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兵部侍郎夜半奉诏，紧急来到宫中。

却是西地快马急报,阴山胡林部族大举东进，劫掠西地牛羊马匹近万头、男女人口两千余人！西地阴山驻扎着的晋国守军只有一万，无力抵挡，请求紧急救援。

阴山是阻挡胡林部族的咽喉命脉，这片方圆近百里的高地，北接连绵大山，南面鸟瞰阴山平原,从西部防御看，阴山距离西北军六百余里,若胡林部族攻破阴山关,西北军三两日行程就能回防可从容部署狙击深入阴山平原的胡林部族,但这些胡人的打法却是游牧民主的典型的偷袭打法,从占城略地，只管抢了东西掠了人口，打赢就跑。

文帝深知胡林部族此举是看到大晋不敌西厥，乘机挑衅占便宜,对胡林部族此举唾弃不止。但西北军如今在川州与西厥军队形成对峙，若是此时出兵援助，定然会给西厥留下可趁之机,所以这兵只能从京城驻军中出。

可是这领兵之人却不好选,狄老将军精通兵事，但年事已高，已不适宜再领兵。吴王？陈王？派谁都会撬动如今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

“钱德海，还有谁可担此重责？”

钱德海揣测皇帝的心思还是很有一套的，猜到皇上可能是不想委派两王,却又怕朝中武将不堪重任，故而犹豫不决。

“陛下，奴才怎懂国事？段不敢妄议。”

文帝没有来的一阵烦躁，“让你讲就讲。”

钱德海咚的一声跪地，惶恐道：“奴才，奴才认为安王武艺上佳又勇猛果敢，或许可担此重任。”

“安王？”文帝沉思有顷，片刻后突然大笑道“钱德海呀钱德海，你这脑袋瓜子还是想了点事啊，安王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跪在地上的钱德海额头冒起细密冷汗，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他此刻的感受。

翌日清晨，太极殿内，兵部侍郎再次上奏请求皇上早派援助，众人自然知道西地这大门的重要，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暗示自己的主子请命领兵。

吴王和陈王迫不及待的请命，文帝却没有理会，沉吟片刻点了安王，众朝臣不解，怎会是文武都不出色，仅有一身蛮力的安王？

文帝笑言安王这安逸王爷当久了也需锻炼锻炼了。有大臣出神质疑，文帝却态度坚决，不容反驳。

文帝让安王带走了京郊驻守的一万精兵。安王楚天锡便连夜点兵，直赴河西去了。

再过五天，开年后的第一场大事就是灵山演练了，每年一次的灵山演练是各亲王，长公主之间势力的一次直接对决。

今年朝中能开府受兵的王爷公主只吴王，陈王，还有永嘉公主，至于安王，齐王，七公主空有府却无府兵，没有府兵的皇子公主是无权参与演练的。

今年冬日的灵山平原，早早就被涌动的人潮惊醒了。

京城百姓翘首以盼，提前许多天便去占据有利地形，因着兵部只给观战百姓划分出不到一亩的地方，所以抢占位置就变得尤为重要。

从五日前开始兵部每日派出一百张加盖官印的票据作为入场观看的凭证，可每日前去抢票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见百姓对这场演练的热情。

演练场堪堪占了平原的四分之三，场内猎猎翻飞的黑旗在风中呼呼作响，迎风招展。

昨夜，皇帝下了诏书，演练于二月初十在灵山平原进行，不同于以往的四方一对一的车轮战，今次由于太子的退出更改了形式，变成了三方直攻，这就显得策略更为重要了。

诏书一出，京城百姓们大为振奋，就连朝中武将也是连夜入王府和公主府进行密议。

时当深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京城南市边上的那座庭院却有一点灯光在闪烁。齐王楚天祁正在烛光下翻阅一卷竹筒，身前的书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一领白色斗篷，一张黑色面具，一支寒光闪烁的长剑，一个阴冷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他面前！

“小红，武艺越发精进了，连本王都没有听到动静。”

楚天祁抬头，只见一领白色斗篷一张黑色面具伫立在昏暗的烛光下，令人恐怖，连他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来人卸下那张精巧的青铜面具，漏出如云的长发与有如秋月般的脸庞。盘古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楚天祁生平见过的美女不知几多，但总是能被眼前这个女人惊艳，尽管她手中有一支名剑利器。

而这小红不是别人，正是未央宫中含章殿内试图爬上长公主床榻的小红，此时的她一改之前纤弱的模样，竟是一副冷若冰霜，连气质都一点不像。

“如何？”

