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起清月泻下的光辉,及手之时,细碎的光影落成银桂的花瓣。
——引言
沃罗兰新历二百一十九年七月初,淞轩亚辰市冕南区。
“阿娜姐,妈在谱韵庭的工作室可漂亮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明天我们去帕姆萨奇唐氏古宅采集素材,相信妈妈又能写出……”
“爸,妈这几天可想你了,她说已经好久没吃到你和姐姐做的饭了……”
“风吹来了荷塘边的少年,他和我约定来年相见。”
“这是我们第四次去古宅,地下传来恐怖的呼救声。”
“无论你们谁看见这封信,千万不要来找我们。殷叔叔失踪了,去找他的妈妈已经被抓去,我在古宅里找到了殷叔叔的尸体,我们可能逃不出去。”
深夜的风吹进阁楼,吹得长桌边沿绳上攀的藤萝沙沙作响,摇曳的烛灯映下隔墙上纷繁的笔记与图片,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将清点完毕的信件串在笔记下的麻绳上。在那些称呼收信者为“姐姐”的信封上,火漆印凝固着岁月不逝的荷香。
“阿娜姐,那是阿泠寄给你的信吗?”书桌旁的孩童们睁大了眼睛去辨信上的落款。
唐娜·帕姆萨奇donnapamssage抚了抚发问的女孩,“……”
“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过要带我们一起回离岛采莲蓬。”女孩扶在书桌边上。
“阿泠的纸飞机折得可好了,能从谷仓飞到风车下面。”
“泠姐姐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幸子阿姨也会回来?我想听她写的故事。”
两行泪倏然滑落,滴在女孩的手背上,她的余光里,是无声哀泣的唐娜。
“阿娜姐……”周围折纸飞机的男孩望向唐娜,停下游戏。
又一阵风吹进阁楼,吹灭烛灯。街道旁摇晃的灯光不时划过圆窗,唐荍·帕姆萨奇先生藏匿在帘影中,不断劝自己忘掉孩子们的话。他是何等期待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小女儿,以至于他成为第一批登船者,回到氲漓大陆。可等待他的,是祖屋佛龛前碎落一地的遗体,他不得不告诉大女儿真相。他们面前,未必不是相同的命运。
他拭去泪水,示意房间里的孩子们安静下来。他拨开窗帘的一小条缝隙,向楼下望,沙石遍布的坑洼水泥路上,站着数十名武装者,他们面无表情地监视着队伍里低头行去巷口巨型运输车上的人。空气潮湿沉重,盈耳脚链摩擦地面的沙哑声。
自那些武装者冲进居民区,将青灰色皮肤的人们和妖精撵至街道上起,唐荍数着今晚被抓走的冥族同胞和妖精友人的数量,截至枪声与哀嚎声停歇,活着被武装者带走的,有三百五十七人,不及因反抗而丧命者的五分之一。
亚辰市,位于氤蒙江入海口、淞轩共和国东部海岸线与南部海岸线的交汇之地,以其独有的地理优势招徕各方来客,自身为亚尔兰大帝国末代国都之前,便已是商贾云集之地。两百年前,朗博飒星球的移民者由此登陆,拉开长达百年的朗博飒-沃罗兰战争的序幕。繁荣的港口都城变为人间炼狱。然而这丝毫没有削减人们对这片土地的热情。
沃罗兰新历七十年,没落的洛辰崖被冠以“亚辰”之名在一派颓垣断壁中傲然生长。而今,作为淞轩中南部海陆交通枢纽和经济中心的亚辰市,再度向沃罗兰星球的众生昭示它的繁荣与倔强。如果说百年未朽的南图商贸集团是亚尔兰大最后的倔强,那么奠基新百年到来的百谷国窖、赛阑德集团和淞漓电网等则是新生代的排头兵。在此万千机遇的号召下,散落四方的人民重新涌入亚辰市。
然而,亚辰之于冕南,便若碎梦之于奔行者。百尺危楼上的笙歌不会属于夜幕之下漆黑的冕南区与蜗居其中的人民,他们为之付出过汗水,甚至生命,这座城市报答给他们的,是命途未卜的黄沙。
自沃罗兰新历50年移民政府工业复兴开始,大规模的山石与林木开采让冕南区与冕山区的林海与南庞沙漠融为一体,可身为贫民窟的冕南没有冕山的福分,当冕山的人们遥望星夜湖冉冉升起的天灯时,冕南区的人们能看见的,只有混浊的浅空和雾蒙的前程。
“里面还有人吗!”指挥的武装士兵朝押送“猎物”的士兵喊道。
“报告长官,冕南c07区的冥族人和妖精已经全部抓出来了。”
“就只有这些!”
