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被姐姐狠狠收拾了一顿, 又惩罚他一个星期不许靠近妹妹后,整个人都蔫哒了。
蔺葶担心惩罚太狠,小朋友被吓着, 好声好气与他解释了妹妹很脆弱, 他为什么会被惩罚后。
又让霍啸带着他出去飞飞了一圈, 人才满血复活。
其实果果虽淘气了些,但是与他说过不许做的事情, 就真的不会做。
之所以抱着年年出去, 大概与当时带着小狗去上学的心态是一样的。
知道会挨揍,却没想过会让妹妹陷入危险当中。
再说, 蔺葶还蛮高兴孩子们感情好的。
所以当霍啸拎着带轱辘的推车回来后, 她每天都会将年年放在小车里一会儿, 由着果果跟苗苗推着玩...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这几天蔺葶除了翻译资料外, 还挪出了些许时间,准备开学事宜。
也就在这时候,蔺葶接到了钱海涛的电话,说班长与副班长已经到了天京, 问她要不要出去聚一聚。
蔺葶考虑后还是拒绝了,主要孩子太小。
她若是坐公交车去市里, 光来回路程就得六七个小时。
再聚餐一回, 没有十个小时也差不离了。
只能让钱海涛帮忙跟同学们说声抱歉,不过帮助老师女儿脱困这事可以联系她,能帮她一定会帮。
然而,出乎蔺葶意料的是,通话结束的当天傍晚,就再次接到了钱海涛的电话。
有些话不好在电话里说, 但她还是从对方含糊的叙述中,明白了老师那边出了问题。
近一年接触下来,蔺葶还算了解钱海涛,明白定然是出了大事,他的语气才会那般急切且疲惫。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蔺葶还是坐上了开往市里的采购车。
一同前往的,还有丈夫的勤务员吴小军。
因为昨天电话里没有说的很清楚,蔺葶辗转到了市区后,先去了钱海涛工作的百货大楼。
“...他家里好像有谁出事了,这会儿还在人民医院呢。”
于是,蔺葶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医院,正好与去国营饭店买早饭的钱海涛碰了个正着。
钱海涛惊讶:“你几点钟出发的?怎么来的这么早?”
蔺葶:“坐了炊事班的采购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师怎么会来医院?你这是一夜没睡?”
因为家里条件不错,再加上工作体面,往日见面时,这人永远一身挺括的中山装,收拾的也是干净清爽。
但这会儿衣服皱皱巴巴不说,还胡子拉碴的。
钱海涛叹了口气:“哪里睡得着,我准备去买早饭,要不咱们边走边说?”
蔺葶自然没意见:“行!”
钱海涛:“昨天袁老师家里被人砸了...”
却原来,自从开始扫大街后,袁老师的日子过的算不上好,却也没有很差。
毕竟一直有人暗中接济。
且大多人对他们这样的,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少数极端的,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毕竟邻里邻居只是冷漠,并不是冷血。
“...这世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过完年后,那些带着红袖套的高中生们全都凶神恶煞的,上门打砸过几回,昨天更是动手伤人了,袁老师为了护小月亮被打破了头。”
小月亮是袁老师女儿的小名,大名叫林皎皎,比他们小上六七岁,上大学认识她那会儿,小姑娘还在换牙期。
所以,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班里的同学都喜欢唤她小月亮。
蔺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赶忙问:“袁老师现在怎么样?”
钱海涛:“做了三个小时手术,这会儿人刚醒,医生说老师能醒过来还算幸运的...”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蔺葶立马懂了,头部重伤的人,若没能及时醒过来,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如今就算醒过来,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还说不清楚。
沉默半晌,她又问:“班长他们呢?”
钱海涛吐出一口浊气:“在呢,跟副班长都在医院守着,对了,老师出事前,小月亮已经同意登报假意断绝关系了,你孩子还小,回头看完老师就回去吧。”
蔺葶:“不是要我给小月亮安排下乡的地点?”
闻言,钱海涛面上总算带了些笑:“哪用得着你去安排,这事我舅舅打个招呼就成,让你过来主要是叫袁老师放心的,最好再跟她说说你们家乡的情况。”
蔺葶了然...
从大学停课到现在,拢共还不到三年。
但大家的变化都还挺大的。
记忆中,班长徐海燕是一名很有朝气,很热血的女生。
但这会儿,人应该还是热血的,不然也不会组织学生们帮助老师。
只是眉宇间的朝气与青涩,已然被沉稳与成熟代替。
两厢碰面后,徐海燕明显愣了下,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你是蔺葶?”
