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安县城内人影稀疏的宽阔街道上,突然出现一支约莫两百余人,排成三列的长队,打头的十人均左手持火把,右手持伞,以保证火把不熄。
队伍走得并不整齐,但行进速度极快,哗哗的雨声中显出脚步凌乱地踩水声。
街道上偶有几道与这只队伍相向而行的身影,他们看到这肃杀的情形时,还以为是匪人进城了,惊惧之下皆疯狂往巷子里逃窜。
待到凭借着摇摆的火光看清为首几人的捕快衣服,才知道原来是衙门里有大动作了,但下一刻,便突然睁大了眼睛。
那行进方向……分明是冲着吴府的大宅院而去!
秦时几人身着蓑衣走在队伍中间,一边说着接下来的事情,一边随着队伍前进。
叶思楠紧紧跟在秦时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喇叭,大大的斗笠戴在头上显得很滑稽。
她比秦时矮上半个头,可由于斗笠太大的缘故,若是想要在这么近的距离看清楚秦时的脸,非得保持仰头看天,余光下瞥的姿势不可。
这让叶思楠有些苦恼,明明是她非要跟来,并且口口声声说要贴身保护秦兄安危的,可如今连他都脸都看不着……
一开始还暗恼秦兄把她的斗笠给戴去了,自己只好戴爹的旧斗笠,可想了想,又开心起来,因为这才要成为夫妻的样子嘛……
心中这样想着,叶思楠已打定主意,若是待会儿万一打斗起来,她便素手一扬,把斗笠直接飞旋出去用来打人!
管他湿不湿的,就算生病了,也有秦兄更贴心的照顾……
况且,这可是她初入江湖的第一战,嗯,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叶思楠努力仰起头看了一眼秦时,却只能看见他的鼻子,正准备低下头去,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把她的斗笠边缘往下一压。
然后秦时的声音传了过来:“戴好,待会儿打湿了领口。”
叶思楠眼前一黑,一头撞在了叶虎的后背上……
吴府并非建造在安县的主干道上,而是在靠城南的一条街上,除了占地近一半的吴府,周边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小宅院。
就算是晚上,吴府的侧门旁也总是站着两个护卫,今天同样如此。
这两人正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视野尽头的雨幕里,万分突兀地出现几支摇曳着的火把。
两人一愣,几息之后,那火把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拉进与吴府的距离。
随后,凌乱而急促的踏水而过的脚步声便跟着传了过来。
两人脸色骤变,祸事来了!
勉强镇定下来,互相打了个眼神,一人便立刻钻进侧门里禀告去了。
那人刚进去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秦时一干人等已经赶到。
没有一句废话,一百五十人立刻分出队伍沿着院墙四散开来,包围了整座吴府。
紧接着,剩下的人快速铺开阵型,秦时、张涛等人站在中间,身后是弯弓搭箭的二十五人,前方二十几名衙役豁然抽刀,刺耳的‘铿锵’声响起,寒芒闪烁。
刹那间,气氛紧绷到极点!
侧门前站着地唯一的护卫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不停地打着摆子,话都说不全了。
“诸诸诸……诸位,有话好好……”
秦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从叶思楠手中接过大喇叭,放在嘴边:“咳咳!宅子里的人请注意,宅子里的人请注意!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逐个走出来!
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继续负隅顽抗的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宅子里的人请注意,宅子里的人请注意……”
这边重复喊话的时间里,吴忠承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老爷,不得了啦,府上大门被官府的人围起来啦!”
“什么?!”
吴忠承豁然起身,肥胖的身体此时显得异常灵活,蹭地从床上跳起,胡乱套上衣服拉开了房门。
门口是吴府的新任管家,也是吴家的老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吴忠承一把拉住他的手,豆眼陡然睁大。
吴忠诚一边听管家的说着外面的情况,一边快步走向大门。
张涛竟然带人把大门围起来了?
他怎么敢?不对,不是他,他没这么大胆子!
秦时……一定是这个兔崽子!
吴忠承第一次对秦时感到了些许畏惧,这个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笑容的书生,明知自己身后站着白莲教,居然有这么大的魄力敢打上门来?
大意了!
吴忠承惊惧之余又松了口气,还好……至少康儿此时不在府上。
外面的惊叫声和呵斥声持续传来,心念急转之下,他已经有了定计,低声吩咐了管家几句话,管家领命而去。
刚刚踏出客厅,十支火把燃烧起来的光亮刺得吴忠承眼睛眯了起来,微微睁开,院子里已然站满了官府的人。
旁边的衙役弓已拉满,一柄柄大刀在黑暗与火光的掩映下愈发森然,大门口也被人守住。
秦时一脸微笑站在张涛旁边,右边还有一个大汉,浑身散发出压迫感十足的气息。
黑风寨大当家叶虎!