“报告长官,是的!”
指挥者一把推倒方才依靠的木货箱,愤怒地瞪着深黑的街巷,“看这些岸鲁瓦的渣滓还能偷生到什么时候,走——”
发动机的巨响消散在漫天的沙尘后,与巷陌夜色相应的只有一地狼藉,空气中夹杂着异样的味道,将人笼罩在恐怖的愉悦感之中。唐荍赶忙关上窗,最初步入此地时,他便是从混这些杂着转基因百叶笙致幻剂的酒味中读出这座小城的哀歌的,三年来他和女儿蜷缩在这间阁楼里记下此地形形色色的人事和他们的终结,他非冷眼。
唐娜将信件夹回书中,合上书本,望向父亲,“他们走了?”
“走了。”唐荍悻悻地望着窗外。
“那么……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呢……”唐娜接过男孩捧来的虚以藤盆栽,“从出离岛的那天起,我大概就知道我们的结局了。”她从盆栽底抽出匕首。
唐荍一把夺过匕首,厉声呵道,“你想干什么!”
“与其沦为长屋的试验品,不如自己了结生命。”少女的泪水落在虚以藤的花瓣上时,映下周围孩童的哭泣。
“阿娜姐……”女孩握住她持匕首的手,眼泪顺着指尖流进拳中,“等等一土哥吧,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回去的吗……”
唐娜站起身,瞪着父亲道,“这就是你给我们灌输的希望?如果被长屋抓走的人有回来的机会,六年了,尚门一土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不是在寻找线索吗!”
她拿起桌上未印完的报纸,她想朝父亲扔去,伸至半空的手收回腰间,“你只是在记录,从没有想过改变。”
少女离开了房间。
她的指尖曾在坑洼的门把手上停顿片刻,那时她透过瓦梁的缝隙仰望的天空,依旧尘灰漫布,依旧暗淡无光。
两百年前的朗沃战争中,奋起反抗的几大亚尔兰大家族悉数覆灭。继摩拉瑞德氏族、娄末柯参氏族相继遭遇屠杀,艾利摩曼兹氏族甘愿沦为朗博飒人的“傀儡”后,帕姆萨奇氏族的余支——帕姆萨奇唐氏、帕姆萨奇尚门氏和帕姆萨奇悦氏等逃离大陆。
沃罗兰新历194年,少年唐荍坐在灯塔下,望着码头里往来的商贩和雇工。一阵嘹亮的鸣笛后,褐白相间的蒸汽火车由东北方驶入码头。唐荍伸手挡住刺目的日光向月台望,待乘客散去,火车中走出一位束着银色长发的女子。她随风浮动的鲜纱裙摆显然与繁忙的港口搭不着调。紧随其后的络腮胡男人摘下褪色的渔夫帽,朝港口边的人群嚷道。
“唐烻·帕姆萨奇在吗!出来接货!”
唐荍听见父亲的名字,跃下礁石,朝人群跑去。人们听见男人的喊声,围拢过去。
“阿悦,这是你女儿啊,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说话的船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可真是女大十八变,阿姨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到这个尚门阿姨家偷吃笙糕的事吗……”
“别谈那些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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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的,唐烻那小子死哪儿去了!”
