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

《最后的帝王》

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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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中, 刘协与冯玉沿着湖边缓缓而行。  冯玉前几日去往会稽郡,清查其中包庇豪强分地等情形,留下甘宁领兵处理, 便又快马归来汇报, 此时陈述已到尾声,“会稽郡之祸已根除, 然而这等情形必然不只存在于会稽郡。一旦分田制推广天下,在朝廷兵力不能布及的地方, 必然还会有如会稽郡这等情形发生。”  “你这还是说的保守了。”刘协自己心中有数, 慢慢道:“不只是朝廷兵力达不到的地方,就算是朝廷兵力能达到的地方, 只要地方上的刺史或者州牧烂掉了, 那整个地方官僚就烂掉了。他们就会被地方的豪强大族胁迫蛊惑, 一起烂到根子里, 随便填几个数字敷衍朝廷, 只要他们上下一心、沆瀣一气, 朕届时远在长安, 又哪里知道底细呢?只是他们打的这好算盘, 终究是要给朕砸烂的。到时候免不了辛苦你们这些朕亲近的人,去一探究竟。这项差使,不但辛苦, 而且危险……”不管带了多少兵马过去, 在势力上来说,就是外来的势力孤单单插到了当地势力之中,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界上,想要外来的“钦差”出事儿, 有一万种不着痕迹的做法。  冯玉会意,他向来是不怕事、不畏死的,对做孤胆英雄有种向往,闻言笑道:“到时候陛下一定要派臣去。”  刘协微微一愣,笑道:“朕记下了。”他又道:“你回来的正好,朕已经令子脩放话出去,说朕三日后就要起驾离去……”  “陛下要走?”冯玉刚回来见了皇帝,又边走边谈了小半个时辰,正觉亲近,忽然得到这消息,心中立时觉得不舍。  刘协安抚得笑了笑,又道:“朕的确是要走,但荆州的兵马却未必。”于是便将在吴地引蛇出洞,一举平定豪强大族等势力的计划说了,又道:“此事机密,朕告诉你,也是为着到时候你领兵行事,切不可对旁人泄露。”  “臣明白其中利害。”冯玉问道:“周都督想来也知此事?”  刘协摇头。  冯玉一愣,“周都督不知此事?”  “这并不是朕信不及他。”刘协缓缓道:“周公瑾在吴地经营十数年,与此地各派关系牵扯太深,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呐。朕暂且不告诉他,也是为了此事能依计行事。”  冯玉笑道:“陛下不怕周都督日后自疑吗?”  刘协笑道:“当不至于如此。”算是给周公瑾的城府、能力与忠诚度给了很高的评价。  冯玉“唔”了一声,脸上带笑,眸中神色却有些喜怒难辨。皇帝认识这周公瑾,不足一年的时间,对周公瑾的赏识与器重,是有目共睹的。只当初为了拿下周公瑾,皇帝就花了不少心思。照冯玉看来,当初皇帝花在周公瑾身上的心思,若是换个方向,也早拿下吴地了。只能说皇帝从一开始就很看好这人,就如同当初皇帝在荆州亲自去访那诸葛孔明一样。后来诸葛孔明以未及弱冠之龄,从一介草民一跃而上,成为了一州刺史。皇帝虽然没有声张,但冯玉清楚,用诸葛孔明为荆州刺史的消息传开后,长安尚书台的老臣们雪花般的奏折送成御前,引经据典、苦口婆心,变着花样谴责皇帝这样的人事任免不合规矩。皇帝一概不理,坚持要诸葛孔明做了这荆州刺史。那么如今皇帝这样器重的周瑜周公瑾,又会从吴地持节都督的位置上,去往哪里呢?同朝为臣,又是武将,冯玉不得不关注。  “为官这些年,玉奴攒下银子没有?”刘协忽然笑问道。  冯玉一愣,笑道:“大银子没有,碎银子倒还是有一些的……”一面笑着回应,一面紧急猜想皇帝此问的用意。他在长安做过大鸿胪,迎来送往,曾接待各国、各地来访的使者、商队,其中不乏有塞金银珠宝给他的。桓帝、灵帝以来的风气,说实话是已经腐朽不堪,行贿受贿在官场民间也是司空见惯。