小红心头骤然浮上一层阴云，下意识的看向楚天祁，“有违主子所托，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任务。”

楚天祁心下惊讶，看了看小红，不应该呀，如此长相，怎么看都是皇姐喜好的类型，但是他面上丝毫不露。

“无事，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楚天祁随意道，并不给她多加压力。

“长公主与居于未央宫灵云殿的林府小姐关系不一般。”小红皱眉道。

楚天祁似笑非笑，“小红这是吃醋了？”

小红却只冷冷的，直至直的盯着他，不言语。

“皇姐准备如何？对于即将到来的演练，他充满了兴致，但是他却也不会真的去演练场观看，他这兴致只在楚凝陌的排兵布与调兵遣将上。

“属下对此并不知情。”

“也是，你又如何能知晓。”楚天祁淡淡笑道，“记住，什么都不要做，若能让皇姐青睐你几分，本王就很满意了。

这边长公主府内对于皇帝的下诏没什么动静，即没有来密谋的属臣，也没有来参详的武将，仿佛门庭冷落。

接连几日，两家探子日夜蹲守也没发现长公主府有大动静，不由自主的收敛了意气，公主府这种神秘的氛围让他们一时间摸不准路数。

未央宫的花厅内，正在用早膳的长公主和林子汐都没有说话，安静如斯。

长公主倒是一如既往的食不言寝不语，林子汐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多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异常氛围。

自那夜过后，楚凝陌依旧如常，可偏偏林子汐有些尴尬，总避开两人能见面的情况，可后面一细想，自己这般不洒脱倒是让人笑话，心中一松，也就不再纠结，这才有了今日两人的同桌用膳。

楚凝陌根本没想到这人心中思绪这么多，只是以为她不好意思，没多做他想。

林子汐看着碗中突然多出来的水晶蒸饺，疑惑抬头。

“往日你最喜欢的，今日一个不曾夹。”楚凝陌温柔浅笑。

自己做作出的尴尬与折腾，一下就被这人的温柔吸纳得无影无踪，不就半年多吗？自己何至于想这么多，她就不信到时候这人还敢毁约。

“殿下可曾准备好明日的灵山演练？”

说完，林子汐夹起那水晶饺细细品味。

此时，楚凝陌已经吃完，宫女递过茶盏给她漱口，完了又用手绢细细擦了擦手。

“没有准备。”

林子汐闻言，疑惑抬头，不是说这灵山演练分外重要，皇子公主可以在演练中向皇帝展现文武才能，更能将这才能传播于民间，不管哪一点都是有利可图的。

“殿下何意？”

楚凝陌笑道：“并没有外间传的神秘布阵，只是本宫没了兴致，故而没有准备。”

见人不解，楚凝陌耐心道：“往年，本宫需要扬名天下，也需要让朝臣看到公主府的能力，女子舞刀弄枪，运筹帷幄本就要更好于男子才能让人高看，所以本宫确实都好好准备了。”

“但是此次，太子因病退出，皇上不会想让本宫大出风头的，所以，即便到时候费心赢了两王，在对阵御前铁骑时怕是会惨败。”

“殿下的意思是，皇上会让先前的赢变成一个笑话？”

听到‘笑话’两字，楚凝陌初初一愣，随即大笑，“子汐这形容还真是恰如其分呢，往年的御前对阵就是走个过场，但今年若是本宫获胜，怕就不是如此了。”

“看来殿下在皇上那处的印象分确实不怎么样了。”林子汐笑道。

楚凝陌浅笑，无奈道：“你什么时候看到本宫受宠了？世人都道当今皇上唯独宠爱陈王楚天珩，你以为是假的？”

“这怕是不假，皇上对陈王那份宠爱看得见摸得着。”她去过陈王府数次，单单皇帝赏赐的稀世珍宝就数不胜数，更别说官府衙门处处给予的方便了。

甚至夜间闭城门后的进出城，提陈王府都比提长公主府好通行。在她整顿重装环彩阁的过程中，陈王府的名字也比长公主府好用得多。

“所以殿下就放弃了这次演练？”

“交给下面的人历练吧，怎么？你好像提感兴趣？”

“倒不是很感兴趣，就是想去看看。”林子汐吃完放下筷子，擦擦嘴角。

“难得！往年大将军逼着你去看你都要逃跑，现在倒是来了兴致要去看了。”

“从前觉得打打杀杀太血腥，现在林府形势已不同往日了。”林子汐笑容中含着无奈和丝丝苦楚。

鲜妍明媚的女子面上泛起愁容，这一刻，楚凝陌的心抽痛一下，却摆上玩笑的表情。

“想试试吗？”

