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雪堇在容晚晴被休弃后,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世态炎凉。她已经十四岁了,出落得苗条漂亮,因为生活不顺,她眉眼间总是萦绕着一股哀意,越发我见犹怜。
殷城渐渐有人打听起桓雪堇的婚事,容老夫人担心夜长梦多,就提议给桓雪堇和容玠定亲,等桓雪堇过了十五岁就娶回府。容家是容老夫人的一言堂,没人敢反对,很快,婚约就递到桓家。
桓家对此乐见其成,容玠是殷城最热门的青年才俊,能用一个孙女套住他,大夫人当然十分乐意。两家人很快进入商议婚事的阶段,桓曼荼去请安时,无意撞到大夫人和桓致霖讨论桓雪堇的嫁妆。桓曼荼默默听了一会,猛然说:“我不同意。”
大夫人吓了一跳,这时候才发现桓曼荼来了。大夫人以为桓曼荼不满桓雪堇的嫁妆过多,便安抚道:“曼荼,雪堇毕竟要嫁给容玠。再过几年,容玠说不定都能冲击三星,难得有结亲的机会,我们一定要将这个人牢牢抓住了。我们现在舍些钱财,做个好面子,等日后容玠发达,能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桓致霖也赞同。桓曼荼静了半晌,说:“唯有优秀的血脉才值得延续下去。既然如此,我不比桓曼荼强?”
大夫人和桓致霖怔住了。牧云归和江少辞正躲在后窗偷听,听到这里,江少辞意外地挑了下眉,牧云归也轻轻呀了一声:“她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江少辞进入桓曼荼的梦境这么久,第一次说了句正面评价:“她倒是够主动。”
有人说女追男隔层纱,也有人警告女子不能倒贴,牧云归一直很好奇男人对此的看法,干脆直接问江少辞:“你对女子主动怎么看?”
江少辞想都不想,直接说道:“杀掉。”
牧云归完全没料到这个答案,整个人愣住。偏江少辞还振振有词,说道:“我在这件事上可太有经验了。若有女子主动接近,必另有所图,如果她还敢勾引,那肯定不怀好心,趁早杀掉。”
如果江少辞能再来一次,拼着得罪詹家也要一剑杀了詹倩兮。江少辞想到这里,咬牙切齿:“越漂亮的女人越祸害,无一例外。”
牧云归默然看着他,如果她没记错,江少辞不久之前还夸过她长得好看。江少辞也反应过来了,对牧云归说:“放心,我没说你。”
在江少辞的观念里,无论男女,对他而言都是外人。但牧云归不一样,她是他的同伴、朋友,是如今唯一一个他愿意相信的人,已经超越性别。当他们谈论起男女时,江少辞自然而然把牧云归排除在女人之外,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她是属于“我”这个范畴的。
牧云归看着江少辞,十分明白最后一句是找补的。她没有拆穿,而是换了个问法,问:“如果你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是对方从没有注意过你。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若争取,你会和对方成婚,但对方可能永远不喜欢你;若放弃,你可以挑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江少辞想了想,十分迷惑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成婚?”
选哪一个都麻烦。不如孤身一人,什么事都没有。
这可真是标准的剑修答案,牧云归点点头,彻底死心了。果然,她还期待什么呢?
选择你喜欢的人还是喜欢你的人,这个问题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回答,但是对于桓曼荼,她义无反顾选择了自己喜欢的。
桓曼荼捅穿窗户纸,之后的梦境模糊又快速,很多都不再是稳定的场景,而是一个单调的画面。牧云归隐约看到容家人上门,两方关门谈了很久,容老夫人大怒,最后,场面进行到交换婚书。
牧云归前一秒还在猜测交换谁的婚书,紧接着就看到桓雪堇大受打击,重重病倒,随后,桓家张灯结彩,准备婚礼,无人理会生病的桓雪堇。牧云归心里叹了一声,不知道该不该替桓曼荼高兴。
她终于如愿以偿,以强求的方式。
画面快进到婚礼,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江少辞打了个哈欠,说:“好了,她的丈夫就是容玠。我们可以出去了。”
牧云归却摇摇头,不肯离开:“我觉得不对劲。她提起丈夫时,神态温柔,语气怀念,不像是容玠。”
“嗯?”江少辞惊讶,“她不是喜欢容玠吗?除了容玠,还能有谁?”
