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安绍卿气若游丝,安绍芸深吸一口气,心微微疼着,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此刻的挣扎。
“哥?”她轻轻唤着,奈何安绍卿毫无动静。
安绍芸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此生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劫难,她的心已经脆弱得再也经不得折磨。什么生离死别,她以为都是前世之事,原来此生还是逃不过。罢了罢了,都不过是命。
她骤然起身,大步流星朝外头走去。
如风就站在安绍卿的床前,目送安绍芸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光疏疏落落的,像是风卷残云过后的狼藉,更似幽暗的世界里,泛起星星点点的希冀之光。他没有忘记安绍卿说的那句话:我相信你。
可是侯爷,你素来知道,我的剑收缩自如,但是我的箭……少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你何必用自己的命做赌注?一场豪赌,输掉的到底是你的命,还是她的人生?谁都说不出结局?!
你们两个,固执得宛若一体,一个固执得不肯相见,一个固执得以死相逼。分明深爱,却要相爱相杀。一场追逐,到底是谁丢了谁的命,又是谁在奈何桥边,松开了对方的手?盛开在忘川河边的彼岸花,绽放着鲜血一般的颜色,重生的曼陀罗将会带来崭新的生命。
安绍芸再次踏入她的世界,无温而冰冷,仿佛就是九幽地狱。
夜里,除了窗外倾泻下来的月色清辉,房间里见不到一丝烛光。
这几个月她一直处于黑暗中,不见人面,不见日月,好似鬼魅般昼伏夜出。就像她的心,埋藏在幽暗的世界里,不想看见一丝光亮。因为那个堪与她光亮的男子,曾经用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了她的全部,包括性命。
深吸一口气,安绍芸的脚步很轻,轻得连自己都觉得窒息。
“生或死在你的一念之间,见与不见也在你的一念之间。我累了,不想再掺合你们中间。”安绍芸垂下眉眼,月光柔和仿佛抚平了她脸上所有的疤痕。悬崖一坠,让她容颜受损,虽然疤痕淡去,但是缺无法抹去。
抚着脸上的疤痕,安绍芸自嘲般轻笑着,“疤痕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就像你心中的那个位置那个人,即便你尽力去忘记,但是他还是在那里永远都走不出你的世界。苏瑾,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次是真的,我哥真的命在旦夕。”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见站在窗口的女子,身子微微颤抖着,再也没有往日的倔强。
缓缓取下轻纱斗笠,遮住容颜遮不住心,有用吗?
他寻遍整个辽州城,却没能想到,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笑吧!
最黑暗的地方,是烛台底下。
深吸一口气,苏瑾伫立窗口,容颜依旧,“他……真的受了伤?”
“是。”安绍芸借着月光,看见她略显猩红的眸子。
“他……真的会死么?”那一刻,她的声音在颤抖。她以为已经躲开了生死之劫,她以为此生都不必再问生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要逼她?他一直都在逼着她,逼她做每一个决定!
安绍芸点头,“会。”
她抬眼看着安绍芸,一行清泪缓缓而下,“到底,我还是输。”
“不,你赢了。”安绍芸哽咽着,强忍住眼底的泪,“他愿用命换你回去,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
“我知道他不会杀我爹,所以我不怕他下手。可是……他为何要用命来逼我?”她忽然泪如雨下,“一直以来,都在逼我!逼我爱上他,逼我去换韩芷若的命,逼我离开侯府,逼我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一点选择的权利都不给我?”
安绍芸红着眼眶,“这话,你该回去问他。”
“我爹在哪?”她倔强得不肯点头。
“只有如风知道。”安绍芸转身,不愿再说什么,却在转身瞬间泪流满面。站在门口,她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何必呢?何苦呢?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为何你们还要执着过往?如果洛谦肯为我死,我愿为他赌上一生。你早作决断,晚了,只怕来不及。”
深吸一口气,安绍芸大步而去。
空荡荡的房间,还是只有苏瑾一个人。
月凉如水,寒的是人心,原以为躲开了他,却没想到,还是未能躲开天意人为。
坐在冷月之下,苏瑾的身子微微颤抖,而后是剧烈颤抖。脑子里不断回旋着安绍芸的那句话:他会死吗?会!
他会死?!
心,蓦地狠狠疼着,眼泪哗然而下。
她走到梳妆镜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满脸的泪,早已模糊了双眼。原来不是不疼,是不敢疼,如今……
那一夜好长,她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宛若泥塑木雕。
终归是女子,一场痴心几轮回,一番肚肠几惆怅。
清晨的光疏疏落落的,从窗外落进来,在她晦暗不明的眼底晕开一丝浅淡的光。终于,她站起身子,走到衣柜前,换上那一身浅蓝色的罗裙。红颜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眉黛如峰,明眸皓齿,回眸一笑间天地失色。青丝半绾半垂腰,发间三支小指大小的合欢花纹路嵌五彩孔雀石簪子,米珠流苏以银丝穿成,垂于肩头。斑斓的西域华彩琉璃珠贴在眉心,耳铛一枚明艳夺目的水滴珠。腰间缀五星翡翠玉带,盈盈一握更显万丈风华。
她倔强的昂起头,衣袂上的傲雪红梅,栩栩如生。
终于,还是要面对的。
逃得了一日,躲得开数月,终归逃不了一世。
颠簸的马车就像她此刻的心,颠簸而慌乱,全然不似表面的平静。
安东侯府有她太多的回忆,美好的,罪恶的。脑子里历历在目,从她踏入安东侯府的那一刻,仿佛就注定了无法平静的过活。她挣扎过努力过爱过恨过,也试着逃离过,可是现在她要回去了。
因为,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叫嚣。如果她不回去,会抱憾终身。
“小姐,到了!”车夫一声叫唤,苏瑾的身子骤然颤了颤。
直到她站在安东侯府的门口,平静的面色忽然变得痛苦而纠结。
满目白绸漫天飞舞,侯府门前的灯笼上,斗大的“祭”字触目惊心。门口的家丁一身素白,神色哀思而眼中含泪。
心,忽然疼到极点。
一步一顿走到门口,家丁们忽然齐刷刷跪下,一阵哀戚悲凉,“夫人请节哀。”
眸子赫然瞪得斗大,苏瑾的泪骤然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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