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四皇子的心理素质还是很过硬的。
纵然事态的发展过程,和他原本的模拟计划越来越远,他也硬是按耐住了满心的焦躁和怒火。
他甚至还能挤出一抹还算自然的笑容。
“马先生果然是世外高人, 怪不得法术如此高强, 就连宫中供奉也无能为力的巫蛊, 他都能应手而解。”
话本来是好话, 但有了四皇子先前的试探, 再听这种话,就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了。
不过, 傅玉衡这个占了上风的,自然不会跟他计较, 只做无事道:“高人嘛, 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
见试探不出什么,接下来四皇子夫妇就安分多了。
不过,真正有心思品尝美食的, 只有郭氏一个。
四皇子长久积郁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一直得不到发泄的出口, 都快把自己憋变态了。
什么好东西进了他嘴里,都和没味的白蜡差不多。
只怕傅玉衡弄出一份仰望星空派来端到他面前,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
郭氏敏锐地察觉到丈夫内心的不平静, 酒过三巡, 菜过五味之后,就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傅玉衡两口子自然不会闲的没事强留恶客, 非常爽快地用一袋花生,把俩人给送走了。
送花生的同时,徒南薰还无比贴心地送上了一份“花生十八吃”食谱。
不管郭氏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自然得千恩万谢。
目送忠睿王府的马车远去之后,傅玉衡笑道:“今天来了这里, 明天他们肯定要递牌子进宫。
齐妃娘娘往日里总是避嫌,四皇子的牌子往往到了第二天才批,但这次肯定不一样。”
“所以,你想干嘛呢?”徒南薰歪着头看向他,从他脸上的笑容里,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
傅玉衡笑嘻嘻地说:“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单纯地想给马兄接风洗尘罢了。”
徒南薰也笑了,“回去就写帖子,请马家兄弟明日来家赴宴。”
也不知道四皇子得到这个消息,知道他前脚头天刚走,第二天傅玉衡就宴请马介甫,脸上能变出几种颜色来?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促狭,都不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绿萝好笑地看着两个主子,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才上前劝道:“好了,我的公主,我的爷,老站在大门口成什么样子?等会给行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徒南薰摆了摆手,扶着绿萝进去了,傅玉衡也跟着进去。
路上碰见来陪朱氏、连氏说话的石琳,石琳行了个礼,口称“五哥,五嫂”。
傅玉衡点了点头,先行告辞了。
徒南薰问道:“怎么不多坐会儿?”
石琳道:“原本是要找五嫂说话的,这不是知道五嫂今日要招待贵客,这才想着先回去,明天再来。”
“嗐,什么贵客?不速之客罢了。”徒南薰上前挽住石琳的手臂,“走,走,既然碰上了,就到我屋里去坐坐,我有好东西给你呢。”
石琳也没推辞,扭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丫鬟香玉,“巧了,我也有好东西给你呢。”
却见香玉手里包了个毡包,看形状里面应该是包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徒南薰有点好奇,等进了屋之后,便问道:“是什么好东西呀,也值得你特意跑这一趟?”
石琳招手示意香玉把那毡包放在桌子上,香玉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
等毡包解开之后,就露出了里面一个厚匣子。那匣子的形状,近似于正方体了。
石琳亲自掀开匣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推乱糟糟的废纸团。
这些纸团是防震用的,里面真正的好东西,应该是极为脆弱易碎的,也怪不得香玉那么小心了。
等石琳把那些废纸团都捡出来,才露出了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个牡丹花二乔圆盘摆件,并紫檀木的托,正平躺着放在厚厚一层纸团上。
那纸团下面,还垫了好几层柔软的棉布。
纵然徒南薰出身皇室,见惯了好东西,乍然看见这么做工这么好的瓷器摆件,也不由惊艳。
石琳道:“我有个堂妹,嫁到了江南瓷器世家。这是堂妹一家子来京城走亲戚时,带过来的几件精品之一。”
徒南薰嗔道:“这样的好东西,该自己藏起来才是,你又拿来给我。”
石琳笑道:“不是好东西,我也不好意思拿到嫂子面前来。日常嫂子对我们夫妻多有照顾,我正愁无以为报呢。”
“都是一家人,相互照顾是应该的,说什么报不报的?”
石琳便道:“既然是一家人,做弟妹的孝敬你的,嫂子就收下吧,若不然,日后再得了嫂子的好东西,我也不好意思要了。”
见她神色诚恳,徒南薰也没再推辞,“那行,我可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她示意绿萝把东西搬下去,转身亲到博古架上取下一个匣子。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溜五个三寸来高的观音瓶,都由软木塞子封着口。
“这是玫瑰纯露,我们手底下有一位董老板,铺货时特意从云南带回来的。
都说这个东西美容养颜,调肝理气,咱们女儿家喝了最好,我就给你留了几瓶。”
她拿出其中一瓶,拨开塞子送到石琳面前。
塞子一开,立刻就有一股香甜的玫瑰气息缓缓溢出,石琳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好东西。这怕不是宫里的贡品吧?”
