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

《郢州富水》

97.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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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往数遭,成王府的府兵早得了命,谁也不敢拦郑郁。郑郁提着膳食,一路畅通的走到林怀治的卧房。

进去后,见林怀治正在用早膳,可叫一个巧,他唤了两声“衡君”人就是不理。

在这种理亏事上郑郁向来脸皮厚,撩袍在林怀治对面坐下,箫宽忙叫十娘摆上碗具掩门退下。郑郁满脸笑意的把自己买的与满案的膳食放在一起,那叫一个繁中有简,粗中有细。

而林怀治一直冷着脸,默默用膳不言半字。

郑郁心里又升起那种宿醉寻春后,回家见到独守空房一夜的貌美贤妻的无力和愧疚,只觉下一刻林怀治就会笑着让他去跪钉锤。

“阿巴斯说宜阳公主那里应会有迷回天的解药。”郑郁搅着粥,看林怀治眼下尚有淡淡乌青,许是一夜没睡。

苦涩漫进心房,郑郁想着林怀治去他家并没言说,两人之前若是要见面都会提前告知对方。昨日林怀治与盛王进宫看望皇后,他便以为两人今夜不见,这也导致他昨日应了阿巴斯所请。

林怀治看他一眼,淡淡道:“等公主回来,圣上会举宴朝臣。届时你多与她认识,我幼时见过堂姐,她是个文静,温婉的人。”

郑郁终于见林怀治说话,忙起身到他身边坐下,头靠在他肩上,笑道:“殿下对下官的帮助,下官感激不尽,实在无以为报。”

“少去平康里就行。”林怀治由他靠着,“既然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我俩之间是你说了算,但如阿巴斯这样的,我推拒不了,我没有与娘子往来,斟酒都是我自己。”郑郁努力解释,又说,“且我郑砚卿的身心不早都是你的吗?”

听得这话林怀治轻笑了声,乜斜他:“等哪天我定上书把袁则直与严连慈调任外州做官。”

“他俩爱美人也是罪?”郑郁觉得林怀治能说出,就真的能做到。

林怀治吃着郑郁买来的早点,答道:“不是罪,只是经常带着你一起寻欢作乐,你早年跟着他俩没少去美人如云宴席。”

“我去也只饮酒作诗,你都知道这些,肯定也知我没做出别样。”郑郁抱住林怀治的腰身,将整个上身倚在他身上,说:“衡君要是还生气,不如罚我跪钉锤吧。”

他这话说得诚实,颇有下一刻真能做出的样子。林怀治停著,道:“没生气。只是担心你酒意上头,饮起美酒来不知量数。”

“你都惜我这条命,那我自然也是。”郑郁说,“你昨日进宫看皇后陛下,她身子无碍吧?”

林怀治淡笑道:“无碍,没什么大事。只是娘说太子妃有孕,父皇很高兴。”

“你喜欢孩子吗?”郑郁问道。

怎料林怀治斩钉截铁道:“不喜欢!”

记忆中的林怀治对孩童总是淡淡的,以及那日别苑中他对林怀沆移开的那几步,都让郑郁万般好奇,于是又问:“为什么?”

林怀治脸色突然难堪几分,答道:“弄脏过我几身衣服。”

郑郁抬眼看他:“嗯?”

林怀治轻舒口气,眉眼透着冷漠,娓娓道来那些岁月:“父皇还是卫王时,阳昭长公主与兄长一同养于温元皇后膝下,入宫后皇后也照例抚养二人。姑母幼时性顽劣,常要我们兄弟几人围着她做侍卫护驾。父皇来后见我们姑侄和睦,抱起她多有夸赞。她也就更为肆意,四哥、五哥顽皮被训得最多。”

郑郁:“......”

他记得林嘉笙比林怀清还要年长一岁,他能想象那场景。春风烟柳下德元帝抱着林嘉笙,巡视朝一群从高到矮的皇子,林怀湘和林怀湛站在一起脸上说不定还憋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笑意忍住,郑郁本想安慰,林怀治又生无可恋道:“尤其是十弟,他常粘着二哥,我也多有相见,他幼时聪颖可爱有次我抱着他玩,可他张嘴就是一口奶水呕入我脖颈中,衣袍尽毁,身沾奶香数日不去。还有十一弟,刚吃完糖人一手糖污不洗就直接抓着我衣袍伸手便要抱,若不应他哭声可震长安,无可奈何下只得抱起,结果四哥又来逗他,脏手直接怼而上……”

郑郁越听眉心拧的越紧,看着林怀治失去光彩的眼眸以及欲哭无泪的脸色,林怀治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父皇生这么多?!他都不管管,只让我们兄弟和睦,孰不知四哥五哥就不是管事的人,还管?!不添乱便是圣恩庇佑了。”

听到此处郑郁再是忍不住笑出声,指尖在他脸上一抹后放在眼前仔细审查,认真道:“这下是看出来了,殿下确实不喜稚子。”

林怀治扶额无奈:“诸事太多,我实在不便一一道来。”

郑郁笑着将林怀治扶额的手握在手中把玩,头枕在他肩处,说:“在我两岁多时,夏日里有次父亲正抛着大哥玩。”

林怀治:“......”

“我见状也要同举。”郑郁一叹,惆怅道:“我想是父亲抛得太高,随后便是娇儿吃醉轮回倒。”

林怀治面色犹豫,问道:“郡王是闭口,还是......”

