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在工地搬了一天的砖。

虽然作为一个除祟师来说, 这点体力活属于小菜一碟。但工地混杂的气味，随处可见的污渍与脏乱，以及工人们的嬉笑与俚语, 都让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极为难受。

特别是他不熟悉施工业务, 经常捅篓子，时不时被工长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想还嘴对骂，甚至想杀了这些无知又下贱的人，但看到徐知默默站在一边注视他时，他只好收起这些想法。活生生忍下这些恶气。

这个女人太敏锐了, 不光同他一起干活，暗中观察他。还在他身上贴了传音的符咒。这样就算是他上厕所或是找别的机会偷偷溜开，也不敢和父亲联系。

活了十多年，吴天觉得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样憋屈。

他恨不得杀了徐知而后快，但是——

“儿子, 你记好了。对除祟师来说，实力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心态。对比你强的对手或是捉摸不定的人物，你要忍耐，要伪装。”

吴天想起父亲03的教导。

如果徐知真的是法则系，如果她降服了食·纸人，击杀了46，成功融合了‘祂’的特性还保有个人的意志。

那徐知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

别的不说, 但说是徐知眼睛里的‘祂’, 就拥有让自己瞬间毁灭的力量。

自己必须小心, 必须谨慎。

于是，一整天下来，吴天挨了大大小小十几顿骂, 浑身上下留下多处淤青与破皮。

终于到了晚上九点，他才拖着心累不已的疲乏身躯，和徐知、玲玲、阿刚一起回到了公寓。

他的身后，徐知眯起眼睛。

二牛是农村的孩子，而且在工地也干了好长一段时间。为什么今天一直出差错，搅拌水泥不掺水，砌墙不知道选什么砖。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笨手笨脚像个新手。

难道，他被公寓污染了？

看着身姿笔挺，昂首挺胸的二牛，徐知忽然觉得，这不是一个淳朴的农村少年，而是哪个富贵家庭养出来的公子哥。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二牛的裤脚上。因为撞到几根钢筋，二牛磕坏了脚踝，涂了药，不得不挽起裤脚。徐知看到，他的皮肤很白，光洁细腻。和他裤子陈旧粗糙的布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知的眼神越发凝重。

难道，公寓诡祟的污染能够让人变得更美，气质更好吗？

刚一离开公寓，彭涛就前往他所在的丰平市除祟师署，收集空间系特性的道具。

今天凌晨3点之后，他和罗丽在3楼的墙壁尽头处，再次发现墙壁消失，灰雾浮现。

他可以确定，在1楼大厅的顶棚之上，2楼和3楼尽头的墙壁之后，存在着空间扭曲点。

接下来，便是通过空间扭曲点，进入这个‘域’更深一层的空间。也就是里世界。

“我需要可以稳固空间，避免表里世界随意切换的锚。还需要防止空间坍塌……你去帮我找来。”他列出一堆特性物品，递给面前排位比他低的除祟师小王。

但小王却一动不动，而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怎么了？”彭涛问。

“彭涛先生，您的脖子上沾着东西。”小王的语气居然带上了一丝惊恐。

“大惊小怪。”彭涛一把拍上自己的脖子，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点软软的凸起，从触感来看，好像是纸。

一定是刚才吃完早饭后用纸巾擦嘴落在脖子上的纸屑。

他一把撕下，却发现那点纸屑和自己的皮肤连在一起，就像被什么强力的胶水粘起来一样。

不，就像从自己脖子上长出来一样。

作为一个除祟师，他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被污染了！在不知不觉间被污染了！

于是他连忙来到浴室，走到一张落地的全身镜面前，脱下衣服。

几秒后，他气笑了，只见自己胳膊、大腿、腹部、背部、腰部，密密麻麻的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纸圆点。就像浑身上下长满了白色的青春痘。

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污染的？难道因为昨晚客房的床铺少了一人，自己没有和高烈他们一起去找黑衣保安吗？