女子腼腆地笑了笑,躲至父亲身后。
唐荍绕着围得滴水不漏的人群转了几圈,刚想由稀疏处挤进去,便一个踉跄滚到人群中央。他抬头,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至他面前,女子看着他的窘状,掩面而笑。
也许那笑是女子出于礼貌的打招呼,可鉴于实情,却起到了反作用。唐荍被对方的笑意激怒,撇下她的目光,走到男人面前,“我是唐荍·帕姆萨奇,唐烻的儿子,父亲一个时辰前出海了,他要我过来接悦先生的货。”
男人摘下眼镜凑到唐荍跟前,打量道,“确实跟那小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拍了拍唐荍,“行吧,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从岛南果园来的水果,叫唐烻运到群岛里去,你去验货。”说罢,便张罗着四下的雇工转运货物。
“幸子,你带他去签运货单。”
女子望了眼父亲,又看看唐荍,默默笑了。
“哼。”唐荍眯缝着眼,顾自走进火车,凭父亲的交代,他轻而易举地找到货单并签了字,将女子晾在一旁。
他本以为女子会因此轻视而失了笑意,当他注意到她时,她仍站在椰树的荫庇中,眼角微扬。唐荍融身进运货的雇工之中,借此逃避女子的目光。
落日消失在海平线上时,晚归的货船泊入港口,少年跟在父亲身后追问他一天的见闻。
“……听他们说,你今天看见老悦家的那个孩子啦?”父亲回答完孩子的问题,问他道。
“嗯,”唐荍摆弄着手中的海螺,回忆中满是女子似带嘲讽的微笑,“那女孩挺奇怪的,老是不怀好意地嘲笑我。”
“怎么会,幸子小时候是个挺懂礼貌的孩子。我看,你应该试着和她交流,我和你悦叔叔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们一家住在那火车上,走遍了离岛大大小小的街巷,见的人事可比我们多多啦。”
“我不觉得岛上比港口好多少。”
石桥中细碎的贝壳被月光找得银亮,唐烻停下脚步,抚了抚儿子的脑袋,“岛上的报社前些天来信说你写的报道将在下一期的周报中发表。港口的人事确实吸引了一大批读者,但是报社希望你能兼顾城巷中的生活,他们想知道你还有哪些擅长的报道。记者应该擅于抓住热点,老蹲在一个地方可不行。如果内容更充实的话,他们会考正式录用你。”
“这和那悦家有什么关系?”
“悦幸子也参加了报社的考试,她挺喜欢你写的报道,如果你同意的话,老悦想让你带他女儿在港口转转。”
……
暖黄的阳光将五月的海湾饰得澄亮,女孩们赤脚跑在银色的沙滩上。
“唐泠,朝这儿飞!”
“阿娜,跑慢点儿!”
女孩抛开父亲的呼唤,与妹妹追逐着将纸飞机送入蓝天。
唐荍望着两个女儿远去的身影,撑着礁石喘气。他抬头,不远处的椰树下,朝他挥手的妻子,眼角微扬。
破碎的瓦楞筛下夜月的疏影,绵长的酒精气息未被闯入者的暴行削减分毫,巷末,忽明忽暗的手电灯光于矮墙映下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影,他探头望着运输车离去的方向,确定尾随的摩托车队绕过出城的桥梁,才终丛虚空中走出。
他向道路旁葬身冲突之中的生灵行礼,合上那些倒影无尽星辰的失色的眼眸,内心五味杂陈。
“看来他们并没有发现此地残存的栖物力。”塞戈兰茨·洛夫莱特弯下腰,伸手触摸地面的泥淖,从一众酒味中细嗅泥土的气息,“五年前我写《亚辰游览指南》的时候来这里看,这小城还不是这副模样,但也不见得就有术士藏匿其中啊。”
他走到公路中央,蹲下,张开右手,将聚集于身上的月光注入地下,屏气环视周围,一条蓝色的光带由他身旁绕过,延伸向民居深处。
塞戈兰茨隐入月光,随光带行至砖墙木舍之后。他站在常春藤的阴影中向房屋的阁楼望去,曳动的烛光照得窗纱微明,窗前的男子警惕地遥望城末。房屋之上,女孩独自坐在瓦楞相聚之处,凝视身前夜风中晃动的枯草,眼前晃过孩提时的光景。
“妈妈,你看海龟的背壳那么大,我和妹妹都可以趴在它背上呢。它应该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了吧。”幼年唐娜仰起头,看着母亲。
“不对,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应该是大象!”唐泠反驳道。
“不对,海龟才是最大的!妈妈,你说呢?”
