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里,安县城中关于吴家栽倒这一事情的讨论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街头小巷,勾栏酒楼,甚至于吴家大门前,时常都有人三两聚堆,大发议论。
以往对于吴家的恶行感触最深的仅仅止于那些受过欺凌的百姓,其他无关痛痒的人在听到某些惨事的时候,不过是哀叹几句恶商该死之类的话,但大多转过头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他人的灾难在某些人眼中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但经过这件事情,在秦时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吴家一件件恶行的细节被公开,欺行霸市、抬高物价、高利放贷、淫辱妇女、甚至于收买人命等等不足而一。
可要说传播最广最快的一则消息,还是吴忠承暗中勾结白莲教图谋造反!
当然,幸好县令大人骤然发难,一举荡平了吴家,如若不然,安县危已。
虽然上面这条消息被讨论得最多,但除了那些真正有见地的人,相信的人却并不多。
因为在这之后有人立刻出来辟谣了。
那人说白莲教妖术高超,什么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引降天雷的怪异手段多如九毛,若是吴忠承真的勾结了白莲教,这都过去两天了,怎么还不见白莲妖人打过来?
由此可见,这定是谣传。
白莲教存在的历史极久,历朝历代造反的事迹数不胜数,民间本就流传着许多关于白莲教的奇闻异事。
辟谣之人把白莲教各种神异手段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目睹一般。
没什么见识的百姓们彻底被忽悠住了,有人忍不住问那白莲教莫不是真正的仙人降世不成?
结果辟谣之人怒目而视,说白莲教算是仙人?有仙人生吃孩童还尤喜人脑的么?
如此一来,白莲教的恶名与凶名便在安县之中彻底传开了。
勾栏二楼。
“公子,这传言是你散布的吧?”张茯苓整理着秦时写好的各种稿纸,忽然问道。
这些纸上写着的是秦时对于用兵一道的笔记。
这两天秦时抽空把张涛交给他的两本兵书恶补了一遍,整个上午都在房间里面写着相关的东西,此时也算是看得头昏脑涨之后的休息时间。
秦时接过叶思楠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看向张茯苓:“什么传言?我这两天看书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心思传谣?你可别诬赖好人。”
张茯苓轻声一哼,坐到了叶思楠旁边,伸手搂过她的肩膀:“是思楠告诉我的,你可别想耍赖!”
叶思楠闻言浑身一僵,偷偷掐了一把张茯苓的小蛮腰,随后才有些小心地看向秦时。
嗯?她们俩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在秦时的记忆里,这俩人不是见了面就能立刻掐起来的那种感情吗?
还上手了……
秦时一脸狐疑地在她们脸上扫来扫去:“……你们这是?”
张茯苓脸色微微一红,但并没有放手,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冲秦时一瞪:“休想转移话题!说,是不是你!”
这些不过是秦时耍的一些小手段,可要论其起重要性,却不逊于摆在武备库里的那些守城利器,舆论战一直是秦时十分重视的东西。
既然瞒不过,秦时索性点头承认了。
“哈哈,我就知道!”张茯苓表现得很兴奋,仿佛窥出了其中奥妙。
秦时一愣:“你知道?”
“公子怎么小瞧人?”张茯苓有些不满地哼哼。
秦时倒是来了兴趣,笑道:“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见秦时有些随意的模样,张茯苓心里倒是小小的憋了股气,打定主意要让他刮目相看。
略微组织了语言,张茯苓道:“公子大概一共放出来三种消息。
第一种是吴家那些较之以往更为具体、更为恶劣的行径。
第二种是在第一种之后有关吴家勾结白莲教的消息。
这第三嘛,则是针对于这第二种消息所谓的辟谣。”
秦时想了想,道:“继续。”
张茯苓的笑容绽开了几分。
“公子用第一种消息令得城内百姓对于吴家的印象彻底臭大街。
若是以前还有人对吴家抱有可有可无的态度的话,那么现在来说,几乎没有人再希望有一个吴家压在他们头上了。
然后公子便趁机借吴家之事用第二则消息把白莲教牵扯进来,最后再以第三则消息辟谣。
用这种相对缓和的方式把白莲教的危机告诉大家,若是几日之后白莲教真的打过来了,至少城内百姓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一旁的叶思楠听得半懂不懂,不由问道:“那秦兄为什么把白莲教说得那么厉害,这样百姓们不是更害怕了么?”
