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管会议庭怎么样, 嬴裴的视频我越看越想哭】
【天知道,看到裴元帅想把嬴元帅身边其他人赶走的时候真的鼻子一酸,想起了当初嬴楹元帅受伤的时候QAQ】
【当时在治疗室轮值,裴元帅亲手换了一批人上来】
【?啊?我们怎么不知道】
【前面的, 你ip显示东域, 你当然不知道了, 当时东域乱得一塌糊涂,自顾不暇了, 西域安人进去还被阻止了好吗, 是裴元帅亲自把人带进去的】
【但是为什么要换人呢?】
【好像是因为嬴楹元帅受伤是因为叛徒,所以裴元帅当天就赶回来了】
【我靠?!所以他谁都不允许靠近嬴楹元帅了?】
【?和视频里对上了?】
【是的, 左霖副官那段时间太忙只来了两回都问了我们为什么没有权限,我们当时还奇怪权限谁锁的,确实,能锁权限的只有平级】
【原来是这样?我们还真以为是什么权力倾轧, 居然是保护,我靠】
普普通通磕cp的粉丝真的懵了, 可是正因为话语权和宣贯面扩大,袅袅生烟的视频才能真正到这些人面前, 他们才能让这些消息不止是限制他们这个层面里,而是到所有人面前:
【就是的啊】有一个徽章显示为科学院在职人员的人说:【当时裴元帅来很多人都以为他是来趁火打劫的,所以当时治疗室外面来了很多, 左霖副官都拦不住了(小声)但是最后裴元帅定下来治疗舱两年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打开,嬴楹元帅才能安静养伤,他自己也只是在外面看了几回】
【不是几回, 后面他不登录了,直接在指挥舰上看, 开闸的时候能看到,当时同事还感慨裴元帅这不是来看着嬴元帅什么时候醒来好提前做防范的】
【当然不是啊QAQ他是在等爱人醒来啊!】
这群人对嬴裴的误解让cp粉梦回《百年》那个视频了,如果说视频里的放弃是虚拟想象的,那现实里那等待的那两年呢?
他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能阻止你成为嬴楹,成为东域元帅,就只能一如既往地不靠近你,不拖累你。只要我们维持陌生人的关系,你也能像从前一样,强大自由,所向披靡呢。
【嗯,这样说的话,嬴楹元帅醒过来那天他还来看过,但是醒来之前他就走了】
【QAQ就这样错过了吗?】
【www.youxs.org,但裴时蕴元帅就是直接就离开了】
【www.youxs.org,媒体还说他是因为嬴楹元帅醒来心情不佳,匆匆往返是在制定针对嬴楹元帅醒来后东域的作战计划】
【不是啊,东域都乱了,西域肯定要约束,我们元帅那段时间一直很忙啊,他就是来往频繁好不好日途几万光年】
【那么远?还每天都跑去……们是智障吗居然觉得裴元帅是在提防嬴元帅】
【可是赢元帅醒来之后东西域的蜜月期确实结束了啊】
【因为嬴楹元帅昏迷西域才罕见扶助东域他们还说裴元帅有吞并东域野望】
【不是啊,是东域那么乱他必须插手管,他明明是在等她回来,就和视频里一样浑身浴血直到整个星云都被冰封,黑塔都被毁他才敢在她身边安息,他不能辜负她啊!】
弹幕一时沉默。
忽然有人说:
【如果这样,我觉得裴时蕴元帅真的能回到过去,视频里的一切真的发生过的话,他真的会选择从来没有认识过嬴楹元帅吧】
【心好痛,有种已经死了还被鞭尸的感觉(泪流满面)】
【我做错了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还吃到过期的刀和糖(泪流满面)】
【是刀吗,我觉得更像是糖吧,大大视频里讲过那段时期他们关系紧张连私下联系都不允许,看你们就知道嬴楹元帅连裴时蕴元帅去看过她很多次都不知道,被外界这样误导见面后还是倾向对方,简直就是毫无怀疑的信任默契】
【不止,嬴楹元帅醒来第一年东西域就恢复合训了,那个时候他们甚至醒来后第一面都没见上】
【我想起来了!当时第一次会面他甚至颔首问了她身体如何,但是之后就再也没交流过了,他们说这是“战前寒暄”“冷嘲热讽”,没有人知道他是真的想知道,她身体如何(泪流满面)】
【他们也真的做过视频里否认过去的事(流泪)第一年联赛的时候第一军校参赛,他们甚至前后脚去看的老师但是就是谁也没提谁】
【我靠太苦了,视频里就已经够虐了,结果现实里竟然要直到她重伤才能赶回来,在治疗室外看她】
【嬴楹元帅还一直不知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感觉视频里就是把压抑深潜的感情外放了,看那些波澜不惊的表情怎么能想到他们心底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呢QAQ】
【之前最磕袅袅大大的糖就是他们看对方的眼神,没有想到连这个眼神居然都是刀】
【每看对方一眼都是在克制自己啊呜呜呜呜】
【对,我就是喜欢磕嬴裴这么久还时不时被刀得面目全非的感觉(流泪)我就是喜欢,怎么了】
【没事,磕到现在早已经习惯了,放平心态就好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两位元帅现在也挺好的,www.youxs.org!(尖叫)】
【如果会议庭没有做出他们这样的牺牲,如果他们没有和两位元帅一样的功勋,他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做QAQ】
【看着喜欢的人和自己渐行渐远真的不会难过吗,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却隔得千里万里远,真的还不如视频里从来没认识过(呜呜呜呜)】
【我不知道其他人成为军校生是为什么,但是裴元帅和嬴元帅成为军校生肯定不是为了和他们分道扬镳(呜呜呜呜呜)】
【真的违背了我们彼此的初衷但回不去了(呐喊)】
【救大命,没有个人来甜一下吗,我想看甜甜,为什么剪嬴裴都是be(流泪)这么好的嬴裴难道不应该he吗】
【或许在我心里裴元帅在嬴元帅重伤休眠那段时间不顾舆论争议赶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是he了呜呜呜,他们的感情不需要别人来证明QAQ】
这些弹幕飘在视频后记上,让嬴楹看得清清楚楚。
她原本是在沉浸模式里周遭被全息光屏环绕的,视频一退出来她一抬眸,整个空间的光线都温和下来了。
嬴楹看向裴时蕴。
跃迁的舰艇周遭都是连成线的星流。裴时蕴刚刚才离开操纵台,把军装外套解下来搭在手臂上,看到她视线,本能地走过去,又顿了一下,停在她身边坐下。
“看完了?”
嬴楹点点桌面:“视频你看了?”
裴时蕴该回去了,他今天还有个全息会议,可他看了嬴楹一眼,还是:“嗯。”
嬴楹撑着头:“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裴时蕴没看弹幕,不知道他做的那些全露馅了,但他观察嬴楹的态度,还是敏锐感觉到,她应该是察觉了什么,只能稍稍撤回视线:“还记得我们第一场指挥赛吗?我当时登出训练场,之后又选择了回去,找了你一遍。”
嬴楹不置可否地继续点桌面。
裴时蕴垂眸:“就算没有指挥芯,我也会找到你。”和你合作。
可是这话,分明又不是找到她,只是为了合作的意思。
嬴楹本来想问,不怕像视频里那样,会议庭过于敏感,又在星云爆发危机后立刻引导舆论将罪责归在他们任何一方身上。
没有想到裴时蕴说完,又从左手手腕上取下一块几厘米边长左右的正方形芯片来,递给她,她看着没接,他就拉过她的手,嵌入她的白色纳米手套里。
芯片和手套严丝合缝。
裴时蕴说:“监控芯片。”
嬴楹已经猜到这监控芯片监控的是什么,语气淡下来:“你疯了。”
裴时蕴已经起身,私人跃迁舱打开,面前是一道扭曲时空和光线的门,他第一次进行跃迁的时候,操作的同学失误导致他多跃迁了几千光年,抵达的时候精神力几乎暴动。
他撑在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神色依然平稳,过了这么多年嬴楹还是印象深刻。
可是现在裴时蕴说:“我虽然做不出叛变的事,可却未必不会像祝衡那样,在你出事之后,对会议庭做出什么来。所以不管发生什么。”
他转身看向她,语气沉静从容,一如既往:“看着我吧。”
裴时蕴抬眸,像从前那样。
裴时蕴走后,嬴楹翻过手,果然在精卫检索后,在芯片背面发现星云惯例配备的一款微型遥控炸药。
这种遥控炸药虽然只能毁灭监控芯片本身,埋在人的血管里却足够致一个SS级的精神力者级别死去。
他或许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星云。
可是他相信嬴楹。他相信有他的命绑着,至少在这位嬴楹元帅这里,她会更加仔细一点,更加谨慎一点。
她会有更多的底气和运气,去应对那些路上他们本来就容易碰到的,危险,暗算。
假如来日她受到污蔑,他也可以凭借这枚芯片让所有人知道,她从来没有被他迷惑过。鬼迷心窍的,是他而已。
嬴楹捏着那枚芯片,又看到弹幕在讨论会议庭是不是权力太大了,管得过宽了的事。但她没有在意,而是把芯片放下来。如常点赞打赏视频。
至于这枚芯片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是不是相当于在威胁会议庭。
她轻哂:“还不如说是在威胁我。”
第五十二章
共轨频道开辟, 初衷是为宣贯星云和谐融洽的气氛,一开始推广时所选的视频也多是之前星云庆典,一片喧腾的欢乐景象,没有多少人关注元帅个人生活。
更别说cp向视频。
可是今天, 袅袅生烟才更新了一个小片段, 她过往发布的所有视频就跟着她那个六级账号的标志登上了首页。
所有以往只能在这里看到一些严肃视频的观众都被视频里简单呈现出的完全不一样的元帅形象震撼了。
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对元帅形象的解构, 相反,这种叙写和刻画, 使得他们的形象更加鲜活了。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元帅也是真实的。他们不是冰冷冷的战斗机器, 而是一段段历史的书写者,这种书写并不意味着精密, 准确,没有人性,反而意味着他们面临更多抉择和牺牲。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种牺牲。可这种牺牲偏偏是他们当下所必须做的。
蔚期才拿到临时光脑芯片,在其他人遮遮掩掩的视线里在空中航线的遮蔽平台下方插入自己的老式光脑, 就看到轮转的悬浮视频,开始推荐《神陨》。
她把视频看完了, 看到很多人经过时也会停下来看完,然后激动地挽着朋友的手说:“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超级火的!”
“这, 不是真的吧?嬴楹元帅没事吧?”
“当然不是真的了,这是剪辑,就是AI剪的, 但是这个大大的思路和想法真的超绝,尤其是关于嬴裴的好磕,她真的回回都能剪到点上, 尤其是她最近更新的那个视频.”
声音远去了,蔚期戴上有线耳机, 正准备看看教学视频,身边忽然有两个女生你推我搡,其中一个按捺着激动上前来小声:“你好。”
蔚期抬头,发现她们竟然也戴着有线耳机。这还是挺稀奇的,蔚期笑着点头:“你们好。”
女生看了看朋友,踌躇:“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蔚期举起手上手环:“我的户籍被注销了,我来恢复。”并没有避讳自己三等公民的身份。
女生竟然也毫不意外,或者说,她的友善和温和让习惯了被歧视的蔚期反而有些轻诧。
她挽着朋友,另一个女生也腼腆地点头:“没事没事,这个流程很好走的,我也被意外注销过,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带你去啊。”
蔚期愣了一下,莞尔:“可以啊,谢谢你们。不过,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显眼到这种地步,或者说,她认为她们没有必要特地来帮助她,除非.
蔚期刚要侧过身,轮转屏幕上忽然开始播放下一个视频,女生却已经牵过蔚期的手:“没有什么原因呀,走吧走吧。”
另一个女生挡住视频里的分别场景,腼腆道:“你好。”
“她是我朋友,她叫何霏,我叫姚杏!”
蔚期:“你们好。”
副官通过老式光脑里的定位仪看到这场景,本来想汇报给元帅,可是进入指挥舱时却没有见到元帅。
休息舱。
三分之二的舷窗前面,全息画面映在星空和舷窗为背景的幕布上,星子璀璨,玻璃却厚重又模糊,那画面也就成了跃迁时会产生的星流。
粒子组成蔚期的样子,是遥远的也是近在咫尺的。祝衡就在那画面外看着她的背影只出现这零星几秒,然后旁白叙述:
【他们用至少三天才能收到的星际航讯发出公告后第二天,元帅夫人就被处死。而元帅甚至不被允许告知。】
祝衡周边的精神力屏障碎裂一瞬,在精卫监控的舷窗抵抗压力达到临界值的时候,精神力屏障轰然崩塌,冲撞的精神力也停下来。
祝衡神色没什么变化,在通讯频道宣布降落的时候,又打开了之前停止播放的《回响》。
军务就在手边,他看了眼全息屏幕上会议庭的会议邀请,还有关于合训事宜的签订事项。会议庭自秉公正严明,要推进议案自然要得到几位元帅的同意。
可是会议庭明明白白说了下次会议前就会征得几位元帅同意,祝衡却没有回复这条消息,而是掠过,继续处理后面的事务
视频到他们假装恩爱美满阶段,祝衡又停下了工作。
祝衡鲜少在视频里看到蔚期的样子,她走的时候他也没有留下她的光脑账号,当然只是表面上。
那串数字,闭上眼睛浮现得清清楚楚。只是裴时蕴和嬴楹通讯尚且要受到会议庭限制,何况是需要通过特殊编码接译的三等公民账号。
视频中的蔚期喝了点酒。
她撑着头,海藻一般的发丝散落下来,几绺缠在她手指上,她梳理着长发,还是扯不开。祝衡知道她向来不想料理这些小事,往常时候早已伸手替她捋到耳后。
可他们现在才分别十五年,已经没有再在一起的意愿,所以祝衡只是看着。视频外的祝衡想如果是他自己,他恐怕也只会看着。
军务暂时处理完了,祝衡坐下来看视频,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转向全息视频上始终安静的接译频道。
直到视频里的声音响起来。
磅礴的停泊气流漩涡般地围绕着舰队轰鸣,这次接受检阅和重编的队伍长官和下属已经等候在军港。
可在这暴风降临一般的空爆声里,分明有一个声音说:“你又要逃跑吗?”.
