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鏖战
尽管萨克亲王胡里奇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但风无方又岂会让他合兵一处的阴谋得逞。再者,蒙古骑兵的优势就在于其来去如风的机动性,一旦安营扎寨,其防御力却远逊中原大军。看准了这一点,风无方便明里用精锐步兵攻营,暗地里却早已通知离萨克部三百里远的另一个中等部族准备伏击。准备了多年,风无方早已收买了许多明面上依附于萨克部和准噶尔的中小部族,事到如今,便正好派上了用场。
由于胡里奇的三处大营互为犄角,一方受难则其余两方俱可支援,因此攻营一事并不顺利。风无方也是心有计较,只是委派前锋营中的死士进行殊死拼杀,弓箭手在后弹压,但火箭之类的激烈手段却是不敢使用。须知这茫茫草原,一旦兴起燎原之火,则敌我双方只有玉石俱焚一途。
前方战得如火如荼,死尸遍地,但后方诸将还是一副沉静的模样,仿佛死难的并非己方袍泽。西北将士都是身经百战,对于战死沙场早就抱着一种漠然的态度,等闲不会因生死而变色。再者前锋营中俱是犯了军规死罪的士卒,若是战死不但可以免除罪名,家人还能得到丰厚的抚恤,因此一个个都是悍不畏死地上前杀敌。
“可惜,胡里奇身边恐怕是用了一个不中用的中原谋士,否则又怎会用这守营的下策?”风无方极目远眺,只见处处都是拼杀,仅仅半个时辰,双方都至少有近千士卒倒毙于地,而西北盟军由于是攻方,死伤更为惨重。“丢弃了骑兵来去如风的特性,居然在此地安营扎寨,他还真是够刚愎自用的。”他扫了一眼前方战局,又沉声问道,“前方陷阱等物是否已经扫除?”
身旁的一个亲兵在马上平平行了一个军礼,随后便答道:“回禀大帅,工事营来报,前方并未设有多少陷阱,业已全部拔除!”
风无方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疑惑。然而,当探马来报,说是左右二营都已赶来驰援时,他才露出了一个微笑。只听他一声令下,其后的三营统领便全都约束了麾下军马,浩浩荡荡地冲杀了出去。
这已经是攻营的第三天了,前两天,风无方都只是派人稍稍骚扰一番便迅速离去,仿佛对交战并不以为意。胡里奇眼看援兵就要到来,巴不得风无方就这样拖着,谁料到了最后一日,攻势突然变得无比猛烈。为了克敌,他不得不放弃了龟缩战术,麾下的骑兵已经派出去了一半,毕竟,在他内心深处,中原骑兵当然远远及不上他的蒙古精骑。
双月营统领张云锋策马奔驰在一群骑兵之中,心中无比宁静。自从当年护送风无痕至库尔腾部之后,他便打定了主意留在西北军中。这几年来,尽管秩位并未水涨船高,但他已是挂了振威将军的虚衔,甚至还赏了一等伯的爵位。此战若是能再建奇功,怕是还能往上升迁。他虽是勋贵子弟,却不比长击营统领钟正业,钟正业只是仗着母亲安平太长公主的身份,而他却是有着相当的武力和战略。
望着前方不断逼近的蒙古骑兵,他顿时感到浑身热血奔涌,突然仰天怒喝一声:“杀!”饱含了金戈铁马的声音传遍全营,所有的将士都兴奋了起来,手中刀剑都举得高高的,眼中都弥漫着一种嗜杀疯狂的意味。
两队人马的头部顿时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张云锋毫不退缩,竟是策马向那领军的蒙古将领撞去,这等疯狂的态势顿时让对方猝不及防。这些年来,西北军上下始终在苦练骑术,琢磨出了不少歪门邪道的方法,这撞马就是其中一途。就在两骑堪堪相撞之时,张云锋伸脚在对方马肚上狠狠一蹬,手中长枪闪电般朝对手刺去,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亲兵也不敢怠慢,除了一左一右护持住主帅之外,各自用马刀向马首劈去。那蒙古将领见势不妙,高喝了一句之后便飞身向后跃下了马,一把抓住紧随在后的亲兵马缰,竟是须臾间就换乘一骑,而他的战马自然没有这般好运,两柄马刀正中其马首,顿时倒毙在地。