“这就是公子的高明之处了。”张茯苓笑了笑,“城内百姓大多见识太少,且白莲教历来就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现在公子把他们捧得越高,到时候白莲教打过来,他们发现这些人与常人并无二致,被刀砍完照样会死,那么城内百姓还会怕他们吗?”
“秦兄好厉害!”叶思楠满眼崇拜地看向秦时。
张茯苓不满意了:“喂,明明我也很厉害啊!”
叶思楠敷衍道:“呃,你也一样……”
“什么我叫我一样?”张茯苓见秦时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们,噘嘴微嗔道:“公子把城内百姓耍得团团转,这下满意了吧?”
秦时微微摇头,叹道:“不是耍,而是要用他们熟悉的方式把他们曾经深信不疑的愚昧砸烂。
你也说了,百姓们见识的少,所以他们便对那些理解不了的东西用玄之又玄的说法弥补上去。
今天他们在这种事情上能自己圆回来,焉知来日受到欺压之时不会用同样的方法安慰自己?
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失去了反抗所需要的自信和勇气,只能被强权宰杀,人是需要自己醒过来的。”
这些事情说出来有些超纲了,张茯苓不太能立刻理解,秦时笑了笑也没多作解释,只是说,若是这次事情若是过去了,他倒是有开学堂的想法。
从窗户往外望去,接连多日的大雨终于消停了两天,街道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比以往更热闹了几分。
太阳从头顶向西边滑过去,越过安县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节次鳞比的建筑、低矮的城墙、群山、密林,定格在某一刻,血红色弥漫开来。
城外的瞿水河是流经安县城外的一条大河,足有十数丈宽,深不见底。
多日以来的大雨并未让这条孕育了无数生命的河流崩溃,波涛汹涌的河面尽管疯狂翻涌,一浪又一浪拍打着的河岸,但它此时却依旧如同以往无数的岁月中一样,涛涛东去的同时,默默滋润着流经过的大地。
不远的农田中两道劳作身影已经坐在了田埂上,微风吹过,黑大汉胡乱抹去汗水,掀开水壶猛地灌了几口,掏出一张早已冷硬的大饼嚼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农妇放下背在身后的篮子,里面竟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娃,那小娃娃从母亲背上下来,顿时哇哇哭了起来。
农妇见状心疼地小娃娃抱在怀里,嘴里轻声哄道:“哦哦——狗儿不哭,不哭,娘在呢,吃饼么,来,让爹爹拿香喷喷的大饼给狗儿吃,好不好?”
那黑汉子闻言咧开嘴笑了起来,仔细擦掉手上的泥垢,从冷硬的大饼掰下指甲盖大小,又沾过水,这才慢慢递到小娃娃的嘴边。
“狗儿,看看这是什么?哈哈,爹喂饼给你吃,啊——”
小娃娃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住了那一小块饼,立刻止住了哭声,伸长了脖子去够。
突然,一阵山呼海啸地声音从远处的身后传来,那声音迅速接近,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那小娃娃还没够到饼子,见爹却转过身去了,顿时又哇哇大哭起来,可这回再没人哄了。
视野中,一丈高的巨大水墙陡然从远处横推过来,时间定格在男人手抱住身边妻儿的一瞬间,便被水墙狠狠碾过去。
天边,日落。
秦时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
这几日由于事情太多,他便和叶思楠两人住在了勾栏后面的院子里。
秦时本来想着再县里在买一套宅子,张茯苓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为此倒是发了一通脾气,说是勾栏后面的小院房间多的是,偏要浪费钱财再买一套,分明是想离得她远远的。
再加上叶思楠从旁相劝,秦时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勾栏后面小院的客厅里,张茯苓正在说着有关城外洪灾的情况。
“……上游的大坝被冲毁了,影响的范围很大,城外十几个庄子几乎全被淹了,庄稼、屋子、牲畜,全都遭了灾……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人想得到……”
秦时脸色阴沉得可怕,语气极重地吐出两个字:“人祸!”
正说着的张茯苓微微一愣:“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秦时一拳砸在了桌上:“白莲教干得好事!”
说罢,秦时豁然身道:“我要去一趟县衙。”
叶思楠道:“我跟你去。”
“嗯。”
“我也去!”张茯苓急忙也站了起来。
“不行,有你娘在这里保护你,你乖乖在家锁好门窗不要外出就行,现在城内暗流涌动,你没有武力在身,跟着去太危险。”
张茯苓犹豫一瞬,还是点头道:“那好……你们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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