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转变
“什么身份?”唐西妗还想垂死挣扎。
“听闻京城唐氏二女无故失踪,唐家遍寻不得,寻人告示贴了满城。半年过去还没寻到人,唐家急得紧,生怕女儿出什么事。”崔祎安说出传言,似笑非笑,等着唐西妗的反应。
坊间传言这位唐小姐早已遭遇不测,唐家迟了两个月才报官,估计这位小姐尸骨都凉透了。
半年前,他恰好遇到唐西妗一行,与随行商户问了来历。如今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唐西荀的身份呼之欲出。
若非唐西澄指认,他不会找人打听唐家这档子事。据他了解,那位杨公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加上唐西澄那咄咄逼人的性格,梁州往后怕是会闹腾起来。
崔祎安:“按理说那些商户不会替你隐瞒,唐家很快便能查到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连进城的公验都能伪造?”
看确实瞒不下去,唐西妗叹气,不再挣扎。她与这人遇上太早,假身份不好使。
“我确实来自唐家,且决心与唐家摆清关系。”她不觉得这有什么,景朝民风开放,有这般想法的女子不在少数。
“我父亲唐宜山想将我嫁入王氏,好给他多份助力,我不愿意,但又没法拒绝,只能离开京城,换个身份生活。如今我的户籍就在梁州,我来自多竹岗唐家,而不是什么京城唐氏。”
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才叫秘密,崔祎安若是想通过这事要挟她,不会大肆宣扬,更不会真去告密。
崔祎安不置可否,他不欲通过这事做文章。他已查清唐西妗的身份,但更多疑问冒了出来,她的身份,给多竹岗发的工钱,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技法,都悬而未决,时时拨弄着他的好奇心。
知道唐西妗回府第一件事是去看众人进度,他专门在途径的亭子这儿等着,只为更多聊聊她的来历。明明是唐西妗被询问,她却半分不紧张,甚至有心思拨弄桌子上的果盘,给自己扒了个橘子吃。
“要我说,崔兄何必在意这些,我是男是女又如何?凭我知道许多知识,又不贪图那二两白银,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你何须抓着我身份不放。我只一门心思把这些知识印出来给众人,好让大家学了去。”
“你是商人,我能给你创造利益,咱们关系就这么简单,若是你不满意,大可以赶我走,我定毫无怨言。”
见她这样说,崔祎安终於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他是想知道更多,但没想跟这人断了合作,便补救道:“我本就不打算将这事告与他人,你为我带来竹纸与活字印刷法,我庆幸还来不及,做甚去坏了我们的情谊。”
终於扳回一城,唐西妗颇为神气,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我相信崔兄人品,以后这种试探还是少些好,我隐瞒皆有苦衷,绝不会妨害了你。试探多了,怕会生出间隙。”
崔祎安倒也不羞,态度仍十分温和,“做生意总要了解对方来历,若是遇到骗子,赔点钱是小事,就怕惹到更大事端。”
他不欲在这方面争执,继续道:“以后我当如何称呼你?还有你那表弟,也是女子吧?”
“崔兄还唤我西荀便可,只是以后若再遇上晌午那女子,要按你上次给我的身份喊我。”唐西妗不想让事情变得那么麻烦,还道:“我虽是女子,心中却不在意情爱,更没想过嫁人。我不会对你有什么心思,不用你特殊对待。小蛮确是女子,她年岁小,有我看着。”
“如此甚好,我已找了合适的排字人选,明日就让他们过去。合适的院子我已经在寻,找好了我与你说。”此行没问出什么,崔祎安并不气馁,先将对方需求满足,好造出她形容的印刷坊。
他先前没让印书,是想先看看成品到底如何。石印术成册送到他手上后,他翻看了许多遍,深觉这印刷机着实好用,辅以线装,成品质量远远超出如今书籍。可惜现在书籍市场未开,识字率不够,印刷机再能印也没有销处。
得想个法子扩大需求。
唐西妗也正发愁,梁州人口有八十万,识字的较其他州只多不少,但也才占十分之一。如此算来,只有八万人有可能购买书籍。再刨去经济能力不足的和过於守古的士族,她印的书能卖出去吗?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别的不说,观俗堂那些书架总要填满。
到院子里看了众人的进度,唐西妗特意在散工时拦下洛二。
“今日排得如何?”
