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

《最后的帝王》

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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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当初方士袁空显神通的时候,都不曾将她惑住。  “但是自今而后,我愿为陛下祈一盏长寿灯,日夜供奉,岁月不绝。”  尚且年轻的伏寿如是说着,面上的神色仍如窗外的丝雨一般迷蒙,眸光却已澄明,恍若云收雨住后的晴天。  陛下的存在,让她开始相信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感谢在2021-02-13 23:55:37~2021-02-14 21: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oonlight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火龙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wenmuw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wenmuwen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28章   行宫中, 刘协坐在湖边垂钓,与曹昂闲聊。  “子脩这些年来,若是遇到有人贿赂于你, 都是如何行事?”  曹昂并不认为这是皇帝的刺探, 只是如常分享信息,道:“臣不善在这上面敷衍, 若是差别对待,反而得罪人, 所以是一概不收的。”  “哦?你不收, 他们就容你?”  “起初是最艰难的。”曹昂回忆起在长安时,皇帝初掌长安兵权亲政, 而他跃然成为天子信臣, 那时候长安城中请托到他面前来的各路官员, 当真不少, 都是备下了厚礼重金, 只求一见, “当初因为拒见, 也得罪了不少人。”后来皇帝要收拾长安豪族, 曹昂自己留在长安,被构陷入狱,其中未必没有那些被得罪的人出力, 曹昂此时只淡淡一句带过, 又道:“名声传出去之后,就容易些了。等到后来,众人都知道臣的脾气了,也就不犯这个忌讳了。”  他说得简单,刘协却知道当初定然是极不容易的。有道是三人成虎, 众口铄金。等闲人不敢犯众怒,不敢逆着主流意见。若是在最初小人的攻讦之下,他这个皇帝疏远了曹昂,那曹昂就得不偿失,甚至有可能因此丧命了。  刘协玩笑道:“就这么信任朕吗?”相信他不会起疑心,不会因为旁人的毁谤而疏远。  “嗯?”曹昂有些迷茫。  刘协明白过来,笑道:“是你的性子了。想来你当初不过是——当如此行事,便如此行事的。不曾瞻前顾后想过这许多。”  曹昂慢了半拍,道:“陛下是想要整顿官场?”  刘协摇头,道:“只分田这事儿,就要闹个天翻地覆了。”既然是闲聊,便又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便把冯玉买伏寿绸缎之事讲了,又道:“朕知道江东长公主的心,只是她这法子是治标不治本。整个大汉每年能消耗的锦缎是有大概数目的,这几年是逐年减少的。她这里出产的锦缎多了,别处卖出的锦缎必然就要减少,最后总之还是会有织女没了事儿做。所以她这心是好的,只是路子不通。还是要打开新商路,要么……”他放飞神思,“就要努力造就一个更好的天下,届时人人都穿得起绫罗绸缎,自然销路开阔了。”  曹昂前头还在仔细听着,听到最后,微微一愣,顺着皇帝的思路畅想,不禁叹道:“那该是一个怎样的世上呢?”  刘协想到现代的社会,轻声道:“大约是一个……虽然遥远,但终有一日可以到达的烟火人间吧。”  “不知道袁二公子现下到了何处。”曹昂叹道。  刘协失笑,道:“你怎会挂心他?”当初袁熙与曹丕那一架,可是尽人皆知。  曹昂垂眸一笑,道:“家弟如今也明白过来了,知晓当初是他鲁莽了。就是家弟昨日问我袁二公子之事,我这会儿才想起来。”  “怎么?袁熙这一走,没了敌手,曹丕反倒不习惯了?”刘协眯了眯眼睛,道:“这次吴地行事,朕要用曹丕,子脩以为如何?”  他已经与曹昂、冯玉等近臣议定,要散布圣驾离开的消息,勾吴地残余的豪强大族势力反扑,引蛇出洞之后,斩草除根。这个行动里面,军事能力其实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忠诚度与社会组织能力。要求忠诚度是因为事涉机密;而要求社会组织能力,是因为这样的战斗,在村落与田地之间发生,比起考校军事能力来,更像是乡间的械斗,谁能最大限度发挥民心的作用,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曹昂、冯玉与淳于阳等人目标都太大,到时候是必然要跟着圣驾一起离开,制造假象的。  