张云锋冷笑一声便持枪追了上去,他压根不用环顾左右就知道双方已经展开了搏杀,战场上深深的血腥味刺激得他狂性大发,仅是百十步的路程,死在他长枪之下的便有七人之多,而他的身上也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待到他感到压力一松时,方才察觉到已是出了敌军阵势,他可不会自负到自己能够在敌军中杀个几进几出,随意在伤口上倒了些金创药之后,他便下令绕到侧翼进行攻击。和他一起冲杀出来的军士不过是数千骑,其余的都陷在敌军中拼杀,而蒙古骑兵由于兵员上更少,能从阵头冲杀到阵尾的不过数百骑,因此无力再行攻势。
风无方面无表情地听着探马奏报,直到听闻准噶尔军已经和答勤部的伏兵交战之后,不由发出一阵长笑。他回顾身后军容齐整的一众兵卒,高声喝道:“准噶尔援兵已经为本王伏兵所困,各位,此时不破敌,更待何时?”
身后历数库尔腾部和索图部的骑兵统领都是一阵大喜,他们怕的就是战到一半还要应付援兵,此时听得准噶尔人已被拦截,哪里还有不争功的道理。行前各自亲王便吩咐过,若是能得到风无方的赏识,他们回去便都可以加官进爵,因此两人在马上微微躬身行礼后便请命出战。风无方哪会放过这样的好帮手,自然是点头应允,待两队各派出近万人马朝左右两营进兵之后,他便号令中军徐徐前进,不断逼近正在鏖战中的战场。
由于准噶尔援兵足足有五万之众,因此答勤部的伏兵尽管以有心算无心,压力也着实不小。他们在漠南不过是中等部族,平时都需仰三大部的鼻息行事,先前风无方稍稍行笼络之举,答勤郡王便欣然答应了伏击大任。当然,风无方也不放心对方的区区两万骑兵,早在月前便陆续让各小部族的军马驰援。由于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部落,军马或百或千,因而毫不起眼,并不惹人怀疑。
若是率兵驰援的是特古,那兴许还有回避之道,只可惜客图策零考虑再三,不得不为了平衡部族势力而派出了自己的母弟钦弗。钦弗也是准噶尔大将,而且凶名卓著,麾下军马俱是沾满了无辜牧民的鲜血。在得知自己可以先至漠南蒙古劫掠一番之后,他的兴头便吊足了,至于所谓的盟军萨克部,他是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正是因为他的桀骜和自负,前方的侦骑数目便少了一半,所以轻而易举地便被人打了伏击。答勤部和其他小部族的军马并未候在前方,而是干脆扮成了马贼,以游骑全力攻击钦弗军的侧翼,待到有所战果后便飘然退去。钦弗大怒之余,便全然忘记了驰援重任,不断派兵前去追击,不到半日的功夫,他的五万军马竟只剩了三万在中军。
事到如今,钦弗才发现自己好像中了圈套,派出去的军马竟是丝毫不见回应,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按照事先得到的讯息,此地应该是萨克部的地盘,决计不会有马贼纵横,冷静下来的钦弗不由感到了事情严重,立刻喝令全速前进。不过,被耽搁了大半日之后,准噶尔军已经完全陷入了风无方事先的圈套。在西北军足足四万骑兵如尖刀一般突破了萨克部大营之后,他们并未停息,而是直接向后方准备迎战。他们都是杀热了身子的人,自然比远征的准噶尔军更具杀气。不到半个时辰,疾驰中的两军便碰了个正着,西北杀性最重的破击营对上了准噶尔最嗜杀的钦弗军,这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身处这场以矛对矛的对攻战中,吕原昌丝毫不乱,身后的亲兵不断随着他的喝令而改换号角声,此时此刻,往日精良的训练和久经沙场的气势便全然显现了出来。即便是面对同样嗜杀的钦弗军,他们的气势也丝毫不落下乘,反而因为起先的大战而隐隐占了上风。不过,沙场征战毕竟全是凶险,仅仅是一个时辰,吕原昌身后的亲卫便折损了十几名,负责以号角传达命令的亲兵也换了四人。然而,吕原昌以及其后的三百亲卫却如同尖刀一般在敌阵中左突又进,狠狠地在对方腹心插了一刀。由于这是破击营最擅长的战术,即便是钦弗想要亲自率兵阻截,也被吕原昌巧妙地避开了过去。
