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邢夫人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很想甩手一走了之。
爱咋咋地，这活她不干了。
她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说着好听的话，话里话外却全在控诉贾赦不做人的行径。
文武双全，才貌俱佳？还必须得是京城的？！
邢夫人表示这比杀了她还难。
她说，贾赦也听，而且是极认真的听。邢夫人说得确实有道理，不过成亲是人生大事，他不打算因此马虎。
眼见邢夫人嫌麻烦打算当甩手掌柜了，贾赦眯起眼，细细地打量她，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二十两银子来，摆到她面前。
二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好是邢夫人一个月的月钱。而且如今府里情况日渐艰难，不是每月都能按时拿到这么多。所以这平白多出的二十两银子，对于邢夫人而言，还真算得上一笔巨款。
贾赦掏出钱时她眼睛就亮了，却还是意思性地推拒一下。
“老爷，这怎么好意思呢？”
贾赦道：“给你你就收下，本来就是替我办事，我出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邢夫人闻言眼疾手快地接下了，脸上笑容下去过。
“老爷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贾赦：“……”
虽然猜到了，但还是略觉心塞。
果然没钱寸步难行啊。
不过原主夫人这个见钱眼开的性子，倒叫他给认清了。
邢夫人走后，迎春也只略坐了一阵，便提出来告辞。她近日大有长进，如今已经能安坐着听长辈讨论她的婚事了，也认认真真地思考起自己的想法来。除此之外，她也在练习管家，有贾赦和邢夫人撑腰，这件事倒是进展得很是顺利。
父女俩话完家常，迎春便走了。贾赦闲下来，思索起一件事情。
邢夫人先前说的话中，信息量巨大，只是当时他来不及细思。如今想来，其中有一件事极为古怪。
为何府里流言肆掠，老太太责骂的却是他的那个弟媳妇？
不应该骂邢夫人吗？毕竟，他才是嫡长子，是继承了爵位的人。怎么说，这个家都该归他来管，内宅也应该是邢夫人负责。
之前看是原主儿媳妇王熙凤管的家，他就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其中分明有蹊跷。
以防记错，贾赦又去翻了翻家谱，最后发现确实如此。但现实却与他以为的反了过来。
先是从桃红口中，知道了王夫人作为贵女，又多年管理家务，在府中远比他这位小家出身的继任夫人有话语权。就算如今管家权落在了王熙凤身上，那也是她的亲侄女，邢夫人完全被排挤在外，没有插手的机会。
空有名义却无实权，在高门大户里，这日子确实不好过。也难怪邢夫人嫁过来这么多年，却还是见钱眼开。
贾赦问完了身边的人，还试图和系统搭话，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系统直接给他看了扫描的贾府平面地图，其中最中间的位置，名叫荣禧堂，是荣国府正儿八经的内室，见人会客都在那里。
但这样一个寓意不凡的处所，居然是他那平平无奇的二弟在居住。
贾赦：……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唏嘘。原主作为嫡长子，混得未免也太惨了些。
因为不清楚这其中旧往的缘故，贾赦没有贸然跑去质问，只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打算等以后有机会详细了解情况后再做判断。
在书房略坐了一阵子，贾赦打发人，让他们去把贾琏叫了回来。
他一连数日在外奔波，也不知道忙得怎么样了。
贾赦微侧着头，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闲书，一边随意地瞟向院子里，看人来人往，丫鬟小厮们各司其职。
他的书房不属于内室，没那么多忌讳。平常虽然是桃红守在他身边，但来找他说事的小厮也不少。贾赦惯常待在书房，对这些下人们每日里做些什么，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但今日却明显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注意到，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院子里，拿着一把扫把在院子里清扫，平常负责这些活的人却没有出现。
这可能是他们私自换活干了，如果是往常，贾赦必定会的发火，但现在毕竟不一样了。
贾赦分得清他所在的是贾府还是军营，现在不用担心有间谍混进来打探情报，他对这种事情就不似从前那么严苛，也不欲插手多管。他真正皱眉的原因是，在看向小厮的时候，他短暂地瞥见了一道黑气。
那道黑影转瞬即逝，如果不是系统给了他肯定的回复，贾赦都要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
