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舍尔觉得罗淮有时候真的有些烦人,说了不想被打扰这会儿还敲门,不是故意是什么?
还不等阿舍尔立起眉毛,就见一只五颜六色的大手抓着门板拉开了门。
当然,五颜六色是夸张说法,只是那截手背属实算不上干净,大片的黑色、红色纹身晕染平铺,视线片面所能锁定的画面里,甚至很难具体判断出来上面勾勒着什么图案。
门被彻底拉开,五颜六色的主人吊着肩,斜斜靠在门口。
从军部出来的士兵就没有身高低于一米八的,甚至这人可能比罗淮还冒个尖,脊背没有完全挺直,那脑袋距离门框差不多就剩下半个手掌的距离。
所属单位统一发放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衣衫敞开,内里是被黑色背心包裹出强健肌肉的体魄,从U形的领子到男人的下颚,黑灰、深红的纹身相互交错,这一回阿舍尔看清了——
是花。
大片大片拥挤着,近乎荼蘼盛开的花。
好像多看一眼,就能把人吞噬掉一般。
“如何?看得可还满意?”
戏谑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挑弄的轻慢,却又不会叫人真的厌恶,这大抵源自于对方那张过于出色的面孔和性感招人的声线。
只可惜“美男计”对阿舍尔没用。
他淡淡扫过来人脖子、锁骨上的纹身,推了推镜框,视线专注在记了几行字的笔记本上。
“你是谁?”
“上午在食堂才见过,贝利斯先生已经忘记了吗?”
就算是阿舍尔不为所动,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有一副自带色/气的好嗓子,很适合在枯燥无味的实验室里报数据。
阿舍尔头也不抬,“我还没到痴呆的程度。”
“我叫南森。”倚靠在门框上的男人终于站直了,压迫感在近乎密闭的实验室内无形增大,沉沉的脚步越过地上堆放的器材,最终停在了阿舍尔身边。
很近,彼此之间仅一拳的距离。
个人领域被入侵的不适感迅速侵袭阿舍尔的全身,他不爽地拧眉,铅灰色的眸子里射出冷冷的光,却被厚脸皮的南森尽数扛下。
阿舍尔伸手拿起一瓶化学药剂往开拧,“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罗淮都要派人盯着我?”
他以为这是罗淮交代的。
南森眨眼,距离近了,阿舍尔才发现对方有一双深绿近黑的眼瞳。
“并不,诺森少将没有吩咐我。”
见身体孱弱的研究员拧着细细的眉毛,唇角微抿,冷白的手指勒在瓶盖上被挤压出红痕,都不曾拧动半分,南森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随着“咔”的一声动静,将彼此分开的瓶身、瓶盖放在了对方面前。
他懒洋洋道:“我今天可不是作为他队员的身份来找贝利斯先生的。”
这话一出,没少在军部活动的阿舍尔瞬间明悟。
他慢吞吞哦了一声,语气里的排斥几乎化为实质,就差啪啪甩在南森脸上说“我不欢迎你”了。
阿舍尔:“军部的亲教派?”
南森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伊利斯帝国境内,君权和神权同在,前者遍布帝国内的每一寸土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者以“神母教”为名,渗透到一部分贵族、政客、军部的深处,唯有显贵才能得到几分“神母”的眷顾。
而在军部,便分有清晰明确的亲教派和亲君派,两者之间谈不上相互敌对,但也时常彼此看不顺眼,倒是在大事上从未出过乱子。
早在阿舍尔成为A级研究员的时候,神母教就发来了橄榄枝,像是传销一般对“神母”献上忠诚的宣言,于阿舍尔来说就像是一箩筐废话,他不需要信仰,也对这教廷毫无兴趣,自然拒绝了个干净。
只是没想到神母教格外执着,不仅日常通过渗透在军部的亲教派来游说阿舍尔,更是想着法子送这送那,叫本身就不喜交际的阿舍尔烦不胜烦。
阿舍尔的脸色完全冷了下来,对于不欢迎的人甚至懒得分出半点儿眼神。
“既然是神母教的人,那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神母教想要阿舍尔,是因为看上了阿舍尔那一手格外出色的药剂制作能力,年纪轻轻能坐上S级研究员的位子,足以证明阿舍尔潜力无限;而一个说是要侍奉神明的教廷想拉拢他,阿舍尔可不觉得那是能比军部更好待的地方。
神明的追随者、愿意自我奉献的狂热信徒、对于招揽阿舍尔的急切,在那些夸张到不正常的好处、许诺之下,阿舍尔不难想象,那群人想要的东西,可能是比他断肢复原的美梦更加天马行空的事情。
比如永生。
颠覆科学规律的事情,可不是阿舍尔能掌控的。
面对阿舍尔的回答,南森面色不变,似乎早就有所预料,只是自顾自道:“梅先生,喜欢有才能的人。”
梅先生——神母教的组织者,这仅是外界传诵的说法,至于这位梅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长什么样子,从神母教创建至今,无人知晓,哪怕最是招揽阿舍尔的时候,他也不曾见过这位只活在教徒口中的“梅先生”。
阿舍尔不言不语,南森继续道:“据我所知,贝利斯先生其实也不太喜欢为军部工作?”
要不是有事情没解决,阿舍尔不想为任何势力效忠,都夸他是药剂方面难得一见的天才,但谁知道他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些事情。
阿舍尔:“那又如何?”
