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子时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早朝。”
“陛下?”
“陛下!!”
头晕目眩之间,我被小德子给生生摇醒了。还是那张熟悉的紫檀木案桌,还是那摞分毫未动的公文,我又……做梦了么?
“出了什么事?”我揉着太阳穴,脑子还有些发晕,“大半夜的大呼小叫些什么……”
“陛下,已经子时了。”小德子抹了把汗,看向我的眼神明显带着闪躲之意,“明日还有早朝,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妙,早些安寝了吧。”
“是丽妃让你过来的?”
脑子发晕不代表我的智商生生降到了和他一个等阶,我不耐地朝他挥了挥手,让他走开,“我还有公文未处理,你让她好生呆着,别给朕平白整出些幺蛾子出来。”
这话是有些狠了,小德子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膝盖比他的脑回路快了一步就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的心情不大好,他自是看得出来,恐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好撞上枪口。我不是嗜杀之人,点到为止,就不再言语了。丽妃那儿,她只要是个聪明人,这段时间就该消停些,如此也给我自己找了点清净,倒也不失我难得爆了一回低气压。
他抖着唇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伏在地上磕了一记响头,哆嗦着离去了,怕是被我吓得不轻。
室内弥漫着龙延香的味道,我突然有些不喜,便自顾自将其掐灭扔到了香灰里头。这么一动,我才发现我自己把老骨头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生疼。
活络了一下腰部和酸麻的腿,我又踱步到窗前,支起了杆子,将那窗户支到了上头。深吸了一口外头的冷气,发晕的头脑才算清醒了不少。
都说人老了,容易怀旧。
而我才多少岁,三十几?四十几??
我也记不大清了,反正终归脱不了五十岁,顶多只是个不惑之年的奇怪大叔罢了。
我是这么想的,但难保别人会给我添上几条喜怒无常什么的。
这是事实,我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忽然很想,很想风浅夏那厮。
他应是恨我的。
我一直都是那么认为的,要不然这么多年他怎么从不来看我?
但要论是否后悔,我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若是时光重来,我还是会那么做,即便那意味着我还要再忍受一次他那冰寒彻骨如同看待陌生人般的眼神。
按理说,那一日是要开战的。我和王副将他们花了两三个时辰在那儿讨论军情,连备用方案,我手头都堆积了三四个,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然而,变数总是随着意外而来。
攻战时间我定在了申时时分,那时正值胡军外围换班,内部后勤准备伙食,防守力度最为薄弱,是开战的绝好时机。
如果我没发现风浅夏那厮在偷偷摸摸筹划着什么的话,那就真的是一帆风顺了。
可惜……
我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尤其是对那些不好得事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与你无关。”
“这里可是我军的外围边界,再过去就要到胡军主营了。”
“丰年,别拦我。”他头一次朝我低吼道,满目的血丝纠缠着近乎疯狂的执念,让人恐惧,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可事实上他已经一个人把自己生生逼到了崩溃,即便我对他暗地里做了些什么一无所知,也不会允许他如此糟践自己,“你这么做姽婳也不会活过来。”
“但我也绝不容许她的尸首让那群畜生糟蹋之斯!”
“风军师!”我也恼了,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你冷静点!已经晚了!!”
“祭祀仪式在今日午时举行,一点都不晚。”风浅夏面无表情,手上却是青筋暴起,“我现在出去,不是以我军的军师,而是以我风浅夏个人的名义。”
“别跟我说那套‘以天下为重’的狗屁理论,你比我还对它不屑一顾!”
“昨日,我念着与你的情分,念着大局,给了姽婳一刀痛快,而没有衬着我的意把她从那腌脏地儿带出来,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
“昨晚你走之后,线人来报,你将现场伪装成行刑之人没有把握好力度而将姽婳刺杀,孙鹤怒极,借主君之刀将其斩杀。”
我没有直接回应他的怒意,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去。风浅夏那厮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满脑子复仇主义,而是一盆冷水,这是我对他最直观的评价。
冷静是他最大的利器,而他却将其弃之不顾。
果然不出所料,风浅夏愣住了,但也只是片刻他就拧起了眉,闷声道:“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我叹了口气,将他骑的那匹高头大马顺手往回牵,“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昨日算计那孙鹤的冷静被你扔哪里去了?!”