徒南薰笑道:“宫里倒是也有人进上,不过那些都是江南产的。
江南的气候虽然也适宜种植花卉,但到底不必云南花草繁茂。
据说那边的花,每一朵都花瓣肥厚,花粉丰润,连蜜蜂也能多采几斤蜜呢。”
石琳嗅了嗅,赶紧又把塞子塞了回去,闻言便笑道:“世上的东西都这样,远了的更香。若是离得近的,便是能结出金子来,也都视若平常了。”
“谁说不是呢?”徒南薰也觉得可笑,“不过,那边的花露的确是好,据说除了玫瑰露之外,还有好些种类。日后有机会,倒是要一一品尝。”
石琳笑道:“那我可就等着蹭好东西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又问了石琳还未用午膳,便留下她一起用了。
跟着四皇子夫妻坐席,她是真没吃什么东西。
见她如此,石琳就知道,虽然是亲兄妹,但自家嫂子和四皇子关系并不好。
=====
傅玉衡的请柬当天就发了出去。
除了给马家兄弟俩发请柬之外,他还用黑无常给的那块令牌,邀请了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欣然赴宴,并给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一个拐弯抹角和傅玉衡沾点边的消息。
——地府四大判官之一的陆判,被十殿阎王之首的阎罗王给剔去仙骨,打入畜生道了。
傅玉衡先是一惊,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阎罗大王莫不是看了《朱尔旦》?”
“不错。”白无常喝了杯酒,说,“电影是件新鲜事物,在地府一经播放,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得意晃了晃脑袋,长长垂下的舌头也跟着左摇右摆,倒也不觉得吓人,还有点可爱。
白无常得意道:“你们是不知道,往常地府聚集魂魄最多的盛事,乃是地藏王菩萨讲经说法。
但从今往后,这一点就要彻底改变了。我和范哥第一次在酆都城放电影,整个地府但凡能动弹的,可是都来了。”
黑无常一向沉默寡言,此时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相比于对地府一无所知的傅玉衡,马介甫的惊奇可就真实多了。
不过惊奇过后,他也表示理解。
毕竟地府那地方,虽然也有些集市,有几个不愿意投胎的百戏艺人卖解儿,但相对于凡间来说,娱乐业相当匮乏。
话说天地人三界之中,最热闹的就是凡间,也怪不得天上的神仙不当值得时候,个个都喜欢往凡间跑。
还有像马介甫这种分明已经度过了升仙的雷劫,却不愿去天上任职,宁愿留在凡间做个散仙了。
但万事万物都是相辅相成的。
凡间最是热闹繁华,却也是苦难最多,孽障滋生最快的地方。
如若不然,为何神仙犯了错,都要剔去仙骨,打落凡尘?
他们都说了许多关于地府的事,傅玉衡听得不住称奇,表示自己长见识了。
原来地府和凡间差别也不大。
那里虽然没有太阳,却始有一轮昏暗的月亮悬挂高空。地府普通的鬼魂,也就是靠着月亮的阴晴圆缺来计时的。
那里也有不愿投胎,或者是不能投胎的鬼魂组成的集市。凡间亲人烧过去的纸钱,也大部分都是消耗在这里了。
还有就是凡间的酒水吃食,鬼能吃;阴间的美味佳肴,人却不能尝。
有那误入地府的人,若是不懂规矩,吃了那里的东西,喝了那里的酒水,体内就会被阴气侵蚀,再也回不去了。
阳间有些人无缘无故失踪,有的就是因为误入地府,并吃了那里的东西,彻底变成了活死人。
这些活死人直到《生死簿》上自己的阳寿尽了,才能脱离皮囊,再次投胎。
因为他们在阳间大多是失踪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有人给他们烧纸钱用。
直到天长日久,阳间的家人绝望了,才会判定他们已经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开始立牌位,烧纸钱香烛。
傅玉衡好奇地问:“到了特定的节日,有些地方的凡人会点孔明灯,给逝去的亲人照亮回家的路。那些鬼魂,真的能看见自家的灯?”
“这些是可以的。”白无常道,“不过,若是还有后代亲人点灯的那些,也完全用不着灯烛引路。”
“这又是为何?”
