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柳家人都是一样纯朴热情,又是敬酒,又是夹菜,大家都在极力推荐着自己认为美味的饭菜。
山村人劳累了一天,只有此刻丰盛的晚饭,才能让他们畅享一天的劳动成果。
“小娘子,快尝尝,这个笋啊,最是美味。山上刚挖来的,新鲜着呢。”
柳婆婆边说边给他们二人各夹了一些,然而自己,却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看到一直招呼他们的柳家人,梦雪想起张姑妈来金家的那顿午饭。
一家人也是如此围坐在一起,然而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家人,却连一口新式汤品都没有让她喝到。
两相之下对比太过明显,梦雪不禁眼眶一热,偷偷拉了下辰渊的袖子,小声问他:“你可曾带有银两?”
“没有。”简短有力地两个字砸得她本就抬不起来头,垂得更低了。
造孽啊,真是没想到,家财万贯的小侯爷脸皮也太厚了,搜刮民脂民膏,如此理直气壮。不行,罪状得再加一条。这个毛病也得改。
“小娘子,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柳婆婆见她在和辰渊低语,一脸慈祥的笑,仿佛在看自己的儿子儿媳一样。
“哎,婆婆,我这就吃,谢谢婆婆。”见主人再次招呼,又看辰渊与柳家男人酒喝的正酣,梦雪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只有认真吃,才不辜负人家的一片真情。
酒足饭饱,梦雪极力推荐辰渊清洗餐具,却被柳婆婆劝阻了。
“你们富贵人家,哪里会做这种事。更何况,君子远庖厨,更是使不得~快去外面转转,消消食,一会儿我让儿子烧点水好洗洗歇息。”
君子远庖厨,本就是一句混话,但是对于厨房里的事,他们两个倒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喝第一名。
与其在这里添乱,还不如去看一看这世外桃源的夜晚。于是两人一起出了院子,寻了一处高地坐下。
辰渊将梦雪揽入怀中,一起抬头看那浩瀚的星空。
不知怎的梦雪突然想起芸姨娘来,一时不免有些伤感。察觉到异样的辰渊,轻轻托起她的脸:“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眼里盛着忧伤的梦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我想我姨娘了。”
辰渊一时怔住了,看到柳家一家人热热闹闹,他何曾没有想起他的家人。
然而,他却不能像梦雪一般,触景生情将心底事流露出来。
“你看天上的星星,据说,那些都是人的魂魄变成的。如果地上的人对已故亲人的思念很重,那么那人魂魄变成的星星就会很亮。”
良久他才微笑着开口,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温柔耐心。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浩瀚星空一望无垠,梦雪哪里分得清哪颗星是她姨娘魂魄变的。一时心中更是怅然若失。
“那么多星星,我怎么知道哪颗才是我姨娘的魂魄呢?”她闷闷地问辰渊。
“为何一定要知道是哪颗?”辰渊再次笑了起来。
“你只要知道不管你抬不抬头仰望,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你,一直都希望你能过得好,不也是很好的吗?”
他的话如一股暖暖的春风,夹杂着春天的生生不息,洗涤着她的身心。
是啊,只要芸姨娘在,不管她在何处,一定是牵挂着自己的,而她也一定要走好这世上每一步,因为芸姨娘可在天上看着她呢。
此时梦雪心中经辰渊点拨,豁然开朗。转脸就回报给他一个比山花还烂漫的笑。
“我们回去吧,星空已赏。也不枉此如行路之难。”辰渊将梦雪轻轻扶起,又给她整理了下衣服。
当辰渊的手滑到梦雪垂着的手臂处,两只手很自然的牵在了一起。
走至一处低矮处,梦雪突然站住了脚步。前方不远处,孤零零的立着一棵高二三丈的花树。
不似其他粉桃娇杏,她开得自由而热烈,丝毫不受拘束,也丝毫不攀援邀功。就这么孤零零的独自绽放着属于她的美丽。
“好漂亮花。”梦雪忍不住赞叹。她不自主地向那棵花树走去。
此时人间三月,山花烂漫,桃李百花与春共。而她却不争春,在此处遗世独立。
她孤寂而又热烈。那一树的橙红焰火,与天上璀璨的繁星遥遥呼应。梦雪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暖流。好像那棵花树对她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
“这个叫木棉。花期极短,最是招鸟喜爱。二三月时,花便落,而后长出蒴果。待到夏季成熟,果荚开裂,那时,果中的棉絮便如雪般,随风四散。彼时,朵朵棉絮飘扬在空中,如六月飘雪一般。”
见她对一棵花树如痴如醉,辰渊便卖弄起了自己的学识。
听到此处,梦雪便想起了前人将雪拟作风絮,而此时辰渊描绘的景象,则是风絮如雪。如此想来,有木棉的六月天里,定是别有一番奇异景致。
“此树生命顽强,种子一遇到潮湿的土地便落地生根。它为了熬过严冬,会在寒冷时节脱去树叶,形似枯木,暗里却蓄势待发,等到来年春天,一绽放芳华。”
两人一起在那棵树下站定,辰渊卖弄学识的语气中有着对那花树的赞赏之意。
正在仰望那一树灿烂的梦雪,惊奇于他的博闻强识,眼光从那花树上剥离,投到了卖弄的辰渊身上。
“你会知道这么多?”
“家中有本闲游杂记,我小时候不爱读书,只因是游记,所以才略略看过几眼,此树的记载与其他花木不同,故此便记下了。”
不曾想,却是提到了他小时候,梦雪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辰渊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你看,今晚饭菜不错。
而梦雪心中却很是敏感,小时候的伤痛,会伴随着人的一生,只是他云淡风轻,自己也不能故意去揭开。
她温柔的目光缓缓爬到到他脸上,先是刚毅的下巴,再是轻合的双唇,再往上爬,就是高挺的鼻梁。
然而那目光爬到此处,却不敢再继续前行,因为再上面,便是直击灵魂的地方,她不敢太放肆。
柔柔的目光将他平日里玩世不恭的那张脸包裹起来轻轻舔舐。伤痛隐于心,强大溢于表。他是这样一个让她心安又心疼的人。
许是目光太过黏着,辰渊的目光从热烈的花树上移到了紧盯着他的梦雪脸上。
糟糕,被捉到了!梦雪眼神微乱,慌忙逃离,又欲盖弥彰地将凌乱的眼神抛向那棵暗夜中独放芳华的树。娇羞躲藏的眸光,纷纷跳入万花丛中,隐匿了起来。
甜腻的笑,从辰渊嘴边荡漾开,跃到了鼻尖眼角及眉梢。
他一把拥她入怀,用下巴轻轻蹭着她如云的秀发。
“有位不入俗的官员曾被贬到一荒蛮僻壤之地,他造福百姓,编纂教材,打破了当地未有人入仕的局面。当地民众感念其恩,送他木棉制成的吉贝布衣”
此人以诗致谢:“遗我吉贝衣,海风令夕寒”。
突然他眼中狡黠的光闪了闪,嘴角流过一抹别有用心的笑。他轻轻地梦雪放在地上。淡淡笑意下隐藏着一脸的不怀好意。
“那位大人的丰功伟绩我自是不能比,不过,看在我昨夜背了你一路份上,我可否……”
“不行。不可以”。梦雪想都没想,想起他之前的偷袭,这次早有防备,先拒绝再扼杀。荒山野岭之地,怎可由他造次。
“更深露重,快些回去歇息吧,我困了你也累了。”梦雪不但拒绝,还将两人回去的借口安排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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