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以从那狭小的窗扉窥见明月的芳容。
——引言
“阿古,那我们就不送你了啊,你自己路上小心。”
“好——哼——你们也小心些哦……”
风啸月摇,空巷怀愔,百尺高踞的塔灯将楼宇的光影投射于阿古·罗曼诺夫女士身上,于此钢筋密林中的穿行猛地将她从酒乐的欢愉中拉回现实。她扶着路边的树干清醒片刻,眼前伸来一只手。她抬头,环卫工大娘和蔼地笑着,递来一张面巾纸。她接过,连声道谢,擦去汗泪,她看见大娘从容地清点着返回环卫站的清扫机器人。在一身尘灰的掩映下,年长者如视珍宝般为机器人清洗外壳与回收箱,即便,她仍需不时踮起脚翻看墙上的操作指导。
她从大娘手心日渐淡去的沟壑里读得步入市井的科技之于平常者的悲欢,那些人们曾可望而不及的智慧机械如今正切实地改变人们的生活。
“年轻人,撑不住了吧。”大娘微笑道,“爱玩是人的天性,可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啊。”
“谢——谢谢……”红灯转绿,对面开来的轿车上,副驾驶的男人正朝阿古挥手。
大娘望了眼车灯的来向,“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
阿古挥别大娘,上了轿车。
“怎么样,颜怡他们还在为那个洛塔昆兰小子发愁吗?”古雷纳斯·洛夫莱特透过后视镜望向阿古。
“我跟他们说了,要是六中实在不放心小荀去读书的话,我可以带他进蒙冕。”女人咽下一大口矿泉水。
“荀先生有什么还有顾虑?”
“他怕小荀招惹了冕山区的那群富家子弟,毕竟,他老板那个爱闹事的儿子已经够他受的了。”掀起面巾,一大股薄荷的清凉涌入鼻腔,阿古瞬间清醒不少。她想起聚会上那个只出现在视频电话那头的男孩。曾经罗曼诺夫家族引以为傲的窥见命运轨迹的能力,在阿古看见男孩和他的表哥时,陷入了迷惘。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不应该啊……”
轿车驻足路口时,阿古望向斜对面的校园,军训新生的喧哗声渐静,南图运河的凉风取代了操场的余温,高杆灯将晚归学生们的身影印在人行道和围墙上,空寂的街头再次陷入欢腾。
“小荀如果没患洛塔昆兰症的话,他应该在这一批军训的学生里吧。”
“……”轿车拐进学校围墙西头的公路,刹那间,窗景框住一幅液滴四散的画面,两道女学生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怎么了?”古雷纳斯叫停司机,跑下车去。
他到达事发的路边时,地上的两个女学生已经奄奄一息,凶手不见了踪影。
“这是——莫……”
“将机器下端浸入河水中,保持入水口在水面以下,长按开机键,等候30至120秒,即可制得符合饮用标准的纯净水……”
图蒙按照说明书的指示操作,将净水器安置在河滩上。待到清水流出,腰间的璃霜瓶震动起来,一股泉水由瓶中涌出,奇象悬于半空中,将河水引入体内。
“艾利摩曼兹先生为什么要放我出来呢?”奇象问。
“纷霖润泽天地的时候,它笼络的时光溶于永恒。我想,曾经倾覆诸星的奇象大人应该多少了解些岸原的形体。”
“你是指——”
“您的母亲。”
倒吸入半空的水柱漩涡骤停,奇象浮于原地煞是惊讶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去,意欲隐入丛林,“我……那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过往。”
“但我真的需要您的帮助。”图蒙请求道,“我和令堂一样,是血咒栖物术士。”
阴云聚散,浊浪滔天,他仿佛又看见那个浑噩的年代,自己立于高天之上朝巍巍山河倾泻大洋的愤慨,山巅的孤鹰与落鸿齐下,根深地层的巨木为之轰然倒塌。万千生灵的涂炭对于他来说尽是被剥夺者抗争的胜利,他的愤怒如坠入气层的陨星,直抵星核……最后,他降诸世间的灾厄给这颗星球覆上满目疮痍,他的栖物力和灵叶如同他掷向四方的利刃,支离破碎。
数千年后,不同的他仍在世界各地的井底仰望苍穹,扪心自问。我的愤怒因何而起,能在什么时候平息……
“如果我治好你的噩梦,你能够重塑我的形体吗。”奇象问。
图蒙回忆起他在纳灵舍时商懿卿先生给他看的几册记录镜海十六宫的典籍,其中一本名为《静华星栖物史详谈》的书中明确写道:“圣坛本纪16107年,弗洛泽西亚政府通过普洛贝因特培养出一批特种人才,并由此在静华星成立‘镜海十六宫’之一的‘隐世斋’,由山藤晋徵·鸿河隆普担任宫守……隐世斋在‘靖栖战役’中封印了一大批敌军,为远古圣坛获得战争的胜利打下坚实的基础……隐世斋,尤其是其宫守的封印,乃是整个栖物史上最强大的封印术,试图挣脱者,唯有灵叶得以‘生还’……”
