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2)
姜瑾擦拭着手中的长刀,感受到锋利的刀刃在柔软的掌心中划过,隐约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带着些鲜血的腥臭和森冷。
这五年来,她更像是一头野兽,在靖陵府中伺机而动,只待君瑜的一声令下便扑到敌人身上撕碎他们的骨肉。
她杀过不少人,有老人丶也有小孩,有罪大恶极的暴徒丶也有单纯与君瑜政见不合的可怜人,连姜瑾自己都已不记得,刀下究竟斩了多少亡魂。
这里处处有危险,暗潮涌动的不仅是朝堂。
听闻最近大殿下那里有了个顶厉害的“军师”,几次三番挑拨查察国国主和君瑜的关系。
他们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与华夏的嫡长子继承制不同,查察国凭才而任,君瑜争夺继承之位的唯一对手,便是大殿下。
野兽对危险的直觉极度敏感,几乎是毫无理由的。
姜瑾在密室中饮了一口酒,是最烈的乌苏,入口醇正辛辣,有些像中原的烧刀子,但又有别於其纯粹的辣,个中竟带了些甜味——是辣到人眼泪都能流出后的回甘。
第一次知道乌苏这种酒时,是在三年前,君瑜的加冠礼后。
那场典礼据外人所说盛大无比,足以可见靖陵君在国主心中的地位,姜瑾在密室中闻到他带回来的那壶酒味时,才恍然意识到他成年了。
她只是个杀手,能够存活的地方只有黑暗,是见不得光的。她便没去,也去不得,没人给她这个资格,姜瑾也不会上赶着丢脸。
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必做那些无谓的幻想。
“你很喜欢喝这个?”彼时姜瑾不解地问。
她那时在变声期,嗓音粗粝难听,和君瑜的天籁之音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巨大的差距之下迫使她不愿让自己更加自卑,便索性紧紧闭了双唇。
君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兀的沈默了半晌,冷淡道:“它让孤感觉到自己在活着。”
姜瑾不能理解。
他贵为天之骄子,俊美无双丶身旁美人成群,又兼有大权在握,人人见之皆胆寒畏惧,怕是地府里人人挤破了头想投这样的胎,他居然还没头没脑地说这种话。
“你还小,不懂也正常。”君瑜笑起来很好看,眸中还盈了浅浅的水光,似乎眼中只有她一人,极为专注,仔细看时却又发现他隐藏极深的漫不经心和冷漠。
就是这样若即若离的诱惑感也不知吸引了多少女人为之疯狂。
如蜜糖,如砒.霜。
只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假笑,偶尔真正地露出一回笑容,姜瑾微微怔住也是难免的事。
她扯了扯嘴角,避开了与君瑜四目相对的机会,心头兀的产生了一股失落感,也不知在难过些什么,许久,感觉到他的头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揉了揉。
“你很讨厌孤?”君瑜不经意地随口道,似是在问她,又似乎并不在意任何人的回答,仿佛他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便足够。
姜瑾摇了摇头,一如往昔地坦诚,道:“靖陵君教我保护自己的能力,给我吃丶给我穿丶给我一个家,我不恨你,而是很感激你。”
君瑜没想到她会说出“家”这个字,手指微微一僵。
“我只是看不惯你的有些做法罢了,但不会背叛你。”姜瑾平静地道:“你是你,我是我,和而不同,我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变成你,也知道你永远不可能会听我的劝告,所以没必要。”
没必要去争什么。
她一贯是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
自幼在家中被父亲冷落时,家中的婢仆看不起她们母女,便克扣她们的用度,姜瑾不去争,而是自己洗衣做饭。
这世上的许多东西不是争了便有用的,该是自己的跑不掉,不该是自己的……争又有什么意思,徒增笑料耳。
那时的她是这样认为的。
君瑜却突然笑了起来,是不含一丝虚伪的丶真诚的开怀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或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新鲜的人与事,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擡起姜瑾的下颚,语调还是那样随意,好像没什么事能令他真正地放在心上。
“给你说个笑话,你和孤当年……一模一样。”
姜瑾咽下了壶中最后一口乌苏。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也不愿意去相信。
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永远都不会成为君瑜那样无情的人。
君瑜是危险的罂.粟,极尽诱惑,吸引人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但越是接近,便越是心惊胆战,甚至怀疑这男人是不是没有心的。
姜瑾将刀收回了鞘,打开了密室的门。
她知道君瑜多年前将自己留下的目的,便是要伺机将自己送到他父皇的床上。
国主的后宫里,没有君瑜的人,而大殿下早已马不停蹄地往他爹身旁塞了十几个女人。
枕边风是最神奇的圣旨,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
听说北边闹饥荒,国都派往地方的米粮和钱财被大殿下那边的人私吞了大半。君瑜气得不轻,上奏要斩了大殿下身旁的那位“军师”,却被国主驳回,并斥责他不敬兄长。
国主的震怒,其实是大殿下送去的一名宠妃的意思——美人儿不喜欢君瑜。
这些年来,从外人口中听说,再加上姜瑾亲眼所见,君瑜亲自领兵剿沙匪丶平叛乱丶纡尊降贵地到瘟疫四散的灾城中与灾民共进退。
姜瑾一直跟着他,跟到这座灾城里。那是君瑜第一次对她发脾气,也是唯一一次。
“疯女人,这里是灾城,你难道看不见漫山遍野的尸体?!”他近乎咆哮地怒道:“留下来是找死么?!”
