柴火,新劈的散落一地。两旁墙角辟出了大片空地,种上了各种时令蔬菜。
杨临安好奇,这哪里像是名满西北的道观?更像是农家菜园子,太寒碜了吧?“曹师兄教训得是,我尽力请姚师叔多踹几脚,免得下山摔跤。”
曹褱笑道:“师兄可不会教训人,是过来人。散龙观不似流云观,香火更没法比。倒是落得个清静自在,能自给自足最好了。免得找你四师兄那个大财主张口伸手,看他脸色。”
俞非侠在一旁笑不做声。
杨临安四下张望,独秀峰比公主坟更加险峻,散龙观则无论规模人气要低调清冷得多。心道:这种地方香火鼎盛那才稀奇?不会整座散龙观就住着你们师徒俩吧?
后面的鱼激流大声道:“曹观主说话可得凭良心呐!祖师爷都听着呢。小宁跬,你替师叔说句公道话。”
宁跬拎着柴刀走到一旁,平静道:“师叔啊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还是劈柴去吧。”
俞非侠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们呐……不知道的以为弈天宗上下不睦呢。小师弟这还没开口,否则比戏台子上还热闹。”
“吼……呜……”
忽然独秀峰后山方向传来一声似远似近、低沉的吼叫声,似狼非虎。
杨临安蓦然扭头!
俞非侠停止说话,看向曹褱和鱼激流。
曹褱转身往观内飘去,丢下一句话。“跬儿继续劈柴。”
俞非侠紧随其后。
杨临安只觉脚下踩空,回过头来才发现是鱼激流一手架着他往散龙观内掠去。转瞬三人穿过正殿和一座偏殿,到了后山临崖处。
散龙观建在离峰顶还有数十丈的平凹处,峰顶和后山崖外均被云雾遮绕,目光所及除了云就是雾。
曹褱站在崖边,探头往下看去。
俞非侠小声道:“咋样?”
曹褱神色凝肃平静,轻轻摇头道:“半年多不曾发出动静了……什么声音?”
杨临安听得莫名其妙,除了心跳和山风哪来的声音?
曹褱突然抬头看向峰顶,俞非侠和鱼激流同时心生感应般往上看去。
“好像……是伏羲泉出水了?”鱼激流不敢确定。
曹褱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伏羲泉出水了!看!”
什么也没有啊?杨临安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出了问题,接着张大嘴巴。先是流水声音入耳,接着一条细长的白练仿佛从天而降,沿着峰顶峭壁直洒下来。
原来独秀峰顶也有泉眼,活了!
尺余宽的白练激起阵阵水雾,转瞬直泻山脚。
俞非侠痴痴看着眼前景象,喟然道:“多少年了?”
曹褱接道:“自打桂师叔走后,伏羲泉便断流。至今十五年零二十八天。”
伏羲泉出水,三位师兄像是三十年老光棍要进洞房般兴奋,伏羲泉有啥讲究?杨临安小心翼翼道:“刚才那声音是……龙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曹褱回头看过来,“就在下面,杨师弟有没兴趣下去看一看?”
不会真有龙吧?听说了姬长生驱蛟入海,杨临安大为意动,想着啥时候能见识一下那神话里的灵兽。
有三位神通广大的师兄在,不管下面是龙是蛇还是山精鬼怪,杨临安倒不怕。问题是崖外云遮雾绕、深不见底,自己又不会飞,万一脸着地……?
“下面是水潭?”若真是龙,可不得有水才行。
“确实有一方深潭,周遭是百年巨木,少有外人进得去。”
俞非侠目光扫向崖外,轻声道:“你们三人去看看,我留在上面。”
鱼激流稍稍上前,斜睨了杨临安一眼。“小师弟想怎么下去?”
杨临安有种不好的感觉。
很灵验!
鱼激流悄摸曲腿,等杨临安发现,他右膝已经顶上自己屁股了,然后整个人跌往崖外。
“鱼激流!你大爷的!很好玩是吗?”杨临安在心底骂上了。
鱼激流声音在耳旁响起,轻松道:“好玩吗?小师弟。”
身形迅速下坠,杨临安张开眼睛,只见鱼激流双脚踩在佩剑上,一脸贱笑的跟着他。“你……是个鸟人,我又不是。好不好玩四师兄你说了算。”人在半空中不得不低头。
曹褱的声音在右边响起,“鸟人听起来可不像是好人呐。”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撑开的油纸伞,如一双翅膀般带着他稳稳下降。
杨临安奇怪是三人速度竟然不差分毫的保持一致!
大约“飞”了近百丈,鱼激流伸手在杨临安腰间轻轻一托。
三人踏足实地,立于一块布满干褐青苔的巨石上。巨石下是一方百十余丈见方的碧水寒潭,伏羲泉水流倾泻下水花四激。
“我们到了山下?”这里云消雾散,大片巨木浓荫遮掩,气氛显得有些暗沉阴森。杨临安有种莫名的心悸。
曹褱举目四顾,轻声道:“此处是独秀峰后山,左右与太阳谷和烛照峰毗邻,方圆数十里人迹罕至。”
“刚才是什么声音?”
鱼激流回道:“上古灵兽,虎兕。”
杨临安失声道:“什么?虎兕?”这种上古神兽只在古籍和说书人口中听到过,没想到竟然真的存世!
“吼……呜……”又一声低沉叫声,像是来自潭底,又似是从身后林中传来。
曹褱霍然转身,沉声道:“在林中!”
鱼激流身形拔空而起,窜上两丈外一棵大树上,双眼在林木间搜寻,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三人在潭畔静候了半炷香工夫,再无动静。
鱼激流略显失望道:“怕是不会出现了。”
曹褱看向潭水,缓缓道:“再等半炷香。”
杨临安纯粹是好奇,上古神兽可遇不可求,能见一眼是福缘,到了盛阳吹牛皮也有谈资。他在巨石边坐下,看着碧绿清莹的潭水,忽然很想跳下去痛痛快快洗个澡。可是当着两位师兄的面他实在解不下裤子。
刚伸出右手,青碧色的水面泛起一丝涟漪,忽然水下冒出一对鸡蛋大小的黑孔,接着一对泛着白光的眼珠子,然后是一只尖角……
杨临安猛地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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