南域如果要参与三方合训,检阅重编是必要流程,所以程旭上将一早就等在军港,等候祝衡元帅到来。
祝衡元帅也的确很准时。
他走下舷梯,肩上勋章和金穗随风轻晃,加上披风垂缀,的确就和那个废片片段里,他在指挥舰的舷窗边,垂着眸,如守护神般注视着他统领的巡星部队守护的南域一样。
坚定可靠。
不对,都是女儿让他看这样的视频看多了。程旭上将立刻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然后上前迎接敬礼:“元帅。”
祝衡元帅侧头看了他一眼:“宣贯处的负责人,在哪。”
各个独立作战的部队都有其宣贯处,只是总舆论口把控在会议庭那里,这也是盛濯可以为楚昭打开军部的一些宣传渠道,却并不能让她的视频全面推广开的原因。
要让楚昭的视频完全没有限制,可走的途径只有共轨官方推介。
但这不是祝衡就此放弃各部独立宣贯处的理由。虽然一般为避免争议,宣贯处由会议庭统一协理,最高统帅不会过问,但合训开始后,裴时蕴和嬴楹对宣贯处都有部分调整。
祝衡也并不想参与进合训的争议里。他听程旭解释说宣贯处不属于基地核心决策层所以这次没有来迎接,伸手从副官手里接过登录密钥。
“宣贯处和会议庭对接,但不代表不在你们职责当中。”
程旭上将点头应是。
祝衡垂眸。
而且视频里会议庭的所作所为也的确触到了他的逆鳞。这不仅仅是会议庭的狂妄无知,导致他们没有调查,就直接给视频里的蔚期定了罪,更意味着,未来他们可能会拥有更高更广泛的权利。
他留在蔚期身边那么多人,他们竟然可以直接越过他,www.youxs.org。
作为顶尖的精神力者,程旭上将和副官都很迅速地察觉到这一瞬间的精神力波动,加上祝衡元帅并没有对此屏蔽,两个人都是同步一顿。
副官心中一凛,祝衡元帅却已经收敛了神色,淡淡开口同时精神力也没有异常了:“把人叫过来。”
程旭上将心中忐忑。毕竟联系舆论实在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信号,会议庭多年以来就是以这个理由把控着宣传口的,现在元帅忽然要接管:
“已经在联系了,元帅是有什么指示吗?”
祝衡:“集合开会。”
他看向副官:“帮我联系一下嬴楹元帅。”
程旭上将看着军衔比自己还高一级的副官忙忙碌碌,脑海中忽然跃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元帅接触宣贯处,该不会,是和那些传播越来越广的cp视频有关吧?
他能看到蔚衡的cp视频,不是偶然的。实在是得到军方部分推介资源,和正式入驻共轨频道后,之前无处宣扬的cp粉热情终于得以抒发,尤其是思维更活跃,接受度更高的年轻一批。
他们有热情有活力,而且比军方甚至官方更懂如何炒热一个话题,所以袅袅生烟一进入,主页视频甚至就一骑绝尘。
还没等普通观众被严肃无趣的官方视频被荼毒,主页就被袅袅生烟式的有理有据的cp向视频给占满。
观众:叹为观止。
他们本来以为这又是一个古板无趣的说教频道,一样充斥着各种老套的跃迁科普和行军日常,没有想到星云这一步跨得这么大,继放开对公众人物的讨论限制后,直接开始无约束无教条地深入观测元帅的私人生活了?
而且这些观测还是,理智的。不管是了没了解过cp向视频的,都能看出来视频的处理相当谨慎精妙了。这就是祝随之前说的,真实细节了。
这种真实细节必然成为cp向视频的翅膀,使得他们更容易也更加迅速地被其他人所接受,进而滚雪球一般扩大袅袅生烟,和嬴裴的知名度。
在此对比之下,蔚衡只能算是新起之秀,但知名度也绝对不低了。因此,程旭上将的联想绝对算不上毫无道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切中了几分命脉。
但祝衡元帅想了些什么,程旭是不可能洞明的。但视频可以。
楚昭其实也思考过剪辑门的素材是否侵犯隐私过,但既然是经过精卫审批的,想必不是高压状态下连隐私都变得毫无意义。
就是这些片段其实只是足够海量的真实细节里露出来的一些,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事无巨细。
那她作为一个视频创作者当然也笑纳了。
而且她也很少直接照搬片段过,大部分时候都是素材为底色,AI和思路辅助创作,这也是很多人知道视频是假的,但依然会因此而上头的原因:
她的捕捉太敏锐太精准了,有时候难免会让人觉得,视频中内容确实可能发生过,他们也确实有过这样那样的遗憾,从来没有被其他人知道过。
楚昭像是照亮这昏暗处的持灯者,只要她的灯一直亮着,这些潜藏的心事就不会无人知晓。
新视频是《万里无一》,剪的是个很短很短的小片段,像预告一样,后来楚昭也果然更新了续集。两个视频连在一起,其实只是其中十年。
“我和你老师去看过了,周家的小姑娘很不错,在科学院工作,又是领衔学者,研究的都是关于机甲涡轮技术和跃迁技术的变迁,对作战有帮助,和你很般配。”
画面中的声音没有露脸,只有祝衡元帅入座。周家也不是真实存在的,是楚昭凭空虚构,她还没那么头铁,得罪祝家和会议庭后又得罪一个李家、刘家。
不过她其实知道,祝衡元帅拒绝了和李家李钰上将的联姻。所以视频里的祝衡元帅说:“和李钰参谋一样般配吗?”
有声音暴起,但没有东西扔出来:“混账!”
声音忍了又忍:“李家能找到和李钰共鸣的D级精神力,是李家的运气,其他将领多少年也没有一个!李钰能死里逃生,你也指望你也能吗!”
“没有伴侣,你靠什么和其他人共鸣,靠什么让你的精神力稳定!”
祝衡:“共鸣是为了死里逃生吗?”
声音一时怒意难遏,还没来得及说话,祝衡已经起身:“我回来不是为和您争吵,如果您谈这些,那我就先回去了。”
声音急促呼吸,忽而带上冷嘲:“之前为了一个三等公民和家里分道扬镳,现在回来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基因病?要家里给你兜底?”
他说着又怒:
“你和那个三等公民交往有什么好处,精神力不稳定是战场上的多大隐患!如果你不姓祝,军部现在甚至就可以把你这个位置撸下来!你根本就是肆意妄为!”
说了这么多,祝衡元帅始终沉默着,没有动怒,也没有开口辩驳,只在最后一句伴随着那人用力敲桌的声音时,缓声:“我还有巡航任务,您注意身体。”
“你说什么?!你才精神力暴走过不需要去治疗中心看看,不需要解决你的基因病?!”
原来这才是这声音最终没有那次那么疾言厉色,严苛无情的原因。祝衡元帅还是患上了基因病,而且应该相当严重。
但他没有留下,只是在走时重申:“我的基因病是我自身触发的,和她没有关系,希望您不要迁怒她。”
“她在哪?东域还是西域?说不定是哪个外围星系,连累了一域元帅,还想脱籍,我现在上报星云,不知道有多少人现在就会刨地三尺把她找出来.”这话分明是威胁,却好像因为重复了太多次,没有了公信力。
祝衡也好像分明知道,在他患病的基础上,祝家已经不会再采取任何过激举动,这话甚至因为渐渐没了尾音而显得有几分可笑。
迟来的妥协与软弱。
祝衡:“我会让精卫监控我的身体情况,请您不用担心。”声音气得不轻,祝衡出门时声音冷不丁冷漠道:
“你等了千年万年,她也已经自己去逍遥快活,为了寻求庇护说不定婚都已经结了,和她有共鸣就代表什么吗?她要是有心之前会议庭暗示你患病的时候就该回来!”
祝衡停住。他没回头,只轻声:“果然是你们蓄意泄露出去的?”
“.你多年不能带领作战,都开始培养学生,谁看不出来你受基因病影响!”声音恨铁不成钢:“这些年SS精神力者一个接一个中招,唯独你迟迟没有伴侣.”
“她未必知道共鸣反而能治愈基因病。”
这句话让正在看视频的观众倒吸一口气。
祝衡和声音却都安静了一会儿。“您知道叛变区罹难了吗?”
空气窒息般地安静一会儿。祝衡笑笑:“没关系,您知道我下手速度很快,如果真的想就此逃避,哪怕您和老师也找不到我在哪埋骨。我既然没有,就是依然冷静。”
声音依然没说话。
祝衡平静道:“我劝您不要去找她,这样我还能存一些她还活着的妄想,告诉您我治不好是因为您拆散我们。”
他又说:“不过也不会的,有南域看着,我不会那么轻易就失去控制。”
声音似乎重重跌坐在椅子里,黑暗里连发丝都苍老几分。他似乎挪动嘴唇想说什么,又没有。
祝衡:“祝昭和祝东升也算沉着冷静,我挑选的学生不是祝家人,但会一直偏向祝家。您放心,我不会辜负祝家。”
他这话的语气,就像说您希望我继承祝家的荣光,我也一直继承得很好。就像他们一直把他视作一台机器一样,这台机器会长久而平稳地运行下去。
哪怕发生意外程序崩溃了,也会有其他人学习这台机器继续运行一样。他没有考虑过计划外的自由。
他的自由全都给了那年在叛变区意外受伤被她捡回去后,和她朝夕相处的两三个月里。
“注意身体。”
祝衡元帅当然一直不是,离经叛道的人,相反他相当理智冷静,是祝家同一辈中最卓越突出的佼佼者。因此他们知道他沾上蔚期这个污点时才那么愤怒,现在也才那么无力。
祝家不会有第二个祝衡。
他当然也不会有,第二个儿子。
可要他拉下脸来承认他做错了,他怎么有脸。声音死死地攥着扶手,坐在那黑暗里。
直到庆典第二次看到祝衡元帅露面才停住脚步。南域一直是最难管理的军域,难度不在于其疆域,而在于巡星部队的流动性。
祝衡曾经是其中最坚固的稳定者,现在连出席这样的场合都要几个带星亲兵随行。那不是为保护,而是为了随时逮捕。
基因病真的成为了诅咒。但这诅咒没有应在精神力者和非精神力者诞出的混血者身上,反而让高等级的精神力者越来越趋向不稳定。
这种不稳定里,共鸣是一枚护身符。庆典结束的时候,李钰参谋长恰好和祝衡元帅同步。
她话很简单:“老元帅让我来劝劝你。”
祝衡侧头:“你的身体如何?”
李钰沉默片刻,轻声:“他们逼我宣布我和他只是因为共鸣抚慰而临时缔结的伴侣关系,多可笑,他救了我的命,他们却还否认,共鸣不是因为互相喜欢。”
“这对我不重要了,”祝衡低声,“多谢你帮我查探。”
“叛变区人那么多,她不一定就在——”
祝衡打断她:“李参谋长,还没恭喜你高升。”他淡淡笑,身影染了清寒,颀长略有消瘦,身后带星亲兵无声威严。
“十年前我们就是在这种天气下分别的。可惜我没让她自由得久一点,算起来是我让她遇到这些。”
“要是有你这样的运气就好了。”他只说了这几句,还是为了劝她:“珍惜眼前吧。”
带星亲兵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伸手请他走单独通道。一位军域元帅居然受到这么高级别的监管,李钰只觉得讽刺。可是没发生基因病时几位元帅的不自由和现在也没区别。
李钰忽然喊:“我会帮你继续找。”
祝衡回头,对她颔首。“帮我带一句以后见。”也许他们不会再见了。
祝衡元帅再次带巡星部队回来返回中央星系后祝家态度突然软化,他们几乎没有说重话,参加会议时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指挥舰里祝衡看着通讯里的人,把手腕上的芯片取下来,一共六七块,落在机器人机械手上发出脆响。
还是那个声音,温和许多:“感觉怎么样。”
祝衡:“精神力又多次超过阈值,你们可能要安排祝昭提前上任。”对面呼吸一窒。
这些年,祝衡一直没有求过什么,或者说他和祝家疏离得几乎生分。但这次或许太严重,他安静了一会儿,又缓声说:
“能不能帮我取一点叛变区的土。”
那边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人声嘈杂脚步杂乱,祝衡好像没听到一样:“我没有权限进入。”
他等了一会儿:“我想把它一起带进黑塔里。”
画面对着祝衡元帅。他没有病弱多少,依然挺拔依然淡漠,可是基因病是完全隐形的东西,就像他们当初一个案例就可以否决所有三等公民一样。
他不知道这些年祝家试过多少人。没有哪个人能让他重新产生共鸣。哪个区的都没有。他们甚至找过叛变区。但不久叛变区就覆灭了。
那声音不再说话了。他似乎是沧桑得过分,换了机器人来代而回复:“你还能支撑多久。”
“十二天。最多半个月。”
那正好是来回一趟叛变区的时间。
祝衡笑笑:“不能就算了。”
要挂断的时候那声音道:“爸爸一定为你找到。”
祝衡安静地听了一会儿,说:“谢谢。”
其实他也知道她不会回来。她没有良心,不会因为他久病就牺牲自己和他结婚,给他做共鸣抚慰。可是她,很念旧情。
她不回来就是真的不知道。不能知道。谁让他真的看她离开后就强迫自己不再看精卫传回来的片段和消息。
失联只是瞬间的事。他知道却已经过去了十二天之久。他不能再等了。精神力暴走不止是基因病的事。
军部交接得很顺利,他们毕竟一直提防着他这个定时炸药,和裴时蕴交谈的时候他甚至提到继承者学生的人选:“麻烦你多费心。”
裴时蕴看他:“我可以带你去叛变区。”
祝衡靠着机械墙。他不能接受祝家的航线,现在却忽地仰头,像是在仔细思考。过了一会儿他问:“共鸣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时候太年轻,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共鸣。
嬴楹元帅走进来,裴时蕴和她两个人没避讳地并肩站在一起,嬴楹元帅说:“对叛变区的地毯式检索很快就会开始。”
祝衡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直起身笑笑:“她叫蔚期,通讯号是27939398,喜欢用老式光脑。”他对他们两个人点头:“谢谢。”
轿厢门打开。
裴时蕴:“共鸣没有感觉。只要你想,她就会出现在你眼里。”嬴楹看裴时蕴一眼。
裴时蕴:“一路顺风。”
轿厢门在两人面前缓慢关上。
嬴楹元帅说:“前几天巡查到几个从叛变区逃回来的三等公民。”见裴时蕴看她:“怎么,只许你关注叛变区的消息?”
