崄巇山,苍灵门。
左柠和母亲在此已有小半月,母亲作为崄巇山的少主人,早已没了曾经的欢快活泼,每日准时给师傅老人家请安,除开师傅的公事外,她都时刻陪伴着。
私底下,左柠跟小叔林墨在潜移默化之下走得比较近,左柠这边自然不会太过主动,基本上在山里遇见了小叔,她都会好好地跟小叔说说话。
林墨会很主动地去琢磨侄女儿的去向,所以每天清晨都可以在某一条路上跟侄女儿偶遇。
苍灵门事务繁多,青使一众为求天下正道,不遗余力地平衡着道灵界秩序,就连林墨平时看见就躲的庄启圣这般孤傲的人,也已出门三日未归。
而至于林墨的师傅爵歌,他已受门主命令,去解决一名化境道者的屠杀案。
最轻松的青使也只有刚坐上宝座的左柠,不仅是林门主亲赐的封号,就连林墨这尊道上而立道者的探花郎,也亲扶其上位,没了竞争对手的第十二青使宝座,左柠这位帝国郡主,几乎坐得实至名归。
从起床到晌午的左柠一直魂不守舍,只因心头想要早早见到小叔,却一直拖到午时过后也不见人。
失落感与迫切感的挤压,让左柠失去了判断,此时她就是想要见到小叔,在她看来这很简单啊,怎就让她如此烦躁了?
国内的凌元这辈当中,左柠年岁最大,相较于凌元小子带着冲动的迫切感,左柠能做到不喜于面,自然就更愿意去等待林墨的突然出现。
走在崄巇山的山道上,左柠已经无数次觉着小叔会在前方的拐角出现,然后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可都不得意。
在被苍灵门收押的犯人们,比起帝国对待囚徒而言,他们是自由的,除开不能离开崄巇山外,犯人们在整座山里哪都去得,别觉着这看似放养的刑罚,没多刻骨,但这让曾经闲散惯了的犯人们,不能走出险巇山半步,无时无刻都是一种煎熬。
只因近三十年的规矩变不得,才会有林羡赠送第十二面青使令牌一事。
牌子是个好牌子,以给左柠免去了太多麻烦,能出现在崄巇山且畅通无阻的女子,从来就俩位,墨灵、凌萱。
前者去世多年,后者年岁也已四十,那些被关在山里的犯人们,在遇见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首要排除掉这俩人,所以轻者多瞟两眼,重者吹吹口哨消遣一番。
林羡怕的就是这一块,难免出现个别想要报复他的人,为求不给别人抓到把柄,这块令牌给了左柠,怎么都是划算的。
而自左柠佩戴后,青使令牌犹如煌煌天威保护着她,路过之地,具皆鸦雀无声。
左柠拿着一根从路边捡来的坚韧树枝,心不在焉地扫荡着路上齐膝的杂草,脑海里尽是小叔跑哪里去了的念头。
前边儿有一群小鸭子由母鸭带领着外出觅食,左柠也不让道,拿着树枝径直扫了过去,母鸭吓得拍动翅膀,嘎嘎叫唤,带着一群小鸭往回走。
无趣的左柠索性跟上,发现母鸭带着小鸭子们进了一处别院。
左柠驻步不前,院内有位中年人端着一盆小米,右手抓起洒在鸡舍里,他说道:“我刚在山门,撞见一个自报家门叫隐宗阮青海的,上崄巇山来找林墨。”
院子里中年人背后的不远处,有人躺在躺椅上,老头的语气清淡:“来就来呗,还能打起来?”
中年人语气高涨:“诶……还真被你说中了,俩人打起来啦!”
左柠凑近了瞧,只见躺椅上的人嘲笑道:“这隐宗的人没事儿做了?他们宗主唐玉斐什么货色,都不敢在林羡面前大喘气,这阮青海就敢上苍灵门跟林墨叫板了?二十几年前,他的大师兄敢来找林羡的晦气,被那单允好好地教训了一番,这阮青海凭什么来?”
