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楚王今日不需上课。
上午时,南太后就亲自寻到寝宫当中,带着楚王出了宫,向屈府行去。
昨日南太后一众人商议了何时,此时的他早已是清清楚楚。
若是屈原左徒的位置稳当了,那楚王完全可以在这场战事之后,将景鲤给罢免了,于他而言这也是最好的结局,否则真就要血流成河了。
郢都的街道上,到处都能看到行人,呈现出一幅热闹的景象。面对楚王的出行,有人驻足观望,有人则远远让开,还有人正被卫士们驱赶着,退到人墙之外,两侧的商铺酒肆之中,二楼的阁楼当中,都有人探出头来,朝着这边观望。
知道这一刻,熊横才真正的体会到了。
他是楚国的王。
郢都城中的所有楚人,皆是他的臣民。
王车在屈府门口停住,如上次一样,门打开着,由屈伯庸带着一众屈氏之人,正站在门口等候,不同的是屈原站在屈伯庸的左侧,而莫敖屈甲则在右侧。
“臣屈伯庸携屈氏族人,拜见大王!”
见大王下车,屈伯庸上前行礼道。
比之上次,他的态度略有不同,熊横记得上次他是非要等到南太后下车,才过来行礼,现在却是提前了。
熊横扫过身后屈原、屈甲两人:“工正快快请起!”
这时候,两个寺人搀扶着南后,正从车驾上下来,屈伯庸又上前道:“臣屈伯庸拜见太后!”
南太后微微颔首:“这老人了,就喜欢找以前熟悉的人聊天叙旧,老妇人昨日突然有此念想,今日就与大王来了,不会太过唐突吧?”
言辞里真有几许少见的平易近人,南太后的特质就是从不平易近人,这还是非常少见的。
“老臣记得,太后还未及不惑吧,老臣如今已有花甲,才是真正的老了!”
如他所云,屈伯庸是个老臣,就只比景鲤年轻了两三岁而已。
“不错,工正记得真清楚,老妇人再有六月,便入不惑也。”
“到时老臣将为太后送上一份大礼。”
“你有心了。”
来人寒暄过后,屈伯庸又至楚王身前:“尝闻大王喜好舞乐,今日已为大王备下!”
“哈哈,还是工正知寡人也。”
由屈伯庸领着,进到府中,再入大殿。
还是原来的那个位子,不过此时此刻,殿中早已是布置得灯火辉煌,乐人与舞姬分列两旁,等候着楚王的到来。
楚王坐于上首,太后之与策,下方乃是屈伯庸父子三人。
“老臣知大王好酒,便令人专程至黔中封地运来,仅此两斗,一斗今日饮酒,另外一斗赠与大王!”
黔中,可不就是贵州。
那这酒……
懂了,战国茅台。
熊横端着手中酒爵,一饮而尽,入口处,甘甜清冽,回味绵柔,虽没有那股浓浓的酱香味,倒也别具风情。
“哈哈,此酒果然不错,工正对寡人有心了。”
屈伯庸再向南太后:“老臣知太后喜熏香,府中有上号熏香两盒,也是来自黔中之地,虽比不上梁新郑之地的熏香,但亦是别有一番风情。”
有侍女进来,手中一个托盘,上面是精致的锦盒,这正是那熏香。
南太后见之,笑逐颜开。
上次到屈府中,空手而来,空手而去,这次明显要比上次热情几许,这对于想要拉拢屈氏的她而言,是极为有利的。
“唉,要说善治国者,还得工正是也,其人心思细腻,善于谋国,若是工正能多用几分力,辅佐于我王,我楚也将焕然一新也。”
南太后是极尽拉拢之语。
“臣之子屈原,能重新起用三闾大夫,皆是大王太后之功也,老臣断不敢忘,太后若是想叙叙旧,可随时都来,至于老臣辅佐大王之事,老臣老矣!”
热情归热情,可屈伯庸依旧是没做好,打算全部投靠于太后的决定,这句话就是在明显的拒绝。
据熊横所了解到的,当年屈原变法失败后,遭到群臣排挤,没有被杀,而是流放汉北之地十年,这里面就有屈伯庸的功劳。
或许他最大的心愿,不再是让屈原出人头地,执掌牛耳,只需他平平安安的即可,也正是因为有此想法,才会在第一次登门时,遇到了那样的局面。
这是一个老父亲,对自己的儿子最后的一点期许。
只不过他想不到的是,他的儿子不是别人,而是屈原,一个将自己的一切都与楚国深深绑定在一起的能臣。
“工正是老矣,可其子三闾大夫屈原,莫敖屈甲,不正是壮年之时,此番莫敖出使齐国,深得齐国君臣称赞,达成两国同盟,这不就是为国效力吗?”
面对南太后的说辞,屈伯庸连连点头,却不说话。
“臣屈甲谢过大王,谢过太后重用!”
屈甲起身立在正中,双手举着酒爵,说过之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熊横见此,也是高举酒爵:“哈哈,莫敖者,表寡人也,莫敖出使齐国,便是寡人出使齐国,莫敖不落我楚人威风,那便是寡人不落威风,母后,不知寡人是否可以这样说?”
他对南太后,依旧是事事尊敬,唯他马首是瞻。
南太后微微颔首:“大王所说无错,那老妇人问大王,可知三闾大夫被流放汉北之地前,曾以何官职呢?”
端着杯中之酒,楚王似在冥思苦想:“哈哈,寡人知道了,乃是左徒,执掌国事的左徒!”
