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次失眠出现后,不用着急,以后还会出现无数次。
此刻,半夜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的阿舍尔眼底藏满了阴鸷,仰躺的姿态下心跳声变得很明显,四肢放松、呼吸平缓,但从上床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阿舍尔还是毫无睡意。
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叫嚣着睡觉,连眼皮都在打架,可大脑皮层却兴奋活跃到了极点,阿舍尔确定——在睡觉前他没有碰过任何含有兴奋剂的东西。
接连数日的失眠,就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得精神萎靡,更何况一个天天坐办公室的研究员?
阿舍尔顶着眼下的青黑翻身起来,伸开的手指划过床头抽屉里的小玩具,指腹蹭过塑封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却丝毫不能勾引起阿舍尔的性质。
啪。
抽屉被合上,他捞过睡前浸润了药油润滑的机械肢戴上,顺手摇了摇薄荷香薰,抬脚换了条只包裹着臀部的纯黑泳裤,就直接套着长度可及小腿的浴袍踩上拖鞋准备出去。
手指才按上门把手,阿舍尔又退回来,自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只未贴标签的药剂拿在了手里。
这大概是作为研究员的一点点自保小手段吧。
当初贝利斯家族的老家主拨下资金建设虫岛上的研究所时,所秉持的主张就是给研究员们“如家一般温暖”的感觉,因此整个岛上的研究所同时涵盖工作、生活、娱乐等多种设施。
在这座白顶建筑的地下一层,就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室内游泳池。
阿舍尔的爱好不多,数来数去就是一个画画一个游泳,前者在解决这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前阿舍尔绝不会碰,后者则成了他日常失眠后的另一种自虐式消遣。
——等游到精疲力尽,哪里还有功夫失眠?
泳池的白炽灯被打开,池水干净清澈,温度适中。
阿舍尔把纯白的浴袍搭在休息椅上,沾染了掌心热度的药剂管也被一同塞到了浴袍口袋里。
像是有强迫症一样,一双拖鞋被对着砖缝整整齐齐地摆好,阿舍尔才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一节一节踩着扶梯,直到彻底被池水浸透。
阿舍尔喜欢被水浸泡、包裹的感觉,与他而言那是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手掌划开水体,脑袋完全浸入,脚尖于泳池壁上一蹬劲儿,阿舍尔就如一尾人鱼蹿了出去,冷色调的白皮肤在莹莹的水光下一闪一闪,宛若水生水养的精灵。
一个来回,两个来回,三个来回……
凌晨两点,长度25米的泳池内,白炽灯光芒晃动,波光粼粼的水体内有道漂亮影子在游动。
等阿舍尔终于起身上岸,心底估摸差不多游了20个来回,浮现于肢体上的酸困逐渐明显,这或许是回去后可以好好入睡的兆头。
原本因为失眠而心情阴郁的阿舍尔面色轻松了几分,准备直接裹上浴巾回屋。
只是雪白透着青色经络的脚才踩在拖鞋里,整个泳池内的灯管忽然闪了闪,“啪”的一声后全部进入罢工状态。
黑暗下,阿舍尔眉间的轻松一散,立马又被阴云笼罩。
停电?还是某种意外导致的电路故障?亦或是别的什么……
还不等阿舍尔摸索着去拿自己的浴袍,就感觉横在尾椎到臀缝之间的泳裤忽然被不知名的力道拉起来。
阿舍尔:?
深色调的视线里,回头的阿舍尔根本无法看到自己身后有什么,他伸手想去抓拿拉着自己泳裤的奇怪家伙,下一秒——
啪!
清清脆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游泳池内,甚至因为没人、没遮挡物还存在有回应,弹性极好的泳裤布料在拉扯之后回弹在阿舍尔的臀部,那一瞬间的震惊几乎叫他陷入茫然,直到皮肤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来袭,阿舍尔才阴沉着脸回神。
如果此刻有引爆器,阿舍尔想连着泳池一起炸个粉碎!
红痕很快就出现在敏感的屁股上,这些蔓延的红也正如阿舍尔此刻的心情,一点就着。
视线习惯眼下的光线后,阿舍尔冷脸摸出浴袍口袋里的几管药剂全部摔在地上,在匆匆离开的前一秒,还顺手锁了门,贴心地在门口挂上了“正在维修”的标牌。
玻璃管破碎而逸散的药剂很快在空气中弥漫成了大片的浓雾,几乎模糊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等那往细了听能够察觉到失措的步伐走远,黑暗的泳池内,早已经平静的水体忽然绽出一圈一圈的波纹,一截半透明恍若果冻的藤蔓从内壁爬升,窸窣抖动,才接触逸散了药剂的空气没一会儿,藤蔓便开始抽搐萎缩,从圆润到皱巴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声息消失,这奇怪的东西死了。
只是不等一个呼吸的时间,干瘪的藤蔓生命力转而被充盈,饱满肥硕,匍匐过那一串被阿舍尔留在地板上湿漉漉的脚印,就像是渴水的海绵,用半透明的身体舔舐过水分,很快吸水膨胀,然后“砰”地一下炸开,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阿舍尔再一次出现在游泳池门口。
他打开半截门缝,向室内喷了另一种药剂,直到浓雾散去,阿舍尔才抬脚走了进去。
锐利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从水纹浮动的泳池,到反着光的地板……阿舍尔微怔,视线盯着扶梯周围的地面愣愣出神。
从泳池出来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他赤脚踩完地板才穿的拖鞋,按常理来说这里应该存在有一片水迹,哪怕经过十分钟的蒸发,也不可能干净到一点儿水汽都无迹可寻。
尤其在泳池的温度湿度下,这样的水迹只会存在得更久。
所以,这里到底藏着什么?