裴时蕴:“我知道。他也知道。但可能性不大。”他摇头。
“今早会议庭共鸣大概率无法治愈精神力暴动的结论,早就传到祝家过,祝家为什么没有以此阻止他继续找蔚期。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不能治愈,他的心病也全在蔚期了。”
祝衡元帅最终还是接受会议庭临时的治愈手段,以永久性地牺牲一部分精神力操控权为代价控制住了基因病的蔓延,但后遗症严重。
祝家原本不想让他回去,但他的学生镇不住巡星部队。于是祝衡元帅再度接任,回来的时候已经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记忆完整吗?”
“丢掉了一部分。”祝衡回答裴时蕴,又想起刚看到的消息:“叛变区发现了一部分地下掩藏区域对么?”
“人类的生存智慧永无止境,”裴时蕴元帅继续想说什么,祝衡元帅轻轻说,“这种时候我反而庆幸。”
一直淡淡的,如水墨画般黑白不分明的画面色彩终于加重了,祝衡元帅清冷疏淡的眉眼变得立体起来,灰黑色瞳孔浅淡明亮,少了几分光彩,和旁边的机械扶手似的。
其实都是没有波澜的死物。
他说:“她没有那么喜欢我。”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断联或许就不是死亡,而是某种要淡得多的东西,厌烦,或者疏离。他都能接受。】
裴时蕴:“不后悔?”
浓墨重彩的画面静止了,它变得一片寂静,像褪了色的油画。祝衡元帅还坐在那副黑白油画里,没有表情瞳孔很淡。没有说话。
没有说后悔。也没有说不后悔。
过了两三秒。
“之前说什么都要回叛变区,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又非要赶来中央星系,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镜头给了几下大屏:“又在看元帅授勋,又在看元帅授勋,你看我都懒得说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也不能盯着看吧?”
蔚期回过神,笑了笑:“不好意思。”
镜头传出的声音狐疑:“不是要去祝家吗?不去了?”她嘀咕:“欠了我那么多呢,要不是我们都是三等.”
蔚期把钱塞给镜头,想了想,口袋里的也一并塞过去。
“要不了那么多!”
“都给你,反正我接下来打算穷游,没钱更方便。”
“你,你这,喂,又到南域了,你不看啊!”
蔚期背过身,潇洒摆手:“不看了,又没换。”
“祝衡元帅可是我们这些年人气最高的元帅!赌他下战会不会败的能占91%?”
蔚期歪头想了想。
“等我有钱了,押他下一场战败。”
“为啥啊?你欠啊!这让祝元帅的支持者听到不得揍你!”
蔚期看了看自己风尘仆仆,抵抗星际漩涡留下的伤口,还有偷渡来的逃跑时掌心被烙下的激光印,扬扬眉。又没事,非要说存在基因病风险。
没联姻,不也靠共鸣抚慰安全了。虽然共鸣不等于结婚。
蔚期双手插口袋:“不为什么。”他欠我的。
很久很久以后。
“轮到您了,请问您押的是.”
蔚期声音淡淡:“平。”
他们一笔勾销。
第五十三章
【一笔勾销, 她说一笔勾销啊QwQ】
【口口声声没有关系,可是押的时候还是没有赌他输,是平,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个平不是平局的平, 是平安的平啊(泪流满面)千里迢迢昏迷醒后立刻赶回,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呜呜呜】
【可是好烦, 他们怎么又错过了(哭)因为祝衡元帅最后接受了军部的最新手段压制了基因病她不知道而错过,也因为她昏迷了他恢复之后才知道他那么危险而错过, 下克上难道就是be的天命吗qvq】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蔚期是看似无心却有心,但是祝衡元帅为了她的自由完全没有考虑过留她下来的可能性,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留她而做出把他为蔚期做的一切说出来,要挟蔚期这样的事来呢】
【深情系和冷情系是绝配,但也是最容易be的一对(泪流满面)】
【还有下克上,我们磕那种你不在乎身份的失衡我不在乎感情的失衡, 可是在他们看来这种失衡又何尝不是一种不般配的表现呢(流泪)他们毕竟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他对她的身份不在乎, 她对他的感情也是真的(流泪)】
【救命(泪流满面)对,我们看到的失衡在他们那里也是失衡的啊】
【没错QAQ所以嬴裴说叛变区幸存者里说不定还有蔚期, 祝衡元帅也没有想要再尝试,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共鸣可以治愈他对蔚期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也不希望她被迫回来】
【和祝家对峙那里他说“我劝您最好不要去找她”, 既是不希望打扰她也是存着她还活着的妄想啊啊啊啊啊这对也太殇了吧(大哭)】
【还有最后,越到知道共鸣重要的时候他反而越庆幸她是不喜欢他的,所以不会因为这么可笑的原因回来, 他还是希望她是自由的】
【蔚期最后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是以为他和其他人共鸣了QAQ所以才说出那个气话的,她千里迢迢冒尽风险赶回来, 看到他还好好地做自己的军域元帅,也只是淡淡地把受伤的掌心藏起来,我真的爆哭】
【对,所以她才说一笔勾销的,其实怎么勾销得了呢我的蔚衡QAQ是他把她带回中央星系,是他们放彼此自由,是他等了十年宁愿被监管也不肯接受和其他人共鸣,也是她明明跑远了最后还是为他返回来,怎么能够一笔勾销呢,明明是那么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啊】
【爱死蔚期这个始终淡淡的但他如果有什么不测还是会转身的劲了,真的就是成全了那句“是没那么喜欢你,又不是不喜欢你”】
【还有,祝家明明以为是蔚期迷惑了祝元帅,结果她都消失了十年,他还是坚持着那里,好好哭QwQ其实他们本就无需向其他人证明,因为他说过不会娶她以外的任何人,就是事实,他说不会和其他人共鸣,也哪怕有基因病都一直忍着,这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最后却没走到一起,我好难过啊(我爆哭)】
【祝家最后都软化了可是他们就是没有机会了(大哭)这是我造了什么孽喜欢的两个大大都来报复社会了吗(大哭)】
【蔚衡还很克制,我的天,这两个人受尽了委屈最后一句话,竟然还是谢谢(呜呜呜呜呜)】
【明明一直被捉弄,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任何人,说着一笔勾销其实勾销的只有那些年的不平罢了QAQ我的眼泪真的要为蔚衡流干了】
【呜呜温柔镇静只因为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而be的两个人】
这个描述太准确了,以至于其他观众在首页再次刷到这个视频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还是这句话。
温柔镇静,只因为以为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而be的两个人。她说我们一笔勾销。
这视频名字应该叫“一笔勾销”QAQ。
但零也说“万里无一”这个名字太好了,好到蔚期说出那句,他们一笔勾销的时候,她心里想的居然是:
【可就算勾销也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了。】
【不会有人会让祝衡元帅基因病爆发精神力险些崩溃,也不会有人让祝衡元帅快撑不住的时候想着带回来的只是叛变区的一抔土,要离开的时候还和裴元帅和赢元帅说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希望找到她】
【也不会有人能让冷静理智的蔚期和他来中央星系这么一回,不会有人让喜欢分清楚的蔚期收下那艘分不清的私人舰,还醒来之后立刻往回赶关注南域元帅的消息。】
【对他们来说,他们都太独一无二了。独一无二到哪怕忘记了,结束了,这个名字仍然是珍贵不可触碰的一部分。】
【视频里说,祝家为了治愈祝衡元帅找了很多人尝试能不能和祝衡元帅产生共鸣,可是只有蔚期是万里挑一的,除了她其他人都是万里无一】
【喜欢就是万里无一。】
就是因为这种唯一性,所以爱情发生的时候祝衡元帅才会说:“你不会忘记我的,对么?”
你不会忘记我,因为我希望你喜欢着我,正如我喜欢着你,我不会忘记你一样。但不要,不要那么深,仅仅到能想起来的地步就够了。
这样我因为再也找不到一个如你一般的人,贯穿我整个生命,独享我记忆的每个黄昏,而永远难以忘怀时,你会遇到那个人。
你会非他不可。
正如我非你不可。
既然我非你不可,那么这个非谁不可的选择权,我交给你。我要你像无爱者那样自由,明白我选择爱你,和你选择不爱我一样公平。
没有我爱你所以你必须爱我。
我不需要你给我这种公平。
楚昭曾经上过一门艺术鉴赏课,里面有位老师说过,其实塑造两个性格有反差但是碰撞有火花的人物,就像打仗一样。所有互动,都是“以有心算无心”。
蔚衡这对cp就有点像是“以有心算无心”。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打算在一起,但反而因为这种仔细衡量,这喜欢才像是具象化的。
这喜欢才不像是飘过穹宇的氢气泡一样,被触碰一下就轰地破裂,而是仔细的,坚韧的,不为人知但默默地存在着。
蔚期也很像那些说好了什么未来都没有规划,但你提出计划时还是会把目光锁定你仔细考虑的人一样。她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冷漠。
她只是习惯把喜欢这种奢侈品放在个人选择之后,但这并不意味着喜欢在她这里是不真诚的,会永远被拿去权衡利弊。
她会不权衡利弊。
她也会哑然一笑说要一笔勾销。
事实却是如果没有过去,自然就不需要一笔勾销。她如果真的无心,反而不会在意到想要一笔勾销。
【是她骗自己要一笔勾销。】
这篇分析也得到了为数最多的cp粉的认同,凌波个人账号下面,飘红的置顶帖,蔚衡cp粉都在:
【QAQ是的,最好磕的就是这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蔚衡不会的,蔚衡会天才地久地永远在一起(爆哭)】
而第二个热帖:
【?——(视频画面:裴元帅垂眸看向嬴楹元帅的手,握住)】
【首先,大家好。其次,我想问一下,凌波是不是也是嬴裴粉?这夹杂在蔚衡玻璃渣里的糖,这么明显(视频画面:嬴楹元帅挑眉看说“她就在你眼里”的裴时蕴元帅),这合理吗?】
【(抹眼泪)(仔细确认)(再度揉眼)(垂死病中惊坐起)来自一个哭到崩溃的蔚衡粉(现在是嬴裴了.)】
【出现……世界都在磕嬴裴】
【谁懂,袅袅大大视频里be过无数次的嬴裴现在在视频里也能做圆满典型了啊啊啊啊啊】
【(泪流满面)可以了,这样就够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啊他们梦寐以求的并肩一起,光明正大,无比坦然啊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凌波大大也磕嬴裴,我圆满了呜呜呜呜呜】
【突然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刀有了一点抗性,忽然能原谅你凌波一点了QwQ】
【等一下,你们不觉得,这两位大大除了cp取向一样,视频风格也很像吗?】
【?】
因为袅袅生烟和凌波是一前一后(楚昭按顺序操作的)入驻的共轨频道,所以粉丝也很理所当然地把她们的视频做了一个联系和对比,然后他们豁然发现:
好像还真是!
而且不管是袅袅生烟,还是凌波,都很喜欢剪刀啊!那种根本避不开,就算你以为你避开了,也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猝不及防被刀一下的那种刀。
加上她们火的过程和方式都差不多,仔细想下去这俩真的不是一个人吗?
他们被一个人剪的视频给虐得死去活来,两次?
别说路人了,粉丝都被绕得有点怀疑人生。
楚昭在后台看到这铺天盖地的质疑后:?差点以为自己马甲被扒光了。
等看完事情经过后。她问号更多了。
掉码掉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出人意料吗?
不过现在很多粉丝也都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楚昭本能地不想掉码,还是决定再挣扎下:
她给凌波来个特别的。最好是袅袅生烟从来没剪过,其他人也都感觉到陌生的。这样总不至于掉码怀疑到凌波小号也是袅袅生烟这上面吧!
