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银记

《渡银记》

26.狂蟒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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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岐氏宅院。

屋内明灯高照,岐仲手持银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地上,将玉石地板敲出细细的裂痕。

枭阳坐在一旁,不咸不淡来了句:“岐长老,恕在下直言,已过去十几日,哈卡蛊师已无生还可能。”

岐仲冷哼一声,银杖重重砸下,“此人临走时向我拍胸脯保证,不出半月,定将乌椤奚人头双手奉上——看来,是老夫轻信了。”

“岐长老与公子奚对峙这么些年,心里自是明白,哈卡虽说蛊术不差,但与乌椤奚相比,只怕连他的汗毛都伤不了一根。既然早知没希望,便随他去罢,能给那乌椤奚惹来些许麻烦就已经不错了。”

岐仲冷哼一声:“枭大人倒是惯会放宽心,你背靠须相,有须氏撑腰,自是悠闲自在,老夫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喽,整日被一个黄毛小儿戏弄于鼓掌间,好好的寿宴都要被人抛尸。指不定哪日,老夫就被他手下的蛊师一刀毙命,死在荒山野岭都没人知道!”

枭阳并未生气,笑道:“岐长老不必动怒,若您这样的人都要死在荒山野岭,那我等岂非要死无葬身之地?”

此人通身邪气,尤其脸上那道狰狞疤痕,看得人心里不适,岐仲不欲与之打口舌之辩,两人沉默间,下人来报:“长老,城尹大人求见。”

“渠弥,他来干什么?”

“城尹大人没说缘由,只带了很多人,像是什么囚犯。”

岐仲看向枭阳,他兀自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赞了句:“好茶。”

心下顿生疑窦,他道:“请他进来。”

下人应诺,不消一会,渠弥领着官兵进入堂内,身后果然带了一大帮人,他向岐仲行了一礼:“岐长老,下官遇上一桩棘手事,实在难以决断,特来请岐长老帮忙,望长老不吝赐教。”

岐仲手持银杖,缓缓起身,打量渠弥身后的那些人。

官兵绑着几个壮汉上前,他们双手绑上粗绳,矿夫打扮,还有一人并未绑绳,一双鼠目,气定神闲,浑身厚重银饰,像耗子发了财。

两伙人互相怒目而视,尤其那几个衣衫褴褛的矿夫,恨不得将那浑身银饰的人生吞活剥似的,又因身在岐氏高堂,不敢声张,面露惶恐。

岐仲心里有了数,转向渠弥:“渠大人是公子奚一手提拔的,公子奚不遵祖宗之法,以什么律法治国,仿汉制设城尹衙门,任命渠大人为城尹。渠大人掌一城刑律大权,又是新派官员,颇通律法,为何要来麻烦老夫这样一个闲人?”

渠弥嗤了一声,“下官从未听过什么新律,岐长老德高望重,您才是郢阳的首领,这些断案之事,自然得依靠岐长老。”

岐仲狐疑看着他,未发一言,枭阳帮腔道:“岐长老不妨先听一听这几人到底为何事争吵再作决断,您看如何?”

他本就生得阴邪,眉头一道蜿蜒疤痕,一笑起来,里里外外透着股邪气,仿佛在诱人落入他的陷阱。

岐仲眉头紧锁,掀了袍,端坐于银龙宝椅上:“罢了,渠大人且说说,到底是什么惊天大案需要来请教老夫。”

“是。”渠弥面向那几个矿夫,“你们,将方才与本官说的话,再与岐长老陈情一遍。”

几人面面相觑,一矿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岐长老,草民本是白银谷里砍柴为生的樵子,数月前,我们被矿头强拉去成了矿夫,就在白银谷矿场做工。俺们百十来号矿夫不分昼夜地采矿搬送,所得报酬却少得可怜,采上来的白银都需要分成数份,一份归城尹衙门,一份归矿场,一份归矿头,最后才是俺们自己拿着的。”

说着说着,八尺高的汉子声声皆泣,用满是茧和伤口的手擦了擦眼,“这么一层层分下来,我们拿到手的本就所剩无几,可前不久矿头说,以后白银要拆作六份,我们矿夫只得六分之一!如此欺人太甚,草民们再也忍受不了,便向矿头讨要说法,谁知矿头说我们聚众造反,带了城尹衙门的人,说要将我们砍头啊!”

几人连连磕头,哭诉不已:“长老,大人,草民不过是讨生活的平民百姓,家里上有爹娘下有妻儿,求你们大发慈悲,为草民做主啊!”

矿头眯了眯鼠眼,也学着他们下跪喊冤枉:“岐长老,渠大人,切莫听信刁民之言!他们所谓的讨要说法,指的是矿场几百号人手持锄刀在官府门前聚众,此与造反何异!望诸位大人明察!”

岐仲眉眼间隐含怒气,朝渠弥和枭阳看去。

其实,听到白银谷三个字,他心下就已经明白了大半。矿夫所说之事他怎会不知,那多出的两份银矿,便是归了他岐氏。

他们将此事交给他处理,目的不言而喻。

岐仲默了半响,开口道:“此事我已知晓,既然你们两方各执一词,便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办吧。”

他吩咐道:“准备祭礼。”

一伙人被带至天王庙,此庙堂坐落于岐氏宅门内,堂内金碧辉煌,烛火映照供桌上的白帝天王神,宝相庄严,怒目俯视众生。

铃音之后,堂内涌进几个巫师打扮的人,端着水盆和酒盏,还有的怀里抱着几只猫。矿夫们不明所以,正惶惑不安间,只见岐仲嘴里念念有词,似在念咒。

之后,巫师将怀里的猫交给他们,刺出猫血,滴入酒盏中。

怀里的猫剧烈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叫,爪子将矿夫们皮肤挠出一道道血痕,却被巫师死死按住。

巫师们面无表情同他们道:“请将此酒饮下,向天神显示诚意。”

众人乖乖饮下此酒,岐仲焚香祷告,又念念有词:“望天神明察秋毫,助我等辨明是非……”

语毕,巫师命矿夫们从竹筒中抽木牌。

清一色的“谎言”牌。

“白帝天王神判已出,你们欺瞒天神,罪无可恕——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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