中年人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道上流传最广的而立道者中,有状元榜眼探花郎三人,这阮青海今年正好三十,位居榜眼,听外界对他的评价,似乎都是出奇的高。状元郎谭轩四年不曾露面,阮青海至今将首位替他保留,英雄惜英雄这方面,阮青海倒真有两把刷子,而至于探花郎林墨,阮青海跟他若是有过节的话,自然也就有架可打嘛。”
躺椅上的人呸了一声,不屑道:“打个屁,哪里有榜眼跑上门来欺负探花郎的,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那院子由半人高的篱笆围成,左柠听得清楚,得知小叔被人欺负,当即高声问道:“前辈,那隐宗的人在哪儿打我小叔?”
院内俩人齐齐望去,瞧见是新晋青使大人,中年人客气道:“回青使大人,就在山门下,我刚从那儿回来,俩人真法技道都用上了,打得可真激烈,青使大人你要……”
没等那人说完,左柠急忙地扔下一句谢谢,就往山脚下赶去。
二十八年前,云族血手受上任族长命令:凡斗殴致死之人,尸身全运送回族。
后才有隐宗弟子袁吉丢失一众师弟尸身。
失责的袁吉被师傅唐玉斐罚守祠堂十二年,期间单允曾得到消息前去探望,当时粘人的阮青海,提着扫帚非要袁吉师兄提点技道,袁吉瞧见使剑的大家在,索性就让在场的单允,点醒过阮青海一记回守剑。
同样是被单允教授过的俩人,阮青海与林墨俩人的思维上大不一样,因其心性,阮青海持大空济世一贯走霸道,林墨则横剑竖刀行礼智。
而擎身当真是比谭轩的仙道鬼术还要更精要的防御,赤手空拳的林墨足足与阮青海对抗了百来招,依旧不见败迹。
山门脚下,俩人各守一方。
“两年前,我在天古城向单允哥请教了一剑,同等境界之下,他以一步未退的技道,将我击退数丈之远,更以化境灵力的擎身,破了我苦修五年的烙刑。”
阮青海笑着问道:“怎样林兄弟,尝尝我比两年前更精进的烙刑?”
山风吹过山门外,林墨意气风发,道:“阮大哥,有什么你就使出来,只是咱俩打完了,还是兄弟啊!”
阮青海不以大哥自居,他见林墨如此豪迈,当着天下第一门的面,干脆道:“那我也不藏了,你小心些!”
林墨严阵以待,他望见阮青海的目光真挚而火热,接下来的招数绝非之前的小打小闹,万不能坐以待毙,林墨以地守境灵力摸遍方圆百丈,他自信阮青海速度再快,也能第一时间感应。
林墨举臂一挥,空着手向阮青海急身掠去,此时从崄巇山山巅之上,飞来一把漆黑短刀,赫然便是林羡早期的随身之物,厥犁。
方才的上百招,林墨底细被阮青海摸个一清二楚,而至于阮大哥的技击之道,林墨尚且觉着摸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礼智已是林墨技道极限,唯有变法,此时他弃礼智不用,与阮青海同入霸道。
不修灵僵决带来的好处,是林墨凭着己身的僵尸体质,重新拥有了道力,道力与灵力的胶着,开出了一片新天地来,林墨持厥犁急掠的身形,夹杂火光,气势汹汹。
阮青海见此,体内气血高涨,单手法指向上一提,天上霎时间黑云密布,地表上粗如碗口圆径的石柱,拔地而起,挡在了林墨面前。
去路被阻拦,林墨脚下斗转,从另一方奔袭而来。
阮青海咧嘴一笑,整个地面同时涌出近百根根石柱,布型成圆,将林墨去向封死,牢牢将其困在。
林墨左顾右盼,巨大的石柱高耸入云,瞧得他心惊胆颤,细细观之,发现石柱之上,来回闪过的雷电,如壁虎安静地攀附。
林墨在想,这得什么神力才能造就?
沉静下来的林墨笑容灿烂,他朝囚牢外的阮青海道:“阮大哥!你也试试我的狂剑啊!”
