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落尘心里一阵感动,不愧是妖族千万年以来尊崇的月亮,一眼看出他的难处。他对新魔,的确心存莫大的恐惧,只是残缺之体,就能将他当成蝼蚁一样摆布,难以想象全盛时期是什么样,如果可以,他一眼也不想看到新魔。“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小朋友带过来?”月神看向季一粟, “我现在动不了身,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季一粟微微皱起眉: “等等罢,我还在想怎么跟他说。”毫无疑问,林月落的原身早已亡故,他不知道年渺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你居然还能有这种担忧。”月神莞尔, “看来那是你产生生的意愿的原因了。”* * *百里乘风才刚从虚脱中恢复,能够醒来,已经算是得益于年轻体壮了。他的脚步尚且是虚浮的,几乎站都要站不稳,就被年渺喊出去陪着闲逛,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但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拒绝。年渺也没有走太远,顺着铺满白沙的海岸一路沉默着晃荡,看到一家酒肆便走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手托着腮,歪着脑袋看墙上挂着的木牌,上面写的应该是店里的东西。全是神秘莫测的鲛族文字,一个也看不懂。他其实漫无目的,只是单纯闲逛着,看到了就进来了。百里乘风也坐在他旁边,学着他托腮歪头看木牌,半耷拉着眼皮,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店里异常冷清,没什么人,只有个半大的男鲛人,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眉眼艳丽,身材清瘦,正在柜台前坐着看书,没有主动招呼他们的意思。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百里乘风眼皮子都快合上了,还是没听到年渺说话,不由主动问: “你看好了没啊?喝什么,今天是我请客。”年渺终于慢吞吞开口: “我付钱么?”百里乘风一时语塞,瞪向他,还是妥协: “我付钱。”年渺放下心来,坦然道: “不知道,我看不懂。”“你看不懂在这儿看半天?”百里乘风气结。年渺大方道: “既然看不懂,那就每样都来!”那半大的鲛人立马抬头,将书丢在一边,用流利的人族语言高喊: “每样都来一壶是么?好嘞二位客官!”百里乘风: “………………”年渺却笑起来,目光追着那小鲛人,看他连蹦带跳高高兴兴地去打酒,很快不大的圆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壶。“一共三十块中品灵石。”小鲛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直接摊开了手。百里乘风也懒得去算价格到底对不对,随手将钱丢给他。他见年渺被逗笑,心情也不由得舒展开来,仿佛随着对方一起扫开了心中的郁结之气。若论样貌,年渺着实普通,但他笑起来,偏生有特别的感染力,会连带身边的人也跟着愉悦。百里乘风挑了壶酒自斟自酌,尝了一口便皱起眉: “好怪的味道。”“是么?”年渺漫不经心小口啜着, “还可以呀。”“那是你没喝过好的。”百里乘风不屑道, “这种又酸又涩的东西,根本无法入口,等回去后,我请你我家自己酿的。”他说话间,惊愕地发现年渺已经放弃酒杯,直接拿起酒壶灌起来,不由咋舌,有这么好喝么?“客官不喜欢,我这里还有。”那小鲛人重新回到柜台前,听到他的贬低也不生气,又蹦蹦跳跳跑到后厨,片刻后抱了个酒壶出来,往他们脚下一放, “这是我自己酿的果酒,是甜的,以前有人族来的时候夸过呢,算是送你们的。”他十分大方地挥挥手,又跑回去看书了。“我最不喜欢喝甜的。”百里乘风不满地咕哝, “跟糖水似的,有什么意思……你干什么?!”清甜的酒香飘出,他惊愕地看着年渺拔开酒塞,抱起酒壶,一副要直接灌的样子,连忙夺过来阻止对方的行为。年渺疑惑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喝?”百里乘风警惕道, “借酒消愁也不是这样的。”他见年渺一壶下肚眼里已经有了些许朦胧之意,有些心惊胆战,便袖子一甩,满桌的酒壶都被风托起,稳稳当当飘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年渺顿时手边空空荡荡的,一时间有些发愣,沉默片刻,他小臂交迭,平放在桌子上,下巴枕着小臂,眼眸低垂,敛去了情绪,只能看到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着。百里乘风凑近他试探问: “醉了?”年渺慢慢摇摇头。百里乘风便没有再说话,手肘倚着桌子,托着脸颊看他。酒肆里灯火昏黄,门外檐下挂着的灯笼在惬意地随风摇动着,晃出了模糊的灯影。百里乘风忽然想起,那日在月影中,自信且从容的年渺,异想天开的年渺,催促他的年渺,还有出来后冲他笑的年渺,夸赞他的年渺,让他心中燃起豪情义气的年渺,和此刻迷糊且安静的年渺,仿佛是两个人。他当时就在想,应该和年渺庆祝的,可又不应该是这样。灯影在人的脸上来回摇曳,忽明忽暗。“我知道你在苦恼什么。”百里乘风看着他,蓦然开口, “你在怨你师兄丢下你,也在怨你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注定要被丢弃。”“丢弃”这个词的刺激实在太大,安静的睫毛狠狠颤动了两下,年渺偏过头,换了个姿势趴着。“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百里乘风道, “他们总有他们的大事要做,而我们只是他们的绊脚石,乖乖待在一边不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他的心中倏而涌起同命相怜之感,目光望向门外幽深的夜,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腔调说着: “从我记事开始,我也总是孤零零的,虽然有很多人陪我,哄着我,但是我大哥却很少来看我,他总说我对他很重要,是最亲的亲人,可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回,再多的人陪我,我还是觉得很孤独,只想让大哥一个人陪我。可是呢,也只是想想,毕竟他有那么多事要忙,有那么多人要见,怎么可能天天在家陪弟弟。