因为曹丕就比较适合作为留守的先锋军。  至于社会组织能力……  “陆绩那小少年,虽然年方十三,但能言善辩,最难得的是既能引经据典,又能乡间俚语。”刘协琢磨着已经拟定的人选。  陆氏近年来势衰,陆绩年少当家,经历与寻常少年不同。  曹昂也认为这两个人选是恰当的。  各处准备停当之后,圣驾即将离开的消息就在吴郡传开,往整个吴地扩散而去。  消息传开后,周瑜第一个入行宫来见皇帝。  刘协仍坐在湖边垂钓。  “陛下,此时万万不可离开吴地。”周瑜立在一旁,目光落在皇帝面上,难得带了几分躁意,道:“分田改制,吴地六郡共杀了谋逆的豪强三十七族,这还只是累世的大族。若是连家中百顷的那等小势力算上,更是不知凡几。这些人的亲近氏族,正红着眼睛等着反扑。陛下若是现下就走,荆州兵马一撤离,兖州、豫州粮草一断,吴地独木难支,立时就会大乱。到时候汉人越人杀作一团,农户园主彼此欺凌,吴地将会成为人间炼狱!臣恳请陛下,再于吴地盘桓两个月。臣只需要两个月。”  刘协慢悠悠挂了新鱼饵,他的圣驾一日不走,那么残余的势力就一日蛰伏下去。这样是个僵局,僵局就会成为死局。而破局的办法,就是他动起来,并且借由周瑜真实的反应,向吴地众人传达他动了这个消息。  他淡声道:“朕不只是吴地的皇帝。”  周瑜难以置信得抬起头来,望向皇帝。  刘协扬竿放钩,沉声道:“朕出来一年,也该回长安看看了。”  周瑜盯着皇帝。  “若吴地果然出事,朕会再下令,命冯玉等人领兵前来相助。”  周瑜道:“哪里还赶得及?等荆州兵马赶来,吴地民众早已死伤惨重。”  刘协道:“朕不可能不走。分田之事传开之后,荆州也有些不安定,也需要兵马回防。公瑾,吴地就托付给你了。”  周瑜料想长安大约有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发生,但此时撤兵,就是眼看着吴地大乱,他在此地经营十余年,如何忍心?以他的傲骨,本不会如此求人。但此时为了他当年与伯符(孙策字)一起打下的基业,为了吴地这些年来信重他的父老,也就顾不得了。  周瑜近前一步,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当初陛下用臣,曾以一曲凤求凰,将臣收入彀中。皇帝一诺,分量几何?”  刘协拉鱼竿的手微微一顿,他仰头看向周瑜。  周瑜屏住呼吸。  “退开些。”刘协淡声道:“你挡到朕的光了。”  周瑜愕然,回过神来后,只觉一口血到了喉头,死死忍下后,拂袖而去。  他到底,也并不比卓文君更有识人之明。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第229章   吴郡盐商朱奇府中。  “你这消息可是听实了?”朱老爷子自从被分了田地之后, 白日一直病歪歪睡在躺椅上,好在还有盐商的进项,支撑着府中的用度, 也吊着他的一口气儿。然而此时他却从躺椅上直直坐了起来, 盯着眼前报信的儿子朱旦,道:“云丫头到底是怎么说的, 你给我仔仔细细说一遍!”  朱旦老老实实道:“她说在张府中,听下人议论, 说是周都督这两日连着去了好几次, 每次都在书房里商议半日才走。后来又听女眷中有风声,说是圣驾要走, 荆州的兵马也要撤。周都督为了这事儿, 连着两日不曾睡好。儿子也去街面上打听了, 外头豆子都涨了价, 大约是朝廷兵马要走, 购置了军马的嚼用。”  朱老爷子盯着儿子, 原本黯淡的双眸竟然精光四射了, “圣驾真要走?”  “赵家、齐家得的信儿也这么说,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云丫头还说昨日张昭在顾老夫人面前都发了脾气,大约是真不好了。”  朱老爷子连声道:“好好好,走得好。”他竟然不用人扶, 站了起来, 快走几步,扶着窗边立住,回头问道:“赵家齐家都要如何行事?豪族中那些躲到山里的人呢?”  朱旦不敢欺瞒父亲,本心里实在不想再冒险行事,只道:“赵家、齐家还没定。至于躲起来的那些人……儿子也只是听到了传闻, 据说他们在郡县间召集旧众,怕是要做些大事出来。”他飞快补上,“只是虽然荆州兵马与皇帝带来的兵马走了,但吴地的兵马还在,他们就算卷土重来,难道还能敌过周都督?”  “你懂什么!”朱老爷子骂道:“荆州兵马跟咱们本地的兵马能一样吗?皇帝从长安、河北带来的兵马跟咱们本地的兵马能一样吗?”  朱旦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咱们本地的兵马弱一点?”  “放屁!”朱老爷子气得又仰面倒在躺椅上,道:“你个榆木脑袋!长安来的兵马跟咱们有关系吗?河北来的兵马跟咱们有关系吗?这些外面来的兵,不过是领着饷银,吃着军粮,皇帝要他们做什么,便做什么了。吴地的田地怎么分,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你想想,等朝廷与荆州的兵马一撤,圣驾一走,这吴地的分田改制还能绷得住吗?