尽管钦弗一向自命不凡,但是,在军马损失过半之后,他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在几个心腹将领的协助之下,陷入僵局的准噶尔军徐徐结阵后退,竟是想要退出战局。吕原昌却拒绝了几个将领要求继续追击的建议,也开始收拢军马,两方各有默契地缓缓脱离了战场。是役,答勤部的联军共计歼灭准噶尔军一万三千余人,自己也是损失惨重。而破击营和钦弗军鏖战半日,歼敌近两万,自己损伤过万,可以称得上是大胜。
风无方麾下的其他军马也是大有收获,萨克亲王在失去盟友的援军之后,不得不放弃营地挥师朝西北奔逃,近十万的骑兵最终只剩下了不到四万,元气大伤。捷报传至京城,风无痕和群臣俱是大喜,远远盖过了先头的流言蜚语以及那一场莫大的变故。
第四十一章战定
在四川的展破寒也没有闲着,除了忙着调度军粮之外,他已是备足了人马,准备在功劳簿上分一杯羹。这是先前风无痕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又早早知会了安亲王风无方,因此展破寒的信心就愈发足了。尽管准噶尔厉兵秣马多年,但论起真正实力来,和中原的差距仍旧极大,毕竟是以一隅之地抗衡整个天下,再加上当今皇帝并非昏君,因此孰胜孰负其实并无悬念。
得到西北战报之后,展破寒便知道机会来了。他本次坐镇四川并未带本部的所有军马,除了亲卫和中军一万人之外,他便是加紧训练了四川督标和抚标,再加上四川将军宁云麾下的四万驻军。比起声势浩大的西北军而言,他手上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万人,但展破寒自负用兵之道并不稍逊于风无方,誓师之时更是狠狠地煽动了麾下将士。
豫丰十五年六月十一日,有着“杀神”之称的西南建威将军展破寒挥师北上,从四川至甘肃入蒙古草原,直击准噶尔右翼大军。尽管川军的战力并不及西北大营,但由于隶属于展破寒直辖的前锋营众军士极为骁勇,因此竟是舍命死战,再加上先头三万人马的苦苦厮杀,竟是最终迫退了准噶尔右翼的五万大军。是役,川军死伤万余,而准噶尔最为精锐的骑兵也同样死伤惨重。
消息传到安亲王风无方耳中时,他却不过是置之一笑,说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展破寒自己悍不畏死也就罢了,想不到属下军士竟是一个样子,真是什么样的主帅带什么样的兵!”然而,这个评价从一向颇为苛刻的安亲王风无方口中说出,却有一番不同寻常的意味。他和展破寒虽然各自统兵一方,但论起身份地位却还是有着天壤之别,此话一出,便意味着他不会下严令节制展破寒麾下的军马,这个体悟让西北诸将无不殷羡展破寒的好运。
明面上处于劣势的客图策零却并不气馁,他还有一招杀手锏并未使用,那就是凌云背部日渐壮大的罗刹人。尽管知道对方也同样觊觎中原大地,但对于野心勃勃的客图策零而言,下赌注最后一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中原的万里江山他若是全部染指,恐怕会招来莫大的麻烦,还不如同时引人来攻,如此朝廷腹背受敌,则他就有空子可以钻了。然而,自负智计军略的客图策零万万没有想到,他大力提拔特古这样一个外人,在骄横自大的准噶尔贵族中早已埋下了动乱的阴影,此时此刻,一群西北最精锐的将士正伪装成蒙古游骑,朝他的巢穴掩去。
