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和殿。
纯太妃静静地躺在榻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透着余下极其微弱的一缕气息,仿佛一阵风袭来便能将她彻底拂灭一般。
她至今都不敢相信,亦不能接受,衣上云竟真的就这样匆匆离开了人世。
虽然在得知璟帝极可能便就是太后狸猫换太子之作后,自己亦极力地在想办法,如何将衣上云与轩辕翰拆散。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尚还什么都没做,事情转眼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几十年里,为了西秦,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每日吃斋念佛,想要守护自己仅剩下不多,想要守护的一切。
可到最后,怎的就如此结局了?
回忆往昔,纯太妃的脸庞有泪水滑落。
早知今天,她就该对她更好一点。
遂心里默默的对其致歉道:“云儿,你是个好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母妃真的没想到觻县一行,竟会夺了你的性命!”
这时,张嬷嬷进门来。
看见她此时黯然神伤,如此这般忧郁失落的样子,站在门口重重地叹了口气。
亦发出一阵低声喃喃道:“王妃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与殿下又相知相守,那么般配,真是天妒红颜,怎就如此薄命,唉……”
说完,无奈极了地摇了摇头。
继续迈步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一盅自己早起亲手刚刚熬好的参汤,端到了纯太妃的榻前。
担心其温度不知会不会烫伤主子,张嬷嬷一边用勺子轻轻搅拌,一边劝慰她说:“娘娘您好歹也要吃点儿东西才行啊!如今事情已然至此,娘娘这般放不下亦是为难自己。王妃娘娘最是孝顺乖巧,想必如果王妃娘娘在世,她亦不想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
岂料尽管自己亦已说了这么多,可纯太妃的脸上却依旧丝毫不见任何波澜起伏的变化。
就在张嬷嬷似再也不知所措时,纯太妃忽然弱弱地看着她的脸,问了句:“殿下呢,殿下怎么样了?”
提起轩辕翰,张嬷嬷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犹豫。
纯太妃看见,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再次追问:“怎么了,可是殿下出了什么事?”
纯太妃想着,竟然挣扎着要起身来。
张嬷嬷看到,紧忙伸手过去一把将她按了下去,对其解释道:“娘娘不要着急,殿下他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你还不快说,你是想急死我吗?”纯太妃始终着急地道。
张嬷嬷想了想,赶忙解释:“衣上坤昨夜来王府报丧的时候,带来了王妃素日里贴身佩戴的一只手镯。可听说,那只手镯,昨夜忽然就不翼而飞了。”
“这是怎么回事?”纯太妃不解地问。
张嬷嬷摇了摇头,似是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缘由。
于是只说:“夜里程将军亲自带人搜遍了整个王府的每个角角落落,还有每个人。可最后,却并未找到!”
至此,纯太妃似是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张嬷嬷忽然想起来什么,于是便开口说。
“对了,娘娘。陆贤带着他那对儿女也来了,昨儿夜里到的,因为时间太晚,所以没有过来打扰您休息。这会儿,想必应是快要来给您请安了。”
“陆贤和他的儿女……”纯太妃听闻后,心里微微顿了一下,默默地重复了一句。
随之一个念头,忽然悄悄升起。
继而赶忙吩咐张嬷嬷说:“扶本宫起来,给本宫梳妆吧!”
但闻陆贤亲自前来府里探望,她还是让张嬷嬷给她梳妆,扶着她下榻来,端坐在了殿内的一张梨花木案前。
大殿之上,一阵阵香烟袅袅升起。
届时,众人跨过门槛一进门,便上前一同朝其纷纷行礼。
“儿臣给母妃请安!”
“陆贤拜见太妃娘娘!”
“天麟拜见太妃娘娘!”
“天骄拜见太妃娘娘!”
“都起来吧,你们都有心了。”
纯太妃努力强撑起一丝力气,转而对陆贤说:“这西秦学院距离皇城千里迢迢的,又逢那么大的暴雨,你怎么也来了?”
陆贤不卑不亢地回话:“太妃娘娘莫要担心,这并不妨事儿,眼下几日恰逢正好在皇城里游学,忽闻王妃噩耗,我等便就赶来了!还望太妃娘娘保重身体,节哀。”
“唉!”满腹心事,终无从说起,亦得不到排解,纯太妃遂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突然瞥见了躲在角落里,正鬼鬼祟祟地窥探四处的陆天骄。
于是再次开口感慨颇深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天麟与天骄,这两个孩子转眼亦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是啊!我们都已经太多年未见了。”陆贤亦是叹声道。
纯太妃淡淡地笑了笑,首先对陆贤说:“这些年,本宫知道你既当爹,又当娘,实属不易!”