“不是说强制破解山藤宫守的封印会让躯体和栖物灵将永远分离吗?”图蒙不解道。
奇象微微一笑,“哈,在远古圣坛的规范中,中阶栖物术分为基础元素象栖物术和非元素象栖物术,基础元素象一共有十种,岩、火、雷、风、冰、水、木、暗、光和血咒;非元素象有五种,时间、空间、纬度、灵和现实。一般来说,掌握基础元素象栖物术和非元素象栖物术的栖物术士只是具备运用栖物力的能力而已,而我不同,从我登上圣坛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形体便已和基础元素象融合。我花费了毕生精力习得十种基础元素象栖物术,再由其重塑躯体,所以纵使我形骸灰灭,十象聚集之时,我仍能回复原初之力——”
图蒙微微点头,默默打开璃霜瓶的盖子,奇象瞬间被吸进瓶中。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说完呢!”奇象撞击着瓶壁。
图蒙拎起璃霜瓶,“啊,你这岂不是很危险啊,那我不要放你出来了。”
“喂,不是——你当真相信十六宫的话?”
上一任仰清台宫守曾在台志中留下如是言语:圣坛本纪17001年,元素象神明克兰瓦尔发起事变,大举进攻中央本陆和圣坛的其他异盟国,世界栖物力流向陷入混乱。埃尔贝拉联邦栖物管理院院长奇象带领其部下助纣为虐,向尘界降下屠刀,凡是十六宫所在之地,百姓皆被残忍杀害……他们到达沃罗兰星球时,向十六宫聚集的氲漓大陆掀起巨浪,险些毁灭那个星球上最为繁盛的文明——亚尔兰大……
“不止十六宫,大亚的遗迹中也有很多关于你的记录,你的行径,令人发指。”待净水器流出一会儿清水后,图蒙将水壶放在出水口下。我应该用比较愤慨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吗?图蒙问自己。他是来请求奇象的帮助的,如果不是因为噩梦的事,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百年前的栖物混战。退一步说,书籍是由人写成的,它的真实性又有几分?
河中雨后浑浊不堪的流水经由净水器滤去泥沙后呈现清冽的姿态,于此清晨予渴者慰藉。少年凝视着机器中流出的清水,那纯净无杂的明朗是它最本真的颜色,同为“水”,一时所见之泥泞可是天塑初来?
“艾利摩曼兹,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可以为你解答我所知的一切与血咒栖物术士相关的问题,同时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图蒙松开瓶盖,奇象由璃霜瓶中滴落。
“你考虑得怎么样?”
“看你的条件。”
“放心,我当然不会亏待你,毕竟你帮我解开了山藤晋徵的封印……这样吧,如果你能去幕天山帮我找到我的火元素象,我将不胜感激。”
“……”
“喂,你同意吗,喂——”
图蒙将璃霜瓶塞进裤袋,收起净水器往营地走,正思索自己如何去幕天山时,林隙的营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破声。
几棵参天古木应声倒下,鸟兽四散,空地周围的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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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满碎裂的茧房残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火药味。图蒙匍匐于树丛中扒开灌木往营地望,鬼族男孩扑蹲在腐叶地上,怒不可遏地龇嘴威胁想要靠近的人,他身后的少女一只手持剑警惕包围者,一只手握紧他的肩膀,劝他沉住气。
“小朋友,我盯你们挺久了,怎么,在我的地盘上还想造反?”人群外走进一个上身裸露的大汉,手里握着根尖端微散蓝光的折木权杖,身上的各色珍贵矿石在阳光下折射刺目的光芒,“呵,在马弗罗林斯坏了爷的好事,居然还敢找到这里来。”
周围身着兽皮、植制着物的人们围拢过去。
身着望天树叶衣的女人一脚踢中图殷劫的脑袋,“小子,你不是挺嚣张吗,再扔块石头看看?”