“什么？”

“排兵布阵，决战沙场。”楚凝陌鼓励的看向她。

“殿下说笑呢，我可不会打战。”

“只是演练，胜负无妨，况且本宫不是在吗？”

林子汐只见阳光下楚凝陌的灼灼目光闪着坚定的光芒，她盯着她的眉眼，忽然牵了牵唇角。

迎上楚凝陌意味深长的眼神，林子汐瞬间下了决心。

“如此，还真需要殿下兜着了。”

楚凝陌觉得林子汐这一刻的依赖不假，她心情舒畅，笑容也愈加灿烂了。

灵山平原很大，数千名的铁甲骑士围出了一个方圆十里的圈子，惟有面临河道的一面敞开着。观演人海蔓延在三面高地上，将演练场围成一个盆地。

盆地的北面是一道五六尺高的御台，台上最高处是皇帝御座，下首摆开了一字十六张长案，全部坐着朝中重臣。中间突前的两张大案，坐着左右丞相。后面的高坡上，三百名重甲步卒护卫着一座高高耸立的望楼，楼里正是文帝，今年他没有选择坐在御台而是这看得更远更清楚的望楼。

演练场中央，是事先打造好的楼台。城楼下，红衣蓝衣绿衣的各方府兵手分列场中，等他们的盔甲是竹制的，内里绑好了特质的白色颜料，一旦盔甲被刺破就会流出，只要流出白色染料的士兵就将离场，不能再参与作战。

吴王，长公主，陈王分别派出一千府兵，站在场中央等待皇帝指令，虽然是演练，人数只有三千，但是对于从没见过真正战场的京城百姓来说，这场面无疑是震撼的，他们有的自带小板凳，有的小男孩爬上了父亲的肩膀，甚至更有甚者爬上了大树，只为看得更清晰。

场内另外三面有三座城楼，分别是三方的主营。

兵部尚书在场中的楼台上主持盛典，文帝穿着明黄龙袍站在御台之上激励三军，外围百姓期待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不由自主的，场中的士兵斗志昂扬，跃跃欲试，相互竞赛的呼喝之情高涨。

“演练开始！”文帝举起令箭一声令下，领将座下的马儿欢腾起来。

待三方归营，兵部尚书一挥手中的黑色令旗嘶声高喊：“开始！”

演练场内一阵尖利的号角，各军大帐顿时紧张起来。

城楼后的红方营帐中，男装武将打扮的林子汐黑黑的脸上贴着胡须，俨然一看，就是一个粗汉子，军营中另外两个将军，都是长公主从龙武营中偷偷调来的陈维旭和于峰，他们一文一武，军师和先锋将，正是她配备给林子汐的。

几人在沙盘前商量不过片刻，只见林子汐在听过二人的计策后，连连点头，但是却又迟迟不做动作，她围着沙盘转了一圈，又看上许久，随即发现眼神闪光，与二人一阵密谈，先锋将军于峰双脚一碰，接过令箭，疾步出了营帐。

片刻后大帐外，八百人的府兵训练有素，行动极为迅速，他们被分成三个小队，手拿兵器，整装待发。城楼上的守兵和巡防的士兵就留有两百，此番出动全部兵力，显然十分冒险。

林子汐又对两人细细交代诸多事项，“奇袭战，孤军深入不得有丝毫差池。“

“是！”陈维旭胆大心细，悟性极高，虽被长公主作为军师培养，但从不荒废武力，所以此时让他带领这一百偷袭府兵，他更是凛然振作。

楚凝陌以为林子汐会先防守，待两王相争后待胜者一方疲惫后趁势攻击，渔翁得利，但这也是最保守的打法。

这时只有一百人的小队拿出多个小罐，往身上倾倒颜料，墨绿色、黑色、深灰色、还有暗黄色，他们跟着军师的样子涂抹均匀，再一看哪还是刚刚那红彤彤的样子，分明像极了周遭的颜色。这变装之举楚凝陌倒是没有想到。

没有声响，令旗一挥，变装小队混入七百人的大队，被掩护着出了城门，这演练没有战马，只类似步兵间的对决。跑过一个小山坡后，原先八百人的大队少了一百人，但却丝毫没影响阵型，也没人察觉，只感觉红彤彤的一片朝吴王阵地涌来。而那无声无息撤出大队的一百人与荒芜丛林连成一片，行进间却肃静得惟闻风声。

