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慢些,等...等等奴婢,奴...奴婢跑...跑不动了...”
匆忙但却轻巧的脚步声率先在狭长的走廊里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如果没有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深深压抑着的呼喊声,此时的知州府小花园还算是个赏景的雅致之地。
此时的知州府小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往日这个时辰,小花园是一定有人的。
小花园靠着府中东南角的小门,童家三小姐偷悄悄溜出府必选此处,倒不是此处守门的婆子好说话,而是知州夫人日日要来小花园散步歇息,好打掩护。
今日照常偷溜出府到酒楼里给厨子厨娘们开会的童清妍怎么也想不到才离开自家娘亲一个时辰就接到了娘亲破水的消息。
撂下酒楼里的一干人等,童清妍带着微胖的丫鬟珍珠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回府里。两人都穿着府中小厮的服饰,一路低头疾行,因着此处早就被母女俩打点妥当,这个时辰倒是一点阻碍都没有。
顺利回到菡萏园,才刚出现在园子门口,就看到一个在原地转圈的婢女双眸一亮,疾行几步上前一手拉住一人往正屋奔去。
“小姐总算回来了,奴婢都快急死了,夫人还不让往前头送信,说是得等小姐回来了再去。”
“我娘还好吧?怎么这么突然就破水了,前天大舅母不是才来把过脉说还要一周的么,可去传信给大舅母了?”
三人边说边往正屋走,进了内屋的童清妍和珍珠在双喜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换回女子的装束。
双喜最后检查两人的装束是否和出府前一致,确认无误后还颇为自豪的点了点头,自己的记性真的是全府丫鬟里最好的了。
“已经派人去温府了,温大太太前天把脉时可是叮嘱过夫人的,情绪只要保持平和,饮食也不要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再过一周就能瓜熟蒂落了。”
“是呀是呀,那日奴婢也在啊,也听到温大太太说的话,今日陪小姐出门前夫人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就...”
珍珠虽然平时憨憨傻傻,关键时刻脑瓜子也转的挺快。
“奴婢被夫人支去小厨房拿点心,回来就看见夫人匆忙间往榻下藏话本子,发现被奴婢察觉了夫人索性也不藏了,转而央求奴婢不要告诉小姐,说还有最后一章就看完了。奴婢没法子拒绝...小姐是知道的夫人撒起娇来真的是...然后...然后夫人就定定心心的看完了那话本子,接着就气炸了,然后就破水了...”
听到自家娘亲看话本子的时候,童清妍秀气的小山眉就已经挑了起来。
自从温兰女士成为高龄产妇,所有的话本子已经被童三小姐没收了,并严令禁止自家娘亲能接触到的下人偷渡话本子,就是怕一看话本子必情绪波动的娘亲影响安胎。
府中诸人尤其听兰居的人十分清楚童大太太这一胎的重要性,大齐国民风开化,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苛,女子也可传家立业,但那毕竟是少数。
像童家这种官宦之家还是重子嗣的,但童大老爷唯有一女,童大太太的肚皮自从生下童三小姐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谁料童三小姐十二岁生辰刚过没两天就传出大太太有孕的喜讯,府中诸人过了个极其开心的年。
阖府上下对童大太太这一胎都极为上心,童老太太更是早早的搬去长春府香火最鼎盛的天宁寺寺内居住,在寺内潜心礼佛求佛祖保佑童大太太这一胎。
府中庶务在童大太太有孕初期就都由童二太太周氏接手,可以说整个孕期温氏都过的极其舒心,连最初以为会有的害喜都没怎么发作过。
每天安心养胎除了没话本子看有点无聊,但至少是安安全全的养到了足月,所以童清妍实在是想不通娘亲的话本子是哪儿来的。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给娘亲话本子呢。看到自家小姐挑起的眉毛,双喜就知道小姐要问什么,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奴婢在夫人回听兰居后,收拾小花园才晓得那话本子是小姐老早以前写着玩的,当时还拿给夫人点评过。夫人还夸小姐有天赋,鼓励小姐接着写的,您还真就耐着性子把那故事写完了,后来夫人诊出有孕您就没拿出来给夫人看,连着没收来的话本子一起收起来了的,不知夫人怎么就拿到了,还看完了,并且...生气了。”
童清妍抚额哀叹,内心无数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那个话本子不过是拿现代狗血剧提炼了一下写出来的,比如今市面上卖的话本子精彩。
实在是因为童清妍在现代看过太多了,这种深闺妇人打发时间的话本子真要写,她可以写很多。
就是因为知道自家娘亲的性子,所以不敢在她有孕期间给她看,怎么就被她偷到了呢。
童清妍所住的菡萏园离听兰居不过半盏茶的距离,当主仆三人搬着小板凳在正房外的廊下坐定的时候,童二太太才携着童家大小姐二小姐到了听兰居。
“婶娘安,大姐姐好二姐姐好。”
“奴婢见过二太太大小姐二小姐,给二太太大小姐二小姐请安。”
童清妍主仆三人站起来给童二太太三人见过礼,也不好再坐下,就陪着童二太太站在廊下。
看着伺候生产的奴婢有条不紊的进出,手里稳稳的端着盛有热水的铜盆,清水进血水出的,看的人心惊肉跳。
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谁也放松不了,童大老爷从衙门里翘班赶回听兰居,就看到廊下站着的众人都紧盯着起起落落的门帘,顾不上见礼大步迈上台阶张口直问。
“如何了?怎么还没什么动静?温家嫂子怎么还没来?安姐儿你母亲怎么就突然破水了呢?”