“大哥,他们是从陆若兰德过来的。”
“哈,那边的杂碎也不想活了?他们拖欠了多久的管理费了。”
图蒙向灌丛一边稍挪了位置,那个前几日袭击绎罗梅茨酒庄的矮胖男人从人群中探出头,他那一身的西装革履与周围人群的原始气息格格不入。扫视周围,图蒙发现除了一些看似身份较为显赫的人物外,其余歹徒都戴着奇异花纹的半脸面具,面具周框的不同地方皆有一、两支伸出的缀花树枝。
一个项戴兽牙的大汉走到唐娜跟前,弯下腰,“大哥,我看这小妞儿长得挺不错的,要不带回去给兄弟们尝尝鲜?”
为首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行动,唐娜和图殷劫挣扎片刻后,被戴面具的随从绑上了藤蔓。眼看强盗团伙带着同伴越走越远,图蒙按捺不住,意欲由草丛中跃起——起身刹那,队伍末一位面饰右上双长花枝的女子回头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微点了点头。
图蒙化作叶风随强盗团伙往密林深处行进,依稀可见的道路两旁多少隐蔽于丛林中的残存石像,日光透过林隙打在水洼上,层覆石像的青苔被反射的光斑照亮。队伍前方的开路者极不耐烦地砍断杂生地植株,不时踢倒树下的石像,将碎裂的石块扔进密林深处。每当此时,队伍末的那位女子都会闭上眼,动作更僵硬几分。她是因为队伍行进缓慢至于前面的人老是绊倒她,还是因为前面的人不停地毁坏本就惨不忍睹的石像?图蒙感受得到女子的愤慨。
半个钟头后,队伍行进的速度逐渐缓慢,南港山由层林之上巍然屹立。几束水流自高空坠下,云蒸霞蔚间,一座巨大的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进深百米、高宽数百米的洞中层叠数百幢屋舍,许多戴着同样花枝面具的人穿行其间。走出密林,让悬崖与山洞相连的只有一条容许两三人并排通过的吊桥,悬于深达百米的裂谷之上,桥上破败不堪的木板形同虚设,行者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踩空、坠入深谷。
开路者分立桥头两旁,那位“大哥”从队伍中走上前去,高举权杖,一道蓝色的光芒射向深谷对岸,片刻后,一卷石板由对岸铺开,腐朽的吊桥木绳与两岸木桩也一并逐一变成钢索与大理石城门。队伍逐渐缩小,走进桥中。图蒙躲在草丛中静望前面的状况,队伍走过,吊桥便会恢复原来的模样。
少年再次化作叶风追上去,倚着木桩察看前方的情况。队伍末的卫兵稍有察觉地回头巡视,女子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一切安好。
叶落乌桥,鸣鼓伏升,夜幕由马弗罗林斯的森林延伸至南港山,洞穴小城里灯火逐一点亮。图蒙钻进折巷,从某个人家的院中取来一副右下单花枝面具和植制服饰,混入主街看热闹的人群中。从临近正午时他随强盗进入此地到现在,从他跟踪扣押卫兵的情况来看,强盗们只是将唐娜和图殷劫带进了洞穴深处的一处岩壁房间里,并未有过分的举动。他尝试联系去琉璃塔调查的奇马兰多和塞戈兰茨,但一直联系不上。
“到底是洛夫莱特先生心大呢,还是这些人真就徒有虚表……”图蒙乘着吹进洞穴的风飞上一处卫兵监视四角的岩壁房间,环视周围,高达数十米的栈道之下便是小城,栈道由小城尽头沿着石壁向上盘旋,时而拐进石壁内,而道路尽头,似乎就是强盗头子的聚集场所。
确定四处无人后,图蒙扶着石壁向上走去,“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呢……”
忽然,在栈道拐出石壁的角落,一个巡视的卫兵忽然出现,打量了图蒙一番后,呵斥他说,上面的人正在开会,不待见外来者,还是先回去吧。
图蒙被卫兵监视着向下走了几层后,卫兵便折返回了自己的岗位,叫他自己下去。
“听说了吗,弗罗林大人又抓住了几个入侵者。”两个面饰右下单短花枝的女子走上来,与图蒙擦肩而过。
“所以他这么着急地召集我们?大人有什么要事要交代吗?”