远的不说,只说咱们与张昭这么亲近的关系,若不是此前有皇帝身边那个曹昂压着,张昭怎么会不通融一二?他漏漏指头缝,咱们家就能多留下千顷良田。”老爷子说到这里,心中一痛,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竟没能在朝廷派人来清查核实土地时就买通办事人员、隐匿数目。等到朝廷打起田地的主意,他后悔却也晚了。  朱旦又是一愣,迟疑道:“可是……准确的数目已经报给了朝廷,就算朝廷的兵马撤走了,这数目也改不了啊。”  朱老爷子用看蠢猪的眼神看着儿子,叹道:“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母亲从前宠坏了你。你真是傻,只要朝廷的人走了,做手段改数目的方法有一万种。依着我说,当初就不该送你继续读书,应该让你跟着我一起贩盐,也见一见世上千奇百怪的手段。现下倒好,书读了这许多年,写出来的东西仍是狗屁不通,皇帝又不像从前灵帝时候,还可以给你买个官做做。你是读书不成,贩盐也不成,等我撒手去了,我且看你怎么办!”  朱旦动了动嘴巴,没发出声音。  “你还有道理?”朱老爷子耷拉着眼皮看他,方才短暂的精力很快消耗光了。  朱旦道:“真如此,儿子一箪食、一瓢饮,安贫乐道,也得自在。”  朱老爷子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因为怒气又焕发了精力,抄起案上的石镇纸,兜头就往朱旦身上拍去。  朱旦再没了读书人的从容淡泊,鬼哭狼嚎着逃了出去。  与朱家父子鸡飞狗跳的氛围不同,真正危险潜伏着的地方,那些豪强大族势力未完全放弃、只是暂且隐匿了的田地上,这两日来已经被恐怖所笼罩。  陈家的两百顷田地,现下已经分给了一百户人家。  这一百户人家中,姓陈的就有三十户。  陈家的田地虽然被分成了一百份,但陈氏的势力在其中仍是不容错认的强盛。  圣驾将离开的消息传来后,那陈姓的男丁们便集结起来,商议着,谋划着,更有三五个浪荡子,每日正事不做,就走在田头巷尾,恶狠狠盯着后来分得田地而来的农户,扬言道:“外头来的贫贱东西,占了老子祖上传下来的田地,叫你们得意不了几日!等长安来的人一走,嘿嘿,且看你们的下场!”他们这样正值青壮的男子,拎着棍子,提着棒子,又带着当初被分走田地时的愤恨,哪怕不说话,只隔着挡不住人的竹篱笆往人家院子里探看,就足以吓得家中妇孺不得安眠。更何况他们口口声声说了要报复。  有后来分得田地的农户,家中老弱多些的,已经暗暗胆寒,思考着真到了械斗的时候,要提早逃往山中去。  这还只是陈家这样的中等豪强,而那些顺应形势,一早就答应了朝廷的主张,族中人丁毫发无损,只分出去了成千上万顷良田的顶级豪强大族,只同姓的子孙,一族之中便有成千上百,而这些子孙亲近的宾客、佃户又每人总有三五户,如此算下来,只要外来的强力一退,这些大族的族长登高一呼,立时就是上万人的一团势力,又有私兵的兵刃武器。  只凭吴地的兵马,断然无法镇压。而若发动分得田地的农户与之搏斗,那就是周瑜所最担心的事情——一夜过后,吴地怕是要死伤过半。而到时候的胜者,未必会是人数占多的普通农户,更有可能是有组织有装备还有宗族凝结的豪强大族。而这将会推翻吴地这半年以来的一切努力。  所以周瑜忧心如焚!  然而皇帝不为所动。  “陛下前日离开,现在看来是决意要调走荆州兵马了。”张昭沉重道:“我听闻吴地分田之事传出去后,长安来信雪花般飞到御前,另外十二州的州牧或刺史都惊惧不安。一着不慎,怕是要满盘皆输。皇帝此时要离开,怕也是不得不……”  “不必提他。”周瑜截口打断,低头研究着吴郡详细的舆图。  张昭又道:“这两日朝廷与荆州的大股兵马,都出北城门,烟尘滚滚去了。我的人在旁粗略计数着,怎么都该走了三万兵马了。行宫中怕是只剩了守宫的士卒。”他沉声一叹,“吴地……真的只剩我们自己了。”  周瑜仍在研究舆图。  张昭看他两眼,试探着道:“公瑾,你有没有想过,改回咱们原本的方案?”  周瑜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他。  张昭解释道:“就是皇帝来之前,咱们原本定好的计划——与吴地的豪强大族联合共治……其实这法子现下用,也不算晚了。此前与这些豪强大族起的冲突,都是因为朝廷兵马压迫之下——咱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公瑾你怎得这样看我?”  媾|和总是比抗争更容易。  周瑜并不责怪张昭。  “对不住,子布。我回不去了。”周瑜低声道。  张昭不解,道:“回去哪里?”  周瑜黑眸中如燃着火炬一般,道:“我已见过更广阔的路,再不能走回老路上去了。”他说到这里,想到当初指给他这条更广阔的道路的皇帝,心中又是一阵恨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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