准噶尔汗帐之内,平昭郡主风凡琳正在生产。她嫁到准噶尔部已经十五年了,尽管不可避免地年华老去,但是,由于她善于隐忍,驭下又是宽厚谨慎,因此一干准噶尔贵族也都将她奉为了唯一的王妃。客图策零当年曾经在风无痕面前赌咒发誓不娶侧妃,最终也倒是守诺,染指的侍女虽然不少,却一个都未曾迎进门来,膝下除了前妻留下的两个女儿之外,剩余的儿女竟全是风凡琳所出。如今,要降生的正是风凡琳的第五个孩子。
几个准噶尔贵族不安地在帐外踱着步子,早在客图策零命他们留守那一刻,他们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几人都是当年宛烈皇帝风寰照的手下败将,早已被那一战惊了心魄,因此属于部族中的主和派。在他们看来,与其和中原皇帝苦争,还不如守住族里好不容易争来的大片土地,如此才不会陷于灭族的危险。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对风凡琳这个王妃都极为恭敬,希望借这个纽带来维持和朝廷的关系。而风凡琳更是争气地诞下两男两女,其中长子已经年满十三岁,勉强可以继承汗位或是王爵,这便意味着,他们可以扶助新主。
只听帐内一声响亮的婴啼,几个贵族不由相视大喜,到了这个时候,说句难听的话,他们宁可风凡琳诞下死婴,也一定要护住这位朝廷郡主的安全,如今看来真是皆大欢喜。一个高高胖胖的产婆掀帘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笑吟吟地道:“王妃母子平安,居然又是一个王子!刚才生产的时候,帐内的灯几乎灭了,亏得这个孩子竟是伴着红光出生,真是天赐之喜啊!”
几个贵族面面相觑,仿佛也记起自己刚才曾经闻到过一股如香如麝的味道,顿时也都愣了。其中一人突然惊呼道:“天降祥瑞,不正是预示这个孩子将继承准噶尔汗位吗?”
旁边几人也是恍然大悟,纷纷跪倒在地,双手朝天高高举起,口中喃喃祷祝不已。尽管在蒙古诸部中,强者为王是很普遍的事情,但准噶尔的汗位一向为一个家族牢牢把持,长久以来,凡有染指汗位的外人都是死于非命,没有一个得到好结果。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对王族的合法性深信不疑,即便是再权势滔天的贵族,也得从王族一脉中挑选继承者。风凡琳的这个孩子尚在襁褓之内,操纵起然是更为容易,他们哪会放弃这个机会。
蒙古贵妇产后并不像中原的女人那般娇贵,大多是几天后便出帐,风凡琳也不例外。尽管嫁给客图策零后她始终未曾插手任何正事,只在暗地里多留了一点心思观察别人,但是,这一次却不同。由于事关重大,风无方拉拢的几个准噶尔贵族无不想到了这个出生中原的王妃,因此旁敲侧击之后便吐露了实情。风凡琳在思量再三之后,终于决定放弃自己一贯旁观的立场,暗中主导此事。她和客图策零尽管相敬如宾,但毕竟是奉旨成亲的夫妻,各有各的打算。
仇庆源和展容带着五百游骑,终于风尘仆仆地到达了准噶尔汗帐所在地。尽管客图策零在此地留下了重兵,但由于手握兵权的几个贵族除了一人是主战派之外,其余都是主和派,因此势力分配不问可知。事先早已有所准备的仇庆源和展容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带的军士中多半也是蒙古出身,所以应对间丝毫不露破绽。再者又有相熟的准噶尔贵族在旁掩护,所以很快便见到了平昭郡主风凡琳。
