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予芙看他这个样子,亦忍不住酸了鼻尖哽咽起来,她轻轻揽住他在怀里,“我会一直陪着你,咱们有了孩子,以后还会有孙子,我们会子孙满堂,好大一家子人。你还说,要把绦子给他们带,怎么自己都忘了?”
予芙说着,兀自拉开左手的衣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打着死结的红绳。
是二月初普贤菩萨生辰的那夜,他问会说话的小姑娘买的。
杨劭赶忙抹了眼泪,嗓音仍带着沙哑,吻了吻她的手换上笑容:“说得对,不哭了,哭什么,我们有孩子了,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应该高兴,应该高兴!”
“说的没错。”
顾予芙一笑,那笑容便把杨劭的天都照亮了,他几乎是踌躇满志:“若是个男孩儿,等他生下来,我带他去骑马,打猎,给他请大儒做先生,得让他文治武功,都是最好的!”
“那若是个丫头呢?”予芙温柔地摸摸他的面颊,“不能如你的愿了。”
“谁说的?丫头更好,那我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杨劭的眸子混着泪花,熠熠生辉,“最好长得像你,只要她高兴,娇一点也没关系,我杨劭的女儿,哪怕想要天上的月亮,也得赶快搭梯子给她摘。”
“乱说!”顾予芙弯弯的眉眼间都是笑,握住了他的手,“丫头也得好好管教,你要溺爱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成……我定然舍不得。你小时候哭鼻子,我不也跟着后面去哄,你贪吃甜食,像个小猪,我不也攒着钱去买。”杨劭傻乎乎笑道,“到了咱们的女儿,哪还舍得,不让她处处如意。”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予芙才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微微红了脸,贴在杨劭侧脸耳语一阵,杨劭立刻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知,知道了……我忍着点,等过了三个月便可以了吧。”
“也许吧……别问我呀!我也不知道。”予芙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满是娇羞,“怎么,就几个月,都忍不了吗?”
“十多年都熬过来了,几个月又算什么!”杨劭连忙捧着她的手亲一亲。
可予芙脸上泛着红晕,那样子比桃花更美,他傻兮兮端详她,咧着嘴笑,刚才答应得好好的,这会儿又鬼使神差道:“但……从前没吃过肉,现在开了荤,知道滋味了,是比以前难忍多了。”
“难忍多了,那是不是,还得替王爷寻个伺候的人?”予芙的嘴撅起来,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姑娘,金豆子说掉就要掉,“我不管,就要你忍!难忍也要忍。”
“忍忍忍,哥哥忍!宝贝儿说什么都对!”杨劭一脸痴相乐呵呵道,恨不得把心肝肉同菩萨一起供起来,搂着予芙好一通哄,方才抚平她偶尔娇纵的小脾气。
赵云青站在破庙门口,好一会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偷偷瞥向里面,便见夫人正捶着主上胸口,而主上跪坐在跟前,仍抱着她的腰死活不撒手,只得又缩回头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开始打情骂俏了?”顾如归坐在门口的木桩上吃点心,看赵云青表情,立刻呵地一声奚落道,“我就说,杨劭就像个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赵云青变了脸色,冷冷扫他一眼:“买凶伤害王妃的罪魁祸首,拷问出来了。”
“这么快!”顾如归一愣,立刻放下手里的吃食,“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赵云青上下打量他,哼地一声笑了,“快?到了右卫手里,就没有隔夜的秘密。”
赵云青说完,不由分说抓起顾如归,又叫他转过头看。
顾如归不明就里,眯着眼在月光下眺望,陡然看到两个血肉模糊的身影,一瞬之间冷汗如瀑,几乎要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你!”顾如归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毛,指着赵云青好半晌才生硬道,“千万不要给我妹妹看到,这会儿也别进去说什么真凶!予芙怀孕了,怀了你们主上的宝贝儿子。”
赵云青愣了,明白过来后急忙低下头,抱拳朝顾如归拱手:“多谢顾公子告知,刚刚是卑职鲁莽了。”
“呵,不敢!”顾如归终于在他手上扳回一局,志得意满,慢慢悠悠又坐下准备吃点心。
可一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那手里的肉饼顿时就不香了,顾如归急忙捂住嘴,低下了头。
从小锅山回来,予芙终于窝在杨劭怀里,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他们俩拥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周围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娃娃,闹啊,叫啊,到处乱爬,一起喊他爹,喊她娘。
整个梦境都是甜津津的奶香气,他俩笑得合不拢嘴。
一觉醒来,天光已大亮,予芙睁开眼,便闻到一股交织在一起的食物气味,一扭头,杨劭正蹑手蹑脚,笨拙地在一旁布置了满桌早膳。
“劭哥……”予芙的小脸纠成了一团。
“宝贝儿!你醒了。”杨劭放下碗筷,火急火燎地小跑过来,“饿不饿?我喂你吃……”
“拿走,把吃的都拿走……”予芙捂住嘴,抑制不住地直犯恶心,杨劭急忙抱起旁边的脸盆,顺着背让她吐得痛快。
“呕……”
酸水吐出来,溅了杨劭一身。
“来人!快来人!”杨劭手忙脚乱朝门外喊,“打水!快呀!”
