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来又叮嘱了段月容几句,让他好好休息,便去药园子里准备将来会用到的药材。
段月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床幔。
忽闻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一看,正是祈安提了食盒进来,身后跟着段清歌。
祈安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段月容:“啧啧啧,真惨!”
段月容斜睨他一眼,不语,对段清歌道:“囡囡,过来。”
段清歌“噔噔噔”跑到床边,一看段月容面白如纸,唇上几个深深的牙印,小嘴一撇,眼睛就红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谢叔叔欺负你了!”
段月容费力地抬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水,顺手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哥哥没事,不过泡了个药浴,不打紧的。”
对于段月容的话,段清歌向来是深信不疑的,便擦干净眼泪,抽抽噎噎跑到桌边,踩着凳子把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碗山参野鸡汤来。
端着汤小心翼翼走回床边,“这是云深姐姐做的,我喂哥哥喝吧。”
舀了一勺鸡汤,正要喂给段月容喝,却被祈安拦住,段清歌一脸疑惑看着祈安,只听后者哼了一声道:“你瞧瞧你这端碗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别一不小心把碗打翻了,把你哥给烫死了。给我吧,我来喂。”
段清歌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乖乖将勺子放回碗里,把碗给了祈安。
祈安扶着段月容坐起来,舀了一勺汤吹凉了喂给段月容:“师姐亲自下厨给你煲汤,小爷亲自喂你喝,你段少主可真是好福气!”
段月容有些意外他态度的转变,听了他的话把他之前的行为归结为吃醋,笑道:“能让祈安公子亲自喂月容喝汤,实乃月容三生有幸。”
“哼,”祈安下巴微扬,“知道就好!”
祈安似乎很喜欢给别人喂食的感觉,等段月容喝完一碗汤后,又盛了几大碗,直到段月容几乎被撑得哭出来才罢休。
在床上躺了两天,段月容才觉得浑身再次充满力气。
彼时谢春来也已经备好了药材,吩咐谢云深与祈安还有段清歌不准来打扰,带着段月容去了密室。
密室里很空旷,很安静,里面没什么陈设,只最中间有一张寒玉床。
谢春来让段月容躺在床上,用拇指粗细的铁链扣住他的手腕和脚腕,将他呈“大”字形绑在床上,又卸了他的下巴。
段月容又惊又疑地看着谢春来,一只手攥紧了他给谢云深编的平安结。
只见谢春来从针灸包里取出一根银针,这银针比一般的银针要略粗一些,而且似乎是中空的——因为他看见里面似乎有水一样的液体在流动。
谢春来掀起段月容的袖子,在胳膊上摸索一阵,找准了下针的位置后,干脆利落精准无比地扎了下去。
段月容只觉得微微刺痛,随后依稀感觉到有什么凉丝丝的液体流进他身体里。
这银针是特制的,比一般银针略粗,中间中空,针尖处有一个头发丝大小的洞。
这几天谢春来配置了数百种毒药,浓缩炼制成了几滴,用特殊手法注入银针中。
现在这些毒药已经通过银针,尽数进入段月容体内。
在银针拔出去的那一刹那,段月容觉得浑身冰冷,如同一丝不挂地身处冰天雪地,片刻后又觉得炽热无比,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四肢百骸传来一阵阵刺痛,像是有无数生着利齿的虫子在噬咬着。
五脏六腑如同移了位,又像是有无数把利刃狠狠插!进去又抽出,然后又狠狠插!进去。
段月容痛得几乎神志不清,依稀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闷闷的,听着像是很软的东西。
扭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皮肉居然开始一块块腐败脱落,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白骨!
段月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谢春来要卸掉他的下巴——怕他咬舌自尽!
他痛得想尖叫,却只能咳出乌黑的毒血;他想昏过去,身体传来的痛却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想挣扎,但四肢被铁链紧紧绑缚住,动弹不得。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声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月容,挺过去!”
是谁在说话?安然?还是段淳风?还是谢春来?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他现在只想就这么睡过去,永远地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承受这些痛苦。
“平儿,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是安然和安福,可是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也就不配做我段淳风的儿子!”
这是段淳风无疑了。
“月容你要挺过去,你的父亲和妹妹还等着你呢!”
父亲……
段月容猛的清醒过来。
是了,他的父亲还在等他,他绝不能就这么死了!绝对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绝对不能让父亲对他感到失望,绝对不能!
一想到自己若是死了,段淳风一定会对他失望,段月容就觉得生不如死,甚至比现在这些痛苦还要严重十倍、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段月容手紧握成拳,他现在手心里的皮肉已经变得软烂,指甲刺进流着脓水的肉里,发出令人作呕的轻微的“噗嗤”声,指尖轻而易举碰上了掌心的骨头,很奇妙的感觉。
他的手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了,他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腥臭味,如同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和尸体不同的是,他能感觉到痛。
下巴被谢春来卸掉,他叫不出声,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嗬嗬”声。
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一滴接一滴滚落,渗进脸上裂开的皮肉里。咸咸的眼泪流进伤口,如同往里撒了一把盐,越发的疼,越疼眼泪流的越凶,眼泪流的越凶就越疼,如同令人绝望的死循环。
谢春来看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段月容,心疼的不行。
医者父母心,段月容又颇合他眼缘,他自然多疼他几分。
想到段月容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却要承受这样的苦难,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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