“要事?那也轮不到我们啊,有那四位大人在,弗罗林大人哪用得着叫我们这些下人上来。听说抓的那几个入侵者中啊,有一个光象栖物术士。”
图蒙驻足原地。
“是吗!那这会儿祭典终于有望了啊。只要把那个术士埋进——”
听闻如此危机,图蒙再也按捺不住,他不知道被抓走的两人什么时候会遭遇不测,所以他必须趁强盗们还未动手时救出同伴。
话未说完,同行者拍了拍她,示意住嘴,她环视四周,“这里怎么也有股虚以藤的味道。”
“是吗?”
等图蒙回过头去时,两位女子已经举起法杖指着图蒙的脑袋了。
“我好像从没见过你啊,看你这面具,是从我家拿的吧?”说罢,便要叫来卫兵捉住图蒙。
“凡洛丝、阿塔尔,弗罗林大人叫你们快去,大祭司马上要宣布祭祀事宜了。”楼梯上走来一位面饰右上双长花枝的女子。
“桓棂大人!”两女子分立楼梯两旁,恭敬地向来者敬礼。
“桓棂大人,我们抓住了一个入侵者。”稍矮的女子指着图蒙道。
桓棂瞥了眼图蒙,“就他啊,你们凭什么觉得他是入侵者呢?”
那女子躬下身去,道,“大人,无意冒犯,下属听闻陆若兰德一共过来了三人,可是卫队只抓回了两个,加之下午下属后院晾晒的面具……丢了……”
桓棂用一只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好大的胆子,琼枝面乃圣明之物,你丢了还敢到我面前大放厥词?”
女子立刻扑跪在地上,“抱——抱歉,桓棂大人,是——是下属的错,下属误会——”
桓棂挥了挥手,“去吧,看在任务紧急,这次就放过你们,先去吧。”
“多、多谢桓棂大人。”两人收拾好衣冠,疾步离去。
桓棂打量少年片刻,“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跟我走。”说完,向楼梯上走去。
目光交会的一刹,图蒙感到女子双眸里的深寒。它好似来自一道深不可测的幽渊,予高桥上凭栏独立者陨入其中的引力。可他别无选择,他曾在数十米外望见过如是眼眸,如今的咫尺之间,驱使着他深入背后的谜团。
跟随桓棂登上岩壁之上的平地后,一幢恢弘的城楼巍然屹立眼前,若不是数百名卫兵聚集于此,少年定是要多加取景才好。他从城楼上收回目光时,桓棂已走入平地一旁的巷道。两人于小路上穿行数数百米,沿途多有戴琼枝面的人向桓棂问好。
绕过几条小巷后,桓棂止步于城楼后的一处房间,她示意图蒙进去。
“说吧,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桓棂关上门,点亮屋内书桌前的台灯。
图蒙一时间怔住了,“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我用——”
“你是想说‘我用栖物术一样可以救出同伴,然后逃出去’是吗?”桓棂不怀好气地扔去一杯纯净水,“你们这些人类都是这样,成天想着靠栖物力打打杀杀,到头来呢?两败俱伤。”
“你也是栖物术士?”
“哼,”桓棂冷笑一声,摘下面具,图蒙这才发现,女子面具上所见的花枝,实际上是从她发间穿过的鹿角,从面容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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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棂似乎与他年龄相仿,“你说呢?从你们进入璞瑢开始,我就在留意你们了。那个奇怪的女孩一路上碎碎念着要找她母亲的线索,还说着什么‘花綖鹿’,呵呵,花綖鹿……”桓棂转过身去,冷笑着摇了摇头,“花綖鹿早就灭绝了。”
“你说什么?”