悦幸子牵着两个女儿的手,无忧无虑地走在礁石上的栈道中,远远地望见港口里接纳货物的父亲。
母亲笑道,“从你们的视角来看,都有道理。”
她望向深洋,“比起你们两个小家伙,滩边睡觉的海龟确实大,可比起大象,它也是‘小家伙’,而深海里的鲸鱼,却比大象还大。我呀,曾听南岛的老人们说,若辰洋的西北部,有一片远古巨兽遗骸化作的陆地,足足有近百个离岛这么大。老人们说,那种远古巨兽叫做‘百叶槿龟’。”
“哇,那么厉害,妈妈能开着我们家的火车到那里去吗?”唐泠听着,出神地望着母亲。
晨风吹起悦幸子及腰的长发,银色的波浪浮动碧沙藏匿漫步者的足迹,女人凝视天边将垂的皎月,“也许离岛的人们回到大陆的那天,遥古的固亩群岛会再浮出水面,到那时,月下的盈桂定能驱往北方。”
她蹲在女儿们面前,“知道吗,百叶槿龟最爱吃虚以藤的嫩叶。在虚以藤丛中破壳而出后,它们的觅食之旅便从虚以藤的嫩叶开始。每到繁殖季节,成年百叶槿龟便会循着虚以藤叶的味道回到出生地产卵。到了一定年岁之后,成年百叶槿龟便不再依赖虚以藤,由近海游入大洋,千百年后成为新的岛屿……”
寻找那群千年前给先祖带去希望的生物,成为母亲离开故乡的一个理由。少女仰望夜空,遥古的神话不是正如月光,无法触及?风落残垣,她听见身后碎瓦的窸窣。
回头,一位陌生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他凝视着少女的眼眸,由她深邃的帘后觅得记忆里的涟漪。细碎的月光落在他们身上,一阵蓝色的浅光由躯体上一晃而过,月光化作细沙滑过少女指间。
“你好,初次见面,容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塞戈兰茨·洛夫莱特——”
少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凝视身前的枯草,“我知道……”
“悦幸子·帕姆萨奇的同事。”
“什么?——”唐娜惊讶地回望男人,随即失落地低下头,“不可能,阿泠的信里说,妈妈的同事都……遇害了……”
通往屋顶的木梯下,唐荍静候其言。
塞戈兰茨在唐娜身旁坐下,“七年前,我们十二个人在幸子的带领下一起组建了工作室,我们知晓彼此的身世,也敬佩幸子的胆量和智慧。两年后,我们的事业风生水起,在亚辰的媒体行业脱颖而出,充足的资金和人脉给了幸子开启兴复帕姆萨奇计划的底气,但她将我排除在外,派我出国完成工作室余下的旅游指南书目和我个人的一些创作。就在他们第三次潜入唐氏古宅时,团队中迫于敌对势力压迫的人将计划全盘告诉了对方。我回到亚辰,由警方的资料得知,唐泠在内的十二人全部葬身古宅。”
“这我知道。”唐娜冷冷地回答,“亚辰警方至今没有找到凶手。”
三年前,淞轩政府将离岛的璐氲帝行宫纳入地方改造项目,正式入驻离岛。岛上的居民得到来者信誓旦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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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和迁改的红利,陆续离开“故土”。为了尽早适应淞轩的现代教育模式与寻找母亲和妹妹的下落,唐娜随父亲登上第一艘回大陆的轮船。三年来,他们苦寻无果,所有柳暗花明的线索最终都陷入末路。如今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说着那些她和父亲于苦痛中幻想的契机,领略过绝望的她无法相信男人的言语。