在双方正式会面之后,仇庆源便拿出了安亲王的亲笔密函以及朝廷一份旨意的拓本,如此一来,几位准噶尔贵族便放下了心头的疑惑。出乎仇庆源等人意料的是,对方提出的要求竟是由风凡琳的幼子,也就是尚在襁褓中的勒尔托继承王位。尽管对方说得天花乱坠,又是天神护佑又是血统纯正,但在风凡琳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意味。然而,两个西北将领和风凡琳商量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请求,事到如今,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
豫丰十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准噶尔汗帐发生哗变,忠于客图策零的大将库札被其余几个留守的准噶尔贵族设计杀死,并秘密屠杀了数百人以防消息泄漏。事后,准噶尔诸亲贵以客图策零违背天神意愿,发兵触怒天朝为由,废黜其大汗之位,同时推举客图策零幼子,刚出生的勒尔托为大汗,并继承准噶尔亲王王爵,以客图策零长子克吉为辅政左台吉,以准噶尔亲贵硕布达等六人掌握实权。
消息一经传开,顿时震惊了整个蒙古,交战双方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瞠目结舌,然而,知情后的风无方不过是微微一笑,随后便在地图上轻轻画了一个圈,显然是包抄之意。在他的传令下,展破寒率军疾行一昼夜,拦截了星夜往回赶的准噶尔前锋,并迅速展开激战。由于展破寒麾下军马有限,因此是役伤亡极为惨重,不过其事先已从亲朝廷的各中小部族收拢了数万军马,因此才勉强支撑了三日。
三日后,准噶尔汗帐的骑兵也陆续抵达,再加上风无方从侧翼绕过战场的援兵,展破寒这才堪堪抵住了对方的攻势,此时,客图策零终于率大军出现。这个始终自信满满的一代枭雄,终于被三路大军牢牢困住,再也不复往日的声威。
在先后突围七次失败之后,准噶尔联军损失了近五万骑兵,而深为客图策零信任的特古也在第六次突围中身受重伤。失去了军粮补给和大量兵员后,客图策零只得派出使节和安亲王风无方交涉,却拒绝了朝廷自缚请降的要求。当夜,客图策零伏刀自刎,终年四十二岁,他死后不到一个时辰,其心腹特古也伤重身亡,这一对相知相得的主臣,最终在同一日死去。然而,客图策零派往罗刹国报讯的使节却突出了重围,这位忠心侍主的准噶尔将军为了报仇,不惜以自刎求得罗刹国沙皇大军出征,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群龙无首的近十万准噶尔军最终只得投降,安亲王风无方在收去所有人兵器战马之后,信守承诺地将他们放回漠西蒙古。接到皇帝旨意的展破寒在风无方分兵援助之后,领五万军马入驻漠北和漠西蒙古交界处,并设立将军府管辖漠西和漠北蒙古军务。元气大伤的准噶尔部慑于中原君威,不得不再次进入蛰伏,其间,平昭郡主风凡琳利用高超的手腕,将一干准噶尔权臣全数铲除,在儿子年幼时掌握部族大权,并遣次子至京城为质。至此,准噶尔部尽管仍勤练兵马不缀,却再未打过经略中原的主意。
豫丰十七年,觊觎中原大统的罗刹国派出数万人马自黑龙江和蒙古等地分批南下,并使用了犀利的火器。风无方自动请缨前往黑龙江御敌,并以福建越家从西夷高价购得的火器大破罗刹军。而中路的展破寒在联合漠西和漠北各部后,对入侵的罗刹军分头击破,大扬军威。战后,罗刹沙皇不得不遣人签署战败协议,残兵败将才得以灰溜溜地回到国内。这一役之后,中原将士善战之名震慑海内。
第四十二章盛世(完)
豫丰十八年三月,风无痕终于迎来了他的四十大寿。他登基十八年以来,虽不能说是本朝最为英明的君主,但至少在勤政爱民上颇有心得。不仅如此,三年前风无方平定西北,一年前嘉亲王风无伤在西南各部族中设立司官管辖民政,风无痕又下旨准许外族各民众内迁中原。这一头改善民政,一头整饬吏治,王朝便隐隐显现出新气象,各地官员和百姓更是纷纷为皇帝大寿而忙碌了起来。