周遭的兵士和百姓们跪了一片,君瑜看着那些连头都不敢擡起同他直视的可怜臣民们,兀的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姜瑾见他发火跟见普通人发火没两样,这货素来胆子肥壮丶心大如斗,便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双眸,一字一句道:
“你走哪,我跟哪。你若死在这儿,我便不可能在这天下间的任何一处苟且偷生。”
君瑜也不管病毒和尸臭,真诚地在那已死去多时丶尸身已僵硬的婴儿眉心落下一吻,口中念着往生咒——很熟练,不知为多少人念过多少遍。
他杀的人丶和死在他手上的人多於牛毛,救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君瑜的眼睛里似乎也装满了星星,一闪一闪的,几乎将姜瑾的灵魂都吸进去,令她沈溺其中不可自拔。
是她眼花了吗?
否则这冷血无情的男人的脸颊上为何会有一闪即逝的泪痕?
仲夏的傍晚还有鸣蝉,月牙儿娇羞地隐匿在云纱之后,更添几分朦胧的美感。晚风中还带着一丝湿润的潮气,像美人儿的娇嗔,甜蜜而虚伪。
姜瑾的身边,似乎一切都是虚伪的,虚伪的干净,假仁假义。
只有她自己是真实的肮脏,杀人不眨眼。
君瑜回来了,那种危险感更强烈了。
究竟是什么?
姜瑾率先上前一步,抱拳淡淡地道:“靖陵君,我已经准备好了。”
君瑜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唇畔还勾起了两个小梨涡,眉目中尽是暖意,听姜瑾这样一说,更是弯了唇,笑道:“那正好,走吧。”
查察国的男儿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比中原人的身量要高上许多。姜瑾在同龄女子中虽是中等偏高的个子,但在君瑜面前则彻底被衬托成了一只又瘦又小的麻杆,似乎一伸手便能将她揽在怀里。
她小心翼翼地斜了眼,暗中对比二人的身高,最后郁闷地发现,自己哪怕踮起脚尖也只能亲到他的下颚——太矮了。
一产生这个念头,姜瑾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不识分寸。
君瑜没有带她去皇宫,而是在夜市的御道上——这是国都中最繁华的一条街,一到夜晚便万人空巷。
姜瑾不敢见太阳,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那令她感到头皮发麻丶想哭哭不出,想死死不掉。
可她如今却全然没有了那种恐惧。
御道上,所有的行人脸上都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具——她的面具将整张脸都遮挡得严丝合缝,只要一出密室便戴着,已经戴了五年,面具几乎成了她脸上的一部分,再也拿不下来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怪物,耻於见人。
君瑜却命令今晚所有经过御道的人必须戴上面具,连自己也笑吟吟地拿出了和姜瑾脸上一模一样的面具,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而后不假思索地覆盖其上。
远处燃起了眼花,一簇一簇亮色将本是黑暗的夜幕点缀得如同白昼。一时间,人群的欢声笑语和美丽的烟花盛景令姜瑾产生了错觉——她站在白日的御道上,与那些平常的市井百姓毫无区别了。
“孤之前派人去华夏国打听了一下姜公小女儿的八字,今日是你的十五岁生辰,及笄礼物如何?喜欢么?”面具后的那双眸子笑眯眯的,像天上的一弯明月,故作镇定丶却隐隐有些献宝的自豪感,满含期待地求得姜瑾的回答。
良久,才听见一声压抑着悲伤的少女低泣:“喜欢。”
君瑜取了自己的面具,又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小心翼翼地将姜瑾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面具后的少女眼眶微红,有着格外苍白的肤色,唇瓣不见半分红润,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令他心头一颤。
这样的痛苦,他似乎经历过一次。
曾有人幻想过,倘若重来一次,人生还是一如现在的光景么?
君瑜觉得大抵不会变,就像眼前的少女,他似乎……曾经爱过她。
哪怕重来一遭,他依旧会再次义无反顾地走向她的身旁,哪怕途中荆棘遍布,会将自己刺伤。
御道上的行人不知何时都离去了,只剩下姜瑾和君瑜两个人。
她兀的很想踮起脚尖,努力去靠近他的唇,想知道那两片唇是否如他的心一样甘苦交织,哪怕努力却够不到,也好过从一开始便不曾争取。
姜瑾没有来得及动。
她只站在原地,君瑜便自然而然地揽了她的腰身,主动低下了头,任由四片唇瓣轻轻地贴在了一处。
姜瑾终於知道那难以言说的危险感究竟是何物了。
最初成为杀手时,她被教导过“情”之一物是最没用丶最累赘丶最可怕的东西,它会拖累你的脚步丶摧垮你的心智丶干扰你的判断。
如今,姜瑾赤.裸地直面了天下间最危险的考验。
她爱上了君瑜。
乌苏这种酒的确存在,分绿乌苏和红乌苏,后者被戏称为“夺命大乌苏”,wusu倒过来就是nsnm(弄死你们)←这是个梗,我知道很冷,请不要打我,靴靴
酒量一般的人喝了让你晕到睡大街妥妥的=w=有机会的话,感兴趣的童鞋们阔以去新疆尝试一下正宗滴~
未成年的小盆友不要碰嗷,女孩子们也请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喝嗷=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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