马义成接口道:“这个我知道,凡人都有三魂,分别是胎光、爽灵、幽精。也就是俗称的天魂、地魂、人魂。
人死之后,七魄先行散去,三魂则各有归处。被黑白二兄带走的是幽精,也就是人魂;地魂会附在墓碑上。
还有对凡人来说最重要的天魂,则是会附在后人设置的牌位上,以香火为食。
若是人魂审过功过,可以去投胎了,自然就与这一世的天魂断了联系;
若是因种种缘故未曾投胎的,被允许归家看儿孙时,自然会与天魂相互感应。”
也就是说,天魂就是最亮的那盏指路明灯。
傅玉衡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孔明灯,也不过是凡人的美好祈愿罢了。”
挚友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离情可述。
傅玉衡还特意询问了沈韦娘的情况,得知她已经往一个夫妻恩爱的普通富户家里投胎去了,那份为她担着点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希望她这辈子能平凡安乐吧。
他又问了马介甫在安南之事,众人说说笑笑的直到鸡叫三遍,黑白无常不得不离去了,这才作罢。
送走了几个朋友之后,傅玉衡吞了一颗灵丹,很快便容光焕发。
不是他不想趁白天补眠,而是有些事情急需处理。
比如,进宫求见天子,把四皇子的反常不添油不加酱地说一遍。
——陛下,你四儿子觉得你中邪了,很是关心呢。开不开心,感不感动?
天子气得直接把手里的书丢了过来,“你给我滚!”
——开心?还感动?
这个逆子,怀疑老爹中邪也就罢了,有了怀疑第一时间不是来关心老父亲,而是意图寻找施术者,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老四,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虽然四皇子的试探十分隐晦,但傅玉衡都能看清楚的,天子这个在权谋里不知打过几次滚的,更是心如明镜。
赶走了傅玉衡之后,天子便独自陷入了沉思。
——看来,有些事情,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接下来朝堂上的大臣就发现,陛下变了,变得杀伐果决,好像放弃追求“仁君”的名声了。
只有那些老臣们知道,陛下不是变了,只是变回去了,变回了那个刚刚登基,一心为民的少年天子。
这种变化对于朝臣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事,但对百姓来说,绝对值得普天同庆。
当然了,还有些人见天子收拾朝堂的手段如此利落,都在心里暗戳戳地期待,期待着天子如何对付敢与他争权的太子。
四皇子,就属于这一波人中。
动静闹得很大,就连傅玉衡这个不在朝堂之上的,也有耳闻。
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如今的日子可是非常有趣。
因为贾赦也随着善后的部队回来了。
这位虽然去战场上走了一遭,身上多了几分沉稳之气,内核却一点没变。
回到京城之后,他老老实实接受了封赏,也在兵部挂了个员外郎的职位,每天却只去点个卯,根本不管事。
他这辈子的爱好,就是金石古玩,挚爱则是古扇,而且他是坚决不准备改了。
如今卸下一切重担,投入养生大军的贾代善是越活越年轻。
这位荣国公从前就没指望儿子,如今也一样。
他直接把延续家族荣光的重担,放在了孙子身上。
于是,贾赦很快活。
自从他回京之后,知道傅玉衡弄出了电影和影视基地这种好东西,简直恨不得辞官挂印,带着老婆住到万年县去。
只可惜,贾代善虽然允许他不上进,却绝对不许他做个白身,影响了日后孙儿的前程。
他也只能趁着休沐的时候去过过瘾,有时候还客串一个戏份不多的角色。
不过,贾赦的快活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因为他堂伯贾代化不行了。
在贾赦和贾珍回京之后,贾代化眼见儿子能独当一面了,心头那口气一泄,整个人顿时就萎靡了下去。
尽管宫里天子念旧,给这位卧病数载的老臣派来了御医。
但御医也不是万能的,拖了一个多月之后,贾代化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了。
虽然宁荣二府已经快出五服了,但他们两家一向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贾赦这个侄子,自然也是要按照嫡亲侄子的例守孝的。
纵然他作为侄子,守孝时的规矩不那么严苛,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玩乐。
再者说,贾代化这个大伯对他一直很好,小时候他调皮捣蛋,他爹要打他时,他不知道往贾代化那里躲过多少回。
如今贾代化人没了,他心里很是伤感,也没心思玩乐了。
很快他的好朋友傅玉衡,也步了他的后尘,再无心玩乐。
因为徒南薰怀孕了,夫妻二人期盼多时的孩子,终于到来了。
傅玉衡欣喜若狂,徒南薰喜极而泣。
送走了大夫之后,夫妻二人久久抱在一起,还是绿萝大着胆子前,提醒他们不要伤到孩子,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但彻底分开是不可能的,两人仍旧依偎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着先到来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若是男孩子的话,叫什么名字好;若是女孩子的话,又叫什么名字好。
说着说着,傅玉衡就发起愁来。
“虽然各处生意都有专人负责,但大剧院那边还又影视基地,终究还是需要我们时刻看顾的。如今可怎么办呢?”
徒南薰好笑道:“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残了,哪里就耽误处理事情了?
再者说了,就算我月份大了,精力不挤,不是还有你吗?只要用点心,什么事情处理不好?”
“可是我想陪着你和孩子嘛。”傅玉衡鼓着脸颊冲她撒娇。
他的手轻轻放在妻子尚未凸起的腹部,故作不满地控诉道:“你这才怀上他,就不喜欢我了?”
徒南薰无奈,只得柔声安抚他,“好了,好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最喜欢衡哥了,连孩子也比不上。”
哎,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要提前体验做母亲的苦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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