牧云归极快地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道:“谁和你说,女子最初喜欢的,就是最后深爱的?”
江少辞愣住,这完全脱离了他的知识范畴。他不知为何觉得不太妙,问:“难道还能变吗?”
“当然。”牧云归似叹非叹,“女孩子的喜欢娇贵又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消逝了。即便是同一个人,错过了那个时间,便是永远错过了。”
面前渐渐出现一座婚房,四周丫鬟来来往往,喜庆极了。牧云归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们进去看看。”
江少辞正皱着眉想牧云归刚才的话,听到这里,他眉尖跳了一下。
牧云归抬步就走,忽然被江少辞拉住手腕。她用力抽手,但江少辞一动不动。牧云归诧异回头,发现江少辞的表情有些怪。
牧云归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江少辞扫了眼婚房外的大红灯笼,慢吞吞说:“我虽然不认识容玠,但毕竟是洞房花烛夜。我们进去,不合适吧?”
第65章异梦至疏至亲夫妻。
江少辞虽然没怎么关注过男欢女爱,但他至少知道洞房花烛夜会发生什么。上次事发突然躲床底就算了,现在是桓曼荼和容玠的新婚之夜,他们还去床底躲着?
牧云归拉江少辞,江少辞不肯动。牧云归几次尝试无果,干脆甩开他的手,自己朝婚房走去:“那我自己去。”
“不行!”江少辞想都不想,立刻反对。他见牧云归当真要往房间走去,暗暗磨了磨牙,快走两步将她拽住。
牧云归的胳膊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握住,他手指修长,力气又大,圈在她手臂上像铜墙铁壁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甩不脱。牧云归挣不动,抬头瞪他:“你不想进去,又不让我进。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还敢问!江少辞用力盯着她,气得咬牙切齿:“这是婚礼。”
牧云归坦率而直白地看着他,眼睛里澄澈见底:“我知道。我们要找到她丈夫的线索,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江少辞看着那双眼睛,没法说出话来。牧笳将她保护的很好,她活在一个积极阳光的世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事情只要努力都能实现。即便已能看懂男女之情,也停留在少年初遇、雪落睫毛这种清新唯美的桥段,对男女的认知还没有进行到下一步。江少辞相反,他对那些爱情故事不感兴趣,反而早早明白男女之事。
江少辞可太明白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了,他没兴趣进去看容玠的香艳事,但更不能接受牧云归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身体。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不配进入牧云归眼睛。
江少辞嫌弃那些事龌龊,但是想到里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喉结还是飞快动了一下。牧云归毛茸茸的杏眼望着江少辞,还在等他答案。江少辞匆忙撇开眼睛,定了一下,哑声说:“行了,我带你去。”
婚礼在黄昏举行,没过多久天就暗了。前面宾客声、鼓乐声喧嚣,丫鬟们端着红盘来来往往,没人注意房顶。牧云归身轻如燕,走在屋檐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掀开砖瓦,隔着禁制和红绸,隐约能看到下方人影晃动。
牧云归皱眉:“这个角度看不清。”
江少辞悠悠跟在后面,听到冷哼:“没什么好看的,不需要看清楚。”
牧云归守在屋檐上盯着,江少辞躺在旁边,双手枕于脑后,遥遥看着明月。如今是月初,冷月如钩,清冷疏离,和下方喜庆的婚礼完全不搭。江少辞见牧云归一眼不错地盯着下面,不由道:“歇一会吧。前面还要敬酒,容玠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房梁下方,桓曼荼执着团扇,端正坐在大红喜床上,龙凤喜烛将房间照得通明。她一动不动,看样子不会有事,牧云归放了心,将瓦虚虚合拢,抱膝看向前方。
晓星残月,满目绯红,桓家的灯笼如红色汪洋一般,比天上真正的星河都夺目。牧云归抱膝看着,问:“这就是六千年前的月光吗?”
