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仔从上水塘逃开后,开着他在一个租车公司租的货车离开。但是他太害怕了,在逃离的路上几次惊弓之鸟的以为后面的车就是在追他。甚至在一段蜿蜒曲折的高速闸道口紧急拐弯撞了车,因为是闸道的地方,车速有限制,后面车追尾的时候,对车的危害不大。但是他还是赔给了租车公司一笔不小的钱。
这单本来是猫仔的爸爸老猫出的,但是他们需要一笔不小的钱送猫仔改变身份去念大学,而且成人高考在即,爷俩就想多跑几单尽快攒够钱。猫仔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他从会走路识物起,就知道老猫出任务。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他看到的样子,弱肉强食,杀伐换取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资本,就像那些吃垃圾食物或者偷农家鸡的流浪猫狗。爷俩一路风雨到现在,老猫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猫仔能努力活出个人样来。
老猫出单都是偷的车或者用自家那个改装来的桑塔纳,租车风险比较大。可是猫仔用的是假身份租的,而且这单他本以为可以很顺利,他甚至背着他珍爱的书包去埋伏——他特地选择一个晴天洗了那个书包,那个只装过书却没有在任何一所学校完整待过一个学期的书包。但是他的成绩从来没有落下过,靠着路灯都能学个通宵的他,17岁已经有信心参加成人高考——他还在埋伏的时候借着路灯看了会书……
猫仔兜兜转转了好几天才上了回家的船——他现在住的地方,在上京郊区上水塘边界的一片荒地里。去那边需要翻过一段丘陵路,还要在长沟河上划一个多小时的船。那片山零零散散的有一些土著居民,原先有田地的,靠山吃山,过去几十年里养育了一些人。后来一些年轻人迁往城里,有一些走不出去的留守老人住在那里,一般门前种点好养的瓜果,糊口度日,自给自足。
十里长沟河的老渔船上,猫仔一直没敢给老猫打电话。他在城里的时候试着用公用电话打过,但是那边一直是关机的状态。
那晚的夜真的黑,只听到咕咕交替的叫声。猫仔一只手紧张的抓住书包袋,另一只手在包里,紧紧握着那把枪。他不停的环顾四周,芦苇的一点响动都让他心惊胆战。
但是猫仔却在自己家门前,脸上彻底失了血色。
他立刻钻进芦苇荡里,双手紧紧抓住枪来作防御态,惊恐的屏住呼吸,直到确认从那土坯房里走出来的两人没有过来。
猫仔等那边彻底没动静了,从芦苇荡里爬出来,趁着风声和蛙叫虫鸣声匍匐绕到土坯房后。他匍匐在木窗下停顿了一会,辨别房内无异动,而那两人哄笑声越来越远,他才下定决心探向屋内……
猫仔看到屋内的一切,彻底震惊了!
他的爸爸——那个男人被绑在家里仅有的那把花布椅子上,一只眼窝已经血肉模糊,带血的眼球耷拉在脸上;身上的伤痕早已被新老血块淹没,他脚边是断下来的半截手指头,他满脸血污,血不受控制的沿着嘴角落下,早已奄奄一息。那花布椅子那是他们从二手市场外捡来的,现在已经满是紫褐色的血肉。
几乎是那一瞬间,惊恐和悲痛让猫仔控制不住的颤栗,他惊慌失措的爬过窗户,跌跌撞撞的扑到老猫身边,他太害怕了,甚至都不敢看那连着筋的眼球。
这时老猫奇迹般的清晰过来,他抬不起头但是他知道那是他的儿子来了,他拼命的张开嘴,在一片猩红的世界里撕心地说:“……快跑……”
猫仔拼命的摇头,他哭着跪在地上去解绑着老猫的绳索。
可这时外面传来了可怕的声音——猫仔惊恐的望向门外,那声音越来越近,他知道那两个人回来了!
“……听我说……”老猫再次开口,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活下去,就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承认!”
活下去……可是老猫已经没有力气说了,他只能像一只被砍了全部脚和半截身体的千足虫一样,仅有头能稍稍偏向他儿子的方向。
猫仔再次悲痛的摇头,他泪流满面,颤颤巍巍的双手抱着枪,满满指向他的爸爸。
他做不到!他知道他的爸爸想要他做什么,但是他做不到!
门外的声音更近了,猫仔狠狠的在自己手腕咬了一口,这猝然的身体疼痛让他短暂的清醒,他抽搐着退到房外……
窗外的几分钟内,猫仔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用一把钻水泥墙的电钻,钻进老猫的膝盖骨,钻穿他胳膊,最后,那电钻在那两个人的兴奋的笑声里,钻向老猫扬起来的头……
“这老东西嘴太硬了!”其中一个灰发男人不耐烦的说:“肖克到底想要问出点啥?!”
