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点起烟锅,吞云吐雾一口,然后撇着大嘴说道:“听过瘦篙洲的云烟飞瀑嘛?这石头可是在里头那条桃花溪中,挑选的最好的桃花石。桃花溪,相传是那红喜神投下一根红绳所化,里头的桃花石,那可是等同于红线的。再说了,不看看这字是谁刻的?听说过天下渡嘛?进城之时有位老者,专门篆刻功过牌,这落款,可是那位春官所篆。才收你三枚泉儿一对儿都嫌贵,看来你们是不想做那神仙道侣啊!”
只是觉得好玩儿,试探一下而已。
结果那男子,好像当了真。
“这位前辈,你能不能给我留着,我回去取钱去。”
一旁的女子瞪大眼珠子,大骂道:“李木头,你疯了心了?你一年才几个供奉钱,三枚泉儿怕是要用你十年供奉钱吧?为这两块儿破石头,你要拿三枚泉儿?留着给我买衣裳不好嘛?不许,我不答应。”
刘清觉得愈发有趣,煽风点火道:“非也非也,为了能跟心爱之人长相厮守,钱算个屁。”
那位姑娘瞪眼道:“那也得有才行啊!你个奸商,不许再开口。”
刘清撇撇嘴,那我就不说话了呗。
只不过,那个年轻男子,可不这么想。猛地挣脱女子手掌,向着一旁狂奔而去,边跑边说:“你等着我。”
飞剑无名化虚跟去,而刘清,一双耳朵备受眼前女子叨扰。
“我告诉你,我喜欢他,根本用不着什么劳什子红线桃花石。我要是不喜欢他的话,你把那月老召来都没用!”
刘清饶有兴趣,笑问道:“按理说,你真要这么喜欢,他也不会多此一举才对。我觉得啊,那个年轻人之所以愿意掏出家底儿来买这对印章,无非是觉得,他不一定抓的住吧?”
男女情爱之事,互相信任那是最根本的,可要做到互相信任,不容易的。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事儿,可不只是战场上有,情场上也不少见。
女子有些颓然,干脆蹲在小摊儿一旁,嘟囔道:“这些年净是他养我了,自个儿死活破不了黄庭境界,我却给他硬生生堆到了凝神。我就是想要出去自个儿挣钱自个儿修炼,他却觉得我不够在乎他,想要逃离他。可是,我明明也很喜欢他的。”
只说天赋,两人算是不错了。三十出头儿的年龄,一个黄庭,一个初入凝神,虽然底子差了些,可也称得上小天才了。要知道龙丘桃溪他们,进小浊天时,也都三十上下了,也才是凝神境界,只不过……同境界,不同底子。
李姓年轻人,一路狂奔,去了一处典当铺子,自然是修士所开。
他站在门口,思量再三,从袖口取出来一块儿玉佩,紧紧抿着嘴唇,犹豫不决。
回过神来,刘清笑问道:“那你觉得,你有那决心,不与他在一起,还能喜欢他吗?”
女子沉声道:“当然能,必须能!”
刘清递去印章,笑道:“两枚布币总掏的出来吧?这印章,卖你两枚布币,你可以南下莒罗国怀休县,去一个叫做酒仙庐的地方,没有供奉钱,但是可以包你修行无虞,只不过你得照看两个孩子,帮着给那座酒铺当护卫。”
女子瞪眼道:“狗贼!打的什么坏心思。”
刘清气笑道:“爱要不要爱去不去,你那小郎君,好像准备典当个玉牌,那玉牌似乎对他很重要。”
女子神色一变,当即掏出来两枚布币,拿过印章之后,沉声道:“你说真的?为什么要帮我?”
刘清笑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女子点点头,猛地起身狂奔而去,大喊道:“我叫权媱,你最好跟你那边儿打好招呼。”
忽地停下步子,扭过头,郑重抱拳。
“谢谢前辈。”
刘清点了点头,看着那自称权媱的女子狂奔而去,不知为何就满脸笑意,自言自语的重复那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两枚布币,刘清拿在手里掂量一通,咧嘴一笑,心说还不错。
石头是白捡的,字是自个儿刻的,这等于暴利啊!这不就已经回本儿了?
此后小半个时辰,人群熙熙攘攘,愣是没人扭头儿瞧瞧自个儿这摊子。
正无奈时,有个熟人走来。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独自走来,先是一施礼,然后才笑着说道:“在此等候刘公子多时了。”
刘清抿了一口酒,笑道:“止幽姑娘可有瞧上的东西?”
如这种墙头草,不宰上几刀,天理难容。
哪知道这精明无比的温奴城女修,笑着说道:“这些东西我是不缺,倒是刘公子若是缺钱,开口就是。”
刘清撇撇嘴,“有事儿说事儿,别耽误我做生意。”
止幽笑了笑,拣起一张镇鬼符,笑问道:“那这符箓多少钱?”