呼啦啦顿时涌进来许多仆役,撤席的撤席,递毛巾的递毛巾,杨劭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替予芙擦嘴。
“王爷,让奴婢来吧。”太守府的婢女低眉顺眼靠近,他头也不回骂道:“滚滚滚!滚一边儿去。”
“是,是……”那丫头被凶得战战兢兢,又听他道:“不对,快把水端过来,给王妃漱口。”
“是!”婢女急忙捧了杯子,跪在一边。
“劭哥……没事……我一会儿就好……”予芙终于吐完了,漱完口靠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杨劭把自己外裳解了,随手扔到地上,坐在床边不住摩挲着她的手,眉头也拧成了一团:“这可怎么是好。”
“昨天医女说,是会吐一段时间的。”予芙勉强笑了,伸出小指头勾勾他的手,“吐多了不怕,反应大说明胎稳,真要一点儿不吐,我倒睡不着觉。”
“哎……这小兔崽子,这么折腾他娘,还不如不要!”昨日对孩子的宝贝劲儿,仿佛已被丢到了九霄云外,杨劭满心满眼只剩下虚弱的妻子,却被予芙竖起眉毛,一把捂住了嘴:“你再胡说!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等出来了再打,不对,等出来了再说……”杨劭万般无奈,恨不能以身替之,“下辈子,你做男人,我做女人,让我来受这份儿罪。”
“就没一句正形。”予芙拉拉他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环视左右,先摈退了所有下人,才认真和杨劭说道,“说到正事,我忘了告诉你了,哥哥应该也是被梁固算计了。他是被一封信叫来的徐州,那信,假托的……是崔恒的名义。”
“今早予枫都和我说了,那信我看过,你猜的没错,十有八九,就是梁固!”杨劭皱着眉,咬牙切齿道,“这老东西一肚子坏水儿,本来就忌惮我带兵,从税改以来,矛盾更深,我不顺心他就高兴。”
“高处不胜寒,你行事也霸道,自然招人恨。”予芙靠在他的肩膀上,“但这两件事上,我都支持你,特别是税改,那是为广大百姓求的长久之计,不能回头!”
“只是有一件事,我实在奇怪。”杨劭心下大宽,侧首蹭蹭予芙的脑袋,“岳父在金陵城的位置,我也是叫探子寻了好久才确定的。按理说,梁固在金陵城没有势力,算算日子,不该找得这么快。我打算,好好查一查。”
“是该查一查,你动了门阀的切身利益,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予芙轻叹一口气,“在徐州城买凶杀我的人,是不是也是他?”
“这倒不是,匪徒已经招了。”杨劭本不想和她说,怕冲撞了胎气,一大早赵云青来报,确认了祸首,他便已悄悄布置了府右卫,准备上门抓人。
“是谁?”予芙心下一颤,抓紧了被面。
三个匪徒可以称得上丧心病狂,而买通他们做下这件事的人,更是无耻到了极点。
奸了给三百两,杀了给五百两,杀完之后若有全尸,扒光了挂在城外再加一百两。
一想到匪徒那时说的话,直到此时,予芙浑身上下,都忍不住汗毛直竖:“是谁……我想知道!”
“是……卢家娶的那个贱人,唐胜宗的侄女,唐心慈。”杨劭说罢,紧紧握住了顾予芙的手。
他心里的恨意幽冷浓烈,像雪藏的刀子要捅进五脏六腑,慢慢去绞碎血肉。
可杨劭不能全部透露出来,他早双手尽染,但他挚爱的妻子,他的灼灼心火,不该被卷入这些血腥的勾当。
“唐心慈……”予芙闭上眼,那精致的面容上,唇边的假笑,冷清的凝视立刻浮现,引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寒。她没想过这种生来富贵,坐拥荣华的世家小姐,会恶毒到了这步田地。
“宝贝儿,你放心,也不用操心。”杨劭将予芙拥入怀中,动作极其轻缓,生怕惊吓到她一样,“劭哥会料理好一切的。”
好在世间再阴冷,杨劭的胸膛也永远滚烫。予芙细长的睫毛低垂,依偎住他:“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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