京城的一干权贵却在为另一件事而操心,就在三日之前,风无痕在朝会上宣布将考虑立储一事。尽管此前屡屡有大臣上书进言立储一事,但几乎都被皇帝留中不发,因此诸臣子闻言不由都是面面相觑。直到下朝之后,他们才好似恍然大悟,连忙三五成群地商议了起来。尽管皇帝已经儿女众多,但是,够格谈得上是储君人选的却是寥寥无几,毕竟,兰贵妃和已故珣宜皇贵妃的独生儿子都已经过继了旁家。
因此,出现在群臣面前的储君人选只有两个,那就是皇长子德亲王风浩扬和皇四子勤亲王风浩嘉。风浩扬的母亲如贵妃是风无痕最早的妃子,他自己又年长能干,因此是最早晋封亲王的皇子,其才干品性都是无可挑剔;而皇四子风浩嘉乃是皇后嫡子,自从协理政务以后也是始终谨慎自持,未曾出过差错,头上还袭封着皇帝当年的那个爵位。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起来,两人都是极为出色,只可惜皇位只有一个,在一众大臣看来,争斗几乎无可避免。
只有少数重臣心中有数,尽管海家自海观羽故去后已经不复当年盛景,但若是真正论起来,京中上下官员竟有三分之一都是出自海家门墙,其中不少还是属于门生孙儿那一辈。不仅如此,海家下一代家主海浩前乃是皇帝亲子,尽管已是承袭了海氏香烟,但这亲情犹存,结果就很容易预料了。
仿佛是为了避嫌,这些天的德亲王府更是大门紧闭,一干下人除了采买之外,鲜有出门的时候,就是碰到打探消息的也是不理不睬,直叫一帮有意巴结的朝臣大为失望。有心人便品出了一点滋味,毕竟,风浩扬把母亲那一套学得极为齐全,从不兜搭分外的事情,料理政务也不揽权,因而从皇帝那里得到的褒奖远远多于风浩嘉。即便如此,风浩嘉和这位大哥的关系还是不错,仅次于他和恭亲王风浩容的兄弟之情而已。
风无痕的万寿节上,先是一众嫔妃一一献礼贺寿,随后便是皇子公主们上前请安奉承,直把保和殿变得热闹无比。由于中午是赐宴群臣,接受朝拜,因此晚上的家宴便都是些皇族中人。由于得了皇帝的旨意,连亲王风无清、和亲王风无候、嘉亲王风无伤全都携着家眷一起来赴宴,竟是将原本极为宽敞的大殿挤得满满当当。所幸风无痕事先有所准备,所有皇孙辈都没有过来,否则再算上乳母就是又一大群人。
太后萧氏这一年已是五十有八,此时见下头的儿孙辈热闹的景象,心中更为欢喜。这些年诸皇子都是日渐年长,成天忙于政务,除了日常请安之外,竟是没时间在慈宁宫多待,也让她在皇帝面前埋怨不已。这一次一大群人在她面前奉承,立时让她眉开眼笑,也不知道送出去了多少赏赐。尽管早先也有过不如意,但萧氏却也几乎知足了,皇帝的孝道算得上无可挑剔,皇后又是一个聪明人,家务也料理得干净,后宫嫔妃虽多,但好歹也没出过大纰漏,而她这个太后更是稳稳当当地作了十几年,也已经算是凌云开国以来的异数了。
待到欢宴过后,风无痕单独留下了皇后海若欣和如贵妃红如,又把风浩扬和风浩嘉一起带上,五人只带了几个侍卫,便安步当车地至了奉先殿前殿。由于皇帝和群臣白日已在此地告祭了一次,因此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
风无痕亲自拈香,又默默祷祝了一回,身旁的风浩扬和风浩嘉都是一愣,显然并不明白父皇的心意。倒是海若欣和红如对视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事到如今,她们心中也分外清楚丈夫的心意,怕是今晚,储君的人选就要定下了。
风无痕在案上插了自己的三炷清香,便转过头来对着两个儿子道:“朕知道你们今日极为疑惑,不知道为何要到此地来是么?朕也不想绕圈子,此地陈列的都是我朝列祖列宗的神主,乃是天底下最神圣之地。朕今日便要你们给诸位先皇上香磕头,随后默默祷祝,将列祖列宗告诉你们的话转告于朕。朕登基十八年,储位也一直虚悬,若是你们之中有一人今日能让朕满意,那朕之后即可向群臣宣布储君人选!”