看着满脸焦急的父亲,童清妍抿了抿干涩的唇,平心静气的回答。
“父亲放心,母亲这胎已足月,大舅母说过孩子康健母亲身体也很好,不会有事的。母亲一发作就派人去外祖家报信了,大舅母就快到了。”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禀报温家大太太到了,站在正房门口迎人肯定不合适,一行人都疾疾去了听兰居正厅迎接温大太太。
温大太太的父亲曾是宫中太医院御医,早年不知何故辞官归隐来到长春府,白御医一生无子,一身医术皆传授给了温大太太。
是以温大太太的医术在整个长春府都是出了名的,有温大太太看顾,料想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有知情温氏突然破水缘由的几人多少有点担心,还不能明说。
温大太太先安抚了众人几句就直奔正屋,将正屋作为产房是温大太太提议的,世人愚昧之说女子产子污秽血弱易招鬼魅,都会另准备产房。
在温大太太眼里正房宽敞舒适作为产房产子坐月子最为合适,产子后清洗干净即可,无需另辟屋舍,好在童家家风开明,童大老爷又爱重妻子,童家上下都盼着这个孩子自然无人置喙。
温大太太在正房外做完清洁进去时就看到躺在宽大的床上的小姑子,双手各抓着两条缠绕在床头的粗布,紧抿着唇跟随着稳婆有力的指挥,频率极快的吸气与用力,没有大喊大叫,极为听话。
当年生童清妍时不听医嘱大声呼痛随意发力反而拖长了产程,坚难万险的生下了孩子,自己也吃足了苦头坐了四个月的月子才养回来,还委屈的控诉“太疼了,哪听得进你们当时说的话呀。”今日产子表现极佳,温大太太站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还有兴致跟小姑子唠嗑。
“你们家怀远一向兢兢业业,今天翘班回来守着你,你开心吧?”
说罢也不用温兰回答接着笑吟吟的说“安姐儿也在外面守着呢,模样很是沉稳,倒是个胆大的,才十二岁瞧着倒比她两个已经及笄的姐姐还要稳重,你有福啊。”
温兰听着长嫂夸自家闺女很想回以笑容,奈何实在太疼,忍着不大声叫嚷已经用尽全力,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第几遍吸气用力之后,突觉身体一松,整个人犹如骤然泡进了温泉般浑身舒泰,疼痛尽消。
孩子的哭声在温大太太接手清除完口鼻里的羊水以后渐渐拔高,包裹上包被后的孩子被抱到了床上,白灵仙一边伸手解温兰的衣襟,一边将孩子侧向温兰。
“快喂你儿子喝奶,之后的照着我当初教你的就行了,你好好坐月子,我要赶紧出去报喜了。”
听到孩子哭声的众人都喜上眉梢,童怀远直勾勾的盯着门帘,总算盼到温大太太出来了,明明进去不过盏茶时间,却仿佛过了百年。童清妍看着大舅母的笑颜便知母亲安好,整个人如沐春风。
“恭喜知州大人,喜得麟儿。”
在众人欢喜的奔走相告的空档儿,白灵仙吩咐贴身丫鬟回温府报喜,接着在童清妍的陪同下去了听兰居正厅坐镇。
产后大出血是产妇死亡的一大原因,幼时的清妍一有机会便爱缠着温大太太要她给讲故事,尤其治病救人的故事。
温大太太毕竟不是挂牌行医的大夫,治病救人也基本是深宅大院妇人之间,尤以妇人怀孕生子居多,这一讲故事倒总结出了产后看顾产妇的一些更专业的经验,产后一个时辰的观察很有必要,今日小姑子产子,更该亲自坐镇了。
童清妍安安静静的陪坐,端着茶盏也不喝,眸中点点光彩皆是喜意。我有弟弟了,娘亲以后终于不用再盯着我一个人了,有弟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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