等到冯玉在长安为官,也亲身体验过了,若是一味推拒,对方反而要内心不安的。在这些行贿的商人使者看来,冯鸿胪接了他们的东西,那他们的长安行第一步就稳妥了。而若是冯鸿胪坚决不肯收他们的东西,那要么是他们哪里得罪了冯鸿胪而不自知,要么就是他们送的礼物太轻了,反而要惶惶不安的。  冯玉行事,在待人接物上是向来圆融的,他不主动索贿,但旁人行贿,他也会自有分寸收下一二。这已经是很可观的一笔收入。而随着冯玉职位升高,一度主理宫中事宜,长安近臣之中也有给他送贵重之物的。等到冯玉离开长安,几经周折,在荆州做了持节都督后,荆州给他送礼的人就更多了,此时已经不局限于金银珠宝,而是直接有拿了百顷乃至千顷田契的豪强大族来送给他,有事相求之人,也会探听他的喜好,试探着送香车宝马美人娈童。甘宁做了将军之后,也送过几柄镶金嵌玉的兵刃给他。冯玉都视关系远近与对方所求事情大小,从中选了部分收下,金银之物不计,只在荆州他名下的田地便已有万顷之多。  此前皇帝在荆州,冯玉探听出皇帝下一步的动向后,便已经命家仆处理掉了大半田地。半年前吴地分田大变革,冯玉领兵来吴地的同时,也已经吩咐家仆处理掉了剩下的田地。冯玉在财物上不贪,他只是应和着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行事风格,以求行事便利。而探得皇帝的意志之后,冯玉很分得清轻重,立时便能舍弃身外物,保住皇帝的信重,也就保住了他日后的前程。  饶是如此,此时忽然听皇帝探问他的家财,冯玉心里还是打了个突,面上笑着从容,手心已出了冷汗——陛下这是要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来啦~感谢在2021-02-12 23:53:03~2021-02-13 20: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oonlight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utopia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司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25章   刘协目光在冯玉面上打个转,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只笑道:“你这碎银子,怕是也要送出来了。”  冯玉提着心, 笑问道:“陛下此话怎讲?”  刘协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江东长公主如今正在吴地捉人, 去买她侍女织就的锦缎。以你持节都督的官位,少说也要买它一寸。”寸锦寸金, 若冯玉当真是靠俸禄过活,也不是一笔支出了。  冯玉放下心来, 面上的笑容也舒展开来, 道:“江东长公主殿下的事情,臣就算是身无分文, 也要前去捧个人场的。”  伏寿本是计划着造出多架提花机来, 供给女工纺织, 出来的锦缎, 通过皇帝派赵泰开辟的商路, 贩卖到传说中的大秦去。当初伏寿在长乐宫中, 是听蔡琰说过关于大秦故事的, 据说在大秦不产蚕丝、大秦人也不会纺织, 但是当地的达官贵人极爱织物,锦缎到了大秦,能卖出在大汉十倍百倍的价钱。伏寿素来信服蔡琰的见识, 后来也问过前往安息等地的商人, 知道确有此事。她原本以为商路通后,她可以大量卖出锦缎,以此付给织女工钱。伏寿算过这笔账,一个织女纺锦缎所得,除去花费, 所得盈利,是男子耕种百倍之多。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给织女开出十倍于男子的工银。  因从前与母亲阳安大长公主关于“女人”该做什么的争执,伏寿格外留心世上女子究竟以何某生。  伏寿从长安一路东行来到吴地,路上所听所见,感触颇深,那就是只靠种地,女子是逃不脱依附男子这命运的。但若是纺织,女子所得不输于男子,便有了她的底气。