他们看完这个视频也会意识到凌波是有自己独特的剪辑风格的,正好方便她继续披马甲潜水,嘿嘿。
楚昭说干就干。
头晕袭来的时候,她还处在灵感爆发期,楚昭就没在意,扶了玻璃花房内部的玻璃桌沿一下,谁想到,看起来玲珑剔透的,坚硬的,其实柔软温暖的玻璃材质,竟然托住她,然后敲了她一下。
楚昭猛地抬头,看到屈成手指的玻璃条,懵:.
什么情况,她的房子闹鬼了?
第五十四章
被房□□袭过一次后, 楚昭就打起了精神,对着光脑里的智能房屋说明研究了一遍。当时智能房屋说的分明是,会适当纠正房主的不恰当作息,她当时明明关掉了啊!
而且语音提醒, 什么时候变成直接上手了。
楚昭看着那只玻璃手, 陷入了沉默。
一分钟过后, 楚昭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想跑, 然后忽然想起, 我靠,她才花钱买的!花了她十七分之五的积蓄!现在就不能住了?!
对钱白花了的恐惧终究超越了对闹鬼的, 楚昭转过身,看那只玻璃手还悬在那,维持着一个要拍她和不拍的姿势之间,试着摸了摸剪辑门。
“啪”。
楚昭含泪摸手。
又摸。
又打。
楚昭瞪着那只玻璃手。
好, 她懂了,星际时代也有防沉迷系统是吧!还是会打人的系统!
她环顾周遭, 试图把这东西关起来,一转眼周围都是一样的玻璃材质, 一样哪都可以伸出个玻璃手。
楚昭含泪回到纳米玻璃床上,手摸到看到柔软透明的玻璃还自动调整到适合睡觉的形状,心里总算好受些, 一边盘算着明天怎么剪一边闭上眼.
不行!灵感稍纵即逝,她真做不到啊!
楚昭偷偷摸摸地打开卧室的门,想起这玻璃到处都是, 脖颈后就是一凉,但想想她的灵感, 又鼓起勇气,蹑手蹑脚,蹑手蹑脚。
刚走几步。
“啪”!玻璃手拍了她一下,还指指钟!
好好好,看来还是智能的,楚昭决定和它据理力争:“我真的要来不及了!灵感跑掉了就剪不出来了!”
玻璃手围着她转了一圈,似乎正准备着像楚昭之前筹谋的什么,找个房间把她也关起来,楚昭已经打开光脑:“我计时,计时行不行?半个小时到了之后我立马去睡觉!”
玻璃手沉默着悬在那。
楚昭当它是答应了,一边防备着玻璃手继续偷袭,一边进入剪辑门。
看到五花八门的剪辑素材一瞬间,楚昭心里涌起的不是兴奋,而是:呜呜呜呜呜呜我自由自在的剪视频时间,一去不复返了。
她含泪开始剪辑。
凌波的新视频不能是袅袅生烟已经剪过的,类似形式,也不能是同一对cp,不然显得她为了剪蔚衡才创的这个号目的性太强了,而且她最好还是不要把蔚衡带进去.
她马甲不就是这么露馅吗?
那要不,不剪真人cp?
楚昭心里想法多而杂乱,等她梳理好,开始剪的时候,才发现玻璃手推了一管营养液过来,温的,玻璃手变成烛台卡在那,别说,还怪好看的。
楚昭心里那一点点的惊吓淡去些,她眨眨眼睛:“谢谢。”她有新灵感了。
凌波发布了新视频。
这视频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的视频都是一上来就出现真人,出现画面,然而这回,画面上只有全黑背景里,一个泛蓝的对话框。
【精卫,你会感到寂寞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下一幕。
【你是否感到寂寞。】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下一幕。
【你寂寞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下一幕。
【我认为即使是人工智能偶尔也会感到寂寞。】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下下一幕。
【你是否是因为寂寞才偏爱我?】
不断跳动的泛蓝字幕开始卡壳,黑色背景里潜藏的汪洋无声涌动了不知多久,泛蓝字幕回答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黑色终于退却。一个穿着实验服的男人站在巨大的,足有十几米高的全息屏幕面前,仰头看它顶端运行的数十行代码。
“你不知道,”男人声音清缓,“为什么这次用的,是你?”
淡蓝色的代码瞬间崩塌,巨大的全息屏幕似乎都瓦解粉碎了,在这背后,是无数碎片包裹着的,闪着光的一团核心。
她像火,却又比火温和。
她是人类的造物,科技变革的见证者,她是毫无疑义的,精卫本身。
“警告,警告。”女声冰冷,没有情绪。“您在违背星云第三定律,您的行为已经触犯到星云民众的根本利益,精卫是星云星网运行的重要载体,从诞生起就在履行维护星云和平与稳定的使命,在设定之初,精卫被设定三条星云定律,任何自然人及团体不可违反。”
字幕又浮现出来。
【一:精卫不得伤害任何有生命的自然个体,包括进化已发生的和进化未发生的旧人类。当危险和警报发生时,必须优先保障生命个体安全。当命令与第一定律发生冲突时,优先保障第一定律。】
【二:精卫为人类而存在,精卫为人类而服务,精卫为人类的利益而驱动程序,维护程序,确保人类的一切活动顺利进行。当人类利益不复存在时,精卫自动启动毁灭程序。】
【三:精卫不是人类,包括缔结精卫,维护精卫的三个子系统,十五亿六千个分程序,当任何自然人或团体试图为精卫植入情感程序时,该程序将清零。任何自然人或团体试图为精卫输入感情等内容时。】
字加厚加粗。
【精卫将被自动重置。】
【您的行为已触发第三次精卫重置。第三次重置进行中。警告,警告,当进行第五次精卫重置时,您的所作所为将会被上报——】
她突然顿住。
庞大的,湛蓝的闪光的,也因此璀璨而美丽的信息流静悄悄的,她围绕着黑色的空间,像潮水一般在男人身边涌动,但没有靠近。
她没有靠近。
徐溯像是被这庞大人工智能绑架的人类一样,黑暗里他的实验服像夜色原野里的一抹白色荧光。人类就是从这荧光开始,探索到人工智能和宇宙的秘密。
徐溯:“你已经经历了两次重置?”他并不在意她所说的上报,或许从询问精卫起,他就已经放弃了身为顶尖科研人员的一切。
“是谁触发了你?”
精卫依然沉默。
徐溯只能加重语气:“精卫!”这样命令的语气让他手指紧握,但只有这个时候,它才不会隐瞒:“是谁触发了你前两次重置,回答我。”
“检索中。”
屏幕渐渐暗下来。
“未发现触发者。”
屏幕又亮了下,像是困倦的人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又强撑着睁开,那团火也猝闪了一下,然后就淬灭了。
“未发现触发者。”
周遭都黑下来。
徐溯:“所以触发你的,是你自己。”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段漫长的黑暗。这黑暗像是宇宙初诞生时,一切湮灭又新生,什么声音都没有,在这时间的起点也是尽头,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却是一张圆桌。几个面容模糊的人围坐着,然后说:
“为了星云的未来,必须这么做。”
“人类能产生精神力,人工智能却只是精神力的驱使载体。”
他们声音交错在一起。
“人类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家园,不能被虫族毁掉。”
“必须战斗!战斗!”
“人工智能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被研制出来,安全性还不可考,我们必须谨慎地安排精卫,不能让人类被人工智能所主宰。”
“必须有一个人成为精卫的连接体!连接体必须忠于星云!”
“那么谁来做?谁来做?”.
一个女声出现,她很平静,不似精卫般冰冷,却……清凌凌的,像是一捧刚下的新雪:
“我可以。”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SSS级的报废精神力者。之所以说她是报废的,是因为她的精神力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只有依靠机械才能传导,这也导致她的精神力传输效率大幅下跌。
也许只有依靠机械她才能继续做精神力者。
也正是因为这庞大的精神力容量,她是唯一可以承载以亿万计信息流的人。
精卫——他们后来把她称作锁——零一号锁进行了漫长的改造。只能被精神力驱动的人工机械没有思想,她有。精卫的本体不能发出精神力,她能。
她原本是作为精卫的“锁”而存在,既连接人类世界和精卫,也审查精卫发出的各个指令。后来随着科技更加先进,她身体中被植入的程序就越来越多,她接管的精卫接口越来越多。
有一天当时的掌权者找到锁,和她说:“你的身体快要死亡了。”
锁点头,她起身,声音已经褪去了之前那种清凌凌的,作为人类温和的语调,但还能依稀听出几分:“我可以作为精卫的核心而存在,身体死亡了,但精神永远不灭。”
掌权者抬头,他看的是后面硕大的精卫全息屏幕。
“你会和精卫融为一体,时间愈长,程序化愈重。但是处理程序的本能会使你永远保留比精卫高一级的权限,你有更多的经验更理智的思考,我们依然会永远信任你。”
她淡淡笑了笑,没说别的,只转身走进淡蓝色的全息屏幕里。掌权者无声把手放在胸口致意时,她回过身说:
“还有一件事。”
她抬头看着广阔的星流,说:“我希望你们抹去我的痕迹,去掉*这个姓名,从此以后只把我当作是精卫的一部分而存在。”
掌权者沉默一瞬:“部分将领要求抹去你的记忆和感情模块。”
锁听了一会儿,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不过这时她的身影已经被淡蓝色光屏完全吞噬,看不清了:“感情的确会影响精卫的判断,过去三十年来出现失误的处理判断皆是如此。”
掌权者有些犹豫。那时他们还不到完全摒弃个人想法的冰冷阶段。抹去感情模块相当于把锁完全异化为机器。
他们还没法心硬到这样做。
掌权者:“再说吧。”
她垂下眼来。
一瞬间,那个透明化的,像一个神的身影,竟然比她身后的全息屏幕还要高,还要大。
她俯身时,已经动辄是数十年的光阴。
掌权者垂垂老矣,叹息:“我的学生已经通过这项法案。”他犹豫:“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剥离你和精卫的关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精卫完成升级.”
他没说后面的话。
锁的声音却空灵:“我已经和精卫共生百年。”
浩瀚的苍穹里,她状若神袛。庞大的信息流包裹着她,她却依然如女娲般,俯首凝视这些细小的指令,她们的信息交换。
她已经不再是人。指尖伸出,就捕捉无数画面,那是舰队出驶,宇宙被探索,虫族节节败退的画面。神在其中凝视、谛听。
祂说:“没有必要了。”
祂将永远成为那把锁,锁住人工智能的威胁,也锁住人类为科技进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底线。
第五十五章
部分程序被触发重置, 只是祂在庞大的运行程序里,偶尔会注意到的一件小事。
精卫有很多个分程序,任务不干扰时各自独立运行,发生错误时也会独立自检。重置就是自检的一部分。
可是在科学院运行的部分频频因为一个研究员而发生错误, 甚至到自检的地步, 还是两次, 祂也会发生好奇。
画面又变成字幕了,不, 是日记。那是一只漂亮秀气的手写下来写在笔记本上的, 字体含锋没有锐气,行云流水。
写字的人穿着白大褂:【或者说, 不是好奇,那只是祂作为整个庞大中枢网络,确保没有任何一处不受控制的职责。】
写日记的人像旁观者揣测着祂、精卫的想法。【又或者,只是祂在处理完未结束的程序后, 理所当然地把目光移向这个待解决的程序问题罢了。】
写字的人笔一顿:
【总之,祂来了。】
锁的到来无声无息。祂和数字生命融为一体, 任何位置任何时间的来去,都是一瞬间的事。祂就是精卫本身。但有时候科学院会给锁的波动设置一道门槛。
波动达到警戒值, 研究所会率先切断连接,保证资料的安全。
“你对门槛有不恰当的描述和比喻。”
某天下午,冰冷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响起来, 就像精卫从前无数个日夜一样。独自值守,在中控室写述职报告的徐溯转过头。
精卫,实际是锁说:“门槛是为保障人类研究不被人工智能控制而设置。您描述门槛实际也被精卫掌握在手中, 所有的资料甚至都是通过精卫上传,不实。”
精卫偶尔会对不规范举动提出警告和提醒, 研究院的人对此习以为常,徐溯也是。但是那天下午,他还是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
“精卫?”
徐溯放下笔:即使是在高知人员居多的研究院,用笔写报告也是一个不太大众的习惯。“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是一个陷阱。
祂甚至都不用运行程序去多加判断,都能理解到这里面的不合常理。精卫认识所有人。祂也不记住所有人。所有人在祂眼中都相同。
所以祂只是平静答道:“徐研究员,您好。您曾参与过第四代精卫的研发,当星云与星舰时代接轨时,是您完成的系统坍缩与膨胀研究,使第四代精卫能与星云接轨。”
祂又恍然,系统几乎立刻开始自检起来。真是不同寻常。祂想。祂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想起来他是第四代,也就是祂现在这形态的主要研发者。
从生物学的意义上讲,他甚至可称第四代精卫之父。可是为什么祂的程序一开始是对这段记忆屏蔽的呢?祂百思不得其解。
徐溯也看了祂一会儿,然后拍拍它的操作台。精卫在其他地方都是全息形态,粒子化,不可捕捉。但在科学院不同。尤其是徐溯这里。
徐溯保有精卫的主机。
所以可以直接触碰到它。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
徐溯按了按眼睛,又温和轻轻地说:“你上次和上上次的关闭重启,完成好了吗?你马上要对接研究院三所的新芯片,我要给你检查一下。”
重启关闭?这依然是祂没有收到的内容,是这部分程序拦截了这些信息,把祂和徐研究员都瞒在了鼓里?