江少辞同样望着那轮新月,轻轻应道:“是啊。”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一万年前江少辞在月下练剑,四千年后桓曼荼、容玠在新月时大婚,如今,这一弯明月依然公平又冷情地照耀着殷城废墟。
梦境将环境美化了,月亮比平时更亮、更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连吹过来的晚风都是温柔的。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静静看着月光。
脚下的喧嚣逐渐远去,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人。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并不觉得尴尬。牧云归许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看月亮了,她看了一会,发觉身边没有动静。她不由探过身去,问:“你该不会睡着了吧?”
江少辞闭着眼睛,没有反应。牧云归俯身,轻轻唤:“江少辞?”
他眼睫阖着,像蝴蝶敛翼。牧云归皱眉,颇为郁闷。
这都能睡着?
她看到江少辞纤长的眼睫毛,起了好奇,伸手去碰。她指尖慢慢靠近,生怕惊醒了他。但是在即将碰到睫毛的时候,江少辞突然伸手,准确握住了牧云归的手腕。
江少辞眼睛刷地睁开,里面明亮犀利,哪有丝毫睡意:“你做什么?”
牧云归怔了下,随即恼怒:“你没睡?”
江少辞挑眉,唇边带上轻笑:“我要是睡着了,你打算做什么?”
牧云归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发臊,她甩开他的手,自己笔直坐好。江少辞慢慢从房檐上坐起来,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打了个哈欠:“有你在,我哪敢睡。”
万一一会看到什么有的没的,那可怎么办。
然而这句话落在牧云归耳朵里,就颇为埋汰。她板着脸,说:“我又不是没你就不能行动了,我一个人也可以。”
江少辞不和她争,他怕的并不是危险,而是男女之间那些龌龊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什么容玠还不见身影?
他想法刚落,院落外就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牧云归和江少辞对视一眼,感觉到不对,赶紧掀开瓦片。
侍女停在盛装打扮的新娘身前,结结巴巴道:“小姐,二小姐病了,姑爷……姑爷去看二小姐了。”
牧云归和江少辞躲在房顶上,霎间静了。
团扇遮住女子的面容,流苏垂在华丽的婚服上,一动不动。侍女有些害怕,小声说:“小姐,要不,奴婢先伺候您更衣?”
婚服和发冠份量可不轻,带着这些折腾一天,怕是腰都要断了。但桓曼荼不动,说:“无妨,我等他。”
这一等就是一夜,天蒙蒙亮时,遮了一整夜的团扇被人毫不留情地丢弃。桓曼荼扯下华丽的头冠,重重扔到地上。
发冠撞到地面,发出哗啦一声脆响,珍珠像水花一样散在地上,反复弹跳。丫鬟们垂手站在一边,吓得战战兢兢。桓曼荼脱下厚重的婚礼外衫,面无表情地说:“备水,沐浴更衣。”
新婚第二天,桓曼荼褪下红彤彤的嫁衣,换回曾经朴素的练功服,去演武场练剑。她剑招使得又急又快,戾气四射,周围树枝很快变得七零八落。等她练完一套剑法后,候在场外的侍女终于敢上前,小心翼翼行礼:“小姐,姑爷回来了。今日毕竟是新婚,要给长辈奉茶,一会还要回容家。六郎和大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桓曼荼冷笑一声,说:“不过是一场为了后代资质而勉强结合的婚姻,真以为是夫妻了?不去。”
江少辞和牧云归藏在树叶后,他们不远处树干上还有交错的剑痕,但江少辞所在的树却完好如初,连一片叶子都没被削落。他听到桓曼荼的话,嗤了声,道:“这两人一个心系表妹,一个口是心非,能过好了才有问题。”
牧云归低低叹息:“我能理解她说气话。若说换成我,新婚被人晾了一整夜,第二日必然要收拾东西回家了。这婚,不成也罢。”
江少辞瞥了牧云归一眼,一闪而过,眼神中似乎有些别样的意味。牧云归被他那一眼看得别扭,皱眉道:“怎么了?”