言毕,在这牢笼内,林墨沉腰提气,厥犁掉落,插入地底深处,一股爆流从林墨体内喷涌而出,风暴逐渐扩张,席卷周围,蔓延至通天的石柱,将其尽数包裹。
强劲的暴风,一圈圈旋转着,石柱却纹丝不动,是狂剑第四式剑焚:风里有火,火呈风势,扫荡八方。
夹杂火势的风暴,上圆下尖,呈螺旋式,如白鲨捕食,出海又入海,倒挂跃起,直击地面上的阮青海。
阮青海哈哈大笑,以手中大空济世,引下天上悍雷,悍雷延伸开去,形成雷幕,挡在了风暴与他之间。
囚牢中的林墨为求尽兴,高高跃起,学着父亲仅仅与他展示过一次的剑刹姿态,人剑合一,力斩而下。
风暴变得更疯狂,狂躁地碰撞在雷幕之上,声响震耳,十里范围内,清晰可闻。
天上的风暴与悍雷屏障的两股势力,正无限地消耗着,林墨以僵尸体质对抗肉身阮青海,在灵力上大占便宜。
硬抗一记还算可观的剑焚,阮青海胸口激荡,他亲眼瞧见林墨拾起了厥犁,在石柱上劈出一道出口,已朝他奔袭而来。
阮青海万没想到林墨还有如此功夫,曾经以灵力引下悍雷,就以为自己成功了,直到两年前,瞧见了灵力外溢才知武道修行远非如此,今日他又将悍雷散布开来,形成雷幕已是极限,仰望天上依旧激烈的风暴,正钻噬着雷幕,但见林墨还能有潇洒的身形,阮青海意识到自己在灵力上远逊于林墨。
迫不得已,阮青海放弃与风暴的正面对抗,任由雷幕消散。
没了劲敌的风暴势头依旧,林墨不信阮大哥会束手就擒,心下一狠,火光冲天的风暴同他一道,朝阮青海席卷而来。
又是一阵地动,在阮青海身侧,突然破土立起厚达一丈的石墙,石墙足足长达百米,高十丈。
尘烟还未落定,风暴撞击在石墙之上,地动山摇。
林墨赞叹阮青海的扬长避短,将烙刑拿捏到极秒之处,拼不过灵力上的操控,也就只能以死物御敌。
四年前就算遇到化境的奉柯,林墨也只会死脑筋地送死,林墨知道自己若要站在阮青海的位置上,决然不会这般果断。
可林墨依旧奔势强劲,手中紧握的厥犁刀刃上,闪耀着天上映来的火光,林墨打算以一记奔袭,与阮青海定输赢!
果然还是托大了,一股气势瞬间冲毁了那席卷天地的火光,直至烟消云散,而单手持刀的林墨尽管施展了六安论述,但手中的厥犁突然脱手而去,惊呆之余,大空济世业已抵在喉头。
林墨睁目道:“剑花!”
阮青海笑道:“可不就是天行宗的镇宗之宝了,叫你小心了的。”
林墨讪笑着缩着脖子,瞟了眼抵在喉头上的大空济世,果然是把好剑。
将势一收,阮青海将大空济世收入剑鞘,林墨就凑到身边来,道:“阮大哥,你究竟学会了狂剑几式?”
“两招……”
阮青海当即应答,又细想一番:“刚才赢你的那招剑花悟得最快,后来看我大师哥用了一次剑焚,便又会了,其他的都还没瞧见……”
林墨滋滋滋赞叹阮青海悟性,阮青海对他也是夸赞:“林兄弟能以左右手,各自成刀成剑,与我拼了百余招,之后又以自身为剑,施展剑焚,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少有的天才,经此一役,将来我们肯定免不了一场硬战了。”
林墨连忙摆手,道:“阮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以一手剑花结束你我之间的切磋,用我天行宗的真法赢我,好让我面子上过得去,才不损我心境。依我看,若咱俩真要以死相拼,技道一百招内我必败,真法更不用提,烙刑没有直接从我头顶压下来,还给我时间蓄势尚未熟练的剑焚,已很给我面子了。不过倒有一点,你从头到脚都小看我了,我识时务,识时务的啊。”
阮青海被林墨弄得可笑,正不知该如何说他时,忽听远处有人叫喊道:“小叔……小叔……”
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林墨与阮青海一同望去,只瞧见一位杏花似的姑娘跑来。
“小叔你没伤着吧?!”
