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在过去几年,国朝先后在辽东、川贵、朝鲜、东番等地,皆取得了耀眼战绩,就认为大明军队变好了?”
朱由校背对着朱由检一行,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舆图,声音低沉道,而朱由校的话,叫他们露出复杂之色。
先前他们真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在天启朝以前,朝廷面对的局面何等凶险,他们是清楚的,可是几年过去了,大明在外部的威胁,不止得到极大纾解,甚至开始占据主导地位。
当然在大明治下,仍有一些风险存在,可连凶残的建虏,猖獗的蒙鞑,大明都不再惧怕了,一些内贼又算得了什么?
东南诸省平定下来,只是时间长短。
“一直以来朕就反复给你们强调,做人做事都不能太短浅,要具备长远眼光,这样才能跳出固定枷锁,在超然的位置上放眼全局。”
朱由校继续道:“朕告诉你们,朕为何对涉军改革那么急,明明东南的仗还在打,京城京畿一带诸军在进行军改,辽东、朝鲜两地还在战争旋涡下,一些地方也在推动裁撤卫所,筹设建设卫戍体系,如此多事情在齐头并进,朕还要做更多的。”
“根源很简单,在涉军方面的矛盾与问题,没有真正从根上去解决,而只是因为战争,还有敕赏,得到了暂时性缓解与转移。”
“将门势力依旧有,土兵规模仍很大,整体卫所仍在啃噬统治根基,边疆驻防存在很大纰漏,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了一件事,占着大明军队员额的群体中,有不少他们效忠的并不是大明江山,更不是大明皇帝。”
“朕真正想要打破的,是今后的大明军队,没有一支私军势力,所有经国库拨发粮饷的军队,只能无条件听从一道命令,那就是来自以朕为首的中枢掌军发布的。”
“规矩的树立势必伴随着流血,这样方能起到震慑作用,过去大明的规矩,全军上下都无条件服从,可时间过得久了,从中枢到地方,不少制度与体系遭到破坏与篡改,就导致这一规矩变味了。”
朱由校讲这些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舆图,代表中枢影响的红,仅在北直隶、辽东、山东、河南、山西、四川、贵州、南直隶、浙江等地标注的有,关键是在以上多数地方,还掺杂有别的颜色所代表的。
如四川、贵州境内的土兵,这是以黑色标注的,而黑色覆盖的地区,还有云南、湖广、两广等地。
改土归流,真就是简单的将有土司在的地方,被中枢实际控制起来那么简单吗?
不。
还有对千百年来传承的习俗、规矩、军队等方面的整改,这件事一旦做起来,就势必要跟享有种种的土司群体对抗,这其中也包括被土司奴役的土民群体,因为没有教育消除愚昧的缘故,使得他们的思想都很顽固。
除了土兵以外,还有东南诸省的家奴,之所以朱由校要特别标注,是因为在东南地区已出现奴变了,这件事传播的很少,但却真实存在,这是跟汉族千百年来传承的习惯,在做对抗啊。
还有在红色标注区域外,甚至是区域之内,还有着众多占据大明军队员额,但实际是私军势力的呈现,如卫所方面,如水师方面,如宗藩方面……这在朱由校看来是绝不能去容忍的。
就这还没有提到九边,围绕漫长的北疆沿线,所滋生出的各种问题与矛盾,一想到这些朱由校就觉得头大。
“陛下,臣理解您的想法了。”
这等境遇下,朱常淓突然开口,“先前所做的种种,都是为将涉军这滩死水,能够搅动起来,甚至是注入新水,以叫这摊水不在发臭。”
“而您今日提的设想,是想趁着这股大势,将里面的淤泥,烂鱼臭虾,在一步步的筹备下,力争在最短时间给挖干净,甚至扩大这摊水的容量。”
朱由校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正是他所想的。
“不止是这样。”
朱由检紧随其后道:“先前对这滩水能指点的太多了,这明显是不对的,毕竟这潭水的主人,自始至终就一个,但因为一些原因,却使得做奴仆的,开始有欺主行为,甚至渐渐变成一种合理现状,这分明是不对的。”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将五军都督府迁移出中枢范畴,明确直统概念,将都司等进行改制,这一切都围绕着谁做主展开。”
“与此同时,中枢层面的涉军也要进一步厘清,文就管文,武就管武,这没有谁高人一等的,职责不一样,文武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大明之臣!!”
朱由校想做的很简单,就是从上到下进行厘清,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去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
大明军队的规模,必须真正意义上明确下来,并且从明确下来后,要由中枢绝对掌控着,这样军队才能保持一定战力,不至于糜烂的太快。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只要保持军队的凝聚力,叫他们始终都紧绷一根弦,要么就去打仗,要么就去准备打仗,除此之外就不能再有别的了。
军队不干这两件事,那还能叫军队吗?
“任何一件涉及本源的改革,就没有说通过几个措施,几项整改,就可以把问题给完美解决的。”
朱由校转过身来,看向眼前一行道:“即便旧的问题解决了,但也会出现新的问题,所以真正的改革,是不断保持源动力,是针对不同时期去做不同调整,力争把大明朝对的方向去不断前进。”
“然而这对于大明而言,是过去从没有走过的路,这也就代表着没有太多经验可以借鉴,一切都要摸着石头去过河。”
“有了这一前提,你们还觉得朕做事急吗?一件事连头绪都没有,连想法都没有,就拍着脑袋定下来,这不失败,又会有什么呢?”
朱常淓他们重重点头,直到现在,他们才理解在涉军方面的整改,天子为何会是这样的状态了。
还真是那句话,那紧绷的弦,根本就不敢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等到先前促成的事做好了,后续要做的没有提前准备好,那在这方面就会停滞不前。
停滞代表着什么?
在国朝这一层面,那就是后退!!
真出现这种情况,只会给大明军队带来一个结果,好不容易才有的改变,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崩掉,甚至于会朝更极端的境遇倾斜,毕竟在这过程中,必然会有很多人是不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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