左徒二字一出,那屈伯庸与屈甲皆是面色一变。
十多年前,正是这左徒,才令屈原流放汉北,如今南太后再度提及此事,恐怕就要……
眼下是什么时候,是南太后执掌王命,令尹执掌国事,两相争斗的时候,此时任命屈原为左徒,其意如何,路人皆知。
三百中就唯有屈原面色不变,这说明成謇早已与其通过气。
“不错,看来大王最近这半年,是没少读书,当年大王父王在时,就曾以屈原为左徒,行美政,治理国政,当时我楚国政令通达,一副向荣之相,唉,可惜……这后面的事,老妇人就不说了。”
“如今大王即位不久,又恰逢这多事之秋,令尹年迈,难以独掌国事,楚国亟需能臣来辅佐大王,大王认为,似三闾大夫这样的能臣,该是重用,还是闲置?”
楚王想都不想:“自然是要受重用了,否则等景鲤老了,谁来替寡人操心国事呢。”
南太后也亦是如此认为,只听她说道:“三闾大夫可曾听到,大王要以你领左徒,处理国事,你意下如何呢?”
“太后,不可!”
这话音刚刚落下,就有屈伯庸上前,立即反驳道。
南太后略微表示出不喜来:“身为臣子,当为大王效力,你工正莫非是不愿意?”
“还请大王太后恕罪,老臣绝无此想,所谓之子莫如父,屈原乃老臣之子,老臣如何不了解其人,空有抱负而无一用处,空有思虑而不知如何行之,恐耽误国事,大王太后万万不可用原也。”
空有抱负而无一用处,空有思虑而不知如何行之!
熊横算是听明白了,这老父亲是在说,自己的儿子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偏偏他却不这么认为,这种人在他这里会被称之为理想主义者,若是连理想都没有,那还是屈原吗?
“常言道,男子弱冠则成年,今三闾大夫年过不惑,莫非还要听你这个老父的不成,老妇人要问,也该是问问三闾大夫作何想?”
南太后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屈原升任左徒了,至于是否能拉拢到屈氏,那就等日后慢慢在说。
被问及自己,许久不出声的屈原起身,向着南太后与楚王行礼道:“启禀大王太后,臣为楚臣,也为楚人,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臣愿为我楚效力。”
听到肯定的答案,南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只要当事人能答应,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
或许她也已经料到了,一心为国的屈原,必然会抓住这个为楚国效力的机会。
“工正且看,三闾大夫有辅佐大王之心,莫非工正还能不肯?”
说到底,屈原是屈氏一族的屈原,是他屈伯庸之子,不管他心中作何想,只要今日大王太后从屈府中回去后,就下任命屈原的政令,那他就是太后一党。
纵然是今后屈原再度遭到群臣罢逐,他屈伯庸依旧是太后一党,而太后所依仗者,不过是大王年幼,可鹿野中的小麋鹿,终究也有长大的时候。
楚国嘛,终究是大王的。
“启禀大王太后,非是老臣不肯,而是老臣了解其子,就如同了解自己的五官一般,屈原确有才华,可生性过刚,多恶于人,不宜为臣,大王执意用屈原,老臣也只得谨遵王命,只是老臣请求,若是将来屈原误了国事,大王太后可切莫归罪在老臣、归罪在我屈氏身上!”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说明屈伯庸不仅了解南太后,了解景鲤,了解屈原,更是了解楚国,或许此刻他是见到,左徒屈原会如何落寞。
熊横注意到,屈伯庸的眸子里闪烁着泪珠。
“哈哈,一人之罪,何以至全族,更何况三闾大夫是母后所看重的臣子,岂能误了国事,对吧,母后!”
或许是南太后知道屈伯庸心中所思,她竟有些被感染,语气里充满着些许悲沧:“大王所言极是。”
听到南太后首肯,楚王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到屈伯庸面前,抓着他的手臂,徐徐说道:“工正该信母后,该信寡人也!”
最后一句寡人,眼神语气尤为坚定,竟令工正微微有些错愕。
“老臣遵命。”
楚王扫过屈原,最后又落于主位。
“母后的国事已了,寡人这下可以尽兴饮酒了吧?”
南太后笑容中透着满意,又有些许的温柔:“自然可以。”
得亏她没有废掉楚王之心,就只有接子兰回来,被重用之心,否则就是在逼迫熊横,将其废掉。
“多谢母后!”
天越来越长,都到这个时候,依旧还亮着。
回去的路上,南太后专程与楚王同乘一车。
“大王以为,该何时下诏书,以升任三闾大夫呢?”南太后问话道。
熊横知她这么说,必然是有了主意。
“全凭母后做主?”
“好,回去之后,大王就下一份诏书,交由司宫安国君即可,剩下的事大王就无需担忧了,老妇人自会令人去读诏。”
果然是雷厉风行,刚刚谈成,就要立即下诏。
不,南太后这不是雷厉风行,而是她担忧夜长梦多,要是等到明日一早,不小心被楚王透露给了景鲤,景鲤再从中作梗,可就执行不下去了。
要来,就来个措手不及。
“是,母后。”
……
入宫后,熊横书写好诏书,交由司宫安国君。
在盖上王玺后,南太后火速派遣郎中南井去往屈府中下诏,并且借着暮色在各处城门口张贴,纵然夜深之后,也是派遣卫士举着火把,彻夜不停的宣读。
连城中黔首都觉得此事奇怪,更就不提郢都城中的楚国臣子、氏族了,想必今天晚上,有许多人将不免了。
以屈原为左徒,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份诏书就可以的,还需得想办法,让屈原实实在在的掌握国事,实实在在的拥有权力,这就需要南太后、以及屈氏一族通力合作。
如此,方能在景鲤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而楚王,只需要坐享其成即可。
今日之后,距离掌握楚国大权,熊横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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