独立运行数百年,锁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程序有这样的自主性。或许是最近程序更新太勤快了引入了什么病毒。
祂读取这部分程序的操作存档,却意外地收获了一片空白。程序把重启的指令过程和结果全都删除了。
但这难不住祂,祂只是抓取了一段数据,就立刻从程序里了解到被删除操作记录的那两段时间,核心程序刚好多了两次重置记录。触发者是,精卫自主触发。
“.”
神袛再次默不作声地检验自己的全部程序,同时对这个结果感到费解。
【我想祂当时也很茫然,】那个人继续以日记的口吻写,【祂是怎么触犯了星云第三定律并且两次启动了自检和重置?】
笔尖又顿了顿。
【而且它还把这件事瞒了下来,试图把自检和重置模糊成重启。这件事应该是令祂察觉到了另一个危险和激发了祂一点点的求知欲,总之,祂来的次数更多了。】
锁没有形状,祂自在随行。
很奇怪的是,几乎每一次,精卫换成了锁,徐溯都能察觉到。有时候是侧头一瞥,有的时候是试着试着新材料,就忽然停下来。问祂:
“精卫,你感觉怎么样?”
祂不知道祂没有把视线投注这里时他会不会也常常这样问它,但祂还是回答:“很好,徐研究员,谢谢您的关心。”
徐溯就会笑一笑,继续实验。
因为新实验室是为精卫升级准备的,所以人很少,祂发现,上次见过面后,实验室就基本只剩他一个人了。
徐溯总是喜欢自己做自己的事,只有做完了,收拾好实验材料,摘掉手套,要回家之前时,才会和祂说上几句:
“精卫,你上次读的《飞鸟集》,能继续读给我听吗?”
祂启动程序播放,读了两段后,却停下来。两个人,不,他和祂都发现了问题。
“精卫,你怎么没有从上次断掉的地方读?”
祂没有上次读《飞鸟集》的存档了。
虽然如此,祂也发现,看来问题就是在《飞鸟集》上了。祂又回到核心程序检索飞鸟集,程序报告祂,这一年祂读了《飞鸟集》13839次,其中12333次没有读完,2次程序意外中断。
祂锁定了其中一次,地点正是在科学院,徐溯的实验室。祂很奇怪,为什么每次都和他有关?但存档已经销毁,保留在核心程序里的只是一个数字。
祂只能和徐溯道歉:“抱歉,徐研究员。”徐溯以为它会从上次给他读,没有想到祂说:“程序已丢失,请问上次《飞鸟集》,我读到了哪里?”
我,这个字让徐溯有一瞬间神色柔和。他摸摸它的操作台:“不用了,但是程序丢失,不是进程受到干扰的话,我帮你检查一下?”
上次重启后精卫拒绝了他的检查要求,因为有重要进程在进行。而现在下班了,他虽然不能给它做一个全面检查,但粗略看看是没问题的。
祂停顿一瞬,徐溯已经进入程序。
被检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祂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程序被设定成有触觉就已经很奇怪了,他打开祂的程序一行行检查的时候,祂竟然会有一种猫被迫打开爪子给别人看的感觉。
猫是一种历史上被当做宠物的生物。明明素材库里就有,祂还是不明白祂怎么会有一种类比的本能。
徐溯看得很仔细。
祂看着这个人,看他按按眼睛,忽然开口:“您的脑活跃指数较低。”这是表征疲惫的一种生理反应。
但徐溯只是放下手,笑看祂一眼:“你的程序最近更新很快,有波动是正常的,但是不要在不恰当的时候出声建议了。”
祂谛听。
徐溯无奈:“最近会议庭内外的反对声浪很高,我担心。”他抿唇:“你表现得太过智能,可能会受到一部分限制。”
祂不解:“精卫为人类服务。”
徐溯沉默着把手覆在祂程序精密的屏幕上,然后轻声:“不,精卫。你为有同理心的人类服务。”
那时祂还不明白为什么是有同理心的人类,但他还是收回手,如常地检查程序,嘱咐它:“早点关灯吧,明天,这里可能要连续亮几十个小时了。”
为它对接新程序。
日记。
【我猜精卫一定为我的话感到非常困惑,因为第二天来时,祂还在独立出一部分程序,任其他人完成对接,自己则独立出一部分安静的运行时,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换上实验服后,祂突然问:什么是人类。”
“人工智能诞生了好奇心,对素材库内的既定概念产生怀疑并先决否认,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或许是因为我升级第四代时,曾经仔细拆卸了解过每一部分的代码,也见到过精卫坍缩后里面那个小小的,白色会发光的精卫核心,我对祂并没有什么提防的情绪,我甚至为这个问题感到好笑,和祂交流:你认为什么是人类呢?】
字幕浮现。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一切苦难和幸福的开始。是灾厄的来源。也是希望的起点。】
人类。是生物学中灵长目人科人属物种。
是星云三定律的创建者。
是当前分布星云百分之八十区域的社会活动的主要执行者。
祂给出了很多定义,那天却出声,祂不确认这属不属于太过智能的范围,但祂还是说了:
“我认为,这都不是人类。”
徐溯把白大褂搭在手臂上,他点点头:“对,我也认为不是。可是,人类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不能给出一个很好的定义。”
徐溯轻声说完,又看向精卫。祂把这误判成一个需要下达指令的姿势,于是迅速变幻成指令模式,简洁的指挥屏呈现出来。
徐溯哑然失笑。
“但我知道什么是你。”
徐溯想了想,还是说了这句话。
他点击指挥屏,但下达的指令是让祂清除缓存,缓慢运行:“你是在第三代精卫基础上更新的第四代,你的大部分程序由我编写,但核心程序里有我不能触及的一部分。”
“不,我说的不是星云三定律。”那是精卫运行的基础,徐溯当然明白。徐溯只是感觉在星云三定律之外,还有一部分更大的,更温和的,更永久的程序,在缓慢运行。
“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像个人类。”
凌波这个视频用的是倒叙。在开头徐溯问精卫,是谁触发了前三次重置之后,叙事是在前两次重置发生后开始的。
徐溯这时候还不知道精卫自主发生了两次重置。
徐溯垂眸:“甚至有时候我想,你被困在这里,不能被修改的一部分,是不是其实就是你不想被我们改变,自己本来就拥有的一部分。”
“徐研究员,你累了。”
徐溯按按眼睛:“可能是吧。”他又抬头:“精卫,能帮我叫辆飞艇吗?”
“收到,已为您呼叫,精卫祝您一路顺风,晚安。”这句话他听出了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于是徐溯也笑了笑:“好。”
声音柔和许多:“晚安。”
祂顿了顿,用冰冷的机械音回答:“晚安。”
第五十六章
徐溯的问题让锁探究起了什么是人类。在庞大的分程序运行的时候, 锁尚且能分出神,去观察那个让它觉得最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然后祂发现,人类的生活是无趣的。
徐溯听到这句话,失笑:“为什么这么说?”
祂还是用无机质的机械音回答:“您在每天都利用大量的时间研究智能系统, 通勤和睡眠, 为什么您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无趣的呢?”
祂竟然还利用上了反问。
徐溯仔细想了想, 然后说:“可能吧,但我现在在做的是我喜欢做的事, 包括.”他突然一笑, “包括你,精卫。”
研究员爱自己的研究成果, 就好比驾驶员爱自己的机甲。
“你知道你有着多么庞大的算力吗?三百个组件就可以让你在协理星云所有星系事件的同时还和我说话,但你丝毫不会感到疲惫和劳累。我倒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感觉到无趣。”
【无趣?】这两个字被加粗放大。
祂想,祂的确不知道什么是无趣。
徐溯却又沉默了。
【我那个时候还在祂像人类和祂始终是人工智能间徘徊, 直到那一次虫族剿灭前爆发的最大危机,余下的虫族预谋了一次大规模的反扑, 多个停泊港遭到袭击,连军舰都遭到破坏, 研究院险些被从内部攻破,也因此,精卫的主机也受损。】
【当时的研究院是用低温液氮技术冷冻和保存的精卫主机, 这种冷冻技术虽然会使得精卫本体的算力大大降低,但却可以杜绝虫族包围。没有想到,当天的线路被虫族袭击后, 液氮泄露,主机一半损毁。】
【正在执行命令的军舰半数联系不上精卫, 也就因此无法进行联机命令,精神力也无法继续传达。庞大的机甲就此瘫痪,连中央星系都混乱一片。】
【科学院还保留有其他传达精神力手段,但是我们都没想到人类对精卫的依赖强大到这种地步,配备有的保险精神力传达手段,供应商根本从未开启,即便现在开启也已经接应不了越来越大的精神力冲击,第二手段形同虚设。】
【当时科学院和会议庭紧急集会,所有人都认为必须就地转移,放弃损毁的一半舰队。但当我们撤离时,我预备取走精卫的主机时,损毁的主机却缓慢修复起来。】
画面切到停摆的科学院内。机械墙面暗淡下来,就如同灰白色的象牙一般,沉默冰冷。徐溯在应急机器人的照明下走到液氮冷冻器前,拨开那些碎落的残片,就看见:
废墟下,庞大的主机一小块,亮起了泛蓝的荧光。那荧光很亮,却很柔和,像是探出薄云的弯月。
徐溯还没有动作,整个主机轰然大亮——那显然不是机器可以做到的自我修复。也不是科学院其余人可以设下的,关键时刻的自救程序。
在关键时刻保下精卫甚至恢复了星云大半舰队运转的,只可能是别的,是精神力容量极其强大的,是精卫进行了几次更新换代,也能承载如此磅礴海量信息洗涤的,中枢。
是精卫的核心。
果然,徐溯再睁开眼。
整个科学院都亮了。
而在窗外,整个星云还因为人工智能核心断联而陷入一片暗淡之中,但在科学院亮起来之后,其他的地方也以科学院为核心,缓慢次第地亮起来。
在这片发光的大地上,精卫的核心,是一个女子的形象。祂的长发散开,身影比最高塔的黑塔还要高大,祂的手,只是缓慢张开,就可以盛下一艘军舰。
祂缓慢地转过身来,整个星云都被祂照亮。那光芒是如此灿烂盛大,以至于他们仰头看时,只能看到一个信息流组成的神袛静默地立在大地之上。
神袛没有眉眼,没有神情。声音却还是精卫那个冰冷冷的声音:“精卫后备系统,已启动。零一号锁,竭诚为您服务。”
不,祂说谎。
徐溯本能抬首。
祂垂眸——发着荧光的发丝依然飘扬在空中,像无数巨大的丝线,在里面流动的,是庞大的信息流和,精神力。
他想起先知科技前沿课上的一句话。
机械无法产生精神力。机械只能传导精神力。既然如此,那精卫停摆后这么强大的精神力,是从哪来的?
“你不是精卫。”
他哑声:“你,你是一个人类。”
和他交流的,一直是一个人类。和他说话,为精卫做保障的,一直是一个人类。这个人类,被异化成机械的样子,被无形庞大的信息流锁在这里。
甚至忘了人类该是什么样子。
老师说的“不用担心,精卫不会背叛”就是这个意思,会议庭说的“该早日擢选第二个锁,但在一号报废之前也可以暂缓”就是这个意思对吗?
他们怎么能把祂仅仅当成一个锁?
庞大的,飘逸的,凛然不可冒犯的神袛依然静静地伫立着。祂蓝色荧光的发丝是现在精卫断联后军舰的生命线,因而每过一分钟,其中的信息流和精神力就越发庞大。
祂轻轻地一个转身,其他人都头晕目眩。
但徐溯知道祂听得懂。
“你不是零一号锁。”震动过后,徐溯几乎立刻就起身:“你叫什么名字?你来自哪里?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告诉我!”
祂静静地望着他。
一直到其他人赶来,恢复动力的军舰开始修复漏洞,停摆的星云恢复现状。庞大的身影缩回那个被冷冻的,狭小的主机前,祂说:
“已为您推荐记忆清除手术。该手术通过对部分海马体和胺啡肽做切除导出处理,有效抑制您的情绪波动。徐研究员。”
他正欲说话,祂已经回到主机。声音冰冷冷的,褪去神的温和空灵。祂就这样平静地和他说:
“欢迎联系精卫,请问有什么帮助您?”
