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贾珍父子果真同时病倒。
一个在外书房静养,一个在隔墙西头辟了间房子调理。
昨晚徐贤奉命给贾珍“看病”至后半夜,从他身上收回了宁府管家对牌,连夜托付赵六媳妇送到锦月手中。
因是四更天,锦月寻思并非紧急之事,因而并未唤夏尊宝起来。
到了今早,她才把对牌交给小爷。
夏尊宝发现这块牌子竹木所制,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类似长方形腰牌,其上阳刻几个字:敕造宁国府。
这块明显为阳牌,应为宁府主子所持。至于阴牌,多半在总账房之类的地方。
对牌为令,有点儿虎符的意思了。小小一个东西,代表宁国府的当家大权。
红楼中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当时贾珍给她的就是这块对牌,凤姐据此在宁府发号施令,各处执事媳妇们莫敢不从。
其实此事也能说明东西两府女眷的地位。
荣国府的对牌,书中写明在王熙凤手中。贾琏有批票画押之权,发牌还得要凤姐来才成。
宁国府的对牌却在贾珍手中。
堂堂三等威烈将军,手中握的不是将军令,而是府牌。如果宁国公贾演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贾珍干的事,夏尊宝自是不屑一顾。
将对牌放入袖中,他带锦月来到长嫂住处。
这时尤夫人刚吃了些东西,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忽听炒豆在门前喊:“二爷来了”。
一时她竟罕有的慌张起来,忙让银蝶替她补粉插簪,又对着宝镜自顾自盼。
镜中那个人儿容颜依旧,只是这些年下来多了几分愁苦凝重,全然没了女儿家的天真娇艳。
“叔叔啊,我又以何面目见你?”尤夫人心中百转千回。
不曾想二爷不请自入,却在那道隔帘前停下脚步。
只听那家伙笑道:“请嫂子安。”
尤氏“嗯”了一声。
那家伙再道:“今儿来找嫂子有要紧事,府上对牌你先收着,我已打发琥珀去把侄儿媳妇请来。”
尤氏心中生疑,隔着珠帘背身而坐,琢磨片刻后才问:“请她来做什么?”
夏尊宝答道:“议议如何理家。”
接着他把心中打算细细说与长嫂。
头一件,说的是办事流程。今后府中各项支领,各处执事媳妇起帖,夏尊宝批票,可卿审核同署,再到尤夫人这边领牌,同时登记造册。
差事办完,再将对牌并回押交还尤夫人处。
说的虽是流程,本质是权力,两人心中无有不明。
如此设计,往后宁府运转就是三驾马车。不损尤夫人当家主母地位,还顺手拉了可卿一把,自此长孙媳妇之位名副其实,身份地位更为稳固。
当然,得利最多当属夏尊宝,从一无所有到三分天下有其一,地位上的飞涨肉眼可见。
尤夫人没有回绝这个提议,反倒心中大定。此前种种彷徨无措一扫而空,似已找到主心骨,进而见到前方一片生机。
百感交集之下,她回了句:“二弟安排甚为妥当。”
只这一句话,夏尊宝知悉嫂子已然渡过心中难关,因而笑道:“第二件事呢,却要在大嫂面前讨个脸面,安排几个人进来。谁家都有几门子穷亲戚,也有指望我吃上口饭的,倒不好忘本。”
“人之常情,不当什么大事,二弟自己看着办就好。”
这时尤夫人终于提裙起身,让银蝶揭了珠帘,从卧房款款来到堂上。
夏尊宝请她主位入座,再从袖中取出宁府对牌奉上。
等他回头来到东边坐下,锦月便一声不响侍立在侧。
尤夫人命银蝶收下,却不敢正眼瞧二弟。
夏尊宝正襟危坐,君子得不能再君子。
不多时,可卿带着瑞珠过来,一眼看见堂上端坐的叔嫂两人,不由得笑道:“想是二叔犯了什么事,太太长嫂如母,正耳提面命呢!”
一句逗得尤夫人也笑了,手指夏尊宝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说话。
按理秦可卿不该坐,但这边是东府,诸般礼制较之荣府懈怠有多。
再说有婆婆之命,算不得大错。
未料可卿却讲起规矩来,不但不坐,反而来到尤氏身边伺候她喝茶。
难怪她是贾母心中第一得意之人,并非无缘无故。
首先难得在知晓进退,仅此一条,不知强过东西两府多少人。
夏尊宝看在眼里,等得了大嫂吩咐,便把刚才的主意再次说与可卿。
可卿听罢未见喜色,纳闷半晌开口问:“如此安排,珍老爷如何说,又岂会同意?”
夏尊宝替她解惑道:“珍大哥病了,和蓉哥儿一道病的,会传人的肺痨,便把家中诸事尽皆托付给大嫂。”
可卿半信不信,不过心中倒是几分欢喜。
因婆婆在场,她未曾表露太多,只把一双海棠眼似笑非笑看向夏郎,随之飞快收回。
尤夫人正好低头吃茶,未曾留意身边小小枝节。
她见儿媳并无异议,便让银蝶传来各处执事媳妇,当众宣布宁府新规。
不传不知道,等各处大小管事到齐,竟乌央乌央挤满厅堂。
粗点一遍,老少加在一起将近七八十个,连门前廊檐下都站得满满当当。
夏尊宝差点被吓到。
这他娘的,宁国府总共才几个正经主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这还是掌管一块的执事媳妇。如按一家四口算,宁府的奴仆少说有三四百人。
属实过分!
能在堂上站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管事,银蝶一一唱名:“总管房赖婶子。”
“在。”
“银库李嫂子。”
“在。”
“账房孙家的。”
“在。”
“采办房钱柳家的。”
“在。”
“物料库赵六家的。”
“在。”
……
夏尊宝听得几欲瞌睡时,银蝶总算唱完名。
贾珍之前还说,他已吩咐将赖二媳妇捆在马房,眼下应唱之人又是谁?
可见从头至尾不过麻痹他的谎言,不值一笑。
尤夫人上位独坐,正了正身形,再环视一眼众人道:“日前老爷抱恙,想要静养些时日读读书,家事他再不理,交给我和二爷,并小蓉奶奶三人一并处置。如此一来,先前的章程自然也得稍作变通,具体让二爷给大家说说。”
夏尊宝清咳一声接话,把之前议定的法子说与管事媳妇们。
尤夫人问:“可明白?”
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满屋子人一时弄不清原委,竟无人当场答话。
不等大嫂尴尬,夏尊宝一眼瞥向总管房赖二家的。
赖二媳妇唬得一个激灵,忙道:“回太太的话,听明白了。”
夏尊宝这才满意而笑。
这个死老婆子,二爷本就想找个由头收拾她,好在她今天开窍。
要不然他不介意顺手将她一并打发。
凡事有人带头就好办。
尤氏身为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再加上旁边有二爷压阵,其中不少人经历过撵走张家媳妇一事,断定这位二爷是个面冷心硬的杀星,因而也没人愿意继续冷对,都跟着应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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