蔺葶点头笑了下:“班长,是我。”说完,她又朝着一旁身形精瘦的年轻人招呼了声:“副班长,好久不见。”
副班长李鹏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有些拘谨道:“好久不见。”
这时候徐海燕才彻底回过神来,老同学久别重逢,正要笑着寒暄两句,就又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说笑。
于是她又看向跟在同学身后的军人。
之前听钱海涛说蔺葶嫁了个军人,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正揣测着,就听蔺葶主动介绍道:“这是我丈夫的勤务兵吴小军。”
勤务兵?徐海燕虽然对军人体系不了解,却也知道,勤务兵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配的。
看样子,老同学不仅嫁人了,还嫁的不错。
再瞧她气色红润,眉眼幸福,就知道婚姻美满。
哪里还能寻到丝毫在学校那会儿,与柳浩纠缠时的阴郁模样。
徐海燕没有多打听旁的,只是真心实意道:“你现在挺好的...对了,老师一直在等你。”
闻言,蔺葶赶忙将手里提着的点心放到一旁,才快步靠近床边。
按理说,袁老师才四十几岁,但瞧着比真实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蔺葶弯腰握住老师干枯且满是老茧的手:“老师。”
袁老师还很虚弱,声音很小,却带着恳求:“蔺葶同学...小月亮麻烦你了。”
蔺葶鼻头一酸:“老师您放心,我会将小月亮安顿好的。”语闭,又担心老师多想,便又说起了自己在村里时,帮大家找了养兔子活计这事:“...现在养兔子已经迈上正轨了,所以我们那边的公社书记欠我一个人情,等小月亮过去后,我想办法给她找个工作,养兔子或者当小学老师都行,不会很辛苦的...回头再跟我爸妈叔伯他们打声招呼,都会护着小月亮,老师您放心...”
袁老师一直撑着不肯睡,就是在等蔺葶。
她知道蔺葶同学不欠她,但这会儿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自己这么一把年纪,去了也就去了,但她家小月亮还小,她舍不得,只能厚颜麻烦曾经的学生。
却不想,蔺同学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早已见惯了人情冷暖的袁老师,这一刻,还是没绷住,眼泪扑簌簌从眼角滚下来。
蔺葶给唬了一跳,赶忙掏出帕子帮忙擦眼泪,并劝道:“老师,您别哭了,对身体不好,再说您一哭,小月亮也跟着哭了。”
闻言,袁老师眨了眨眼,努力压下泪意,才看向一直守着自己,眼睛已经肿成核桃的女儿,扯出一个笑容来:“月亮不怕,妈妈很快就会好了。”
虚岁已经16岁,长成明媚大姑娘的林皎皎,也露出一个与哭也差不离的笑,嘶哑着嗓音道:“妈,我不哭,您好好的,我就不会哭的。”
袁老师身体到底虚弱,又说了几句话,便昏睡了过去。
林皎皎上前帮忙掖了掖被子,才小声与众人道谢。
见状,几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这姑娘小时候真的如皎皎明月般被捧在手心里,娇气的不得了。
谁又能想到,不过几年的功夫,小姑娘就变得沉郁又懂事了起来。
“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小月亮模样长开了,那帮孙子就借着拉人去批斗的机会耍流氓,老师跟小月亮反抗才会闹成这样。”送蔺葶离开的时候,钱海涛才想起来没说起因。
其实刚才看到小月亮灰扑扑的打扮,也遮掩不住的好样貌时,蔺葶就猜到了:“放心吧,我回去就给家里打电话...对了,来的太匆忙,就在家里随便拿了些点心,这些钱票你拿着,回头帮我买些东西给老师跟小月亮。”
钱海涛接过来一看:“这么多?”
蔺葶:“不算多,送佛送到西吧,小月亮既然要下乡,那需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咱们那边温度很低。”
听了这话,钱海涛才点头收下:“还是你考虑的周到,回头我也添一些。”
去往公交站台的路上,两人又聊了些关于班长与副班长的近况。
得知他们如今在处对象,蔺葶也不算意外。
她心里惦记着事,等瞧见公交车站台时,到底没忍住问:“你就没想过让袁老师跟她女儿一起下乡吗?”
其实这话蔺葶本来是不想说的,毕竟谁也不想惹麻烦。
但真看到老师的处境,又哪里真能无动于衷?
钱海涛睁大眼:“老师...老师走不了吧?”
蔺葶小声道:“我觉得应该不难,之前听说了老师的事情,我就打听过,像她这样的情况,可以主动下放到农场改造的。”
钱海涛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眉头顿时皱的死紧。
蔺葶又道:“我个人是觉得远离是非挺好的,农场体力上可能更苦,但是那边折辱人的事情很少...母女俩离的近一些,还能相互照应。”
且老师是高级知识分子,只要操作的好,给农场的孩子们做了小学老师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话蔺葶没说出口,毕竟还没影儿的事。
钱海涛:“可...可我听班长说,如今被下放到农场劳改的那几位老师日子也不好过...”
蔺葶:“现在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吧?”头都被人开瓢了。
“也是...”想到老师昨天那凄惨的模样,钱海涛叹了口气:“过两天的,等过两天,老师身体好一些,我再跟老师提一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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