“可事实并非如此。”塞戈兰茨说,“幸子让我逃过计划的漏洞,目的在于计划后的联络。她一早便知道贸然进入古宅的风险,所以,她本就不希望成功。”
“那为什么她要去?”她听得男人的言语甚是可笑,她无从笑起。
“为了给你一个开始。”
塞戈兰茨静待唐娜的反应,他从少女寂寞的身影中看出她的不信任。
“你的背影与阿泠和幸子一样。”男人说,“刚组建工作室的时候,我们的生活总是很拘谨,幸子要兼顾事业和孩子,还要牵挂家乡的大女儿和丈夫。每天来回在城市里奔走,寻觅奇闻异事、招揽合适的广告、与上下游合作商洽谈,我们的确匆忙,废寝忘食,但幸子总是笑着鼓励我们,说等到事业有成的那天,她要带我们回她的家乡,享受椰林碧沙的灿阳。那时候,阿泠总爱跟母亲闹别扭,说幸子不陪她,便一个人躲到工作室的阁楼里,顶着月光给姐姐写信。
“阿泠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衣食条件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得上清苦,且被同学嘲笑,但她给姐姐的信上总写着愉快的句子。和幸子闹矛盾时,她会一个人爬到工作室的屋顶上,望着星夜湖沉思,不就便又会笑着跟叔叔阿姨们下来。
“后来,调查进入瓶颈,情报员状况频出,眼看资金和线索将尽,绷住幸子的稻草一一断裂,命运似乎在和这个顽强的女人开玩笑,看她什么时候放弃。幸子变得沉默寡言,伙伴们试着鼓励她,可都没有效果。我偶然回工作室的那晚,看见她和阿泠坐在屋顶上,望着星夜湖沉思,天灯升起时,母女俩牵着手走了下来。”
塞戈兰茨的眼中,少女嘴角微动。
“的确,作为幸子的伙伴,我没能陪她走到最后,我是失职的。我想将幸子的希望传递下去,那个顽强的女人的身后,也许正有如她般顽强的存在。”
“母亲去世的那天,帕姆萨奇悦氏家族维运百年的盈桂列车,消失了……”唐娜抬头望向塞戈兰茨,两行泪低落瓦间。
转钟的鸣声由江畔传来时,夜的风歌平息,漫天的沙尘终落于平地。屋顶上的两人如此般静候月过梢头,烟波拂江。唐荍静候多时,从屋檐下爬上来。
“塞戈兰茨先生……”唐荍轻声呼唤。
男人转过身去,“啊,您一定是幸子的丈夫吧,她以前常跟我们提起您。”
“幸子也在来信中说过你们的事业,我们之前在网上通过信的,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唐娜抹去眼泪,不明所以地望着父亲。塞戈兰茨伸手意欲牵起唐娜,少女略过他,顾自起身。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希望带唐娜去完成悦幸子亟待完成的事业。”男人恭敬道,“我们所知的悦幸子早已离开我们,这项事业有且仅有她的后人能完成……说不定,我们还能见到她……”
少女少许惊讶地望向塞戈兰茨,随即不屑地走开,“我不会再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去。”
“你要用自己的光照亮前路。”
“你指的是——”
塞戈兰茨微微一笑,“那么,我用行动来解释吧。”
他拨动腕表表冠上的齿轮,展开一道光屏,三人随即出现在砚山山麓。
茂竹筛下月影,竿间异物悉索。唐娜望着漆黑的灌丛,感觉周围有什么正盯着自己,好不自在。蓦然,一阵黑影由灌丛窜出,朝她扑来,她闪身躲避,黑影中的利刃划破她的裤腿。周围一阵嘈杂过后,数台奇怪的机械生物包围三人。