赶到现场的左柠还在山道上,就瞧见了山门外的打斗,吓得她连跑的力气都快没了,到了小叔面前,已累得气喘吁吁。
林墨道:“柠儿,我很好,刚跟阮大哥切磋着玩。”
“有你这么玩儿的嘛?你瞧瞧那些,打得那么凶,你是不要命了!?”
左柠抬臂指着周遭,满地的沟壑,高耸入云的石柱,百丈长却已残缺的石墙,呈现在崄巇山山脚下的场景,已是满目疮痍。
林墨被左柠教训得哑口无言,他俩手心掌在左柠太阳穴上,笑道:“好啦,小叔知道错了,柠儿可别气,小叔心疼诶。”
在场的阮青海法指一凝,默念的同时,那好似窜入天空的石柱,急速缩回了地面。
担心小叔安危的左柠委屈得落泪,她微微颤抖的嘴唇映进林墨心头:“你跟凌澈一样,都喜欢打架,她是公主我想说又说不得,怕她拿身份压我,可要是你们都有个闪失,我会伤心,林爷爷会伤心,我爹娘都会伤心……”
感情上的事,在阮青海看来自己很多余,他转过身去,稍稍离俩人远了些。
林墨轻轻地将侄女儿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我跟阮大哥是很要好的弟兄,出手都有轻重,不会有事的。”
左柠也听不进去林墨的话,在他胸怀里哭着。
榜眼阮青海在道上名声鹊起,那些与他主动示好的道者,一脸严肃的阮青海从来就没理会过,作为隐宗十几年来唯一出宗历练的他,架打得场场精彩绝伦,为隐宗造势造面,算得上功德圆满。
但在外界能与阮青海称兄道弟的,却也有只林墨一人,抛开俩人身份而言,阮青海看中的是林墨对他的信任,万没有做陌路人的理由。
林墨哄好了左柠,邀请阮青海上山门却被拒绝,阮青海道:“孝华山附近出现异象,似乎有宝物出世,我特来叫上林兄弟,与我前去看看,到时候宝贝俩件,你我平分,一件儿就留给你。”
林墨迟疑中,阮青海见此,说道:“没关系,你不方便出去,我一人也可以拿下。”
林墨委婉道:“不会,我也想去瞧瞧,只是得回去跟我父亲说一声,阮大哥你得给我时间啊。”
阮青海笑道:“这么说,我是非得跟你上山了?”
“这是自然啊,不能让阮大哥你在山脚下等我啊,这有失地主之谊。”
林墨感觉到旁处逐渐低下的脸蛋儿,拍拍她的肩膀,又讪讪地对阮青海笑道:“嘿嘿,顺便住个一天也不存在,是吧阮大哥?”
阮青海被林墨的无赖气质逗得想笑。
林墨见左柠低着头,两只小手在不停地勾搭着,他摸摸左柠的脑袋,与阮青海解释道:“我若是出去了,柠儿铁定也在苍灵门坐不住啊,所以我得跟我父亲还有凌师姐磨一磨,好带她一块儿出门。”
左柠本意很委屈小叔走后,自己一个人在崄巇山怎么玩儿,却不曾想小叔要带自己出山门去,果真是男女想法在同一时间很难达到一致,可这要远超左柠底线,她天真地仰起头来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瞧见侄女儿不确定却又憧憬的模样,林墨的心都快融化,他笑容满满地回应:“当然可以,有我这个探花郎带你出门,加上你腰上的这块牌子,不认识的都打不得过我,认识的都不敢动你,父亲跟凌师姐他们有什么不可同意的。”
左柠一时间想不通小叔的道理,没在此多表现,但见小叔这么有把握,左柠只顾傻傻地乐着。
阮青海这才注意到左柠腰上的青使令牌,他疑惑道:“小姑娘你是第十二位青使?”