“在金雀花干了几十年了,能活到现在嘴不得硬点儿!”另一个花臂彪汉说,已经开始想法子处理尸体:“老的嘴硬,听说小的好弄!到时候怎么也得问出点东西来!”
花臂拿着电钻向窗边过来,准备拾掇些东西烧了,可是就是在靠过来的时候,后面那个脸上杀气突起,并和前面拿电钻的使了个眼色……
莫大的恐惧和悲恸折磨着猫仔,他在那两人处理尸体的时候缩到窗边,此刻听到里面的声音停了,更是仓皇的连滚带爬窜入芦苇荡。
“我过去看看!”花臂翻窗而出追了出去。
灰发男处理完尸体,一把火让那个土坯房里的一切化为灰烬,一路跟着上来。几十分钟的芦苇荡和沼泥地追击,他们追到长沟河头,再下去就是连着汇入长江的一个几十米高的瀑布。
花臂气愤的用电钻砸开拉人的芦苇,大叫道:“妈的,是不是看错了!刚才也没看到人就一个影子,该不会是野鸟吧!”
灰发皱着眉探头望了眼汹涌的瀑布道:“一定得逮到那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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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沟河的瀑布,汹涌了三四里,才到一个稍微缓冲的乱石滩。乱石滩上,一批早已死亡的马终于漂在滩边。马的脖颈儿、胸骨、四肢折断早已被瀑布下的巨大强压震断,而一路的撞击让马浑身掉肉少皮。
夜色催更,那马忽然动了一下,震惊了四周停歇的乌鸦——接着是更大浮动的晃动,像是那马活了一样。可是周围的动物很快在安全地带明白,那马根本没有活过来,而是有什么从马肚子里爬了出来。
猫仔浑身是血,死里逃生。他趴在死马边的乱石滩上,湍流的河水拍打着他惊到麻木的双腿,猩红在夜色下散开。
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神经质一般双手抓起枪抵着自己的下巴,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此刻忽然想起小的时候,他们暂时落脚在在一个小寨子里,他那时太眼馋邻居小孩手里的火腿肠,那小孩炫耀也是嘲笑的给他吃了一口。可是这被邻居小孩的爸爸看到了,小孩撒谎说猫仔是硬要吃的。邻居就要猫仔赔,还说非要赔一摸一样的。猫仔吓坏了一直哭,直到老猫来了,邻居还是不依不饶。老猫见他吓的厉害,而那邻居还在咄咄逼人,一扭头咬了自己胳膊一块肉下来,吐到那邻居端着的碗里……
乱石滩上,猫仔又闻到了那无处可逃的血腥味,他睁开眼睛,低着下巴的枪慢慢放了下来。他用河水清理防水袋包着的书,接着清理自己;他啃了几口那死马的腹部软肉充饥,还用枯叶包了一大块马肉揣怀里,消失在了芦苇荡里。
猫仔还没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首先,他得让自己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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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市,小和平旋转餐厅。(注:原型上海和平饭店)
小提琴师是新来的,音乐似乎还不能完全衬得上这个百年历史的小和平餐厅。建安市中心小和平饭店八层顶楼,这家旋转餐厅就像是深夜的梦游症着,看着客人们清醒。
张绘先点了一杯果汁,偶尔看看几个落座轻声细语交谈的客人。实际上,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三十分钟,但是现在,有人明显迟到了。
就在张绘再次低头确认时间的空隙,对面的椅子被人提开。张绘的对面,身穿长风衣外套的曹猎坐下来。
“来了。”张绘说,示意那边的服务员可以上菜。
见曹猎风衣内鼓鼓地裹着红布,胳膊全部缠在层层红布中,张绘问:“怎么,受伤了?”
曹猎“哎呦”龇牙咧嘴小叫唤一声,道:“卧底不好做啊!”
张绘没接话,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子上,在曹猎抬手要拿前按定,看着他说:“阿田,你是真叛变了,还是另有打算?”
曹猎——田沛毫不避讳地的迎接张绘审视,就像很多年前,他从军校毕业参加一年的战争后回来,第一次去毒贩子那儿做卧底那样……
“十四年前,你说他们把“裁缝”的资料设置为机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那的档案会被人窃取而惨遭不测?九年前,你们把那个“田沛”的资料从档案库彻底删除时,有没有想过那个在墨西哥黑金党阎罗殿的“花匠”,他该怎么回家?”
张绘的视线不得不移开了,此时田沛手上一用力,轻松抽出那档案袋,嘴角微挑:“裁缝能反水,花匠为什么不能叛变?张小花,谁都有活着的权利,曹猎也是。”
这时服务员来上菜,田沛只是将档案袋放在手边,在服务员摆盘好离开时,起身打开了窗户。这期间张绘一直警惕着。
田沛返回座位上,翘起二郎腿靠着椅,下巴微微抬起道:“你身上的香水不如以前了,开窗散散味,这是8楼,楼上楼下都是你的人,跳下去我会死,你还怕我再跑么?”