刘清随口道:“三枚泉儿。”
止幽气笑道:“刘公子这小摊儿,是不是什么物件儿都卖三枚泉儿。”
刘清指了指那张清微符,摇头道:“不是,这张卖三十枚泉儿。”
哪晓得这钱多烧着的,直接取出三十枚泉儿递给刘清,轻声道:“那这符箓我买了。”
刘清眯眼看了看手中三十枚泉儿,沉甸甸的。扭头看向止幽时,眯起眼睛,笑容玩味。
“下的什么咒?”
“刘公子好眼力啊!”
“找死?”
“辣手摧花,可不像是刘公子作风。”
结果下一刻,止幽只觉得天旋地转,等看清周遭时,已经身在一片白茫茫,四处寂静,全无生机。不远处还盘膝坐着一位如同死尸闷坐的中年人,正是先前酒仙庐那位中年大修。
可以说这个中年人是当时蒲圪洞碰到的诡道人,可不全是。若真是那诡道人,此刻刘清已然有了一身雷法。
止幽左右环顾,皱眉道:“刘公子,有话好好说,不至于一言不合就开打吧?”
话音刚落,剑气如同长风起,直冲止幽。
这位止幽姑娘大惊失色,忙喊道:“止幽见识到了,刘公子快收手。”
下一刻,止幽重回灯市小摊儿,转头看了看四周,刘清吐出的烟雾,刚刚散开。
止幽有些脊背发凉,不光是因为方才这一手,而是那位中年人,明明是被刘清将魂魄拘押在方才那个白茫茫天地中。
那可是一位合道修士啊!
刘清摊开手掌,一股子磅礴水意将三十枚泉儿冲刷而过,却是没冲散那咒印。
这才是个咒术一般的,若是温奴城里那些个厉害人物,自个儿岂不是随随便便就着了道了?
狗日的咒师。
暗自吸了一口气,刘清淡然道:“你出钱买我这符箓,三十枚泉儿,是比较贵,可你划得来。”
我这清微符,光是师傅学来就有过万年了,还不值三十枚泉儿。
就是……符纸差了些。
刘清以心声询问道:“司魁宗与你温奴城,是什么关系?”
止幽皱起眉头,不太想回答,可眼中明明一柄飞剑闪过,不得不答复。
“司魁宗的传承道统,就是阴阳五行的卦术,所以就只是卦师与咒师的关系。”
刘清闭上双眼,头一次运转那大衍术。自从在木秋山学来炼丹及推衍之术,其实刘清就自个儿炼过丹药,推衍之术,一次没用。
张木流说过,这大衍之术,能不用就不用,要用,也别对人用。且只能算从前,不能算以后。
可刚刚运转起来,刘清只觉得神魂被吸扯去天幕,有个黑衣妇人扭头头看来,笑道:“小子,这玩意儿,你最好以后别再用,若不是我拦你,你可就着了道儿了。”
一阵心惊之后,刘清心神回身,没来得及多想,就是觉得,方才那位前辈,怎么跟师傅长得那么像啊?
刘清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淡然道:“把咒印去掉,我拿着这符箓,回去问问你家祖师爷,看是不是值这点儿钱?”
他娘的,要是按道门辈分,估计你们都得叫老子一声小祖。
止幽施法去除咒术,面色复杂,轻声说道:“止幽这就退去。”
这竹竿儿敲的,这不就挣了三十枚泉儿?我刘某人天生适合经商啊!
结果一直到了戌末亥初,竟是没人再来瞧一瞧。
刘清干脆收起摊子,去往灯市,瞧一瞧看一看。
事实上,多得是正月十五猜灯谜,八月十五,刘清倒是头一次见。
走去灯市,那挂着谜面儿的摊子极多,唯独有一处,围着的人最多。
刘清不喜欢看热闹,却是被那四个灯谜吸引,所以过去瞧了瞧。
挂灯谜者,是个中年修士,境界并不高。
由左往右,三个灯谜。
第一个是那水中无鱼,很好猜,一个清字罢了。
第二谜,两个字,“登陆”。
比较难猜,刘清却皱起眉头。
登陆,不就是离开水,那不就是个漓字?
刘清眯眼看向那中年人,那人只是笑了笑,轻声道:“请看最后一个。”
第三个,是那“来人正是蓬莱客。”
一个山字。
可那中年人笑着说道:“真就猜谜了?”
谜底连起来,是清漓山。
刘清眯眼道:“等我良久?怎么越过门户进来的?”
中年人笑道:“与那尤仲差不多,停留不了多久,只问你一个问题罢了。”
刘清静待发问,那人轻声道:“人间书中有云,‘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而我想问你,何谓真人?”
这话出自那本道门先贤书中的《大宗师》,刘清也有读过。
猛地转头看了看,发现周遭光阴停顿,好像都在等自己作答。
见刘清并未作答,中年人便继续说道:“怎么不想的浅一些?”
刘清沉声道:“就是真人?”
真正的人。
中年人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但你有没有想过,人间人,是真的人吗?还是那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古神,才是真人?”
中年人大笑一声:“你的天门,想不开其中枝节,便叩不开。”
刘清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我即真人。”
中年人满脸笑意,点了点头,周遭恢复如常,而某人神桥未至,天门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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