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辑带着人马赶到太守府衙时, 河内太守还正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张极离开前可是跟他保证过,等他回了雒阳呈禀天子,他这个赈灾第一功臣定然平步青云!
这不刚畅想着之后的美好生活, 仆人就着急忙慌跑进来跟他说京师来人啦!而且看那人的行头还是个大官嘞!
他这一高兴立马起身端正衣冠小跑出去迎接, 丝毫没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在大厅外的院落中早已被军队围得水泄不通, 而为首的那人身穿绯色朝服, 头戴鹖冠,这是……武官?!
他猛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再看那长官一脸严肃、不苟言笑……
思索间, 那人便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乃汉前将军种辑,你便是河内太守?”
“正是下官。”他唯唯诺诺道。
“拿下。”种辑一挥手, 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 将人牢牢控制住, 任凭人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种将军, 你这是何意?”河内太守有些慌了,一切变得太过突然,“下官无错!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有没有弄错你自己清楚得很。”说罢便让手下将人押上牢车,任凭他如何替自己喊冤, 种辑再不理会。
虽说种辑也不知其中缘由, 但在牢车经过街坊时,闻讯而来的百姓纷纷朝上面砸臭鸡蛋、烂菜叶子, 甚至吐口水的也大有人在。就冲百姓这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的态度他也知道, 这河内太守根本不冤枉。
种辑将人押到雒阳时,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将人移交廷尉后,他便是完成了任务,之后的事项, 就和他无关了。
刘谢本以为之后的审讯工作会进行得相当顺利,但凡事都有例外。
那廷尉审讯了大半个月,呈上来的口供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根本无关痛痒。
她顺手将口供递给了王莽,“廷尉哪里是审不出来,分明是不想审。”她可知道得太清楚了,这廷尉和河内太守,都是王允的门生。当初就是王允给他们举的孝廉。
“官场嘛,官官相护很正常。你让王允的门生去审问王允的另一个门生,能审出什么这才奇了怪了。”同为官场老油条的王莽可太清楚不过了。
人审的不是案件,是人情世故。同为王允门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其中,多多少少也有王允的授意。
“看来是得换个人审了……”她沉吟道。但将所有官员的名字都想了一通,都找不到合适的。
能胜任的要么又是王允的门生,要么就是刘谢想要保护的人,比如荀彧。
朝中清楚河内太守所作所为的人应当不少,但只有荀彧将事捅到了她这里。这本来就很拉仇恨了,要是再让荀彧卷进来,纵使他是颍川士族领袖,日子也不会好过。
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就……刘谢将目光投向了埋头于卷宗中的王莽。
嗅到危险气息的王莽整个人一激灵,眼神闪躲,言辞激烈,“你别害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不干!”
嗯,和她想的一样,拒绝得相当果断且直接,但她还想再努力一下,“能者多劳嘛!再说了,满朝上下你和谁关系都挺好,他们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不行。”王莽决绝得相当果断,“你也不想想,我现在的身份也是太原王氏,要是让我去,王允肯定会来和我套近乎……”到时候他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简直里外不是人。
“我不管。”刘谢见王莽如此不配合,干脆也耍无赖,“反正你得给我找一个能接这活的人,总不能让我自己审吧?”