因是小叔口中的大哥,左柠不敢耽搁,当即应道:“这是我刚来崄巇山,林爷爷交给我的,没说赠送给我,也没说让我做青使第十二。”
左柠对此事没有一点隐藏,一旁的林墨道:“诶,第十二位青使我想了十年都不曾挂在腰间一回,你第一次来崄巇山就给你了,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左柠不确定,还要再次解释,听小叔为她拿了个注意:“要不你把它给我,我替你还回去,看你林爷爷收不收?”
左柠俩手连忙捂住令牌,拒绝道:“不要,牌子是林爷爷给我的,林爷爷会自己要回去的,我才不让你替我还。”
阮青海瞧见这俩人,嘴角轻扬,他曾几何时,也跟一位姑娘如此斗嘴,可已物是人非。
…………
苍灵门大殿上,林羡高坐首位,徒儿凌萱坐于堂上右侧。
林墨,阮青海,左柠三人站于堂下。
林墨道:“爹,凌师姐,我打算带着儿柠,去孝华山附近看看,听说那里有异宝出世。这些时日,我想柠儿也在崄巇山呆腻了,带她出去转转也不错,不知爹跟凌师姐,你们意下如何?”
当爹的当然没意见。
林墨母亲去世得早,加上早年林羡逼得单允与整个道灵界为敌,这些年来林墨的要求,除开青使第十二的位置,作为父亲的林羡,基本上没有拒绝过。
再者凌萱,帝国皇上凌颜的亲妹妹,从小对女儿左柠的性子拿捏不住,相公左尚寻对女儿的叛逆到最后也只是默认。
但从左柠这段时间在崄巇山的表现,丫头对她也不那么生疏了,凌萱说道:“小墨带着柠儿去外头看看也不错。”
凌萱望向首座的师傅,询问道,“师傅,您觉得呢?”
林羡点头,对林墨说道:“有墨儿你带着柠儿,为父很放心。”
话锋一转,林羡才对堂上的阮青海问道:“阮青海,听墨儿说,你的狂剑,是你自己悟的?”
总有一天会面对别人的质问,看得很开的阮青海没觉心虚,面对这尊道灵界的巨擘,他面不改色,严正回应道:“回林前辈的话,的确是晚辈自己悟出来的。”
能当面被人告知自己悟出了狂剑的法诀,这样的意动很有新鲜感,让林羡对阮青海的认知,另有改观。
林羡道:“起初墨儿告诉老夫这些,老夫还不太信你阮青海,敢当老夫的面儿承认这件事,到底是墨儿在道上认识的大哥,老夫相信墨儿不会看走眼。只是狂剑属天行宗密招,老夫出师天行宗宗主明尚老人,要说被你轻轻松松地悟了去,怕是服不了人。”
阮青海不拖沓,直接道:“那依林前辈之意,此时该如何,晚辈洗耳恭听。”
林羡有意说道:“既然是墨儿认的大哥,老夫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老夫推演一番,真相自然浮出水面。二是,你朝老夫使一招你所悟的剑招,真假立判。”
而立道者之中,只有数年前的谭轩有幸与林羡过手,如今阮青海见此机会,怎能错过?
阮青海朗声道:“晚辈愿向林门主使出剑招。”
旁处的林墨主动拉着左柠躲在凌萱身后,空出了大堂来。
阮青海两年前向单允请教了一剑,想着五年内,要向剑神布博跟天下第一门门主林羡,各请教上一剑,而对于此事的先后,阮青海并不在意。
阮青海当下神色一秉,突然向后一跃二十丈,退至殿门的门沿儿边,手中大空济世似有灵性,毫无征兆地潺鸣着。
下一刻,阮青海弓腰弹射的同时,拔剑而上,行径中剑焚呼啸而出,风火笼罩着当世名剑大空济世,朝着首座之上的林羡掠去。
林羡站起身来,风风火火的巨大气势如泥牛入海,在林羡跟前荡然无存。
林羡抬起右手,仅以食指中指就轻而易举地将大空济世捻住,大空济世剑上威力不减,阮青海将风火倾泻而出,集中于一点,不断地侵蚀着林羡的手掌。
阮青海知道林羡的擎身,乃是当世无敌,自己根本伤不了分毫,却还是听见林羡淡然道:“你所说没错,你的确没有偷学,全身经脉的道力去向,与正宗狂剑有大不同,真要说你偷学了去,老夫认为,不如说是你另辟蹊径,另创了一种剑招。”
阮青海收起大空济世,抱拳道:“谢林门柱为晚辈正名!”