南森:“贝利斯先生,你知道的,神母教可以给你很多。”
“很多?”阿舍尔扭头,铅灰色眼瞳里的冷意肉眼可见,“财富我不缺,权利和地位够用就行,神母教能给我的军部也能提供。”
冷淡的声线,以及眼里明晃晃的“凭什么”,看得南森忍不住心底一乐,露出洁白的牙冲阿舍尔绽开一个笑容:“那如果是你最想要的那一个呢?”
阿舍尔皱眉,手里还捏着刚刚混合好的针剂,“什么……”
军部训练出来的人,到底比常年站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力气更大、动作更快,阿舍尔甚至都没反应的时间,就被南森握着手腕桎梏在实验台前,后腰微抬,臀部正好抵着坐在了台沿之上,差点儿摔落的针剂则被南森稳当当接住,放在了桌子上。
南森:“小心别把你的实验成果毁了,毕竟我可不想惹你生气。”
嘴上的话说得温驯谦卑,顺着阿舍尔左腿裤缝往下滑的手掌却浪荡而毫不客气。
隔着布料的腿侧传来碰触感,阿舍尔瞬间变脸:“你到底想做什么……嘶!”
位于左腿膝盖末节和机械肢相连接的位置,被一只满是冒犯意味的手指隔着裤子缓缓掐住,包裹膝盖骨节的皮肤与圆弧形的机械接口可以达到99%的吻合,只是在微微屈膝的动作下,不免露出半截金属填充的缝隙作为弱点。
坏心思的手指抵住机械关节的缝隙,此刻阿舍尔的左腿就像是被卡住的木偶人,动都动不了一下。
始作俑者慢悠悠地轻“啧”一声,“贝利斯先生,你知道吗?这幅表情在你的脸上,不会叫人觉得可怜、心疼,反而会勾着叫人想要更过分地做些什么……”
做些能够让你崩溃、再也戴不住这张冷淡面具的事情。
后面的话南森没说出口,他像是欣赏艺术品般,盯着阿舍尔通红的眼尾,和挣扎不脱而浮现在眼底的森冷。
冷得厉害,也凶得厉害,可偏偏因为天生一副苍白漂亮的脸,将其竭尽所能呈现出来的锐利磨成了浸了水的玉,质地上好,只叫人想捏在掌心里把玩。
伤后高敏感的断肢皮肤,每一次接受碰触对于阿舍尔来说都是场叫他溃不成军的惩罚,因此他总是排斥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却不想今天被这神母教的“狗”给逮到了。
面上不示弱的阿舍尔勾起冷笑:“所以呢?你准备继续做什么?”
南森也笑了,笑容里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像是生活在校园里的阳光大男孩,只是那双眼底酝酿的阴云叫人背后发凉。
“我只是想和贝利斯先生开个玩笑。”尖尖的虎牙从南森唇间一闪而过,被纹身覆盖的手指还蹭在机械肢的缝隙内缓慢摩挲,“贝利斯先生讨厌冷冰冰的机械,对吗?”
阿舍尔不语,只瞪着一双聚起迷雾的眼睛盯着对方,撑在实验台上的手指微动,无声摸向自己的大衣口袋。
南森:“如果我说,神母教能让你摆脱它呢?让你重新拥有一具健全的身体。”
灵巧的手指描绘过机械肢上的轮廓,他的语调中充满了诱惑,“……所以,贝利斯先生不如考虑考虑加入我们。”
南森看到了阿舍尔眼底的恍惚和挣扎,猎人正满意于猎物的沉沦,稍显疏忽的禁锢力道被发现了破绽,下一秒落在地板上的药剂管四分五裂,透明的液体溅射成雾蒙蒙的气体升腾,只一个呼吸,南森就被抽干了力气摔坐倒在地。
军部的人都会参加抗药性训练,但显然此刻阿舍尔用的药剂,比南森平常参加的抗药性训练更加厉害。
对自己做出来药剂免疫的阿舍尔满意点头,顺便用纸巾包裹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扔到垃圾箱里。
等他转身看向南森——
“加入个屁!”阿舍尔毫不犹豫地抬脚一踹,落在了对于男性来说也很脆弱的大腿内侧,“现在你要不要考虑求我怎么放过你?”
阿舍尔的雷点,南森不到十分钟里犯了个全,要不是怕事后不好给军部交代,阿舍尔都想直接把这人埋了给虫岛上的植物做肥料。
说着,南森的大腿又被踢了一脚。
他笑了笑,虎牙尖锐,“贝利斯先生的力气太小了,这样踢着不像是报复,倒是像……”
后面两个字南森咽在喉咙里,只做了一个口型,看得阿舍尔太阳穴发胀,本来想踢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阿舍尔皮笑肉不笑,费着劲儿连推带拉,把人扯到实验台底下,呼吸急得像是刚跑了八百,直到气息均匀,才开口道:“你说我要不要把你教给罗淮?”
哪怕失去了行动能力,南森那张欠揍的俊脸依旧满是笑意,“就算贝利斯先生把我交给他,我也不会有事的。”
毕竟他身后站着的是大多数贵族都拥护的神母教,就算是军部亲君派的想动南森,还得考虑一下他在神母教内站的有多高。
亲教派会保人,这一点阿舍尔也明白。
他定定地看了南森一会儿,从衣服另一层的口袋里掏出管药剂,掐着对方的腮帮子就硬喂了下去。
“新研制出来的,除了保证你死不了,其他的都不保证。”
阿舍尔起身,抬脚把南森虚软的腿都踹进了实验台低,居高临下,“还有,记得保持安静。”
唰。
实验台下的推拉柜门被关上,专门用于保存实验材料的隔离材质隔温、隔光,再加上卡扣形的轨道,对于丧失力气的人来说想要打开,难如过天堑。
当南森眼前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后,实验室门口再一次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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