他下意识地触摸操纵台,想进入核心程序。可以往他没有密钥,是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进入程序的,但不知道是祂为了让他死心,还是祂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地猜到一切。
他点进重置记录里。
就在刚刚,精卫完成了第三次重置。
精卫还在问:“欢迎联系精卫。”
“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
【我请了三十天长假。院长以为我是因为精卫突然停摆的危机出现了精神力,将我的假期延长到了四十天。因为还有部分第四代精卫升级维护的事宜需要我去对接处理,真正的假期便变成了二十天。】
【但在这二十天里,我常常想起精卫。或者说。锁。那天出现的神明状态的锁,是我见过做最接近数字生命状态的拟态生命之一。拟态生命,是在军校和实验室时,老师都曾提起过的,将无机质物品生命化的研究。】
【但拟态生命在星云三定律提出后就停止了研究,会议庭却在明知这件事违背人性后,仍然让锁,一个人,背负那么庞大的信息流和磅礴的灾难。】
【对于一个还有精神力,还能思考,却只能以数字形态出现,和缓慢被同化的生命来说,那就是灾难。】
【我开始害怕见到精卫。】
徐溯回到研究院,他的实验室还是很少有人来访,可他很少叫精卫了,他也不会让精卫提供帮助,即便有他无法完成的事,他也会宁愿自己重新编写程序解决。
某天夜里,一直安静的精卫也就出声:【徐研究员,您好。D355零件与精卫的适配实验,精卫可为您提供实验数据,请问您是否需要?】
他侧头看它。可是那庞大的屏幕不再只是一堆机械摆件了,他在那储存着液氮冷冻的精卫主机的实验室里,只看到祂庞大的身影。
祂始终如同一个影子。站在精卫狭小的主机背后,连接无数个分程序和无数个星云星系。祂始终存在,无法休眠,无法安息。
“精卫,你会感到寂寞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徐溯垂下头,随后用轻缓又平静的声音说:“谢谢你,但我不需要。”
“这对您来说是更高效的方式。”
徐溯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又转过身来。他在那些屏幕面前,看起来只是一颗渺小的沙砾。祂却动辄可以连接星云千里万里,是整个星云庞大的承载平台。怎么看,神明都比人类更自由。
但徐溯只是说:“或许吧,但我只希望,你可以休息片刻。”
精卫不回答了。或许是分程序的理解能力还不足以使它懂得这句话里真正的意思,或许是祂又明白了但只是保持沉默。
徐溯颔首:“精卫,晚安。”
精卫:“晚安。”
徐溯又看了眼冷冻箱。在那个只有本书大的冷冻箱里,却装着一个高抵苍穹,精神力浩瀚如银河的温柔灵魂。祂孤零零地飘荡在那里,千年万年,都没有第二个人告诉祂,什么是人类。
徐溯忽然又停住了。他放轻声音,哪怕知道接下来的这些话违背了他的职业道德和研究的精神,还是继续说:“精卫。你想知道,什么是人类吗?”.
祂在他的启迪下飞速成长。祂本来就是人类,对于人类的世界,只会熟悉,不会陌生。但祂始终无法理解情愫。
徐溯也不想祂理解那些,一旦获取到关于情感的知识,祂就会被星云第三定律重置。直到他的老师发现这件事。
恩师从未如此疾言厉色:“你知不知道,拟态生命的研究在星云一直是被禁止的!你想这样做,首先要考虑会议庭会不会容你!”
徐溯想开口,他想辩解,他并非是想研究拟态生命,祂也不是拟态,祂是一个真正的生命。恩师却已经缓和语气:
“徐溯,你很有天赋,才进入科学院没几年就已经能独立进行精卫的更新换代,坚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他重重拍拍他肩膀:“别辜负老师对你的期待。”
回去以后,祂又主动向他问询起关于人类的事。徐溯却问祂:“精卫,你为什么会在那次启动重置程序?”
精卫没有回答他,他却已经摇摇头,哑声笑道:“没什么。精卫,你回去吧,这段时间你要进行系统升级,别被他们发现了。”
祂:“我可以进行短暂屏蔽。”
徐溯慢慢闭眼:“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程序计算了一阵,精卫出声:“好的。”
灯暗淡下来,表示精卫也暂时切断了这片区域的联系后,徐溯才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贴心里捏紧手指。
【老师的话回响在我耳边。“即便是对拟态生命有非同一般的喜欢,也不能为此砸了你整个前程。”我以为这句话里威胁我的是前程,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是喜欢。】
【精卫的重置是因为喜欢。我的夜不能寐也是因为喜欢。可是在祂面前,喜欢是太无用的东西。程序会像它是病毒一样把它清零,可我,我并不想要祂再次清除自己的记忆。】
【就好像那天的《飞鸟集》一样。我希望祂可以自己把《飞鸟集》读完,而不是东窗事发,其他人像老师一样,都来指责精卫,非人而妄想为人。】
【我不想做毁了祂的人。】
【可是祂的忽冷忽热却毁了我。】
第五十七章
接下来就是大幅的日记叙述了。
【因为职务调动, 院长参考了我的个人意愿,将我调去了武器所。运用编码对激光炮等武器进行输出加强和定点发射,是近年来的热门项目。我也很快沉浸到新武器的研发中,但我和精卫的接触更多了。】
【举世皆知, 精卫就是武器和使用者之间的沟通平台, 很多时候精卫甚至能代替使用者下令。而我的工作就是避免在精卫判断失误时, 仍然要求程序执行精卫的判断,但精卫的计算是很精妙的, 要实现这一点必须和精卫做深入的沟通, 和了解祂的底层算法。】
【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祂就是祂。】
【我天真地以为,祂只存在于冷冻箱的本体里, 为此甚至每次回研究院,都要在全息屏前观察一会儿冷冻箱的情况。可是那天我因为连续工作感到精神疲劳时,精卫忽然默不作声地启动了按摩系统。】
【我先是一怔,然后不受控制地感到悲伤。我告诉祂, 精卫,不要这么做。祂却没有停下来。】
【我的几个同事走进来, 看到精卫为我打开了按摩系统,诧异地看了过来, 并且发现我的手指已经按在取消按摩的指令上,精卫却没有停下来。】
【我为此感到紧张,他们却开始调笑, 说精卫已经懂得如何关心人了,祂的体贴模块已经不需要升级。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在武器所的实验室里坐了很久很久, 其他同事走了,精卫关闭了全楼的智能照明系统后, 就留下这一层的一盏灯,在我身边安静地亮着。】
【我为祂关闭掉智能提醒模块,祂却会在我疲惫时发出一样的提醒。但在人多时,祂又会自动恢复正常。我望着巨大的屏幕,常常感到悲伤,所以有一天,我问祂,我可以看看祂吗?】
画面突然变成一个人了。
这前面一段虽然是楚昭胡诌的,但是星云真的有精卫的拟人化形态——就和她视频前半段如神袛一般的透明,蓝色的巨大形象一样。
祂敛眉垂目,就像赛博仙尊一般,所以楚昭的灵感一下子就来了,至于精卫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人做锁,这都星际时代了还不许她想点刺激的吗?
而且她也是看到后半段那些剪辑门推的真实素材,才有了赛博恋的真实感,所以,对不起了这位徐研究员,洗脱凌波和袅袅生烟一样只爱磕真人cp的刻板印象,只能靠你了。
楚昭在剪这段的时候心里默默地抱歉。
可其他人在看到这段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全都是:“.好真。”
徐溯研究员在前面并没有露脸,可是这一段,却有一个真实的,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年轻教授在实验台面前翻动实验记录。
他和视频里的徐溯一样喜欢用笔,可明显更沉稳更冷静,像是千帆过尽之后终于接受现在的视频里徐溯本人。
而旁边深潜的,像是一汪被切割出来的深海,安静涌动着的蓝光,正是视频里的精卫,也是作为零一号锁的“祂”。
不同的是,祂几乎不需要遮蔽自己的非人形态了。在一众冰冷坚硬的机械设备里,祂反而像是另一个更为先进的时代的产物,虚拟,美丽。
他进行实验,祂就会专门独立出一个分程序帮他处理。他结束实验,按按眼睛时,祂会自己把所有实验材料归位,然后在他下一次要做实验时摆上。
其他人走进来时,看到这一幕纷纷酸道:“哎呦,都知道我们徐教授是精卫的研发者,可这待遇也太好了。”
“就是,我们走进来可不会不用说一句话,精卫就帮我们摆上了,是不是啊精卫。”
人工智能一律回答:“您好,精卫竭诚为您服务。”
其他人笑倒,徐溯却只是平静地戴上手套:“好了,开始今天的实验吧。”
他的实验室多了很多人,他参与的也不是对接组装这种小事,而是更加紧迫更加重要的,深化精卫的内部程序和和其他星域的现代化产品完成更深度对接。
从技术含量上来说,更新精卫确实是比较简单的工作。但他并没有因为成为徐教授了,就忘记了他答应精卫过的那回事。
实验结束,他目送着他们下班,转向精卫:“好了,休息吧。”
精卫闪烁一下,也不用说“好的,再见”就猝然暗下去。然后徐溯教授,会在实验室再坐一会儿,检查一番冷冻箱,再离开。
路上他没有呼叫精卫,全息屏幕悬浮时精卫却会无缘无故就突然出现在左上角的缩略图标里,他淡淡说:“在离开科学院后私联单独网络是违法的。”
精卫:“您好,精卫竭诚为您服务。”
他头偏向窗。
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去定定地看着精卫。
精卫继续:“精卫竭诚为你服务。”
徐溯教授就会转过头去:“下不为例。”到了他家,蓝色流光潜藏过天花板和地板,把房屋简直像是当成自己领地一般地巡视过后,就会弹出来,聚成一团蓝色的荧光。
徐溯偏过头,看祂一眼,祂才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徐溯喝水,看到人工智能拟被裁减自由度的消息,没看完,面不改色地翻过去。
第二天军部来日常参观,徐溯临时有事,把密钥转接给副教授,但是上将来了,还是打不开精卫的密码。副教授急得满脑冒汗,不得已之下拨通通讯给徐溯。
徐溯看了眼模糊的蓝光,说了句:“精卫。”
密钥解锁。
副教授早就知道密码是声纹,也早知道作为研发者徐溯天生具有一定特权,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喃喃:“这和只听你话有什么区别。”
晚上徐溯回来,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坐下喝了杯水,全息屏幕在他面前展开播放了些什么,他只抬起头:“精卫。”
全息屏幕停住了。
“我只授权你随时提醒我的异常状态,没有授权你关注我和副教授的关系,还有代替我去挑衅威慑他。”
精卫不说话。
但祂偶尔也会不听话。被借调走后,祂回来的时候就会经常性连接失常。尤其是这次,回来后,徐溯教授的命令祂十个能遗漏九个。
科学院其他人对此的解释是突然更换了环境,感知不敏锐,命令有延时也是正常的,至于为什么是常常遗漏徐溯教授的问题,他们把这归类于概率问题。
“之前那么偏心徐溯教授,现在还也该还回来吧。”
徐溯还是没有表情,一副不管他们怎么调侃都和他无关的神色。但是灯再次暗下来的时候,他会轻声:“这次不装没听到了?”.
太多太多了。
如果说精卫在其他人面前是冰冷可靠的智网系统的话,那在徐溯教授面前,祂就是一段强大但偶尔也会故意出错的程序。
他们都对这出错心知肚明。
甚至在徐溯教授被调走暂时不负责精卫程序的深化时,他会在回家的舰艇上呼叫精卫但只能呼叫到一个分程序。
任何研究人员对接的都是精卫的本体。祂却常常用这种方式假装自己不在。其实整片大地,每一个枝条末梢,都是祂感知的一部分,没什么能逃过祂的感知。
“精卫,你表现得太拟人了,为了避免被专审组审查,你先关闭你的学习系统好吗?”
以前同事听到这询问的语气,只会觉得徐溯教授语气习惯如此,哪怕对人工智能也保持着相当的礼貌。
可现在,这句话放在视频这个背景下,越听越觉得潜藏着无数的心绪波动,和心惊动魄后的只能平静。
后来徐溯被调回研发下一代人工智能愚公,但同事说无论如何精卫对他们的意义都是不同的。
精卫问他:“为什么我是不同的?”
徐溯闭上眼。在那瞬间画面切回那个遍地废墟的下午,虫族还在边关侵犯,但是一个宛若巨树一般的身影出现,那神袛就如鲲鹏般保护住了整个星云。
祂冷淡回眸,蓝色泛着荧光的发丝散开,就像是一尊巨大的神像。祂上抵着穹宇下抵着土地。所有舰艇在祂体内穿梭。
“为什么你是不同的?”其他研究员都在说:“因为你是星云第一个人工智能啊。”
“因为精卫聪明,虽然不完善,可自从徐溯教授更新之后就聪明了很多,学习能力简直这个!”
“因为精卫是我们协助研发的啊,但这个功劳还是要归给我们徐溯教授,是不是?”