不过有关这个黑影的信息太少，即使有了这惊鸿一瞥，系统也没有动静，显然还没达到激发任务的条件。
贾赦也不想刚做完一个任务，紧接着又忙碌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打量了那人一阵，发现他一直在留意院里的情况。每每有丫鬟经过，他便表现得有些不同寻常，扫地的动作慢了，分心不说，目光还一直追随着丫鬟，直到她们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对一个丫鬟这样，还可以说他对人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对每个人都这样，就和男女情爱无关了。
贾赦眯着眼想了想，觉得他多半是有什么要事想求人去办，只是这人看着局促得很，看了半天，他一个人都没搭上话，效率堪忧呀。
想到这里，贾赦把桃红唤过来，让她留意一下这个人，便没再管了。
恰逢用晚膳的时候，贾琏赶了回来。
贾赦白日吃得晚，桃红就把晚膳也往后挪了一个时辰，又因为天色暗得早，屋里连点了三盏大明宫灯，窗外月明星繁，屋里亮亮堂堂，难得的好夜色。
贾琏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来，在炉子边暖着身子，边烤火边用目光留意，很快在窗边发现了对月自酌的老爷。
多日操劳，如今回到家里，他不由地舒了一口气，笑道：“这是孩儿从南方带来的女儿红吧？甘甜香醇，我闻过一次味便再也忘不了了。”
贾赦确实很爱喝这个，闻言笑了一下：“你有心了。”
贾琏道：“老爷要是喜欢，明年我再下一次江南，多带几坛回来。就是这个要上了年份的才好，怕是不易得。”
贾赦听了也没觉得可惜，他如今豁达得很，不再为这些小事烦心了。招呼人坐下后，贾赦执筷夹菜，一边吃一边道：“先说说如意坊的事吧，我怕你回头顾不上。”
贾琏眼帘轻颤，意识到老爷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稳了稳心神，贾琏整理了下思绪，开口说道：“如意坊目前还在亏损，实在是以前堆积的老衣服太多了，又都是些名贵的布料做的，不想办法把这些衣服腾出去，库房都放不下。”
顿了顿，他轻声道：“但偏偏，这些衣服都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旧款，要卖出去可不容易。”
这不像是一家成衣店，整条街上，没有一家铺子是这样做衣服的。
贾琏也是在敲打过掌柜的之后，才知晓这家铺子，与其说是店铺，不如说是他那位未曾谋面的祖母的私藏。当年也曾贵极一时，是一家专门给皇宫和高官家里做衣服的铺子。
只是掌柜的是当年的国公夫人一手栽培养出来的，和赖大家里一样，是家生子走出来，得了自由身。老夫人放人放得痛快，反倒叫这个老实巴交的人记了一辈子。
掌柜的感念老夫人的知遇之恩，自老夫人去世后还是十年如一日地做着老夫人喜欢的款式，加上贾赦后来接手了铺子也没上心，从来没管过，如意坊就这样渐渐地没落下来。
知晓内情之后，贾琏就没再吐槽了，只是沉默地做事。
“掌柜的虽然做生意不行，但对衣服极其爱惜，几十年前的旧衣服都保存得极好。我把那些衣服都搬出来看了看，发现虽然是以前的旧款，但布料裁剪样样不差，积灰可惜了。”
涉及到旧人旧事，贾赦也听得有些唏嘘。但他看贾琏一脸的自得，想起他这几日投入的精力，便知道事情定有转机。
贾赦托腮悠悠道：“让我猜猜，你定是把掌柜的说服了？”
贾琏一脸“不愧是老爷”的表情，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得意地说道：“祖母那是何等身份？她老人家的喜好肯定不差。我顺着这个把她老人家好生夸了一通，那掌柜的渐渐就松口了。”
“如今他已经同意听我和蓉儿的意见把这些衣服款式稍作改变，加一些现下姑娘喜欢的纹饰，或改下腰身，或加些坠饰，不知别人如何，反正我瞧着是不差的了。”
贾琏是笑着说出这句话来的，毕竟他和贾蓉两个学问做得不行，但要说京城里流行什么，女人又爱穿什么衣服，那可真是叫他们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掌柜的能听懂他们的意见，还能在短短时间内改出一两身让他们点头的样品，贾琏其实挺惊喜的。
加上掌柜的虽年迈，带出来的学徒基本功却很扎实，没意外的话将来可以继承掌柜的衣钵，也不怕以后生意来了掌柜的体力不够忙不过来。所以就目前而言，贾琏对这家铺子挺看好的。
他这时候早没有一开始的满肚子牢骚了，如今的他干劲十足。
虽然忙碌，但贾琏挺喜欢这样有奔头的生活。忙起来，他和凤姐的矛盾也少了许多，见面不再针锋相对，反而体会到了更多的温情。
如今回头再想，真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贾琏想到这里，殷勤地抬起手，很上道地替贾赦倒满了酒。
他算是看明白了，跟着老爷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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