还是说，因为自己发现了诡祟‘域’中的空间扭曲点。

可是不论怎么样，作为晋级考试的诡祟，自己就算被污染，也应该有所察觉。

看来这次的诡祟，可能比想象中强大。

彭涛深吸一口气，想象着体内星光聚集，化为清水，可以溶解一切的清水。再用意念控制这些清水，流到长着白纸圆点的部位。

清水刚一接触到圆点，他就觉得传来一阵刺痛，他自己的特性与被污染的特性正在激烈的交战。

几秒后，白纸圆点被融化了一部分，就像煮熟的米析出了米汤。

他又加大了精神力，慢慢将白纸圆点消解的干干净净，化为一股股脓水流出。浑身上下只留下一个个小窟窿。

等到体表的白点被他用精神力全部拔除完毕。他才去用了些修复的药物与特性物品。等到全身的小窟窿都结疤，他才疲惫的穿好衣服。

因为精神力使用较多，他整个人觉得无比虚弱，连忙去办公室躺下睡觉。

中途小王将找到的空间系特性物品给他拿来，看到他脸上又长出两个白色圆点，吓了一跳，连忙叫醒了他。

彭涛也吃惊极了，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继续用精神力拔除。

一整天下来，他精疲力尽。

“彭涛先生，你怎么了？”回到公寓的时候，徐知明显觉得彭涛萎靡不振。脸上还贴着两个创可贴。

彭涛冷笑一声，并不回答她，心道这个猎魔人果然想看他的笑话。

这时，徐知眼睁睁的看见，彭涛鼻尖的皮肤忽然溃烂，随即冒出一个白色的，三毫米左右的光洁圆点。

圆点露出皮肤之后，很快与周围的肌肉连成一体。顷刻之间，溃烂消退，皮肤恢复如常，这白色圆点就像从彭涛的鼻子上自然而然的长出来一样。

彭涛被污染了！

徐知眼神一亮，立刻凑到彭涛面前仔细观察。进入这个任务也有两天多了，她还没有见过能体现诡祟特点的污染。如果能够仔细观察彭涛的污染，说不定就能一步步接近这里诡祟的真相。

彭涛却一脚朝她踢来，“滚远点。”

徐知没防备，被他一脚踢到几米之外。

彭涛转过身去，捂住鼻子，启动精神力。

松开手之后，白色圆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窟窿，就像挤完一个大黑头留下的坑。

徐知无奈的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离开了。

彭涛对她成见很深，没有一丝合作的意愿，她只能另外想别的办法，查出公寓诡祟的真面目。

309的房间中。

吴天吃惊的看着栓子床铺面前的衣柜，这衣柜乍一看和其他几个衣柜没什么不同，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衣柜的右上角，写着一个黑色的“封”字。

怎么回事，昨晚栓子3点前出去，而且没有找到保洁，应该已经被污染。他的衣柜按理说会被打开，成为‘它’进食的通道。为什么这衣柜却被封起来了？

“儿子，有些事我要同你讲清楚。

住·纸人现在正面临一个关键的节点，‘它’要吃掉这些新入住的住户，主要是那几个除祟师，作为‘它’生产的营养。

你要了解‘它’的进食污染链条，注意不要触碰‘它’的规则，成为‘它’的食物……”

吴天开始回想进入恒达公寓前，父亲03的交代。

与其他常见的生命系诡祟不同，这个恒达公寓因为外形是公寓，为了符合其构造，‘它’所体现的污染方式也较为隐晦，难以分析。

在恒达公寓3楼，特意独立出了4个房间：303 、305、307、309，迎接新入住的客户，也就是住·纸人为了生产特意准备的食物。

这些食物一旦违反规则，就会被污染，继而交出房间钥匙，进入3楼其他房间，慢慢被‘它’同化。然后再下到2楼，继续被同化。最后进入1楼，转化成为‘它’可以消化的食物。

当四个房间中的住户失去房间钥匙后，他们的衣柜会变成通道，住·纸人将会从衣柜放出凝聚了‘它’特性的存在，入侵房间，污染其他的人。

但是现在，通道关闭。

很明显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吴天想起来了，昨晚305，也就是彭涛和高烈的客房，也发生了普通人违规。但是高烈去找了黑衣保安。

难道说，黑衣保安来过，并将能关闭通道的镇压物交给了彭涛，但彭涛并没有理会。

所以后来309的衣柜通道开启，诡祟特性出来后碰到了黑衣保安放出的镇压物。所以309的衣柜被封上了……

不过，这样一来，305的通道开启，昨晚后来又只有彭涛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彭涛岂不是被污染了。

一想到这里，吴天忍不住笑了。

他没看到，徐知正站在309门口的斜对面，透过门缝冷冷的盯着他。

为什么二牛会对着衣柜傻笑？

还有，305自从小明消失后，他的床也跟着消失。

可是309的栓子也不在了，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

有太多的疑问，徐知觉得疑惑极了。

片刻后。

“周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大强看着门口的周霞。多亏了周霞，他今天没有旷工，没有被扣工资。

“你出来一下，关于你今天的工作，我有些事要问你。”周霞说。

大强看了看客房悬挂的时钟，现在还不到十点。于是他顺从的跟着周霞走了出去。

周霞将他带到了离309较远的走廊另一侧。

“二牛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她问。

其实是徐知让她过来问的。徐知怀疑二牛，但又担心自己在二牛面前晃悠的次数多了，引起二牛的警觉。所以便让她过来。

“二牛，他以前可老实可爱笑了。但这两天不知怎么回事，人变得阴沉不少，还不肯同我们说话。”

周霞点点头，“我看他一直站在栓子的衣柜面前，这衣柜有什么问题吗？”

大强一下子变了神色，“您别说，衣柜我也去看过，但是被他赶到一边去了。不过——”

他压低了声音，“我看栓子的衣柜确实和我们的有些不同，上面写了个小小的封字。”