陆贤道:“为人父者,这是我该做的。”
而接着,纯太妃暗自决定,今日要好好教育一番其这对子女。
于是便先看向陆天麟,对其说:“既然已经长大成人,所谓男子汉,立足于世间当顶天立地。便就要知道,做人切不可背信弃义。儿时我们便就常诵,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如果是给你生命之人,又该当如何呢?”
陆天麟听着,心里只觉无比震撼。
正当他思考时,纯太妃反问说:“面对给你生命之人,难道是毁人名节,恩将仇报吗?”
陆天麟当然知道纯太妃在说什么,此刻只得诚恳接受:“太妃娘娘教训的是,天麟知道错了。”
此番话一出,偌大的殿内,顿时陷入一片鸦雀无声。
接着,纯太妃又望向此刻缩在角落里的陆天骄,正有意无意间,总在一直躲躲闪闪着的眼神。
缓缓再次开口说:“这天骄嘛……”
闻此,自知此女做下许多错事的陆贤顿急忙插话说:“骄儿从小在西秦学院里,被师兄弟们给惯坏了。这都是我的错,我自知她做下不少错事,日后一定对她严加管教!”
纯太妃听了,笑了笑,自顾自继续说:“这天骄嘛……也算得上是在本宫的身边呆过段时日的。”
回忆过往,她亲自教小时候的陆天骄的时候,便发现她的确颇有几分小聪明。
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同样的题目,别人脑袋里绕了半天的弯,她却三下五除二便就有了答案。
可不成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终是聪明过头了,没有将聪明用在正道上。
过去的许多事,不提也罢。
纯太妃只对其说:“世人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当然,这句话,在本宫这里并不认可。女子有才亦有德,理当更胜一筹。只是,本宫觉得女子当更贵在安分守己,贵在一颗待人真诚的赤子之心,而不该毫无底线地追逐或者觊觎命里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切莫到最后,残花红颜泪,一场空悲切。”
闻此,陆天骄心中甚觉五味杂陈。
直到陆贤悄悄对其使了个颜色,她方才回过神来说:“多谢太妃娘娘教导,天骄定会谨记于心!”
纯太妃当然知道,从小到大,陆天骄如今心中所积聚的傲气与仇恨,哪儿会这般轻易便就被自己三言两语所化解。
今日这一切,她只不过是当着陆贤的面,最后一次警告他们而已。
遂又对陆贤说:“陆贤你亦莫要生气,本宫之所以今日说这些,是因为本宫尚且还将他们当做以前小时候一样,视为自己亲近的人。如若他们与本宫形同街上的路人,本宫自是犯不着管他们。”
陆贤道:“陆贤明白,多谢太妃娘娘教导麟儿与骄儿,这是他们的福气。”
看到纯太妃已然面露出疲惫之色,轩辕翰开口关切地说:“母妃身子尚还欠安,儿臣就先带陆贤他们退下了。”
纯太妃舒了口气,说:“好了,本宫亦真的有些累了,你们都自便吧!”
至此,众人终于起身离去。
纯太妃亦似是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气喘吁吁地想要起身来,却是尝试了好几遍都做不到。
张嬷嬷心疼地上前一边将她扶起,一边说:“乐太医让娘娘务必卧床好好休息,娘娘若是再如此不听话,老奴便只能将殿下请来了!”
在张嬷嬷的搀扶下,纯太妃一边朝榻边回去,一边说:“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只怕皇儿心里比本宫还要难过,你把他叫来,末不是要我母子俩一起抱头痛不欲生吗?!”
“老奴……”张嬷嬷欲言又止。
转而开口担心地问:“太妃娘娘与陆院长多年不见,如今刚见面,便就将他那双儿女训责了一顿,这样……真的好吗?”
纯太妃道:“子不教,父之过。这个道理陆贤还是懂的。本宫的确是在替他教育他们,可亦是告诉他们,如果有一日,他们触碰了秦王府的底线,本宫亦是不能饶恕他们的。有些话,皇儿不好说。可本宫一妇人,又有何惧?顶多也就是落个妇人之见,陆贤不会放在心上的。”
张嬷嬷想了想往日里那对姐弟所做下的恶事,又问:“那今日娘娘所说的话,陆公子和陆小姐,他们会听吗?”
纯太妃一边上榻,一边说:“那个陆天麟,如今整日跟在陆贤左右,应是耳濡目染了不少,想来不会太差……”
可到了陆天骄的时候,纯太妃却迟疑了:“可这陆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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