林子汐站在城楼上，低声赞叹：“好！可算得静如处子了。“

那边大队的声浪比之先前的悄然无声，现下却如同山呼海啸般直达吴王城楼下的平地。

远处高台上眺望的众大臣被声响吸引，再一看那红色，顿时惊雷滚滚，这是长公主的士兵，此时就发动攻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逼，这，以为都不是这打法啊，别说这次的对手不是一个，就是一个不也得先派人喊阵，然后再出兵对决吗？况且这才开始多久？一个时辰都不到，就几乎全军压上了？

观看的百姓却不懂那些，很多都是生平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战场对决，本以为要等到几个时辰之后才有动静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好戏看了，怎么不激动，百姓们热情的叫喊声在山坡上猛烈激荡着。

吴王的城楼守军看着此时汹涌而来的人潮，突然觉得有些恐惧惊慌，席卷而来的声浪还有箭雨就像凌空压下来卷轴他吞噬他的红色怒潮。

终是有士兵反应过来，敲响了城楼上的打鼓，此时他们的先锋将军还在军帐中通王爷商量战术呢，城楼上的士兵各自为政防守着。

吴王帐中，几名将军快步冲出，准备对敌。吴王更是直冲城楼，脸色发青，对着守卫的士兵大声吼叫，生怕那些人听不见他的号令。他气得差点骂娘，何以刚开始就盯着自己这边攻击？

片刻后，城门打开，一群蓝军汹涌而出，在城楼前方二三十米的地方陷入厮杀。

数十名精于攀爬的士兵，一律腰悬吴钩身背弯刀，在小队长的指挥下，搭上云梯迅速上爬。

军师指挥着小阵搏杀，红军三人一组，相互保护，配合得严密异常。

蓝军虽勇猛冲杀，却对这种“三人锥”毫无章法，散开则人自为战，落单被杀，聚拢则重叠掣肘，相互碰撞，威力大减。

每遇蓝军单打独斗，就有红军前后包抄而形成三打一，刚刚围住一个‘三人锥，外围就有两三个‘三人锥’杀来解围，分明蓝军人数略多红军，却经常出现红军围困蓝军搏杀的圈子。

山头上的百看得极其兴奋，竟是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排好队形，我们杀过去！”先锋将军嘶哑着声音喊道，原先被冲破的阵型被后来者补上。

之前在队伍中消失的一百人小队，绕到后方包抄，只是巡守的士兵根本没看到有红衣兵的靠近。一静一动之间

那些隐匿踪迹的‘荒野丛林’唰唰唰的突然移动着向城楼逼近。

激战大约两个时辰，突然吴王的城楼上飘起了红色的军旗，而一直被敲击的打鼓此时却没了声响。陈维旭右手两指向嘴边一搭，便听一声呼哨响彻演练场！

红军就这样从后方占领了倾巢而出的吴王的城楼，仍在激战中的双方士兵在休战的哨音中停下了动作。红方的士兵们顿时喜笑颜开，蓝方则失火落魄。

而城楼上被俘的吴王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哼道：“不过一场游戏，本王都玩累了，早点结束去歇息甚好。”

红方阵营中的楚凝陌和林子汐同样听到了休战哨音，她们知道虽然是胜了吴王，可接下来的陈王才是硬的对手，再偷袭是肯定不行的了，只能硬碰硬。

可人数上，红军完全没有优势，这种围在场子中打的战连地势地形都用不上，彼此又没什么秘密可言，要反败为胜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一会陈王强攻，这演练也就结束了。

帐中，楚凝陌和林子汐显然也是知道后序发展，两人倒也都不担心，两人眼神不期而遇，一个眼神，双方都明了了对方所想。

在楚凝陌看来，这人能出其不意偷袭胜一场已是意外，在外看来自己即便输了好像也没那么难看，而且还不用费尽心思想着输得不着痕迹。所以对于林子汐这不成熟的打法她并不打算说教，她反倒觉得这人还是有些头脑的。

在林子汐看来，能打吴王一个措手不及，侥幸赢一场已是很好的成绩了，况且真正的战场上哪有三方直攻这样的情况，只怕打都打不起来。

之后的形势就如同她们想的一样，陈王果然选择了强攻，不肖一个时辰，长公主这方就败北，好像都没什么看点。

因最终获胜的是陈王，连原本准备大干一场的羽林卫都只能在皇帝的吩咐中变着花样的输了。

此一刻，有些观看的百姓突然发现原来陈王竟也是个带兵奇才，开始议论纷纷，但还没多说几句又被一些稍微懂行的人给嘲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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