王莽想了想,“我还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
“法正。”
法孝直?刘谢皱眉,当即否定,“不行。换一个。”那可是她的宝贝,怎么能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呵。”王莽肉眼可见地不开心起来,果然,爱与不爱十分明显了。虽然心里十分鄙视刘谢这种厚此薄彼的行为但他还是解释道:
“你放心,你让法正接这个活,他高兴还来不及。”
“为什么?”有人愿意干得罪人的事?刘谢是万万不相信的。
王莽撇了撇嘴,“法正和现任廷尉崔温有仇。”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刘谢眼睛微微眯起,好不掩饰脸上的怀疑。
王莽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后再次开口,“我还没无聊到编故事骗你。”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和法正还是太学学生……”
原来当初在太学时他们和崔温是同窗,只不过关系十分不好。出身顶级门阀的崔温自然看不上法正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可是自己除了出身之外又什么都比不上人家,嫉妒的种子就在心中生根发芽。
那些年法正没少被找不痛快,甚至到了现在见了面还要出言讥讽法正几句,但背景不够硬,官职不够高的法正只能默默忍受。
两人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但你要是以为这是一个柔弱小白花被有钱有势的恶棍欺负的悲惨故事那可就错了。法正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的性子,只要给他个机会,他绝对会把人往死里整。”
刘谢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她印象里,法正就是一个绝顶聪明又十分能干的‘三好学生’形象,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法孝直。
于是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她在批评了廷尉的不作为后顺势给法正升了官,“既然崔温你干不好,那朕便给你找个帮手。”
刘谢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崔温有些汗颜,但他也想到了天子会再派人插手。官场嘛,讲究的就是和光同尘,他有把握说服即将迎来的搭档。
“法正。”
“臣在。”被点名的法正迈步从文官一列最末走出,最后在廷尉身旁站定。
“朕命你为司隶校尉,仍兼参军一职,之后便由你二人审理河内太守之事。”
“臣遵旨。”法正拱手行礼,在弯腰那瞬间,他看向了仍跪在一边的崔温,意味深长……
刘谢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法正也十分满意,唯独崔温不太满意,甚至说得上是冷汗直冒。司隶校尉虽然官职上带有“校尉”二字,但却和武官没什么关系,主要管理司隶地区各种案件的处理以及公务,其职责和廷尉相当。
散朝后,崔温正打算去司徒府拜访他的老师,商量该如何是好。可还没走到马车前,就遇见了法正,心中暗自骂了句晦气便装作没看见径直走了过去。
“看来崔廷尉不仅审案能力不行,现在就连眼神也不行。”法正似笑非笑,言语中极尽讥讽。
崔温强忍怒气,拳头松了又紧,最后瞪着法正,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崔廷尉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司隶校尉能把出身清河崔氏的廷尉如何呢?某只是想告诉崔廷尉,如今陛下让你我二人协同审案,还望廷尉能放下你我二人芥蒂。万不可因私废公……”
法正句句都是在为公事考虑,但崔温哪里听不出这人就是在讽刺、炫耀、挖苦!
“法正!你别拿陛下压我!你以为陛下抬举你,升了司隶校尉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做梦。”
崔温直呼名姓算是赤裸裸的不尊重人了,法正懒得跟他计较这些不痛不痒的细枝末节,后面他可要送份大礼。
“想不到堂堂清河崔氏也会出如此不知礼数之人,看来这清河崔氏……不过如此。”说完法正便大摇大摆离开,再也不管后面被他气得跳脚的崔温。
法正是个行动派,在他接手案后,不到三天时间里,案情走向便从什么也审不出变成了河内太守和张极的互相攀咬。
河内太守说一切都是张极逼他干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只能昧着良心办事;而张极却说一切都是河内太守干的,他是被蒙在股中。
双方各执一词,但在把自己摘干净这件事上却又出奇的一致。
法正拿着证词若有所思,然后将两份证词放在桌案上,自己又拿起笔模仿着张极、河内太守的字迹分别写了两份供词。
写好后,他又仔细研读一遍,确认没有漏洞后便唤人进来拿了供词径直前往廷尉大牢。
为了防止两人串供,张极、河内太守分别收押两处。河内太守便关在崔温掌管的廷尉大牢中,至于张极,因为是宫里人,之前一直关押在掖庭,直到他就任司隶校尉,才移交至司隶校尉府。
刚到廷尉监牢入口处,法正一如既往又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去路。
“大胆!尔等莫非是想妨碍公务不成?!”法正愣着脸呵斥。
守卫赶紧作揖赔罪,面露难色,“小的不敢阻挠法校尉办理公务,只是崔廷尉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提审重犯。小人也只是奉命办事,还请法校尉不要为难小人……”
守卫心里早已把给他排班的人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一遍,一边是顶头上司,另一边是和顶头上司平起平坐的司隶校尉,两头他都开罪不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法正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从袖口中拿出了令牌,“见令牌如见陛下,我奉旨提审重犯,就算是崔廷尉今日在此也得让我进去。”
守卫长松了一口气,心想着有这东西您早拿出来啊,害他心惊胆战过了半天!又拿出钥匙打开了厚重的铁门,“法校尉,您请,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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