林墨本想问哪里不同,后来想想,若问了,不是要他爹说出正宗狂剑的法诀了?他果断在踏出一步后,连忙道:“那正事儿弄完了,我这就带着柠儿去收拾收拾包袱。”
“林兄弟请稍等片刻。”
阮青海将大空济世收入剑鞘之内,朝林羡拱手道:“林门主,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林门主同意。”
林羡道:“你说。”
阮青海道:“两年前晚辈向单族二公子请教了一剑,今日呈林门主之意,晚辈有幸也能了却心中困惑……”
外边儿的天色变暗,是真法大显的前兆,不过林墨才见识过阮大哥的烙刑绝技,现见他再次蓄意此招,十分费解。
阮青海话语停顿少倾,继续道:“二公子的擎身,让晚辈心境磨砺不少,但比起而立道者谭轩的心境受损,现在看来,他的这一次来得恰到好处。数年前谭轩在林门主手中支撑五十招才落败,晚辈也着实需要这份契机,否则永远无法比肩。”
林羡目光淡淡,又听阮青海说道:“先才的那一剑,只为林门主试探晚辈经脉走向,晚辈不敢放肆……”
门外的雷云黑压压的一片,有泰山压顶之势,箭已在弦上,阮青海的话被林羡劫道:“你大可全力以赴,再来一剑。”
阮青海目光睁裂,就在这半山腰的宫殿式建筑群中,正对着的山门下,有比山门石柱还要粗壮的岩石破土而出,气冲斗牛般顺着山道呼啸而过,威势锐不可当,朝着山半腰的宫殿直冲而来。
阮青海右手捏起剑诀,振臂一挥,身形顿时飘荡出殿内。
半空之中的阮青海就要往地面落下,只见阮青海收起双腿的同时,那一直浩荡而来的圆柱岩石落在他的脚面上,趋势很急,岩石带着再次拔出大空济世的阮青海,朝着殿内的林羡而来。
此招剑意甚浓,拥有化境道力加持的名剑大空济世破空而来,阮青海拼上周身的气机,抵拢在剑尖之上,剑尖入殿门后,气势磅礴。
林羡目光严谨,这阮青海当真是个人才。
已被小叔领至角落的左柠眼看林爷爷还不作出防备,被小叔告知道:“你林爷爷是在惊讶阮大哥学去了一个时辰前我展示过的剑招。”
雷幕落下,尽数打在石柱之上,雷电传至阮青海身,阮青海以身养电,在大空济世剑尖距离林羡面门半丈之时,悍雷在这座殿内,闪耀出光芒。
林羡左臂一挥,阮青海周身上下除却衣物之外,就连大空济世也都脱手而去,石柱不再在他脚下,悍雷已被林羡给灵力外溢控制住,最后阮青海重重地摔倒在殿内堂下,悍雷刹那间消弭于天际,石柱亦被压回地底。
殿内归于平静。
阮青海体内气血逆行倒施,他在林墨的搀扶下起身来,林羡与他说道:“谭轩之所以心境受损,乃是他苦恋老夫孙女儿不成,自食其果,至于你想要比肩之果的根本,依老夫看来,并不在这崄巇山。”
左柠替阮青海将大空济世送至身边,阮青海接过低首表示谢意后,与林羡拱手道:“晚辈谢林门主指点迷津。”
林羡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墨儿,在崄巇山期间,好好招待你的阮大哥。”
林墨得咧一声,带着左柠和阮青海离开了大殿。
大殿之上,只余林羡师徒。
凌萱起身走到林羡身边,轻言道:“师傅,几年前您说狂剑,是单族老祖单修沭所悟,阮青海有能力与单族老祖宗拼高低?”
林羡笑道:“开创狂剑的单修沭,跟一见就会的阮青海,这中间存在多少差距,你还想不明白?”
