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尧握着腰间的绣春刀,华丽的锦衣难掩惊艳。
可他站在她面前,却比初遇时还要不堪。
“我来取和离书。”
眼底的期许一扫而过,倒也不算失望。
陈宛七淡然开口,“不过是张和离书,用得着你亲自来取?”
继尧默不作声,缓缓抬起手。
她探向那片空荡荡的掌心,垂眼道:“你这人反复无常,我时常搞不清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就算签了和离书又如何?我又怎知你不会反悔?”
他沉声道:“陈宛七!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陈宛七轻笑着:“是啊,我也没那么重要。”
她抬起眼眸,平静的注视着他。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你放心,我不会留在这里自取其辱,更不想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你反不反悔我不晓得,但我定然不会反悔。我会走得远远的,待我回到月港,和离书必当寄回,反正……你也派人跟着我,不是吗?”
陈宛七侧目一瞥,阿立早已登上福船,鬼鬼祟祟的趴在边上观望。
继尧收起落寞的掌心,体面道:“好歹夫妻一场,我派人护送你回去乃是情理之中。更何况,和离书一日未签,你我仍是夫妻。”
“也是,夫妻一场实属不易,锦衣卫的妻子还真是不好当。我生怕给你丢人,给国公府丢脸,在外总是装作举止得体的样子,装作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心里却又在意得很,回来又要在你面前装作不在意。”
陈宛七吐了口气,失笑着:“装来装去,我都有点不像我自己了。”
继尧微微蹙眉,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她从未对他说过这些,旁人只当她是咋咋呼呼不通世事,可他知道,出生低微之人更会看人眼色。
哪怕他身上流着朱家的血脉,初入京城亦是处处防备,犹如野兽警惕的天性,为人所惧才是最安全的防御。
继尧眼底晃起一丝涟漪,转瞬又陷入一片死寂,短暂得不被人察觉,嘴巴却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难为你了。”
陈宛七有些诧异,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也还好吧,同你在一起,自然是开心胜过于烦恼。只不过……”
他不禁陷入她的笑意,一时竟挪不开眼。
陈宛七断开视线,目光落在他的胸前,喃喃低语着:“大人,你的人生里注定不会有我,就像飞鱼服上本就没有鱼。”
她的脑回路奇奇怪怪,说出的话总是令人费解。
而他早就习以为常,忍不住浅笑着:“陈宛七,你又在扯什么胡话?”
“我是说,我要回月港了。”
她后退一步,郑重的朝他行礼道别。
亦如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说,他要回京城去。
他们站在屋檐下,站在大雾中,站在彼此面前,始终却隔着一道距离。
“大人,再见。”
陈宛七转身而去,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高傲的锦衣卫亦不曾回头,只留给她一句话:“走了就不要回来。”
暴雨将至,沉闷的天气压抑得令人窒息,福船劈开迷雾启航前行,空留一人在岸边停留。
继尧扯起嘴角,麻木而僵硬,苦涩的发笑,时间犹如静止了一般,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仿佛她从没来过,处处却留着她的痕迹。
偌大的府邸皆是由她亲手布置,国公府里也充斥着她的身影,而他自己身上更是布满她的烙印。
一次次的亲吻、抚摸、拥抱、缠绵……这辈子都无法抹去。
她走得那般洒脱,什么都没带走,空留满载回忆,笼在他身上,压得生疼。
福船劈开雨夜,踏于浪潮之上。
刺耳的孤鸣萦绕耳畔,三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什么都没摸到。
“三花,你都几夜没合眼了?”
陈宛七蹲在她身前,盯着一双厚重的黑眼圈。
“唉……再熬下去都成黑眼圈了。”
三花听不懂夫人在说什么,魂不守舍的盯着她。
“夫人……”
“三花,如今我只身一人,你不必再叫我夫人。”
三花抿唇不语,眼底含着一阵失落。
不叫夫人她还能叫什么,这还怎么在她身边伺候着。
“我大你个四五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三花猛的抬起头,紧咬的双唇隐隐颤动,委屈巴巴的开口道:“我……我没有……”
“嗯?”
三花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支支吾吾的哽咽着:“我没有姐姐的……呜呜呜……我没有……”
她什么都不曾拥有,连她自己走到哪就被人丢到哪,哪里还敢奢望其他。
陈宛七满眼心疼,轻声安抚着:“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有了。”
三花突然嚎啕大哭,伤心不已的哭诉着:“大人,抢我东西,那个香囊……呜呜呜……”
“你这几日就是为了这事睡不着?”
“对……对不起……”
“啧,欺负小孩呢。”陈宛七一时哭笑不得,“不怪你,是他坏。姐姐会惩罚他。”
一道道闷雷如同酷刑般劈落,笼罩在深不见底的诏狱。
继尧浑浑噩噩的踏进诏狱,躲进她不曾步足的地狱。
绯红的飞鱼服犹如囚徒身上的污血,带着一丝刺鼻的腥甜。
掌心紧紧攥着一枚揉烂的香囊,深深贪恋其中。
沉重的脚步踹开狱门,年迈的长者久久凝视,仿佛看到曾经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继尧绝望的抬起头,眼底满是悔恨。
“爹啊……我错了……我错了……”
成国公提着两坛酒,一声不吭的打开酒盖,抱起坛子独自闷饮。
继尧亦掀开酒盖一饮而尽,抱着空荡荡的酒坛,不争气的泪水扑簌落下。
“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可我还是伤害了她……我比你还不如……爹啊,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成国公沉疴的叹气,祖上杀伐的恶名犹如一道道诅咒,不停的在这一脉子孙后代上应验。
他亦是被诅咒缠身的那一个。
“儿啊,放手吧。”
破碎的香囊化作沙漏倾泻而出,稀碎的香料如同一捧散沙,他仍试图抓住点什么,流逝的时间从指缝溜走,徒留一抹残香,一挥即散。
香炉升起一丝青烟,香烛落灰寂中枯竭。
“那贱人走了,你舍不得?”
李祈安回过身,从容道:“夫人说的是何话,奴才可是在为夫人祈福。”
高夫人摸着轻隆的肚子,得意道:“李公公有心了,你那些法子还当真有用,竟让那没用的男人又振作一回。我若是能一举得男,日后必有你的好处。”
李祈安扯着僵硬的嘴角,犹如戴着一副丑角面具,笑得阴险狡诈,眼尾泛起几道细微的皱纹,一下苍老了不少,无异于东厂的做派。
奇技淫巧烂背于心,盘在心头发烂腐臭。
高夫人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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