洛二哪做过这么长时间的活,他扒了一下午字,手都有点抽筋,但看看战果,他又没那么累,甚至觉得很有成就感,他哼了一声,自豪得很,“排了五十页,我排得比他们印得都快。”
看洛二这么接受良好,唐西妗想笑,诗经要印一百本,他排字比一百次印刷快还挺正常。看破不说破,她敛下笑容,“明日有人来学习排字,可能会打扰到你。等他们学会了,你就来专帮我排,不排诗经这些,我给你看你没见过的书。”
“西荀你又有稀罕物,纸墨我没见过就算了,怎么还有我没见过的书?”洛二有点不信,他父亲整日收集书本,甚至会帮夫子出书。除了医书匠书,还有他没见过的正经书?
唐西妗:“过几日你就知道了,记着找那位夫子,早日将他请过来。”
虽然不满唐西妗卖关子的行为,碍於天色已晚,洛二没多做纠缠,只道:“你放心,明天我就请他老人家过来。”
众人都已离去,唐西妗也回了住处,她这一天也忒忙了,简直是身心俱疲,现在她只想好好躺床上睡一觉。她怕不是绑定了社畜系统,这半年每天都连轴转,到特殊日子再来个惊喜大礼包,奖励她更忙的一天。
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唐西妗脸上,她擡起手遮住眼睛,想再赖会儿床。小蛮已经打好洗漱的水,连带着取回来饭,看唐西妗还没起,她放轻动作,洗这两天攒下来的衣服。
能者多劳,她姐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些琐碎小事就由她分担。她们互相帮助,谁也没有怨言。
“哈!”唐西妗知道时候不早,给自己打了一口气,猛地坐起身,甩了两下头要把瞌睡赶跑。
洗漱过后,她抓紧时间吃饭,她赖了会儿床,那边估计开工有一会儿了,特别是鲁钧,每天头一个来,天天都有干劲,还能出色完成她的要求。带着这么一群勤奋的员工,她这个伪东家很有压力。
安置好这边,唐西妗与小蛮去到印刷院。洛二还没来,小蛮先帮着鲁钧打下手,她则趁着印刷机空闲规划报纸排版。
报纸的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梁州小报。这报纸三天出一版,定价比成本费高一些,能回本就可以,尽力让更多人买得起。
报纸尽量按现代设计,报头一定要有,标题得抓眼球。朝廷新政丶名人八卦丶突发案件都能做内容。除此之外,她还想专门辟出一块放诗篇文章,再一块放通俗小说。
只是这通俗小说怎么选让她犯了难,是写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还是书生与女妖的下流文学?或是悬念拉满的侦探小说?再或按景朝时代编一本爽文?
报纸用更小一号的活字印刷,一张纸上会有五千字,最多能分给小说一千字的空间。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合适的题材,唐西妗先把这问题抛到脑后,在纸上规定各板块位置与名称。这就遇到一个新问题,报纸太大,但用的字又小,还要再做一个卡字的托盘。
她沈吟片刻,起身走到鲁钧旁边,说道:“鲁钧,你再打一个托字盘,按新铸出来的小字尺寸。”
鲁钧正巧做完手上工作,他一合计,提议道:“我把卡字板改造一番,加上横条,以后用一个板就能放下所有大小活字。”
唐西妗有点好奇这托盘构造,她知道鲁钧速度很快,一天就能把东西做好,便没有多问,只等着以后看成品。
“公子,你要的排字盒打好了,”鲁钧把几块板组到一起,将成品推到身前,“我给它加了轮子,你看看能不能用。”
排字盒分为一上一下,上面的盒子有些倾斜,放不常用的活字,下面的盒子平放,装常用字符。
他们有了成架的活字,不需要排字盒。目前活字真的只是字,没有标点符号,没有特殊字体。唐西妗便想将这些东西单放出来,左右目前这些不常用,放在架子上不好找,不如提前归类好,等以后用上了方便拿取。
她试着推动排字盒,确定它滑动平稳,整体结构牢固后,道:“能用,我把它推到库房,你做卡字板吧。”
鲁钧应了一声,继续干起活。寅二接过排字盒,帮忙放到库房,他现在也没活干,忙的时候多了,猛地闲下来总觉得不适应。
这时,洛正霖终於到了,他老远喊道:“西荀,我今天来的够早吧,看我把谁请来了。”
随着他走入,他身后跟着的老者显出身形。老者头发已经花白,脸颊红红的,皮肤黝黑,穿得也不讲究,一件衣服上打了四个补丁。他弓着腰,能看出来年事已高,表情甚为慈祥,眯着眼,好像一直在笑,半点没读书人的架子。
这老者看起来慈祥,说起话却中气十足,带着严厉,他随着洛二招呼的方向望去,开口:“就是你这小子写出的鬼画符?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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