张绘斟酌着那神情,慢慢开口:“你要的那个同乡甘小宝的资料,都在里面了。甘小宝在你去当兵后,一直以小偷小摸为生,没多久就被抓了进去,关了半年的时间。这也是你在柳州堂做卧底那段时间,为什么没能找到他的原因。”
“后来被放了出来,但是因为没什么依靠,又开始了偷窃为生,刚出来遇到了当地的地头蛇,被打……死了。”
曹猎听着。
“资料也在那档案里。是在上京,定性不是故意谋杀,看查到的档案,是他体内被塞进了D品,可能是出来的时候,那里面的贩子买通人干的。但是甘小宝自己并不知情,又遇到那地头蛇才……”张绘观察田沛的神色,继续道:“警察立案后没多久,遇到当时的盗尸案——就是当时上京那的人肉包子案,甘小宝的尸体也被偷走了。后来两个多月后盗尸案真凶抓获,很多丢失的尸体都没了,甘小宝的也是……”
田沛手缓缓伸向档案袋,似乎些微摩擦了下,仿若特别小心得轻声问:“他当年……偷了多少钱?”
张绘:“……32块4。”
田沛一愣,紧跟着仿若听到什么天大的荒唐话,忽然狰狞地拍手大笑:“哈哈!3……3十2块4!!”
“——他要那钱,是想去买俩梨么?哈哈!”
周围的客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张绘颦眉看他,一言不发。
足足几十秒,田沛癫狂笑后脖颈后仰,发红的双眼充满血丝,抽咽下口空气道:“——大阅军,他们是有动作。听说有个“花旦”的行动,已经到境内了。”
张绘目不转睛:“为了个同乡的档案,你就把这消息给我了?”
“当然不是!”天沛咧嘴,眼中笑意真假难分:“我是为了看你。”
言罢,田沛——曹猎已经抓起档案袋。张绘想要再问些什么,只见曹猎噌地一声窜起转身踏窗飞出窗外,风衣随风掀起绑在身上的红色纱布层层散开,曹猎小臂一甩将藏在纱布内的绳索飞绕捆住对面楼层的墙柱,人在几秒钟的加速自由落体后,被绳索下弹簧缓冲减速飞落地面……
8楼上,旋转餐厅已经缓缓转身,张绘远远望着深夜里摇摆的绳索,他差点忘了田沛——这个人,不仅是机械怪人,还是攀岩高手。那旋转餐厅每旋转一周就与对面的外架电梯擦肩而过,他早就选好了离开的路……
红色的纱布在夜空中飞舞,仿若月下桃之夭夭的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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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宣武区,大悲路。(注:原型为南京大悲路)
大悲路9号,一栋老建筑院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前司机下车后,打开后车车门,紧接着,车后座一个条纹西装的男人下了车。
那男人在车外站立了片刻,他向身后远远的望去,在上京市中心的位置,周围很多学校,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就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场。但是这里,就这条不足八百米的宽马路上,车辆很少,人更是少。很是安静,安静到都能听到散步的鸽子的呱呱声。偶尔的几个行人和车辆在这里,都忍不住慢下来,就像是被按下了减速键。
意外的是,这男人比报纸上看起来太过于严肃。佐润贤在大众的眼中,无论是在媒体前还是在报纸上,或者偶尔出现在妻子郦珠郦市长的身边,都是一个亲和力和感染力很强的人,也是是一个令人崇敬的企业家。而现在的佐润权,看起来严肃,而又隐隐的焦虑。
黑色轿车的另一边,环球集团董事会成员之一,常佑显得匆忙下车,手上的文件和资料在绕过车位时还完全不能心安的再次确认一眼。
“边先生刚来消息说,今天临时有事,您不用再等了。”常佑说,将那份资料再次确认好后,送到佐润权面前:“这是几天前去医院探望李老先生后,去小姜先生那边时,拿来一份资料。”www.)
佐润贤接过资料,明显上面两份不同的资料,另一份是常佑用于查证的复印件,后面还附录一份重新审核的鉴定结果。
那是一份汽油鉴定报告。
“上水塘那起事故,李老先生的司机蒋赛开的那辆车,之前一直在公司的一所加油站加油。那天也是。”常佑忧心忡忡,观察佐润权的态度,继续说:“那油确实监测出有点问题,完全可以导致车涡轮和发动机受损。车痕鉴定我调查过了,当时车确实不受控制。”
佐润权没有说话,只是在此时回头看了那紧闭的大门一眼。
“……您是要查下去?”常佑问。
跟着做润贤一起打拼十几年,从一个小的汽油分销作坊,到独占汽油市场的环球集团,再到他们现在的地步。以常佑对佐润权的认知,他知道刚才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车缓缓的走出巷子,车后一阵风追来,吹乱的树叶惊飞了路边散步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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