“……我说了,我已经到我的极限了。”风浅夏一把夺了我手中的缰绳,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我,“让开!”
没用。
固执如他,怎肯轻易改变?!
我缓缓摇了摇头,瞪向他的眸子眨也不眨——老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准备怎么的?!
言语无用,我就只能无声耍着无赖,反正这地儿偏,除了当事人谁也瞧不见我这有些孩子气的做派。
风浅夏眉头一跳,眉头皱得更紧了。从他手背青筋暴跳的状况来看,他确实有一扬马鞭抽死我,或者催着马儿把我践踏成泥的暴力欲望。
但好在……风浅夏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你打算过去做什么?“见危机解除,我就赶紧上去搭话,总之让他取消了这等费力不讨好的行动才好。
“杀人,劫尸。”他的回答一如他的人那般简明干练,但是越是简短的话语,越是表明他的杀心有多重。
我怀着他还有点儿理性的希望,提醒道,“你应该知道孙鹤那人。”
“自然。”他如此肯定的回答倒是堵得我没话说了。
风浅夏的那匹玉骢不耐地刨着蹄子,我从来都没有发现它那么讨人厌。现在的气氛已经凝滞了,再加上玉骢那嗤嗤的喷气声……真是别提有多糟了。
“孙鹤阴险狡诈,挑这种敏感时间用姽婳来挑衅我们,其深刻用意一目了然。”他的话语很平,很慢,慢到像把钝刀,刀刀磨在心间,虽不至于鲜血淋漓,但那疼痛感绝对不比一次性的重伤少上半分。
“那你还去?!”倒是我先沉不住气了,“明知是陷阱你就这么傻不拉几的往里跳?!人死如灯灭,为了一具已无魂魄的尸首,风浅夏你是疯了才以为你能以一当万呢?!!”
“嘶……”
没等我吼完,风浅夏那厮就在马上给了我狠狠一拳头,直打得我右脸都肿了一块出来,“刘丰年!我敬你,但不代表有些话你能随便说!”
我被打蒙了,从小到大他不是第一次打我,但这一回他是真的动怒了。
是我的错,我口不择言,但……
这些都是事实,即便难听,即便不堪,那也是,我们必须要接受的事实。
姽婳已死,胡军与我们之间的仇恨又添了一笔,仅此而已。再执着于人死,再执着于那尸首的去处,也只不过是将那仇恨又刻了一道深深的印记罢了。
就在这时,我明白我犯了个错,基础性上的错。风浅夏那厮不是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而是明知不可为还偏偏要逆天而行,他清楚他在做什么,他也清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飞蛾扑火,不过是他逃避现实的愚蠢行径罢了。
“忠言逆耳,是你冲动了,风军师。”我掸了掸染灰的袍子,从地上慢慢悠悠爬了起来。迎着他那染满怒火的墨眸,我抹了把唇边的血迹,不怕死地接着道,“姽婳的命已经在你的手里,胡军已经没有能力再去侮辱她,而她也不希望因为她一个人,一个死人,葬送了我们这儿最为杰出的军师。”
“……”风浅夏抿着唇,黝黑的眸子早已褪去了淡漠,变得锋利如刀,此刻盛怒已经涵盖不了他郁结的心情,若不是还有残存的神智克制着他自己,他估计会将砍杀胡军的架势用到了我的身上,“你、滚!”
“我若说不呢?”
豁出去了!我是一定要阻止他做傻事,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们这儿重要的军师,还因为我的私心——小院落里的三人组已经少了一个,我不会再容许另一个就这么走出我的世界。
“刘丰年,我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你这么冷的血。”他调整了好久,才稍微平复了一下他想把我撕成碎片的冲动。只是再怎么克制,他也平息不了想要一刀砍了我的杀意,“姽婳,我是一定要把她带回来,你若再拦,休怪我翻脸无情!”
(怎么说呢。。。。这真是一个超长的番外23333,,,,停都停不下来的节奏啊O(n_n)O~老家伙的节奏都是这么缓慢,还请大家见谅,且听我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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