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知县怒气冲冲的来到前堂,端坐与公案之前,惊堂木一拍,开始审案。
衙役出门将原告带上堂来。
原告是一个老头,农夫打扮,眼睛通红,手足无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
众衙役一喝威武,立即就把这老头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堂下所跪何人,因何告状,又状告何人?”
那老头吭吭哧哧、支支吾吾说半天,总算把事情讲明白了。
案情一点也不复杂。
老头姓李,有一个女儿,唤做李莲儿,今年正是二八年华,已经许配了同村黄家独子为妻。
但黄家的老爷子年初过世了,因此一直没过门成亲。
李莲儿有一手好女工,平日里靠给人做些女工活补贴下家用。
前几天,钱府的管家钱多受命,给梅知县离任准备万民伞,家里缺人手,就请了许多仆妇去钱家中做活,李莲儿也去了。
万民伞做好了,李莲儿领了赏钱回来,却不料已被钱多的儿子钱更多看上了。
钱更多先是派人找李老汉,称要纳李莲儿妾。
李老汉如何肯答应,就拿婚事为由婉拒了媒婆。
却不料,第二天黄家就来退了亲。
黄家也知理亏,连聘礼都没回收。
前脚黄家刚退亲,后脚钱家派来的媒婆就进了门。
其中的问题,李老汉如何不知。
但李老汉就这么一个闺女,爱若珍宝,如何肯舍得让李莲儿与人做妾。
愤怒之下,就把媒婆打了出去。
结果,昨天晚上,钱家就来人把李莲儿绑走了,声称李莲儿趁着做活的机会,偷了钱家的东西。
李老汉去钱家说理,却连门都进不去。
一夜担惊受怕,李老汉都决定妥协了。
结果,今早,李老汉终于见到了自家女儿……尸体。
李老汉跟钱家拼命,被护院打了一顿。
没奈何,李老汉只好央人写了状纸,又找了几个乡人帮忙,抬着尸身来衙门告状,希望能讨还一个公道。
梅知县砸吧砸吧嘴,对这案子的情况心里基本已经有数了,但流程还是要走。
“来呀,将尸体抬上堂来,仵作上前验尸。李捕头,去宣被告上堂回话。”
衙役把尸身抬了进来,只见尸身上衣着不整,遍布伤痕,已经被水泡肿了,应是溺死的。
仵作从头到脚,详细的检查了一遍,又在征询李老汉的意见后,用刀将尸体胸腔剖开,基本就清楚了。
他也是看过梅知县断案很多次了,自然知道怎么回禀。
“回大人,此女手腕脚腕上都有绑缚过的痕迹。
在此女下阴内发现银簪一根。其下阴内有多处摩擦痕迹。
因被井水泡过,是否有阳精的痕迹已经无法分辨。
此女虽身上多处有伤,但伤势都不重,更不致命。
小人观其肺中有水,应是溺毙。”
“嗯,既如此,落于笔墨,让李老汉画押。
李老汉,若你女儿真的是被钱家所杀,本官定然为你做主,杀人偿命,此天理也。”梅知县温言安抚,铁面无私。
“多谢青天大老爷。”李老汉大喜欲狂,不知该如何感激,只好跪倒在地邦邦磕头。
仵作将验尸报告写好,拿给李老汉看。
李老汉满脸为难,“回青天大老爷,老汉不识字。”
“无妨,仵作,你读与他听。”梅知县温和耐心,李老汉满心感激。
仵作把验尸报告给李老汉念了一遍,并指点李老汉在上画押。
“大人,被告到了。”李捕头在外面等半天了,见李老汉画押完毕,该轮到自己了,赶紧上堂禀告。
“宣被告。”第一环节非常顺利,梅知县开始审案第二环节。
“草民钱富贵,叩见老父母。”被告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青衫,一脸精明干练之色。上堂后,跪倒行礼。
“状纸上所写被告是钱更多,他为何不来?尔又是何人?”梅青天声色俱厉。
“钱少爷今日不在府中,不能前来,还请县尊恕罪。
草民是钱多老爷府上的管家,李莲儿盗窃府中财务一事,就是草民全权负责的。
让护院打李莲儿的命令,也是草民下的。
李莲儿的尸身,也是草民让人捞出来的。
李捕头去的时候,正好草民在,便随着李捕头来堂前回话来了。”钱富贵说话条理分明,清楚明白,显然是读过书的。
“李老汉,你意下如何?你可要告他?”梅知县眉头大皱,难以抉择,只好咨询李老汉意见。
“告,当然告,我要告他。”李老汉一听到女儿是眼前这人下令打的,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直接上前将其打死。
“李老汉,你可要想好,你要告他,可就要改状纸,告不了钱更多了。”梅知县一心为李老汉考虑,满眼担忧的看着他。
“我……”按李老汉本心,当然是想两个都告,既不放过主谋,也不放过走狗。
但他本就没什么主见,县尊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不能都告吧。
县尊那么和蔼可亲,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昨夜我家少爷并未在府中,阖府中人均可作证。”钱富贵加了一把火。
“我告……他,我告钱富贵,不告钱更多了。”李老汉略一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因为他自己其实内心也清楚,想告倒钱更多有多难。
既然主谋告不倒,走狗就不能放过了。