桓棂凑到他面前,“知道吗,当那个臭驾车的提出要离开花綖大寺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现在她女儿也被卷进这样的风波了,算不算罪有应得呢,呵。”
图蒙推开她,“抱歉,我并非冒犯,只是——”
女子嗅了嗅他的气味,“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呢……你是血咒栖物术士吧?”桓棂假笑几声,话语间,女子从衣袖中伸出一柄匕首,直指图蒙咽部,“去,杀了那个强盗头子,只有这样,你才能救回你心爱的伙伴们。”
少年望着她手中尽露寒光的刀刃,“我——我不会杀害任何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人类的死活,我才不在乎。我只是,不想错过了好戏。”
刹那后,房间的景象从图蒙眼前飞散,等他回过神来,身旁的房间门已消失不见,他凝视着手中浸满毒液的匕首,无助地站在空旷的城楼廊道中。
夜幕已深,灯火俱明,平台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居民,他们围在楼前的祭台周围,那个袒露上身的强盗头子正坐在城楼前的高台上,和周围年龄各异的右饰琼枝面交流。图蒙确定廊道中的卫兵离开后,化作叶风沿着屋檐向高台的方向飞去。
奇象透过浅黄的瓶壁向外望,叶风中依稀可辨图蒙的模样。他花了近千年的时间在栖物泽的寒窗中深潜基础元素象栖物术的海洋,这使他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天生找来灾厄”的血咒栖物术士母亲和他在静华星的黑暗童年。母亲离世的那晚,她用尽毕生的栖物力将生命托付给孩子,告诉他,只要世间还有人留有对血咒栖物术士的记忆,那么术士们就永远不会离去。那时他从母亲身上闻到的死亡的气息,和他自祭台封印中出来感受到的少年的气息一模一样。
“我到现在都能未明白领主的心意,如今,那股异动的力量再现。倘若我像当初一样漠然置之,他会再现领主的结局吗……”奇象喃喃道,图蒙绕过转角的时候,他瞥见了那道和故乡相仿的辰海。星轮的辉光下,苍生皆为蚁点,不同的,是这些“蚁点”仰望天空时抒发的愿望。这是困于封印千年后奇象第一次对周身的生命产生关怀。
越过台梁的一瞬,数十位身着兽皮服饰、面饰右上双长花枝的强壮男性将图蒙包围,霎那间,一道紫光由四下散开形成结界,将图蒙围困其中。少年感到一阵乏力,变回人形从半空坠落。等他醒来时,自己正和图殷劫、唐娜等被抓来的外人一同被绑在祭台的木桩上,丝毫无力变幻形态,所幸裤袋中的璃霜瓶未被搜走。
他试着挣脱绳索,眼前的卫兵瞬时挥下一鞭,“老实点儿!”
“呵,这小子可让我们好找啊,给他喂了这个,他应该就老实了。”另一个卫兵掰开图蒙的嘴,强行灌进些不明液体。
液体入喉的一霎,图蒙感到身体火烧般的剧痛,随即气力尽失。他虚弱地望向高台,强盗头子得意地俯视台下的他们。
“各位城民,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久违的失神祭,这些外来的入侵者将会在烈焰的洗礼下重获新生,并为我们,带来新的希望!”
弗罗林发话后,戴着琼枝面的群众欢呼起来,祭台下一位身着灰黑长衫的女人朝高台的方向行了个礼,接过台上面具人传来的火把,跳了几段姿态奇异的舞蹈后,走到祭台前,伸手点燃了祭台下的柴木。烈焰由四周朝木桩侵进。
“喂,艾利摩曼兹,放我出来,我能灭火啊。”奇象摇晃着璃霜瓶。
“说得容易——我哪动得了。”图蒙喘息道。
“用那个破坏璃霜瓶的咒语!”
“能、能行吗?”