郑郁坦然一笑:“慈父笑口如弥勒。”

“你年幼时经常这样吗?裤子都穿不好。”林怀治勾着他的手,两人的手指勾来推去。

郑郁说:“怎会,就几次而已。再者,你年幼时也会这样吧?”

林怀治说:“不会,父皇抱我时,我已行裤而走。”

两人谈笑许久,日光穿进屋内,蝉鸣不绝。林怀治让箫宽收走餐案,有婢女启禀林怀治,说王府职官张长史来禀报田庄事务。

王府长史来报事,身为亲王的林怀治理应前去,且他们都是为成王办事。也或许会是林怀治在朝中的枢纽之一,林怀治答应,随后让郑郁等他片刻,他去去就回。

可林怀治走到门口时又折返回来。

榻上的郑郁正摇扇取凉,看人返回,不解:“怎么了?”

林怀治满脸严肃:“险些忘了要事?”

郑郁:“何事?”

“我怕等回来后,郎君已不见。”林怀治走至他身前跪下,摘下指上的玉戒,执过他的右手将玉戒戴在他手上,抬眼温柔一笑:“如此,郑郎就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了。君戴蓝田,与我同心。”

摇扇的手骤然停下。

箫宽在屏风处等片刻都不见林怀治出来,不想林怀治向来说走就走,从不拖沓,为何今日又要折返,便带着疑惑回头打量一眼。却见林怀治跪地手撑在榻上,稍仰头与居高处的郑郁亲吻。

还不如不看呢?!箫宽默默回头,想着林怀治以前也不这样,到底什么时候变的。想事的空隙里,顺便拦住了要奉茶进去的十娘。

林怀治听见外面十娘的脚步声,不舍的分开,摸着那玉戒道:“等我回来。”

郑郁点头:“去吧,我东西都收了,怎会抵赖呢?”

林怀治垂眸想了想,说:“若是觉得闷,可去院中赏山品水。这成王府,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我只想去这儿。”郑郁手指点在他心口处。

林怀治答道:“你已经在了。”随后在他脸上一吻,“我很快回来,等我。”

山水庭院郑郁早赏够了所以也未出去,日头爬上长空,这两日实在闷热。不想出门的郑郁在林怀治卧房寻书看,倒是在卧房深处寻到了当年上元节他送林怀治的那盏玉兔宫灯,昔年岁月都存在于那盏灯里。

郑郁细看一遍宫灯后又放了回去,又在书案旁翻到了几本林怀治作过注解的书,书页下还有年月。

在这些文字身上,他似是透过光阴见到那时的林怀治。少年意气风发,对各事都有自己见解。

作了见解的书并不多,郑郁很快就翻阅完毕,加之林怀治平时应是没让婢女整理,这随意一翻,竟有些凌乱。

郑郁开始给他整理起来,书被整理出来。他在那书堆下看到一本被压着旋风装样式的传记,林怀治素来喜作传记注解。

让郑郁以为这又是一本没有发现的沧海遗珠,细阅书名也是他以前看过的。便想看看林怀治的注解,他发现此书系带百怪万千,记了一眼后,将书展开。

不过片刻,郑郁目瞪口呆的折回柄处确认书名,那张俊脸羞得绯红。他再三确认书名无误后,再反眼去看内容,耳垂带着脸颊,整张脸红透了,他看了眼书名。

《五洲录》

嗯?!这书怎么好像与他看过的的不太一样?

只见那书上写着:“簪玉应力将脱,茎入体躯人大乐。子伏腰背受,据床沿而揽膝。阳锋上下来合,轻吟婉转百通......”

郑郁越看越觉得荒谬,可又止不住心里那股探究心思。阅完此书后,郑郁觉得世间大乐原是如此,林怀治还是谦辞了。只是觉着这也才太过荒诞,怎么什么人都有!

想着林怀治将系带打的如此复杂,应是不想让人发现,于是他按原路给系了回去。系带时发现书名处似是高于旁边,他扣了下,书名上有纸张覆盖。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一角,见原书封后写着“九转”二字往下的他看不到,怕在撕下去不好复原随即作罢。

德元帝赐的冰在两人用过午膳后到,寒冰消着暑热。初夏时节的午后,阳光照在院中的绿叶上,绿意带着明光映照着屋里屋外。

“哎!睡不着,长安的夏日总是那么热。”郑郁又一次入睡失败,他翻身看林怀治,问道:“衡君,你不困吗?”

此刻两人宽了上衣打着赤膊在床,郑郁本想睡午觉,可翻来覆去几次都睡不着,就开始打扰专心的旁人。

“现今就受不了,这剩余三伏该如何?”林怀治盘腿坐在他身边,把书置于膝上,摇着扇子为他取凉,“我不困,风给你扇大点?”

郑郁偏头笑道:“长安不比塞外,就算是夏日也多为凉爽,不似长安闷热难当。”又觉真的热,拱手道:“下官在此多谢成王殿下替我摇扇。”

林怀治笑了声,道:“不必。”

“你在看什么书?”郑郁眼神落到林怀治膝上的书,蓦地想起上午他翻到的那春书话本。

不想林怀治私下还看春书,难怪他说经验源于书本。

林怀治答道:“《抱朴子》。”

“你说世上有神仙吗?”郑郁枕到林怀治腿上,手指绕着林怀治垂在胸前的发丝。

林怀治沉吟道:“我想或许有,隐在白云高山浓雾间,我们不常得见。但真有仙者,会是世人之福。”

“好远啊。则直说昨夜在平康里肆意作乱的人,来影无踪,还打伤禁军。”郑郁无趣起来,手就不愿停,开始给林怀治编辫子,“你觉着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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