“哎,既然如此,师爷,重新写过状纸。”梅*爱民如子*知县叹息一声,为李老汉的选择感到遗憾,让李老汉感觉愧对大老爷的一番苦心。
状纸是不能在上面涂改的,只能重新写。
师爷写这个很拿手,须臾间就写就,给李老汉读了一遍,李老汉觉得没问题,就在上面画了押。
“钱富贵,李老汉状告你害死了他女儿,你有何话说。”审案进入第三环节。
“冤枉啊,老父母。我不曾杀他女儿。”钱富贵如何受得了这等冤枉。
“大胆,你刚刚还说,是你下令让护院打了李莲儿,现在竟敢狡辩,当本官不敢动刑吗?”梅青天洞烛其奸。
“草民确实是让人打了那李莲儿,但我刻意交代过了,让他们注意分寸,别打死了人。
老父母不信可唤钱六等人来问。”钱富贵有人证。
“大人,李莲儿的死因是溺死。”仵作在旁提醒。轮到仵作上场了。
“哦,本官险些疏忽了。大胆钱富贵,你虽未打死李莲儿,却把她投入井中,罪行更重。”梅知县怒不可遏。
“那李莲儿是自己投井的,可不是草民投进井去的,与草民无干啊。”钱富贵继续叫屈。
“还敢狡辩,你若不打她,她怎会投井?”梅知县继续追问。
“她始终不肯把偷走的银簪交还,草民也是无奈,才让人打了她几下。
她回去养几天,伤就好了,谁知她居然想不开投了井。”钱富贵图穷匕见。
“你怎么证明是她自己投井,而不是你扔进去的?”梅知县步步紧逼。
“草民怕她半夜偷偷跑了,所以特意让人绑住了她的手脚,尸体上应该有痕迹。”钱富贵信心十足。
“大人,尸体手脚上确实有绑缚过的痕迹。”仵作早有准备,配合默契。
“这样嘛……李老汉,你怎么看?”梅知县告一段落。
“青天大老爷,我家莲儿从小老实,断不会胡乱拿人家的东西。”
李老汉在旁边早急的不行,一听问起,急忙为女儿分辨。
“分明是他们栽赃陷害,侮辱了我家莲儿不算,还害了我那孩儿的性命。”
“老父母,我家少夫人的银簪到现在还没找到,我看多半是被那李莲儿藏在家里了,不如请李捕头去搜,说不定能搜到。
届时就知她偷没偷了。”钱富贵发起反攻。
“若说银簪的话,已在李莲儿的下阴找到了。”仵作插言。
“诶呀,怪不得我们始终不曾找到,原来是被那李莲儿藏在那地方,她也不怕划伤吗?”钱富贵恍然大悟。
“李莲儿的下阴确实有多处摩擦伤痕。”仵作打配合。
“你们……无耻。”李老汉气急。
“都住口,李莲儿已死,死者为大,莫要污了死者的名声。
那银簪就由钱富贵带回去吧,什么盗窃银簪之说,不许再提。”梅知县盖棺定论。
“老父母所言甚是,草民牢记于心,以后断不会再提此事。”钱富贵乖乖低头认错。
“可是青天大老爷……”李老汉还想再努力一下。
“好了,当务之急,是确定李莲儿的死因,究竟是谋杀还是自杀,其他的都暂且放在一边。”梅知县大手一挥,打断了李老汉说话。
“既然你们绑了李莲儿的手脚,李莲儿又怎么解开的绳索?又如何跳了井?”梅知县看向钱富贵。
“关于这点,小人也不清楚,不如把钱六他们叫来问问。他们是负责看管李莲儿的,人也是他们动手打的。”
“既如此,选钱六等人上堂。”审案进入第四环节,真辛苦啊。梅知县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好在……快结束了。
钱六等人早已候在衙外,一宣就到。
“钱六,我且问你,李莲儿是你等打的?”梅知县继续问案。
“回大人,确实是我们几个人打的,不过没打几下,因为管家交代了,只要找回簪子就行,别打太重。”钱六巴结的看向钱富贵。
“簪子事就不必提了。”钱富贵插言提醒。
“我再问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从实招来。”
“回大人,昨夜我们将那李莲儿绑好后,关在后院柴房里。
然后我们几个就睡在旁边的厢房中。
结果今天天亮出门一看,就发现李莲儿已经不在柴房里了,只有绳索还在。
开始我们以为她逃了,结果发现她在井里,已经死了。”钱六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梅知县又询问其他几人,几人众口一词,所供皆是如此,一字不差。
梅知县大怒,“你等既然受命看守,怎可玩忽职守,致使李莲儿找到机会投井。”
“小人等知错,单凭大人责罚。”钱六等人认错态度良好。
“大老爷,他们在骗人啊,他们在骗人啊。”李老汉瞠目结舌。
“唔,莫非你在现场?”梅知县微笑着看向李老汉。
“老汉不曾在现场。”李老汉急忙摇头。
“你既然不在现场,怎知他们是骗人?”梅知县不怒自威。
“这……这……他们就是在骗人啊。”李老汉不知该如何作答,激动之下已语无伦次。
“哼,要不要你来做这个县官啊?
别以为本县对你仁慈,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本官依律办事,不讲情面。”梅知县板起脸来,吓得李老汉赶紧磕头认错。
“本官现在宣判,本案中,李莲儿系投井自杀。
然则钱富贵为索银簪让护院鞭打李莲儿致其肌肤受伤,罚银五两,钱六等四人看管不力,致李莲儿解脱绑缚,投井自杀,每人罚银一两。
就此结案。退堂。”
本官还是太仁慈啊,梅知县心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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