我每次看着他离开,都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陪他一起,成为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然而到现在,也没有实现。”他越说速度越慢,最后带了些许惘然和惆怅。岛上的风云变幻和哥哥的异常,他又何尝察觉不到,可只有被蒙在鼓里的份,他和年渺才是一路人。柜台前的小鲛人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手中的书滑落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年渺缓缓抬起氤氲几分朦胧水汽的眼望向他,和他静静地对视着。半晌,年渺收回目光,继续颓丧地耷拉着眼皮: “那是因为,你没有去做,你到现在也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只知道给他找麻烦,试图让他关心你,可是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把你们之间的感情消磨了,你应该去追上他的脚步,去学习怎么当一家之主,才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百里乘风微微一怔。“其实你也明白。”他继续慢吞吞道,声音有些黏糊, “你本来也想尝试这么做的,可是你二哥的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他比你优秀好多倍,是你大哥的得力助手,是你想成为的样子,也是你大哥希望你能成为的样子,所以你才讨厌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彻底当个纨绔,因为你知道你比不过他。”百里乘风忍不住反驳: “你怎么知道我比不过他?”年渺缓缓眨了下眼睛: “那你去比啊。”百里乘风缄默,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因为你根本不会安慰人。”年渺嘀咕了一声, “小笨嘴。”百里乘风的心陡然一停,又异常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最后三个字非但没有惹他生气,反而一直在他耳畔回荡着。他想,他的确和年渺是一类人。他将酒壶放到桌上,给自己和年渺都倒了一杯。“我是不会安慰人,喝酒?”莹白的贝壳制成的酒杯中,清亮的酒晃荡,盛满了馨甜的酒香和昏黄的灯光。灯影在少年的脸上摇曳,明明暗暗,晃得笑容也比平常温和舒缓,眼眸里映着酒色,灯火,还有另一个人的眸光。暗影缭乱纷杂,他的眼眸如星辰在闪烁。年渺磨磨蹭蹭坐起,啜着杯中酒,一点点啜干: “好甜啊。”甜味胜过酒味,比起酒,更像是糖水,百里乘风却根本不嫌弃,和他一杯接着一杯,仿佛要对饮到天明。他好像看见月亮斜斜挂在天边,忽远忽近,又觉得酒太甜,黏答答滑腻腻的,以至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粘稠起来,被搅和在了一起。月亮,灯笼,满室灯笼,酒壶,还有面前的人,都尽数倾倒在这甜腻的酒中,融化了。是天明还是天暗,又过去了多久,他分不清,毕竟寄月岛上,夜是永恒的,灯火也是永恒的。他放下酒杯,静静地看着年渺,年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酒杯仍在一旁,重新枕着小臂趴在桌子上,睫毛低垂,似乎是睡着了,只是眼角边尚且有残留的光。他在这永恒的夜色中,又有种奇异的念想:这一刻也是永恒的。他踌躇着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年渺的眼角,试试那水光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又想着年渺醉成这样,是不是应该背他回去……伸到半路的手忽然扑了个空,眼前有黑影掠过,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再一眨眼,年渺直接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了。霎那间,月亮,灯笼,酒杯,满室昏黄的灯火,都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冷冰冰地看着他。他怔忪地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忽然意识到,他的永恒有多么短暂。他和年渺是一路人,又不是一路人,不然为什么总是戛然而止,他只能看着他和年渺之间被暗影挡住,再也看不见。* * *海风是永恒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吹着,亘古未变过。年渺趴在季一粟的背上,被他稳稳当当背着,懒洋洋的,动都不想动。脚踩在白沙上发出的咯吱声一下又一下,慢而稳重,似乎能催眠似的,让他恍惚间又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依然在海滩上,他明明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久到恍若隔世一般,却并没有走多远,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师兄会这样背着他,一直走下去。“放我下来罢,我自己能走。”年渺微微挣扎了一下,试图从他身上跳下来,季一粟没有反对,停下脚步。刚落地的时候尚且没有站稳,年渺摇晃了两下,被季一粟抓住了胳膊。他垂着眼,悄悄抽走自己的胳膊,独自往前走着,没有等季一粟的意思。走了几步,他听到季一粟的声音响起: “走反了。”他慢吞吞转过身,路过季一粟的时候,被对方再次抓住胳膊。“刚才是骗你的,现在才是走反了。”年渺终于抬起眼睛望向他,眸里有潋滟的水色,不知是醉意还是被骗后的委屈。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深蓝的苍穹,摇漾的海水,大片的沙滩,鳞次栉比的院落,黑与白之间界限分明,形成静谧的画卷。季一粟忽然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他拽进自己的怀里,再熟练地锁起来。他抱着年渺,呼吸着对方的气息,握着对方柔韧而纤细的腰,终于有一种安心且踏实的感觉。“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他放缓了呼吸,轻声问。第84章 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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