凌萱颔首道:“师傅批评的是。”
只是一提及那位天资卓绝的单族老祖,即便年纪大了的林羡,也不免多生惆怅之感。
林羡走到殿门外,望着大殿门外的碧空,旧事重提道:“萱儿,当年幕彩儿牺牲自己,化身七彩丹药,师傅为你服下的两枚,就是从单修手中夺来的。师傅那时已是御统境巅峰道者,遇到重伤的单修施展狂剑最后一式剑绝,拼死从他手中夺来后,才意识这位传说中唯一的天道者,如何能够习得我天行宗的密招?后来啊,师傅又从你师叔他那儿得知,雷钦溪枫两位师叔,能够被单族封为大供奉,也全是单修沭的意思。这活了五百年的老前辈,能够创出狂剑,实在难得。”
凌萱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等了好一会儿,又听师傅说道:“其实跟单族先祖谁强谁弱,为师不知晓,但这阮青海天生悟性极高,加上他惊奇筋骨,那一招剑焚在我拦下后,的确查出跟正宗狂剑有所区别。隐宗有了这阮青海,今后算得上是要扬名立万了。”
凌萱则道:“这可不见得,谭轩跟小墨俩人体质极好,一个仙道鬼术加身,一个僵尸体质护体。小墨年岁还小,混迹道灵时日不多,他可暂且不论,就算遇到一个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至少在谭轩这死不掉的体质上,就已高出他许多,不然阮青海会被只大他四岁的谭轩给挤压一筹?”
林羡沉默不言,凌萱发觉师傅好不容易起劲儿,有点评未来武道归途的意味,却被自己给顶了回去,心中多有愧疚道:“师傅,徒儿不是有意顶撞……”
林羡轻叹道:“干嘛这样说,为师只是有些想念你墨姨罢了。”
一提起墨姨,凌萱的情绪来得比师傅还快,她与师傅同望这片大好山河,泪眼婆娑道:“当年师傅抢来彩儿姐,是要救治墨姨的体弱,却都给了我,萱儿至今心有愧疚……”
林羡笑着拍了拍凌萱的脑袋,怪道:“你这个傻孩子,要是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你墨姨才不会放过师傅。”
“所以啊,现在在师傅想来,当年那件事,是很对不住单允这孩子,可是也幸好抢来了啊,不然萱儿你可就没了。师傅当年逼得你允哥与我、与整个道灵界为敌,起初师傅还被你师公责骂,师傅那会儿也稀里糊涂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不开心了好一阵子。可冷静下来后,反正做都做了,倒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那个时候,你允哥心性软弱且倔强,天意要拿他跟你,以及你墨姨,要在师傅面前选一个,师傅情急之下做的,在现在看来也还是问心无愧。倘若此时要重新做与当年的决定,师傅依旧会毫不顾忌地去争夺幕彩儿这枚御统境丹药,只因你墨姨是师傅的妻子,师傅得想尽一切办法救治她。”
林羡话头一转,笑道,“却奈何遇到你身中十蛊丹之毒,师傅更是必须救啊,是不用你墨姨开口,师傅就得先将你医治完好,不然让你墨姨知道你有损伤,为师还不得被她骂得家都不敢回啊。”
大堂上,门口偶有山风拂过,在场的林羡脸上如沐春风,凌萱脸上淌有热泪。
山道上。
左柠走在路上,拍着胸脯,险险道:“我还以为我娘不会准我去,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
林墨神清气爽,听侄女儿一说,嘲道:“完全是看在小叔我的面子上,你得好好感谢我才是。”
左柠呸了一声:“阮大哥在这儿,你说话也不觉着害臊,我母亲会同意,分明就是我变得听话,有小叔你什么事儿,脸皮真厚。”
林墨不气反笑,心里美滋滋。
左柠见小叔如此模样,心间更是如此。
就连走在俩人前头的阮青海,也羡慕这对斗嘴的叔侄女。
三人没在崄巇山过夜,收拾了行囊便出了山门。
最开心的当属左柠,一路上乐呵呵的样子,在林墨口中成了傻子哟,左柠没气,自顾自的在前头的路上蹦跳着,像足了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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