周霞嗯了一声，“好的，如果你发现你们客房或是二牛还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

大强：“明白。”

他也觉得二牛有些不对劲。

“封字？没有啊。看起来和我们的没什么不同。打开？好……

里面就几件衣服和一双鞋，大鹏说都是小明的。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上下？我看看……都是铁皮夯实。

……

等等，我看到了，小明的衣柜，柜门内侧写了个开字。真的和我们的不一样。

您让我问他？好吧……

他说，昨晚我和大鹏离开后，确实有保安敲门，说让他把东西放在小明原本床铺的位置。但那是一具充满不祥气息的骷髅架子，而且他也不知道门外的保安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黑色制服保安。所以他肯定不能带进客房。”

因为不能进入别人的房间，徐知只能通过通讯器和高烈联系。听完高烈的话后，她越发肯定客房里的衣柜是重要线索。

因为整个客房除了床铺就是衣柜。

还有——她忽然想起，她用精神力看见的，被公寓隐藏起来的规则，其中第6条：“请注意（后面的内容被划掉），那才是真正的（后面的内容被划掉。）”

难不成，第一处被划掉的内容是衣柜。

衣柜是真正的什么？

徐知拿出纸笔分析了一阵，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首先，进入恒达公寓入住的住户，一旦违规，就会被污染，无法回到自己的客房。污染之后，他们的床铺会消失，或者客房多出一张床。

这时，如果客房内的其他客人能及时去找穿黑色制服的保安，便会避免接下来的污染。

如果没有去找保安或者保安来了但不听保安的安排。客房便会产生某种变异——消失之人的衣柜会作为某种通道被开启，让某些东西顺着衣柜进入房间，污染其他住户。

徐知想，昨晚彭涛就是因为对保安不以为然，没有将那个看起来可怖但却可以镇压公寓污染物的骷髅架子拿进305，才会被污染，身上长出白色的圆点。

而309——直到今早他们离开公寓的时候，栓子的床还没有消失，也没有多余的床出现。

那么变故只可能发生在他们离开后。

他们离开后，309床位变化，但这时因为没人在房间，所以也没人去找保安。衣柜通道打开，某些东西从衣柜出来，但309没人。这些东西只能离开309，继续寻找目标，然后，‘它’们在走廊碰到了骷髅架子。

因为骷髅架子的力量，‘它’们消失，309栓子衣柜里的通道也被封了起来。

“那个骷髅架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这个模样？”徐知有些奇怪，如果黑衣保安想要客人听从自己的安排，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好看点，或者说至少不那么瘆人的外形。

一个骷髅架子，谁敢放在客房里。

正这样想的时候，眼前红光闪现，红字缓缓浮现。

【能够对抗新生的，只有死亡。】

“新生？死亡？”徐知愣住了。

“能否请您讲的再清楚些？”她在心里问。

红光慢慢隐去，红字消失不见。

徐知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糟老邪神受到某种限制，无法提供更多更详细的信息。

只能自己推理分析了。

首先，这行红字中的死亡，肯定是指代骷髅架子。人只有死后，完全腐烂，才会变成骷髅。

那么这个新生无疑就是指这里的诡祟了。但具体是什么呢？

徐知想起，一年前在泰岭的时候，女祭司林教授说过，诡祟的因果体现在两个地方，一是‘它’存在的目的，比如越岭尸客车司机想撞死人，撞死数以万计的人。李婷婷想回去看爷爷奶奶，想消灭客车司机。

二是‘它’的行事方式，也就是必须遵循的规则。

那么红字所说的死亡，到底是目的？还是规则？徐知觉得应该是前者。

因为进入公寓后，她看了明面上的，以及被公寓隐藏起来的，总共十多条规则，没有一条和新生有关。

很快，徐知下了结论，恒达公寓是一个以新生为目的生命系诡祟。而这一批新入住的客人，包括她自己，则是这诡祟为了生产而准备的食物。

但这诡祟进食不是直接将他们吃掉，而是通过污染，将住户转换成‘它’可以食用的形式。

渐渐的，徐知有了思路。

因为担心徐知察觉，吴天今晚没有再继续蛊惑其他人违反规则。

父亲03告诫过他。对付法则系的要点，不能小打小闹的试探，因为这会让他们察觉，从而利用规则碾压对手。

必须要一击即中。

最好的方式，便是直接消灭。

为什么世界各国除祟师联盟都格外看重法则系的人？因为这个序列的特性不仅数量极为稀少，而且是最高特性，成长起来的法则系甚至可以消灭邪神。

但是相应的，法则系的除祟师也好，猎魔人也好，甚至诡祟，在初期乃至中期都很弱小。一旦他们不能运用法则，就能轻易的杀死他们。

吴天决定，再观察徐知一天。如果有明确的迹象表示她是心灵系，就将她喂给住·纸人。如果她再表现出哪怕一丝法则系的特点——

他就杀了徐知！然后挖掉她的眼睛，献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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