寻常纺布,是一种收入。若是会技艺,能纺锦缎,则又是另一种更高的收入。这就是她当初求皇帝赐给会造提花机工匠的原因。  后来会造提花机的工匠来了,工匠所需的材料孙府也给备齐了,学会技艺的织女也召集了,绝美的锦缎一寸一寸织出来,然而朝廷通往大秦的商路,也没能如计划中那样通行。  皇帝曾经提出来,要以中央或皇帝的私库来收购她产出的锦缎。但伏寿清楚不管是中央的财政还是皇帝的私库,都并不宽裕,就算有金银,原也不是为了备着买锦缎的。若不是经营者是她,皇帝绝不会有此提议。伏寿于政府财务大约并不精通,但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最好不要让皇帝吃亏,这不会引来什么好事儿。所以伏寿坚持拒绝了,把目光转回到吴地来。  她当初会有这个念头,也是因为见到地方上的豪强大族,出入奢侈,有时候就连随身的仆从都着锦缎绸衣,真正是战乱之下礼坏乐崩了。  既然这锦缎暂时卖不去大秦,倒不如在吴地试试看。  伏寿往吴地的豪强大族官员之家,力推锦缎售卖。  于是便有了皇帝问冯玉的话。  只是因为朝廷在吴地分田改革,吴地的豪强大族在朝廷兵马强压之下,不死也脱了一层皮,从前家产万顷,如今不过十顷,谁能真从容淡定面对?如张温这等领私兵而起的,是兵败就死了;还有一等虽未起兵,但心里着实憋屈窝囊,其中年长些的,几个月间连气带怕,一病也死了;还活着的,要么噤若寒蝉、要么静待时机,但几乎都对朝廷充满了怨恨,也不会买江东长公主的账。只有如朱奇这等人家,因为手上经营着贩盐的生意,虽然被收走了土地,仍有大额的进项;而因为有生意,也就意味着和气生财,至少不能跟朝廷拧着来,所以少不得捏着鼻子买了两丈。除了贩盐贩铁的大商户之外,伏寿的锦缎想要再往民间别处是售卖,的确是艰难了。她目光一转,便又落在了官宦人家。就如同冯玉一样,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手握实权的官员,不管是本心还是无意,总是能积攒下许多金银之物的。  伏寿也有分寸,她不往那低阶家贫的吏员中去,只在孙权相熟的周瑜、张昭、鲁肃等人府中下功夫。两三年下来,伏寿清楚吴地这些官员之中,哪些富得流油。  这等事情,丈夫素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所以当孙权在张昭府中,被张昭拉到一旁,听闻此事时,便愣住了。  张昭苦笑道:“江东长公主殿下今日可是手头紧了?昨日母亲又骂了一通,说我不孝,非得要殿下手下织女做出来的锦缎,说这种锦缎做成的被面,盖着延年益寿。我一问之下,才知道殿下的侍女几日前过府来探看过我母亲……”  孙权还没反应过来。  “这……吴侯,不是我有意推拒。只是现下形势如此,家中田地也都分去了,只靠俸禄养活这一大家子都艰难,更何况还要绫罗绸缎?”张昭道:“我实在囊中羞涩,只能买两尺锦缎,给老母亲缝在被面上,还请吴侯转告殿下,请殿下不要怪罪于我。”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是请罪,但孙权也不是傻的,自然清楚这是在“问责”于他,要他回府去处理江东长公主之事。  他的妻子,堂堂江东长公主竟然沦落到贩卖锦缎,还闹到治下官员找到他脸上来。  孙权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一旁周瑜走过来,撑开油纸伞正要往雨中去,闻言微微一笑,道:“子布未免太俭省了些。我府中小乔也买得一丈锦缎,做得两件新衣。子布奉于老母,竟只买两尺吗?”  在场三人都是知根知底,就算张昭被收去了大部分田地,但这么些年的积攒、私下所得的财物,买一丈两丈的锦缎,还是足以应付的。之所以哭穷,不过是因为觉得买来给母亲做被面,不值罢了。  张昭一噎。  周瑜淡笑道:“请仲谋转告江东长公主殿下,公瑾愿代子布出金,再买锦缎一匹。”他说完,举伞迈入雨幕中,只将侧脸俊美的剪影留给张昭与孙权。  这下不只孙权脸红,张昭也涨红了脸。