江少辞摇头,无论牧云归怎么问都不说。他心里幽幽想,要是有人洞房花烛夜晾着牧云归,这得多瞎啊。
牧云归觉得他肯定没想好事,不断追问。江少辞拿牧云归没办法,干脆握住她手臂,将她用力圈在自己身前:“好了,再闹里面要发现了。”
牧云归两只手腕分别被江少辞捉着,怎么挣扎都没用。她气急,胳膊肘重重拐了江少辞一下。
牧云归后背靠在他身上,动作时,她衣领微微散开,从脖颈间散发出一阵幽香,江少辞注意力全被这股香气吸引,等反应过来,他侧腰已经被牧云归撞了一下。
他竟然忘了躲。江少辞身体被魔气强化过,这点力道连挠痒痒都不够,他索性也不挣扎了,就这个姿势抱着牧云归,从树梢上一跃而下:“他们走了。我们该换地方了。”
桓曼荼和容玠的婚姻开了一个极好的头,第二天容玠回来,但桓曼荼却命人将被褥搬到剑阁,每日吃住都在练武场,完全和容玠划开距离。两人名为夫妻,相处却像陌生人一样,一个月碰不到几面。
大概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桓曼荼终于被允许学习凌虚剑诀。桓家为了保护凌虚剑诀和涅槃剑骨,将这两样东西放在禁地里,久而久之成了剑冢。
凌虚剑诀看名字是本剑谱,但并不是一本普通的书,随便翻开就能看。想要学习凌虚剑法有两条路,一是发出比剑诀更强大的剑气,将其压制后,就能拿起来翻阅;二是经历剑诀的考验,等剑诀挑到合心意的人,试炼者脑海里自动会出现一段剑法,能出现几招全凭剑谱心意。如果想要继续往下学,那就得练会了,再去讨好剑谱。至于碰凌虚剑诀本体,那想都不要想。
这些年来,桓家有无数弟子死在试炼途中,连桓致霖都早早折戟沉沙。如今桓曼荼一个女子却要横闯剑冢,众人虽然不说,但眼神里都是不赞同。
她的父亲都做不到,何况她呢?年轻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坏了自己身体,导致日后无法生育,看她怎么哭。
在各种质疑声中,开剑冢的日子到了。桓曼荼站在剑冢门口,大夫人、桓致霖、继母都在,唯独容玠不知所踪。侍女略有些尴尬,说:“小姐,再等一等。姑爷去崖山给二小姐求药去了,信中说今日就会回来。”
桓曼荼朝后望去,阳光白茫茫的,天空蓝的惨淡,道路上空无一人。桓曼荼回过头,说:“不必了。不值得为了他耽误我入剑冢的时间。”
桓曼荼说完,握着剑,义无反顾踏入剑冢。
之后梦境忽然变成一片空白,牧云归怔了下,问:“怎么回事?”
江少辞四处看了看,说:“她的记忆应当被处理过,剑冢内的经历被刻意屏蔽了。看来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剑冢里面发生了什么。”
牧云归想想也是,如果没有任何限制,那从里面出来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招数分享给兄弟姐妹,大家凑一凑,很快就能拼出完整剑法。而且,各大家族相互联姻,根蟠节错,很快其他家族也会拿到凌虚剑诀。
这样一来,所谓传家宝就没有意义了。凌虚剑诀本身就有禁止转让的限制,桓家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封印,无论在剑冢里得到了什么都只能自己知道,不能用任何方式分享给其他人,哪怕梦境中被动告知也不可。
梦境一片空白,但时间还在照常流逝,看来这段经历只是他们看不到而已。牧云归和江少辞静静等着时间过去,牧云归等得无聊,问:“你说凌虚剑诀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得到它?”
“一本普通剑法而已。”江少辞随口道,“有一个人练剑练得无聊,便将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招式写在纸上。其实没什么用处。”
“得了它,真的可以天下无敌吗?”牧云归好奇,“我都想看一看了。”
江少辞摇头:“它不适合你。你适合轻巧一些的剑法,如果你喜欢,等出去后我帮你想。”
牧云归慢悠悠道:“可这本是万年前的古剑法,那时候仙道昌盛,百家争鸣,随便一本路边摊都比现在的镇派之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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