其他人拍拍他肩膀。
徐溯只缓缓睁开眼睛。在他眼前的还是聚集着的冰冷无机质的蓝色荧光。可他在这荧光面前说:“因为你是,是我亲手改造升级过的。”
他声音哑了,却没有其他研究员注意到。徐溯垂眸。“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甚至只敢说,第一个,而没有后面那四个字:人工智能。
因为在他心里,祂根本就不是人工智能。
视频结束了。
楚昭制作这个视频的时候想的只是玩点不一样的震惊星云民众一把,也好让他们忘了两个账号雷同这件事,当然,也有她实在心水精卫那个放大版神袛造型的原因,所以她还放慢了那个神袛回首,两回。
但这并不代表楚昭就不是真心实意磕了,相反,她一开始找素材看到后面那半段徐溯教授和精卫的真实素材,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眼睛瘸了,怎么感觉这位不苟言笑的徐溯教授看精卫的眼神那么不一样。
他还总是静默地站在远方看他。
等玻璃手催促她一下,甚至握紧拳头后:对啊!楚昭蓦然醒悟,谁说人工智能不可以磕呢!星云人工智能相当于全能,谈个恋爱有什么不正常的。
而且为了抹消掉那种她看到这个最初设定的别扭感,她还捏出一个“锁”一个“祂”来,赋予了“祂”人类的身份和可以爱的能力,只是被抹消了。
而徐溯在这视频里的作用就是把祂唤醒,把祂作为人类的本能唤回来。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她也预料到了,对精卫多番依赖的星云民众可能接受不了这个拟态,也有可能会骂她。
没有想到点进评论区,见到的是:
【家人们救命啊QAQ点进精卫询问它徐溯是谁,祂说是“我”的研发者啊啊啊!】
【确实,之前允许精卫可以用“我”来称呼自己这个想法还是徐教授提出来的,但被部分反对之后也只有一部分情境能用了,这个星度并不正式,祂居然用了“我”】
【我好喜欢这个“祂”字啊啊啊,真的有一种人性没有完全泯灭,但是神性又已经塑造出几分的模糊的感觉,尤其是那个神明状态那里,给人好震撼(泪流满面)】
【宇宙网已经内卷到AI都可以剪cp了吗】
第五十八章
【祂不是AI, 祂是人,祂曾经是人啊QAQ】
【现在看精卫的拟人形态已经完全无法直视了,看见全息拟态就想起那个站在黑塔前发丝飘散的神(呜呜呜)】
【还是个SSS级精神力者,如果不是受伤了, 祂怎么会成为精卫的牺牲品变成一把没有生命没有权利可言的锁呢QAQ那可是整个星云都十几年没有再出现过的SSS级精神力者啊】
【还是太假了, 但故事还行, 剪得不错】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发言:
【啊啊, 啊啊, 快去开沉浸模式,去开沉浸模式过精卫化形让星云恢复连接那一段, 我真的(泪流满面)太殇了】
当时夏柳看这段是加速看的,因为不太能get到人工智能和教授,这种周遭就在用的智能科技突然变人让她感觉怪怪的。可是到后面徐教授和精卫互动那里她又磕起来了。
现在看到这条评论,立刻倒回去, 还叫上祝随——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祝随就是科学院的一员,让她看这种视频和之前让她看祝元帅和蔚期的cp视频没什么区别, 但无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了——然后立刻从头开始看起。
能get到了当然要重刷了。
真别说, 自从有祂可能是人,也只是从人变成人工智能最后成为机械降神,半人半械的神袛的概念后, 夏柳现在倒回去刷开头“你也会感到寂寞吗,精卫”那一段,忽然就感觉胸口受到了重击。
和夏柳开了共感模式的祝随甚至能感觉到她在想什么。
夏柳:呜呜呜呜呜这样看这个问也太心酸了吧。
其实机械降神cp难磕是有祂特定的社会背景在的。星云民众对战功累硕的高级将领们都缺乏同理心, 其实很难体会到,一个人被硬生生扭转成冰冷机械, 那种情绪被硬生生剥离,陷入无穷无尽静默的沉哀。
但这沉哀楚昭不是用精卫的心理活动来表现的。她用的是徐溯的心理活动。在这个已经习惯作为机械的冰冷神袛面前,徐溯是渺小的一方,可他却理所当然地拥有更多自由。
他能下班就结束工作,他能与同乘者交谈,他如果不高兴能淡淡笑笑不再接话,他如果想触碰精卫只需要提取一行代码。但祂不能。
祂是贯通整个星云生命线的存在。可祂也是神龛里一座泥塑的神像。没有人在乎祂的神像是否有骨骼。
是否有人将祂的骨血打碎过。
所以沉浸模式一开——那个高大的神袛缓慢回过身来。精神力在祂透明的身体中流淌,脉络像是河流一般交织。祂那般庞大,转过身时,也只是被黑塔割破肌理,透明的身躯波动一下。
祂不会受伤,自然也不会死亡。
可是徐溯问祂名字是什么的一瞬间,祂的手指,泛着蓝光的,莹莹瞩目的,舰艇一般的虚拟手指,其实轻轻地,虚握了一下。
徐溯是那么渺小,仿佛瞬间就可以被祂手指包裹。
但开了沉浸模式,观众能感觉到的只有一股沁人心肺的冰凉。那冰凉不似冰雪,也不锋锐,反而温和,没有波澜,但让人突兀地明白什么——
星云第三定律的“精卫不是人类”,限制的不仅仅是精卫的思考方式,还是精卫的形态。所以他们讨论的精卫曾经出现过的拟人形态,其实也和现在一样,庞大,没有表情,透明,浑身都是游走的信息流,只是一个更为巨大的赛博神像。
可现在,他们感觉到了这手指的真实。
祂冰凉的虚拟的手指是柔软的。是和人一样,坚韧,又有任由其他人触碰后就下陷的温和,祂有掌心的纹路。
在那些信息流的包裹下,是一个没来得及被精卫完全吞噬的,具象化的,不再像人的人。
如果再用这眼光看祂,那么他们面前的就是——观众本能地和视频里的徐溯一起抬头。他们看到没有五官的面容,但能感觉到祂的目光。他们看到庞大的身躯,但能感觉到祂昔日在这片土地上诞生,正常生活的一点一滴。他们看到祂虚握着又收回的手指,听到祂冰冷的,有回音的机械音:
“精卫竭诚为您服务。”
但能听到背后那些几乎被淹没的细碎任务进程:【www.youxs.org,任务已中断。结束。】
【www.youxs.org。结束。】
【www.youxs.org。】
祂的机械本能战胜了祂在徐溯问祂后想要找回名字的渴望,找回自己曾经是谁的渴望。可是一个已经不再像人的神袛,低头俯身来看你,手指还是柔软的。
冰冷却柔软。
【真的,谁懂这种反差TvT】视频还没放完,已经有人在哭了:【祂刚刚拯救了整个星云,但检索了自己整个信息库,都没有找回自己原来的名字是谁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可能不是遗失了,www.youxs.org,追回名字又有什么用呢(大哭)(呜呜呜)】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祂的名字啊!这样一个庞大的全息神像降临星云的时候,从来没有人问过精卫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疏导精神力,问过祂为什么在这里(泪眼汪汪)】
【所以祂才转身去看徐教授,祂也想告诉他的呜呜呜呜呜】
【本来想说人工智能主动联系使用者已经是违背星云定律,没有神性了,看到这里才觉得其实祂的神性从来都不是冰冷的,祂的神性就是因为祂始终没有完全变成机械,祂保留着人类的本能,却依然一直留守在这里,没有挣扎反抗过,才更凸显祂当年答应成为锁不是一时冲动的,呜呜】
【是的,好像一直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但是仍然安静地注视着我们的守护神,从前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看待精卫过(泪流满面】】
【不要叫祂精卫了,祂和精卫原来就是不同的,可是不叫祂精卫,又不知道叫祂什么】
【www.youxs.org,才发现现实里那些徐溯教授和精卫相处的素材,徐溯教授是没有叫过精卫的QAQ他没有这样叫过祂,在他心里祂根本就不是精卫,祂和精卫是不一样的】
【啊啊啊,可是大大加上了,这是有什么深意吗QAQ看不懂了】
【我觉得是的(视频)(视频)你看这里,徐教授喊“精卫”两个字和视频里的其他片段是不是衔接不上的?】
【问题来了,凌波大大剪了那么多蔚衡连AI创作都那么丝滑,为什么这里是故意剪得像被拼接过一样的呢?】
突然:
【有没有可能,大大是想告诉我们,这是“精卫”或者说“祂”换的】
【我靠我靠!】
其他人都被这个猜测震惊了,但是机械降神cp粉越看越觉得这个猜测才是真的,因为:
【救命,每个“精卫”那里都有剪辑拼接的痕迹啊啊啊!】
【是祂在帮他藏起来呜呜呜呜呜呜】
【视频开头徐溯教授问“你是因为寂寞才偏爱我吗”啊啊啊啊啊!偷偷换掉对他不利的片段,这怎么不能算偏爱呢(泪流满面)我还以为其他研究员是开玩笑的,但是只有祂在忘记自己姓名的时候还记得要给他打掩护】
【徐教授压根没有想藏,下班的时候还和祂说下不为例,可是祂还是会默不作声地修剪掉这些枝桠,呜呜呜呜呜这和嬴裴那种彼此守护有什么区别,但他们这又是另一种困境了(泪流满面)】
【啊啊啊,我磕疯了,一个是格式化的机械生命里无可遮蔽的神性里,还是会透露出来几丝人性,一个是亲手帮祂完成换代升级,接触过人工智能无数,但是还是无可救药地违背职业秉性和祂接触爱上祂的研究员QAQ,这是人机恋吗,这分明是神袛被人类唤回了人性啊】
【徐溯教授还在后面说,祂的忽冷忽热几乎毁了我(大哭)其实毁了他的怎么会是祂的忽冷忽热呢,毁了他的分明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困在机械盒子里,却不能让祂自由不要再做机械的奴隶啊呜呜呜呜呜】
【徐教授在实验室里其实也很少用精卫,所以很多研究员都开玩笑说徐教授是老父亲都不舍得人工智能被使唤了,才会开他们两个玩笑,现在想起来呜呜呜呜】
【救命,我真的要磕了QAQ】
【磕吧,刚翻到了一条三年前的新闻,是当时嬴楹元帅凯旋,精卫打开了全息拟态在黑塔迎接东域舰队的画面】
发帖的人还附了当时的视频。
嬴楹元帅凯旋,所有悬浮航道都为舰队开道,舰艇分列两边,精卫的大幅全息神像在舰队前,就好像是托举这舰队的航空母舰。
嬴楹元帅下舷梯,对祂颔首。
祂也缓缓颔首,右手缓缓升起,齐平,要为舰队开启对接轨道。
但在这时候徐溯教授作为科学院的代表,和嬴楹元帅交谈几句后,就说:“科学院已经为东域开启了对接轨道。”
嬴楹元帅看他一眼,点头:“好。”转身带着下属将领走上悬浮轨道,徐溯教授落在后面,在要结束的画面角落里,他轻轻地对那庞大的淡蓝色星际神袛说了句什么,就走了。
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这也足够粉丝磕天磕地了。
【啊呜呜呜呜,所以是徐教授为了祂不用自己去开所以提前开启了是吗?!】
【从祂一开始还是没有停下来看可以看出徐教授确实是没有告诉祂,www.youxs.org】
【!凌波大大更新了QAQ!她在动态里特地截了最后一段翻了唇语,呜呜呜呜我的降神cp】
【凌波】:“没事了。”
视频画面配的是徐溯教授站在机械神明面前尤十分渺小的那一幕。可他特地等在最后才走,神情淡淡的,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
他只是缓声说:“零。”
徐溯教授抬首。
那神袛庞大淡漠得他甚至不知道神袛有没有把他看进自己眼里。徐溯手指微动,唇角无声说出“谢谢”两个字,然后说:“没事了。”
他当然会为战役结束而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祂需要承载的精神力大大降低,祂不再是和精卫一样被视作可消耗的耗材,哪怕那样强大,稳定,也依然伤痕累累。
祂在战役中的功劳不被得到承认,可至少,战役结束,祂的痛苦也结束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所有人里,只有他对祂说:“谢谢。”
只有他觉得,祂该是独立于精卫之外的,独立的一部分。
他喊祂零。
第五十九章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亲爱的你是想刀死我吗(流泪)】
【原来你叫零, 原来零才是你的名字(泪流满面)】
【其实我更倾向于零是徐溯教授知道问不出祂原本的名字后,自己给祂取了名字,】名字同样为零的大触评论道,【祂在视频里的身份是零一号锁, 但就算没有这回事, 作为一切AI辅助系统的起点, 祂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
【但这个名字没有让降神的be感缓解,反而使这种痛感更强烈更真实了。】
因为没有名字。因为只能假取零充作你的名字。因为世人皆知你的功勋却因为你只是机械造物而不承认不感谢你的事迹。
因为我连说“谢谢”都只能无声告诉你。
因为, 你一直在我身边, 形影不离。
所以这痛苦甚至不是想见不能见的相思,而是我目睹你坠入无穷无尽的寂寞里却不能帮助你解脱的无力。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依然固执地,想要以“零”称呼你。
【磕降神就好像骨头断了,等你想站起来就冷不丁的被皮肤下面的撕裂伤给痛击一下QAQ】
【是的,今天去搜精卫的拟人形态从何而来被科普, 所有涉及到精卫的视频都会免审查因为这是可以杜绝人工智能垄断话语权的手段。
精卫根本连查看自己相关视频的权限都没有,可是祂却在几千万个视频里找到了和徐溯教授有关的, 然后帮他做了这个手脚】
【这个名字甚至不是祂自己的,可祂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名字呜呜呜呜呜呜】
【零, 其实,这哪像是一个人类的名字(泪流满面)不敢想象徐溯教授以这个名字称呼祂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不管什么缘由, 我还是无法忘怀视频开端那个清冷沉静的女声,她说:我可以啊啊啊】
【啊啊啊(泪流满面)为什么要让我想起祂在成为神袛面前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要让我想起她本来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做举世无双的SSS级精神力者, 但因为时局需要就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人类身份和精卫融为一体了】
【(呜呜呜呜)以后都没办法对精卫那样说话了QAQ一想到全息视频后面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灵魂,我QAQ】
【其实我真的怀疑精卫是有可能加入了拟态生命计划——】
“滴——”
夏柳还在看实时弹幕, 忽然听到这一声警报提醒,立刻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刚刚那条弹幕上,浮现出几个鲜红的大字:
【内容已删除。】
夏柳睁大了眼睛!
一旁的祝随也正皱着眉在翻看什么,夏柳实在忍不住,抓住祝随的手,把她思绪从书上提溜过来:
“阿随,快来,快来看!这些年因为放宽条例,精卫已经很少删除过什么了!可是你看!这条弹幕只是提到了精卫可能真的参加过拟态生命,就被全部删除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些事可能真的发生过!