两人彼此支吾了几句,也不知对方在说什么,匆匆道了别。  孙权回府路上,抓住身边仆从细问,才知道伏寿这些日子里来做的事情,不禁又是羞耻又是愤怒,待冒雨赶回府中,已是憋了一肚子火气。  伏寿正在房中与侍女讨论新的锦缎纹样,忽然听得外面脚步声纷杂,隔窗一望,见是孙权带人来了,不禁微微诧异。  自从半年多前,夫妻二人在行宫中挑明了步练师的事情后,至今已是不曾同宿。一来是因为伏寿当时有孕,产女之后又需要休养;二来是因为吴地分田改革,孙权带兵在外,也就是这个月才回来。  伏寿坐在榻上没有动,只在孙权进来后,才微笑道:“吴侯怎么冒雨回来了?”又道:“老夫人昨日还问起你。”下意识想要孙权离开。  孙权带着一身水气,目光落在案上的锦缎样子,更是面色不好,沉声对伏寿的侍女们道:“你们都下去。”  伏寿见他声气不对,目光一凝,给自己的侍女使个眼色,要她们在屋外守着、但不要离开太远。  孙权见状,再忍不住火气,冷笑道:“我在这府中说的话,究竟还有没有人听?”  伏寿观察着他,思量着原因,含笑道:“吴侯这话是怎么说的——谁给你气受了?”  “谁给我气受?”孙权两步上前来,举起案上的锦缎样子,怒道:“这是什么?殿下是打首饰少了金银,还是裁新衣少了布帛?您只管张口,我岂会少了您一分一毫。当初你说要借着陛下的商路售卖锦缎,我只当你要找点事情做,也就由着你去了。但如今商路不通,你怎好逼着吴地的官员来买这锦缎?还要你的侍女去骗人家顾老夫人。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跟我商量过?直到人家问到我脸上来,我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这样做事,我在外面——我的脸往哪里搁!”他说到激动处,拍得自己的脸“啪啪”作响。  伏寿大可以翻旧账,批驳他,比如当初与步氏做下事情来的时候,有没有跟她商量过,有没有考虑过她的脸面。  但那没意思。  伏寿也不愿意将步练师牵扯进来。  她听得是因为锦缎之事,脸色一沉,静静望着孙权,平淡道:“吴侯原来是因此事动怒。”又问道:“是谁问到吴侯面上来了?”  孙权没好气道:“还能有谁?你都找了哪些人心里不清楚吗?今日可是丢了大脸,子布找我诉苦,公瑾兄也嘲弄于我。”  伏寿闭目忍下情绪,又问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说得?请吴侯叫我明白。”  说来也奇怪,孙权明明不想回答,但大约是成亲后这二年的习惯,又大约是伏寿此时沉静的态度,他最终还是把张昭与周瑜的话复述了出来。  伏寿听完后,笑道:“这不是很好吗?张大人买锦缎两尺,周都督买锦缎一匹。这是好事儿啊。”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气我?”孙权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愤怒无处发泄,嘶声道:“你是朝廷的江东长公主,是我孙权吴侯的妻。你为何要自轻自贱,堕落去做商户?从前你当个玩意儿也就算了,如今又逼问到官员家中,成何体统?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又道:“女儿生下来就给我母亲带在身边,如今四个月间,你去看过她几次?你若果真在府中闲了,我去跟母亲说,还把女儿给你养。”  “你去说。”伏寿截口道,语气仍是沉静的,但因为眼中涌上来的泪花,显出一种奇异的悲壮,“你去跟老夫人说,把女儿给我养。”  孙权一噎,倒退了两步,自毁失言。  吴老夫人认准了伏寿所出的女孩,乃是她那英年早逝的长子孙策转世,带在身边,日夜看护,爱逾珍宝。  伏寿吸了口气,压下泪意。  孙权道:“你是长公主殿下,你若果真不愿意,我母亲还能强过你不成?”  伏寿垂眸,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她爱女儿,但女儿跟着吴老夫人,更有益处。  