她回过头去,塞戈兰茨手中凭空出现一只机械球体,将周围的月光吸引过来,球体混亮之时,一张长弓由球体中弹开,男人以光为箭,击倒数台围攻上来的机械生物。
此时唐荍挥舞树枝吓唬他面前机械生物的模样就显得极为滑稽了,无论他如何用颤抖的双手握紧树枝摇晃,机械生物始终不为所动,扑到在他身上。相比起身姿笨拙的父亲,身材灵巧的少女躲避机械生物的围攻显得游刃有余,可她也只能躲避,无从还手。
“孩子,还不想办法应付这些东西吗?它们可是会要你命的。”塞戈兰茨踏着树干一跃而起,射出数发光箭击倒围攻唐荍和她的机械。
唐娜显然对突如其来的困局感到迷惑,她是有责怪父亲的意思,但更令她在意的是突然出现的塞戈兰茨,他的话语和行动似乎应证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想。
她曾于风沙骤停的月夜坐在屋顶的碎瓦上仰望深空,捧起清月泻下的光辉,及手之时,细碎的光影落成银桂的花瓣,她沐浴在如此畅然幽绪中许久,那月光予她前所未见的力量。于此,她尝试在疏影之下聚集清光,由虚空中触及一缕轻纱,顺力一拉,纱巾顺着她的手臂附于她全身,她向机械生物挥动纱巾,巾稍所及之处,光刃划开机械生物的躯体,敌人悉数倒地。
可她到底是初次接触这东西,使得不顺手不说,力道与击落方位属实难以把握。唐娜正应付着正前方扑来的机器生物,瞥见右后方灌丛的异样,等她抽出巾刃挥向偷袭者时,另一方的突袭已然被忽视。惶恐刹那,数发利箭从天而降,展开的波涛冲散敌方的机械,水中暗涌的雷迹附上机械使其瘫痪。
少女与塞戈兰茨对视的瞬间,隐去云中的圆月映出母亲的容颜。
夜雨初晴,天朗气清,明月的清光投射于紫丁香上,晚风送来家门前丁香花囊的味道。她已牵挂母亲数载,如今她与母亲共眺的月光去了又来了,加之隔墙上被灯光照得一清二楚的纷繁线索,她感受到心中微弱的希望之火正静候她起风燎原。
“怎么样,愿意跟我去完成幸子的遗愿吗?”塞戈兰茨微笑着与围站身旁的孩子们握手。
“阿娜姐,我觉得塞戈兰茨叔叔挺值得信任的。”一旁的男孩摆弄着塞戈兰茨用废报纸折成的机器人,爱不释手。
“我……至今还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唐娜喃喃道。
“阿娜姐是不能接受呢,还是不愿意接受?”女孩将桌上的百叶笙捧去窗边,“我们都想给阿泠姐、幸子阿姨和尚门一土报仇雪恨,你既然知道了自己有这能力,为什么要迟疑呢。”
唐荍听着屋内的对话,灭了烟头,走进房间,由书柜下抽出一本相册递给唐娜。岁月斑驳的相片记载着离岛海港与岛中火车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的相遇、相知。在那张模糊不清的米黄色相片上,少女依稀可辨那个和她相貌相似的女孩,坐在盈桂列车的货车厢前与她的父亲共眺海港的景象。
凝视照片许久,唐荍问,“你看见了什么?”
“年幼的母亲,和外公。”她翻过信纸,背面可见烫金的鹿头印画。
唐荍与塞戈兰茨对视片刻,后者解释道,“这是由更辰寺的泛林竹竹浆制成的纸张,只有传递着希望看见上面信息且拥有与她相同能力的人才能看见。”
“就是说,母亲也能……”
“想亲自探寻答案的话,就跟我走吧。”塞戈兰茨站起身来,灯光映出信纸上的图案。
“去哪儿?”
“庞鲁特拉高原西陲,璞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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