吴忠承心中微动,站在屋檐下摆出一个笑脸,拱手道:“原来是县尊大人和秦兄弟冒雨来访,吴某姗姗来迟,还望海涵!”
“不迟不迟,来的正好!”张涛一脸冷笑。
他掏出一张纸在吴忠承面前一晃:“吴府前管家周明诚在狱中招供,说吴家勾结白莲教预谋造反,本官经过查证,已确认供词内容属实,吴老爷,还请随令郎一道,跟咱们走一趟吧。”
这证词当然是假的,周明诚甚至对于吴康和白莲教的关系一概不知。
不过,张涛只需要这个由头便是了,毕竟吴忠承勾结白莲教一事并未作假。
另一边,吴忠承闻言却微微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怎么可能?这是污蔑!
大人,莫非仅凭戴罪之人一面之词便能断定我吴府勾结白莲教吗?
简直荒唐!我吴忠承不服!”
张涛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陡然抽刀,厉声大喝:“吴忠承!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怎容你矢口抵赖?
本官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把吴康交出来,另外让所有下人一个个抱头蹲好,莫要让吴府徒增冤魂!”
随着这句话落地,所有弓箭瞬间拉满,早就惊醒的丫鬟下人们吓得惊声尖叫,立刻又被几个持刀的衙役逼到回廊的角落抱头蹲下。
不过十几个持刀的护院依旧脸色苍白地护住吴忠承,没有移动半步。
“轰隆!”
惊雷炸响,乌云翻滚的天空扯出一道狰狞的白色疤痕,照的这片院子明亮一瞬,随即消失不见,只余下依旧燃烧得噼啪作响的火把,散发出橙黄色的光。
局势一触即发,张涛已经举起了拳头,只要吴忠承有丝毫异动,他便会立刻下令放箭,吴忠承以及护住他的十几名护卫将瞬间被射成马蜂窝!
“吴兄,贵府数百条人们皆系于你手,可莫要自误!”
秦时提着大喇叭微微一笑,往前踏出一步,旁边的叶虎也同时跟着往前,身上的气势愈发凶狠,身后的叶思楠也紧绷着身子,抬起头时不时四处打量。
这样的对峙之下,十几名护卫精神高度紧张,手臂几乎麻痹,只能凭着毅力稳住手中的刀,但他们却丝毫不敢乱动,只能静静等着吴忠承表态。
沉默又在暴雨中持续十几息,吴忠承终于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
“吴某可以和大人走一趟,但吴某只是出于自身清白以及满府性命考虑,绝不承认与白莲教有任何勾结,更没有密谋造反!”
张涛咧嘴一笑,挥了挥手,衙役们收回了弓箭,同时,护住吴忠承的十几名护卫也被缴了武器,赶到一旁抱头蹲下了。
秦时朝大厅里打量了几眼,笑道:“既然吴老爷束手就擒,那么还请吴公子也出来一见吧,也省得兄弟们跑一趟。”
吴忠承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让秦老弟和县尊大人失望了,犬子正好不在家中。”
张涛笑容一僵,骤然踏出一步,揪住了吴忠承的领子,一下子把他从屋檐下拉进雨里跪了下来,微微俯身盯住他,眼中一片冰寒:“本官耐心有限,说,你的狗崽子在哪?”
吴忠承的衣服瞬间被打湿,他微微抬起头歪着脑袋,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眯着眼睛低声道:“脖子在这,来,割下去。”
张涛脸上怒气一闪,便要提刀来砍,却被秦时及时拦下。
“不能杀,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张涛眼神一晃,脑中闪过一副被吴忠承逼得举家自焚、火光冲天的画面,狠狠一咬牙,将他推倒在地。
“哈哈哈……”吴忠承披头散发躺在泥水了,面容扭曲,却高声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雨持续不停,二十几名衙役几乎将整个吴家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找到吴康的身影。
秦时又找来了一直围在吴府院墙外的寨子里的兄弟们,询问之下同样没有任何翻墙而出的人。
行动终究还是出现了意外,吴康逃过一劫。
依秦时看来,吴康多半是出城了,或许已经和白莲教取得了联系,这边的动静太大,瞒是瞒不住了。
用不了几天,城内的消息便会传出去,到时候,就要看吴康手中的筹码如何了。
本来若是将吴忠承父子同时抓住,那么秦时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两人给剁了。
届时就算消息被白莲教知道了,他们也不一定敢冒然起事,因为失去价值的棋子便没有任何价值了。
秦时千算万算,偏偏就差点运气,漏了吴康这条大鱼,若是他手中还握着相当程度的筹码,吴家这颗棋子便仍然能够发挥作用,白莲教说不定就会为此冒险拼一次。
但秦时不知道的是,形势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城外的吴康已然彻底从棋子化身棋手。
疯狂的报复,在几日后的汹涌澎湃中陡然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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