饶是两个皇子往日都是自负智计,此时也不由乱了方寸。风浩扬正想嗫嚅着说些什么,却被风无痕挥手止住。“你们无需考虑其他,只需将列祖列宗的心愿说出即可。朕知道皇后和如贵妃平日教你们的都是兄弟和睦那一套,但现在不同,皇位只有一个,朕也只属意你们二人,这个时候再谦让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风浩嘉偷眼看了看自己的母后,这才轻轻拉扯了一下大哥的衣角。风浩扬心中暗叹,父皇既然已经发话,那长幼有序,他便不得不先出来拈香。郑而重之地祷祝了一盏茶功夫之后,风浩扬躬身行礼后便退了回来,若有所思地道:“回禀父皇,诸位先皇只是教导儿臣要对得起凌云江山社稷。身为皇家子弟,不可被他人他事迷失心志,事事应循往例,然后依本性而为。”言罢他便瞥了瞥自己的母亲,随后低下了头。
风浩嘉只觉得一阵奇怪,往日的大哥一定会谈一些实际的构想,今日却只说了这么简单的几句,这实在不符合风浩扬的性格。然而,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许多,上香祷祝之后,他便回转了来,神情庄重地道:“启禀父皇,凌云历代先皇告诫儿臣,为政须得看顾百姓得失,不可因私废公。亲贤者,远小人,无论为君为臣皆是如此。天道不可违,顺应天理民心,方可证治世之道。”他自觉说得极为妥帖,因此说完后便规规矩矩地垂手侍立,等待着父皇的答案。
“罢了,罢了,都是天意,天意!”风无痕挥挥手道,一天之间从未消失过的笑容突然无影无踪,那一刻间,四人突然觉得,他的身影是那般萧索疲惫。“所幸你们都是聪明人,没有给朕再来一次萧墙之乱,足可见你们两人的心胸。你们且退下吧,明日朝会朕自有说法。”
风浩扬和风浩嘉对视一眼,只得默不作声地退下,而海若欣和红如却仍旧站在风无痕身侧,她们清楚,丈夫一定有话要说。
果然,许久之后,风无痕终于开口道:“朕很庆幸有两个能干的皇子,不过,大位只有一个,朕不得不有所抉择。朕知道刚才浩扬是有意藏拙,所谓先循往例,再依本心的说法压根就不是他一贯为人的准则。浩嘉很聪明,对于这种问题也是一针见血,只是,为君者虽然确实应当看重民心,却不应一味地顺应天意民心,否则便重蹈了黄老之道误国的覆辙。民心可用,便多有豪强千方百计地笼络民心起事,所以,得民心者不见得都是清官贤臣,也有可能是居心叵测之徒。”
几句话说得海若欣和红如悚然动容,两人都是极为聪明的女子,哪会听不出风无痕的言下之意,只是红如却对风无痕似乎有意立长的心思不以为然。可是,此时此地,眼前两人的身份都不是她能够反驳的,因此,她只能选择了沉默。
“皇后,朕知道你在浩嘉身上下了不少功夫,这孩子也同样好学上进,不过,今日之争,他确实输了。为君者虽然需小心谨慎,却不能丢了自己的本性,否则便一定会被他人蒙骗。”风无痕鲜有对海若欣这般称呼的时候,因此足可见其郑重,“朕的其他考量你也应该知道,朕今日不过是试试这两个孩子罢了。浩扬既然懂得退让,那朕就放心了,他至少可以作为管事亲王辅佐浩嘉。”
红如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是真的那么与世无争,然而,若是皇帝一意要立风浩扬为太子,那她在宫中就很难自处了。援引母以子贵之礼,那她就得晋封,可是,皇后尚在,她始终是矮人一头。再者,皇后又已经育有皇子,风浩嘉又并非那等不争气的子弟,哪是那么容易甘休的?海家势力已经是遍布朝野,即便风浩扬得了储位也未必能够善终。她心中念了无数遍的阿弥陀佛,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豫丰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风无痕在朝会上宣布,立四皇子风浩嘉为皇太子。此议一出,朝野皆无声响,毕竟,风浩嘉早已协理朝政,又是皇后嫡子,无论从哪一点看都无法产生半点非议,只有一些心向风浩扬的官员颇有些为叹息。