孙权又道:“总之,既然朝廷的商路不通,你且把锦缎的事情停了吧。你若是缺了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只管叫侍女来找我,不管是我府中还是朝廷,都不可能短了你的。”  伏寿淡淡一笑,道:“好啊。我要锦缎十匹,还请吴侯买给我。”  锦缎何其贵重,十匹价值甚至可以在偏远之所买下千百顷的土地。  孙权怒道:“你要十匹锦缎做什么?”  “不是我缺什么,只管开口吗?”伏寿冷笑道:“吴侯话说的大气,怎么我真问你要的时候,你又如此吝啬了呢?”  仰人鼻息、手心向上的日子,从来不会像男子所许诺的那样诱人美好。  孙权忍了一忍,道:“所以你织造售卖锦缎,就是为了钱?”  “我为了钱?”伏寿必须要很努力,才能压下心中的嘲讽与不屑,她探身将窗户推开到最大,道:“吴侯啊吴侯,你可曾真的睁眼看过你治下的这片土地?”  “我自然是看过的。”孙权道:“长兄故去的那一年,我就已经随着公瑾兄等人,踏遍了吴地六郡。这一年来,分田改革,我更是领兵把山林之中都梳理清楚了。我难道没有看过这片土地吗?”  “那你可看清了这片土地上的人?”  “人?你是说百姓?”孙权一脸莫名,道:“自然都看了。汉人、越人,什么样的人,我都清楚。他们过的什么日子,我也都清楚。我在外面征战安抚,不也是为了他们过上好日子吗?分田之后,外面不知道多少人都感谢我,简直要给我立长生牌位了。真说起来,你才是在府中,不曾看过外面百姓的人。”  伏寿此时看一眼孙权都觉生厌,扭头望着蒙蒙雨幕,冷漠道:“吴侯眼中的人,只有男人。我眼中的人,却还有女人。”  孙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分田之后,普通百姓能吃饱穿暖了,女人的日子就真的好起来了吗?”伏寿轻声道:“我是江东长公主,尚且有你这个丈夫怒气冲冲闯进来,斥责于我,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能想象寻常妇人的生活吗?你能想象投河自尽的妇人站在桥上时在想什么吗?你能想象举起菜刀将丈夫在睡梦中杀死的妻子此前都经历过什么吗?”  孙权匪夷所思得望着伏寿。  伏寿不在乎他的目光,蔑视得转过来看着他,冷冷道:“你不能。你不能,你也不在乎。”  孙权被她目光所慑,竟一时不敢辩驳。  伏寿又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伏寿的这种想法,是超越时代的,也与她独特的经历有关。她原本是公主府中的庶女,自幼听从阳安大长公主的教诲,一意要成为贤妻良母的。然而谁知道风云变幻,她几乎得到了入主中宫的机会。又因为皇帝迟迟不松口答应,而她的母亲阳安大长公主却已经急不可耐。于是阳安大长公主亲手砸碎了她捏起来烧制好的这尊“贤妻良母”器皿,又和上水,要重新烧制成一款千娇百媚的美人瓶。可惜陶土可以重来,人却有心。伏寿在这个过程中经历巨大的痛苦,不断的自我怀疑,极度的压抑,也正因此,诞生了在这个时代极为稀少的、属于女性的自我意识。  而这种原本模糊的自我意识,经过皇帝点拨后,在伏寿离开长安远嫁的路上,逐渐成型。  因为这份独特的自我意识,伏寿眼中看到的人事物,也与此时一般的人不同。  孙权看到田间男子与女子夫唱妇随,多子多福;伏寿却看到那妇人手中牵着两个孩子,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孩子,凸起的小腹中大约还有一个孩子在来的路上,这个妇人密集生育之后,身体会出问题吗?毕竟董意产子而亡,而她只是生了一胎,就再也不能畅怀大笑了——大笑时,下|身会漏|尿。有关于妇人生产的一切,都被打上了“不洁”的名号,不能宣讲,不能记录,只由每一个懵懵懂懂的女孩,经历过后,独自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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