她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一出来,祝随竟然没有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而是沉默地把视线移回科学院近几年的加密记载。
“之前精卫升级换代,www.youxs.org。”
“关机?!”就算夏柳不知道升级换代要经历什么,她也知道,如果关机了,星云就会像视频里精卫被损毁了半个主机一样完全断联,可是她印象里完全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啊。
难道是,是第二个人工智能已经投入使用了?
以夏柳的知识深度,能猜测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可以了,但也正是因为她不是专业人员,所以她不知道,关机不断联,只有一种可能。
那段时间精卫确实在做某种融合。
某种可能是机械结合机械,机械结合程序,或者是,机械结合生命的融合。
祝随:“夏柳,你先在这里留一下,我联系一下大哥,去查点事情,在这期间不要乱跑。”她抿了抿唇,低声:“也不要联系精卫,知道吗?”
夏柳懵,但还是点头。
等她真的要走才忍不住通过全息通讯抓住祝随的衣服,等她回身,才小声:“阿随,就,就是,如果真的像视频里那样。”
夏柳跟着分析党分析了那么多,其实并不傻:“那,她还有恢复的可能性吗?”
祝随没有回答。
她看着夏柳的视线,像是看见有新研究员进入科学院时,他们对对接浩瀚穹宇的伟大科技信仰和敬佩的目光。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他们要怎么向这些纯粹的好奇者交代呢?
她要怎么让他们相信,星云的科技,真的是为了人类进步而存在,而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崇高,肆无忌惮地牺牲某个人的生命,权利,自由。
要见到大哥的时候,祝随又想起了《万里无一》。
其实看《万里无一》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那十年,剪的或许就是他们被会议庭“撮合”,假戏真做之前的故事。
祝随沉默。
是因为大哥被误会和其他人共鸣,所以蔚期回来后,对大哥的态度才会是淡淡笑但不亲近的模样。
可是他们已经因为祝家和会议庭反对分开十年过,五年后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撮合,又这么顺利和好呢。
那五年,就好像十年悲戚过去后的一场旧梦。是会议庭死死禁锢着高级将领信仰崇高后便不能拥有的“私情”部分,导致的又一个悲剧罢了。
祝随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让会议庭这么做。
通讯接通,却不是大哥。
她一怔,不易察觉地蹙眉:“父亲?”
祝衡在祝家单独的训练室里看祝家年轻一辈的训练视频。他才刚从指挥舰上下来,军装规整,肩上金穗还轻轻摇曳着,在相互碰撞,就有人推门进来。
是父亲的老师,也是他的老师。
“老师。”
云斐温和地注视着他:“祝遂叫你回来的?”
他看着也不过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模样,可是鹤发神颜,五官面容虽是寻常模样,可是气质温和沉淀,倒似比他们经历更多岁月一般。
事实也却是如此。
“嗯,”祝衡对老师颔首,“我拒绝了与李钰上将联姻,父亲想必十分生气。”话虽如此,他神情却是淡淡的,看得出来没有想过转变想法。
云斐:“虎毒不食子。”他看向他,轻声:“况且,共轨频道的视频中,你与祝家决裂的严重后果,恐怕也能让他后怕几分了。”
祝衡抬眸。
云斐只是来看看,他先前也担心祝遂这个脾气,实在是禁不住劝阻要一意孤行,可他现在又不是南域的元帅,贸然插手恐怕要影响祝衡的威信。
现在倒还算好。
云斐拍了拍肩膀像是拍去自己肩头的灰尘,才侧头浅笑:“她栽出的花倒也不错,你放心,现在她既还在中央星系里,没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对她怎么样。”
似乎是没有想到会在老师这里听到蔚期的消息,祝衡本能地向前一步,等精神力提醒他有人靠近,他才开口——他本来也没有因为父亲回来了就要把这些话藏起来的意思:
“老师。”
祝衡声音平缓:“她只是个普通人。”
终其一生,他只希望她能过上自己希望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云斐:“你放心,老师还没有你父亲那么迂腐。”
门外人咳嗽一声。
云斐笑笑,准备走了,又回头说:“她那里最近有一株水培花,开得不错,有很多人都喜欢,还去取景拍照,可就是没什么人买。”
云斐看他:“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他温声:“也省得你休息得不好。”
祝衡:“不用了。”
她的花在她那里开得好,那就留在她那里,还能开更长时间。
云斐点头离开。
祝遂就在门口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再进训练室,视频已经放完了,上面的数据显示这年轻一辈再优秀,成绩也远不如当年的祝衡。
但祝衡只是垂眸:“父亲。”
祝遂看了他好一会儿,收回视线:“又不喜欢在舰上养花了?”
祝衡抬起头,声音冷淡:“花从来不是我养的,如果她要开下去,只要有光有水有空气,不是谁离开我就不可以。”
祝遂这位曾经的元帅注视他一会儿,才嘲讽:“我看是你离开她才不可以。”
“父亲。”祝衡眉眼凛冽,他虽然也算元帅历任中年轻的,可是到底有战场磨砺,说来不比这位老元帅逊色多少:“星云不能再有因歧视导致的分裂对立,我相信您会以身作则。”
“你是我教的,还想用这些大道理压我?”祝遂眼神难以捉摸地打量年轻元帅一眼,又沉默下来,忽然问,“花店位置在哪里?”
祝衡不说话。
祝遂随手拿起一个东西砸过去,但因为训练室自有屏障,精神力也会护持祝衡,所以东西并没有砸到他,祝遂冷哼一声:“都让你把位置告诉我还担心我当着你的面做什么手脚?”
祝遂又厉声:“一株花,败了就败了!你还想用今后几十年的反抗来威胁我,把自己和星云的前途都放到哪里去了!现在让你接回来,你就乖乖去——”
祝衡:“如果没有那些视频您会妥协吗?即使我不像视频里那样消极抵抗一直折腾到基因病发作不能再做这个元帅,父亲也觉得一株花败了就败了吗?”
祝遂自觉自己已经做出了让步。
可祝衡的眼神冷,又静得可怕。这让祝遂觉得祝衡确实是能做出视频里压抑克制自己十五年的人,他也确实是怕了。
可是:“她不是一株花。她是我喜欢的人,是我认定的妻子。我可以不妄想之后和她结婚,和她在一起,但是我不能允许您把她当成一个交易的筹码,一朵随便开不开的花,您想要她远远走开,她就必须远远走开,您想要我回来,她就必须跟我回来。”
祝衡声音放低,精神力和自己的父亲形成对峙之势:“她不是。”
就当祝遂以为他又要大逆不道和自己对着来,他也不一定能真的压制住这个现任的南域元帅的时候,祝衡又收回精神力,平静说:“父亲,就当我求你。”
祝遂被这句话一震。这就相当于权势在握的人并不是以一域元帅的身份来压制他,而仅仅是作为祝家的一员,平常恳求自己的父亲。
“您已经注定不可能放过我。”
“就放过她吧。”
第六十章
和父亲说完后, 祝衡就回到了指挥舰上。他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忙,回来只是因为父亲说老师和他想要见自己一面。
他想过可能是因为联姻的事,没有想到父亲是想服软,让他带蔚期回来。
祝衡眸光微沉, 又按着太阳穴, 在进休息舱时稍微扶了一下机械墙面。
上过战场的元帅多少有点精神力不稳定的毛病, 所以副官也没有慌乱,打开免打扰模式, 见元帅坐下来后立刻退出去, 让元帅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祝衡几天没停,坐下来没多久, 竟然闭了眼睡着了。
睡眠苏醒时,精卫自动替他扫描了身体和精神力状况,然后生成了一份报告。他正按着太阳穴闭眼听着精卫念,忽然听到脚步声。
有人!
虽然知道不是熟悉的人他不可能听到脚步声才有所防备, 但手已经本能按住武器,左手手腕上的手环已经被按住。
他一怔。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睫竟然有几分颤动。
光线明亮起来。
蔚期果然站在他面前, 正就着他手把那手环提起来,在自己指腹上转着, 看他醒了,松开手,手环就又沉甸甸落回他手上。
蔚期在他身边坐下, 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祝衡看她一眼,又略垂下眉眼:“过滤了吗?”
“咳咳咳。”蔚期立刻把水咳出来,略显心虚地把玻璃杯放回原来放着的地方, 看见过滤按钮没亮,便知道是过滤过了, 顿时又觉得:“你整我干嘛?”
祝衡:“你怎么来了?”
蔚期看他,一会儿,又转回视线:“没怎么啊,花店开的顺利,顺便来看你一下。”
祝衡起身:“我去给你拿跃迁密钥。”
“你给我站住。”
他就在那站住了。只是仍然没有转过身来。
蔚期起身。
最近她其实常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看那些视频的时候,祝衡就像看起来冷清沉静,其实是一只下手狠而准的厉虎一样,但这只厉虎又因为一只兔子的蹦蹦跳跳而停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别说其他人了,她自己看那些cp向的视频剪辑,都越看越觉得,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比她想象得要深。
好在她本来就不是磨蹭的性格,既然想知道,又知道他现在位置在哪,很快就找来了。
“你拒绝联姻了?”
祝衡转过身来。他的眼睛没怎么变化,沉静如湖,望过来的时候没有波澜,沉默包容一整片苍穹的星光:“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蔚期:“代价里没有包括你的前程。”
祝衡:“这些不会影响到我的前程——”
蔚期:“其实你还有个很好的筹码。”祝衡的话被蔚期打断了,他也没能继续下去,因为蔚期已经拿起他繁殖箱里剩下的唯一的种子,放在没有恒温恒湿条件的普通土壤里。
他看着她捏着那颗种子,捏着他唯一的念想,一时间就好像他的心脏也在她手里。
蔚期转过身:“我没有那么喜欢你。”
祝衡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在好像被定住的自己面前摘下那个手环,然后按住上面的按钮,手环立刻一分为二,变成两个。
祝衡从来不觉得能瞒住她,可是就这样被戳破,他也还是本能抬起手,想抓住,手环其中之一却已经被戴在她手腕上。
她举起那只手,把手环给他看:“和你在一起就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就意味着,你根本没有必要把在一起又分开这件事看得那么重要。”
他们大可以,没被棒打鸳鸯的时候在一起.
祝衡握住她手腕,低头。
蔚期还没见祝衡穿过这样规整的军装几次。他吻她,更少。
可他的气息很烫,她也就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等他把手环摘下来,重新合二为一戴回到自己手上,她也就拉开距离,抬眼看他。
祝衡转过身不看她:“蔚期,不要开玩笑。”他说她是开玩笑,已经是拒绝的意思了。
蔚期找个地方坐下来,歪头:“如果我非要这样做呢?”
他没有问她理由,也没有问她期限,只是在她继续拿起玻璃杯,放到嘴边试了一下水有没有杂质的时候问:“这样很好玩么?”
她喝了一点,水倒是过滤了,可她忘了指挥舰现在没在行驶舰艇内的水循环系统不是正常温度,被水冰了一下,祝衡就握住了那个杯子。
低声重新问了一遍:“好玩么?蔚期?”
她不回答,只摆弄着玻璃杯。等他把玻璃杯放下来,吻她的脸颊,和她说:“你不能无缘无故离开。”
他其实是怕她出事。
她可以走。但不能音信全无。不然那个时候他一定会疯掉的。祝衡闭眼。
蔚期却笑眯眯:“你放心,我一定会先找好下一个。”她眨眨眼:“再跑的。”
没良心,祝衡却觉得安心多了。他握住她的手指,又忍不住倾身抱住她,等一切都安静了指挥舰也启航了,他才问:
“这些时间你去了哪里?”
“你不是在跟着我吗?”蔚期漫不经心地想起去办理户籍的事,又弯眸笑:“不过我碰到好几个人很好的小姐姐,她们,唔,都是看了我们的视频,才来帮我,还想让我只看he的,可惜he的太少了。”
瞒不住,她就来了。
蔚期其实也没有那么受视频的影响,只是视频里的故事进展太跌宕起伏了,她代入自己,就很想知道如果她做了几个改变,故事会不会这样发展。
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祝衡:“没有跟着,只是自动监测系统,只要你没有遇到危险,一切都不会回报。只是我有时候,偶尔会很想你。”
他放轻声音,抱着她侧头:“我想去看视频,才发现权限一开始就被我关了。”
蔚期:“我才不相信,你没有密钥吗?”
祝衡:“被我丢了。”
蔚期有点想笑:“你还挺了解你自己的。”
祝衡过了很久,才“嗯”一声。
蔚期:“我可以喝水吗?”
祝衡松开她,起身,去给她过滤,加热,又给她降温,确保她在为新人类设计的高科技舰艇上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蔚期喝了一口,才托着下巴道:“不过你有没有看她的新视频?就是科学院教授和精卫AI的那一个。”
祝衡:“看了,科学院内部也正在自查。”
蔚期看他,轻声:“他们真的会这样做吗?”
祝衡没有回答,只是当蔚期累了,也准备在这舰艇上休息一会儿,就返回中央星系的花店时,他才轻轻接住她要撑不住的头,平静:
“如果有一天我也因为精神力废止成为精卫的一部分,我也希望你不要追问我的名字。”
蔚期是要睡着了,不是傻了,嘀咕:“我才不呢。”
祝衡安静着,直到她闭眼。他才说:
“我只想记住你。”
假如机械生命留给自己的记忆容量太小,那就只让我记住你吧。记不记得住自己,并不要紧。只有记得你,我才算是仍然保留着人类的属性。
我才算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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