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说完,满屋子人陆续离去。
等到秦可卿和夏尊宝两人前后脚道别,尤夫人方如大梦初醒。
炒豆收拾茶盏,银蝶陪主子来到卧房。
“你可明白,一日之间你我皆在生死一线”,尤氏道。
银蝶道:“太太,我们这些奴才丫头便罢了,珍老爷这般行事,置你于何地?”
尤氏叹道:“原本我已备好三尺白绫,只等西府老太太过来。珍老爷他心里呀,何曾把你我当个人看?大不了弦断再续,多少人家眼巴巴等着填房进来。”
“他就那么恨二爷?非要三番两次过不去”,银蝶不解。
“你哪会明白,咱们这位二爷和他不是一路人,都是外头的事”,尤夫人道。
银蝶半懂不懂,却也未曾多问。
对她而言,知道自家太太和二爷是同路人便好。
这份救命之恩,银蝶自会记在心里。
回绛芸轩路上,全程旁观的锦月终于有了说话机会。
今天小爷算是带她开了一回眼。
此前只知宁府有多大,不知人有几何。
仆因主荣,刚才她就在主子身后站着,属于堂上有头有脸之列。
亲眼见宁府诸般人物,便感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因而对国公府之大有了直观感受。
锦月少见今儿这般兴奋,竟叽叽喳喳说了一路,最后垂帕胸前叹道:“小爷,这么大的家怎么管才好?”
“有何难的,我管给你看看”,夏尊宝只当等闲。
不出三五日,他便烦不胜烦。
物料房来人拿着帖子,请支各房木炭三百斤,焚香五十。
账房传太太话,命支上下人等月钱。
管婚丧嫁娶的报说两家丧事,一门亲事。虽说都是奴仆们的家事,但国公府是主家,得赏恩典。
采办那边又说要补阖府女人胭脂水粉,针头线脑。
营造处说会芳园沟渠堵塞,几处房子滴水檐破损,亟需修缮。
如此这般不一而足。
从大早上起来,一直到掌灯十分,夏尊宝简直不堪其扰。
深感各处管事就像一群苍蝇,围住他“嗡嗡”不停,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仿佛无休无止。
逼得最后他定了一条规矩,往后批票只在早饭后一个时辰,过期不候。
若因批票不及耽误差事,只拿管事的说话。
如此一来果然清净了九分。
可这般也有一样不好,短短个把时辰堆集大量事务,光是听完来龙去脉早已头大如斗,更无从分辨其中冒支冒领、损公肥私的腌臜阴私。
这他娘的就不是人干的活!他一时念起凤姐的好处来。
可凤姐署理西府,等闲怕是管不到东边来,夏尊宝身边只有锦月和琥珀。
琢磨一晚上,他有了个主意。
到了第二日早上,他先让人喊来七八个小厮,把绛芸轩前院空着的倒座房收拾出来,置办好桌椅板凳,并打扫一新。
吃过早饭,夏尊宝带着锦月和琥珀来到倒座。
没等上一口气,里外管事陆续找来,他便让锦月挨个收了帖子,并让她依次询问何事。
夏小爷连嘴都省了,只带耳朵听听就好。
每当锦月问完一件,他听罢稍作琢磨,觉得合适就让锦月批票放行。
如果心中存疑,他便问锦月和琥珀两人有何看法。
恰好有一事,说是车马房要更换骡马,现有几匹畜龄过大,已经不堪使役。
每匹骡马报请价格二十二两,共计更换六匹。
二爷心道单价清楚,总价无误,正要挥手让锦月批票。
琥珀却拦下道:“这事儿说的不清不楚,只说骡马,到底是骡还是马?两者相差不下七八两银子。再则,寻常出门也就几位主子,现如今府上共有骡马多少,是否足够也不说,六匹之数如何来的?”
那管事忙回:“换的当然是高头大马,去年行情二十出头一匹,总得留些余地。府上这些牲畜一共三十有三,六匹之数自是少的。”
夏尊宝听出些眉目,因而问:“三十三匹当中马有多少,骡有多少?”
管事迟疑片刻后答:“马五,骡二十八。”
夏尊宝心中有了计较:“锦月,让徐贤立刻去马棚验明。”
锦月称是出去。
不到一炷香功夫,她和徐贤一道回来复命。
徐贤躬身揖道:“回二爷的话,马棚现有驯骡十八,上等蒙古马五匹。”
车马房管事当即站出来分辩:“余下的拉出去配种了,不在圈里。”
夏尊宝全都明白了,一笑过后看向那人道:“还要我去查吗?你还是从实招了吧。”
那管事当即大汗淋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房中二十来个男女管事个个鸦雀无声,有好几个开始头冒虚汗,手脚发冷,满心想着如何把帖上写明之事圆回来。
主位上的夏尊宝当即冷脸,当众道:“偷盗主家财产,还敢当面欺瞒,今儿我不发派了你,如何向太太交代?拉出去打二十板子,家中余财归公,全家赶出去了事。”
徐贤闻言大步上前,拎鸡崽儿似的拖起那人就往外走。
一众管事没人敢出面求情,反倒当中不少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夏尊宝自然不会在意他人观感,他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
他很想知道,这位管事家中到底能抄出多少钱财来。
宁国府的钱,都他娘的让这帮人中饱私囊了,当他不知道?
寥寥几个主子,养着数百奴仆,谁吃了大头?
如果不是他这个毫无牵扯的人,就凭那些几代人密织起来的关系网,东西两座贾府,只怕早就入不敷出。
不急,慢慢来。
往后只要手头不济,他就打算抄上一家。
钝刀子割肉,才不致让人狗急跳墙,今日便到此为止。
至于剩下那些家务事,这不就成例出来了?
锦月收帖问话,琥珀帮衬揣度,合适就把票批了,如此一来十分省事。
内宫司礼监不就这么干的?有时拾人牙慧并不丢人!
至于二爷自然要金蝉脱壳,溜之大吉。
并非他贪图安逸,明摆着好几件事无人能替。
一则吏部领了文书已有数日,他这个教坊司奉銮仍未走马上任,有亏职守。
幸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紧要衙门,不然早就被那帮无事忙的御史盯上。
阉党,从来都是人人喊打的。
如今有了明面上的九品官身,往后更加难得自由。
这二来嘛,原京营游击谢鲸调往九边已经尘埃落定,该去西府走一趟,顺便和贾政说说延请先生一事。
有国子监陈时相助,只待正月过完,宁府这边即可开课,到时贾宝玉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且容他欢快几日。
回屋歇过中觉起来,文花伺候他洗脸。
中途文花麻起胆子道:“偕鸾姨娘的丫头刚才来过,说姨娘身子不爽利,让二爷过去看看。”
夏尊宝听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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