豫丰十八年五月初,经礼部精心准备后,在太和殿进行了盛大的立储典礼。礼成之后,风无痕率诸皇子谒奉先殿,随后至天坛告祭,并大赦天下。
然而,天下之事祸福难料,豫丰三十二年的一场叛乱使得一切计划都成为了泡影。风无凛隐姓埋名在宫中为侍卫二十几年,终于等到了儿子风无玖长大成人,并最终告诉了他事情真相。在从母亲遗留下的玉佩中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已经凭着贺家势力封了亲王的风无玖终于忍不住作反。尽管在皇帝的雷霆处置下,一干人等全部伏诛,但皇太子风浩嘉却在浩劫中双目失明。
之后,风浩嘉在多番医治无果之后,上书父皇请辞太子之位。此时,皇后海若欣已经由于一场大病而去世,风无痕权衡再三,只得宣布废风浩嘉太子之位,另立皇长子风浩扬为皇太子,并宣布禅位于风浩扬,自己退居泰兴殿。
风浩扬继位之后,改年号昭显,尊其父为太上皇,援引母以子贵之例,晋封其生母如贵妃红如为皇太后,上尊号仁嘉,并追封已故皇后海若欣为孝诚嘉皇后。风浩扬一生虽未开疆拓土,但驭下极严,待所有兄弟却是宽厚有加,吏治清明处更甚其父,豫昭盛世之后,凌云再未出过英主。
后记
一百多万字之后,《凌云志异》终于结束了。从十月二十六日开始上传到今天六月二十五日,似乎正好是八个月,实在是一个巧合。这是我第一部完成的小说,尽管有诸多不如意之处,其中纰漏也不少,但毕竟是我用心写出来的。八个月的辛苦码字,其中没有间断过一天,我现在回想也颇有一些怀疑,毕竟平均一天总有三千字以上,这在当初预想时是绝对无法想象的。结尾确实仓促,在此只能对大家说一声抱歉,实在对不起一直支持的各位。
凌云的故事要告一段落了,即便再有增补也只可能是外篇,因为新书已经在筹备阶段。和凌云比起来,我更加喜欢练钧如的故事,毕竟,他比无痕更加有情,本质上也更加幸运。从天璜贵胄沦落成一介草民,对于他原本的处境来说,其实并无多少差别,反而可以让他体会到深宫中没有的亲情。从江湖到庙堂,练钧如的经历远比风无痕精彩曲折,而他更是拥有无痕永远不可能拥有的生死兄弟,这就是我想在新书中表达的一部分东西。
新书的设定是和凌云截然不同的乱世,当然,除了练钧如之外,还会出现一个和凌云有关的人物。故事的背景仍是中国式的,带一些古典玄幻色彩,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也希望大家能够喜欢。由于新书尚未上传,尽管内容已经准备了几万字,但名字也还没想好,所以在此先贴出简介。
一个曾经体弱多病的天璜贵胄,
因为一缕执念而被天雷带到乱世,
原本以为将重归平凡的微尘,
却不经意间背负起列国的命运。
在这个群雄鼎立的乱世中,
消失了几百年的使尊再度降世,
当三英聚首在中州庙堂之时,
究竟是治世的开始还是乱世的延续?
天下有野心勃勃的四国四夷,
江湖有道法莫测的四大门派,
是正是邪只在一念之间,
一段悠久的传奇,
将再次在神州大地上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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