“以你的栖物力,不成问题。”
“行……我试试,”图蒙睁眼瞟了眼周围跳下祭台的卫兵,“儵煜弥辉,澄惘深乐,乾元朗朗,烛照寰生——”火焰触及人身之时,璃霜瓶碎裂,一股洪流于瓶中涌出,浇灭火焰,继而冲向高台。
城楼的石柱后,桓棂将一切尽收眼底。
待奇象斩断束缚图蒙的锁链,弗罗林由高台上一跃而起,一道寒锋从天而降,将祭台上的事物冻结。图蒙化作叶风得以逃脱,而另外两位同伴由于失力过多,无力躲闪,被冰棱击中。
弗罗林落在祭坛上,蔑视图蒙,“打伤爷的亲信,毁坏爷的森林,然后破坏爷的祭典,小子,你活到头了——”说罢,他凭空生出数发冰棱,朝图蒙射去。
尽管图蒙着力躲闪,仍被其击中数次,待他想踏上某根冰柱靠近弗罗林,一阵寒光后,他的下身被冻在冰中。
弗罗林右手生得一柄冰刃,逼近图蒙,“虽然少一个祭品,但能在贱民面前树立爷的威信,稳定爷的秩序,也算合理——”一刀斩下,图蒙闪避后脸角赫然流下鲜血,“哟,躲吧,看你能躲多久。”又一刀斩下,图蒙的右臂留下一道长达数十厘米的伤口。
弗罗林用冰刃挑起图蒙的脑袋,“来,给爷再躲一次。”
冰刃逐渐刺进少年的脖颈,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来,染红了冻住他的坚冰。图蒙嘴角微动,暗自施展血咒,弗罗林早料到他的计谋,延长冰刃,让自己与他隔离数公分,同时以冰甲护卫全身。
“艾利摩曼兹,血咒栖物术作为十种基础元素象栖物术的集大成者,其特点在于融会贯通的生物之力,想想人类共有的特点,人类心心相惜的情感是最坚硬、也是最脆弱的武器和护盾。”坚冰中传来奇象的声音。
图蒙瞬间弯下腰去,双手撑地,“血咒·绝望领域——”
一道血色的海潮从图蒙身下展开,所及之处,人们皆扑倒于地,面具一一落下,那些捶胸顿足的人们尽力扭曲着痛苦的面庞。脚边的冰块碎裂,身上的伤痕逐渐愈合,图蒙似一切伤害从未发生过般,云淡风轻地站起身。
血潮触及之时,冻住奇象的冰块逐一碎裂,紧接着的是如其他人一般的、源自躯体极深处的剧痛,男孩倒在地上,水化成型的身体漾起剧烈的波纹,他睁开眼,发觉周围的人无一不蜷缩在地上,口吐白沫,敌友无一例外。奇象怔住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尘世的栖物术士能有如此强大的栖物力,那句回荡于耳的“绝望领域”深深印在他脑海中,据他所知,领域栖物术是只有创生法师和一两位镜宫宫守才可掌握的高阶栖物术,如果不是冥牢——剧痛切断了他的思绪。
弗罗林抵抗了数十秒后,冰甲碎裂,他单膝跪地,用冰刃支撑着身体,随后也倒在地上,感受与周遭同样的惩罚。
血色的暗影中,一对猩红的眼眸靠近弗罗林,“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来啊,我就站在这里。”
弗罗林伸手求饶,随即又挥动双手想要捂住全身,图蒙一脚踩上他的脑袋,“你们刚才是这样对我的吧?呵,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让我流了血,你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奇象望见地上奋力抵抗的强盗头子,血色的暗影中,空中飞舞的粒子拼凑成一只巨兽的模样,在黑暗的蚕食下,少年只剩下一对失了原先神色的绯色的眼睛。周围哀声祈求的群众蠕动着爬上祭台来,恳求图蒙收手,台下已有不少人昏厥过去。
“琼月倒影。”一阵清澈的波涛由城楼走廊处延伸开来,所及之处,血色的污秽被一一洗净。人们恢复逐一了正常的神色,除了弗罗林。
桓棂由半空落下,停在图蒙身旁,那双红眼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少女朝他眨了眨眼,随即清波包裹住图蒙,带到水流退散,少年昏迷过去。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桓棂朝群众说道,她转过身,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弗罗林,“你不是要寻找能战胜你的刺激吗?这就是报应。”
说罢,少女朝唐娜招了招手,扬袖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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