心里藏着火气的阿舍尔收拾了地上药剂管的残骸,又绕着泳池走了两圈,就在他一无所获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半夜爬起来、衣领还凌乱着的罗淮皱眉站在门口,看向阿舍尔的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这么晚,为什么一个人乱跑?”
罗淮话里的重点不是“晚”和“乱跑”,而是“一个人”。
并没有注意到其中深意的阿舍尔懒得解释,前不久才被那不知名的怪东西冒犯的火气还没散去,对着罗淮不免有些牵连,“诺森少将,军部只是让你保护我,而不是当我的监护人。”
休息被打扰但很快调整好状态的罗淮丝毫不生气,甚至还有几分看孩子淘气一般的无奈,他道:“我只是……”
后面的字眼还没说出来,罗淮就被阿舍尔惊了一下——
只见站在泳池前,铅灰色瞳光闪烁的青年勾出一截有些恶劣的笑,“还是说,你想听我叫你爸爸?”
莫名其妙的火焰烧了一下,罗淮喉结滚动,只觉嗓子眼里干得发涩。
他清了清喉咙,脑子里还嗡嗡回荡着青年恶劣又轻佻叫着“爸爸”的声音,翕动两下的唇试图将自己从这片危险的旋涡里拉出来。
罗淮:“泳池这里有异状?”
或者说——罗淮换了一个问法:“你在找什么?”
阿舍尔满意于对方的敏锐,“一个偷偷藏在研究所里的生物。”
罗淮皱眉,从腰间拿下临时别起来的激光枪。
他问:“虫岛上的异生物?”
“或许?”阿舍尔自己也不知道,但他能确定,在这间屋子里,除了他和罗淮,肯定还存在过另一个区别于人类的生命体。
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藏在哪里?就算是因为刚刚的药剂死了,也不可能连尸体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吧……
这一回,阿舍尔坐在了休息椅上,半夜加班的罗淮拿着激光枪,把泳池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甚至怕遗漏什么,还脱了衣服下去潜水了一番,直到顶着湿漉漉的碎发站在阿舍尔面前。
“什么都没有。”
水滴顺着罗淮的下巴滑落,滴在他饱满的麦色胸膛上,一路窸窸窣窣滑至腰腹上轮廓明显的肌肉。
阿舍尔晃悠着脚尖,目光轻盈地扫过罗淮的躯干,惊讶竟然真的数出来了八块腹肌。
被对方目光看得有些上火的罗淮小腹微抽,正当他准备说什么时,阿舍尔起身摆了摆手,“算了,回去睡觉吧,记得让泳池明天换水。”
罗淮望着阿舍尔的背影,目光里闪过无奈,出声提醒道:“你今天沾了水,记得重新上药油。”
军部所给的档案精确到阿舍尔所用的机械肢型号。在保护阿舍尔的这两天里,罗淮发现对方有时候就像是孩子,做起实验时想不起来别的事情。
因此在罗淮和阿舍尔的消息记录中,不少都是罗淮提醒对方吃饭、休息、给机械肢上药油的内容。
听到渐远的背影应了声,罗淮才抓了抓湿发,在拎着衣服准备离开之前,又转头顶着平静的泳池看了一会儿。
——依旧毫无动静。
等罗淮也转头离开后,原本平静无波的泳池内壁上,忽然翻转出像是扭曲的万花筒一般的花,层层叠叠的红色花瓣相互交叠,拥挤到给人一种视觉的窒息,当晃动的花瓣整个翻转一周后,密密麻麻的眼珠倏地自花瓣上绽开,紧紧盯着人影消失的方向。
与此同时,阿舍尔的私人实验室内——
实验台下的柜门被从内侧拉开,一只蜜色的手掌撑着地板。随后,黑色的影子爬出来,在玻璃窗外透着的朦胧月光下,令人牙酸的骨头活动声响彻在房间内,直到这人彻底从佝偻的姿态站直。
南森的身形还有些摇晃,长时间身处狭窄的空间让他浑身发麻,药剂带来的疼痛后遗症久久不散,此刻还在他的大脑神经上跳跃。
又疼又清醒,绝对是最适合刑讯的手段。
“……阿舍尔,真有你的啊……”
南森撑了撑脖子,满眼的血丝生着悚栗,像是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鬼,只是浮在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他舔了舔发痒的后牙槽,在离开前拉好柜门,身影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尽头。
迈步间大腿根隐隐的痛意,正驳斥着南森对孱弱研究员力道的评价——并非真的只有调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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