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带她回去见家长回来的路上。两人因为一个想挖墙脚的傻小子而吵架,她负气下车,却又小狮子似的追跑上来。追出租这样的事,她居然也做得到。想到这里,凌欢的心更是被金刚钻打了旋似的。
“凌欢,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胡闹,我要的是尊严!我想问你,你瘫痪的时候,自己无法洗澡,你妈强迫你洗澡时你会接受么?也许不洗澡你身体会感染,可是,强行让你的裸XX体展现在别人面前,你会一百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和难堪!这就是你的尊严!你懂么?”
——这是她声泪俱下要分手的理由。
想来,两人从相遇到第一次分手,再到今日的诀别,竟想是事先演练过一般似的。他相当不喜欢这种演练。因为,彩排之后,就是正式演出,一旦演完这场,就再也没用下一场。
小区就在眼前,经过小区门口的阻拦,凌欢急急地按着喇叭,放行之后,**。在楼下拨出葛薇的手机,响了整整一首《最初的梦想》,葛薇才接起,凌欢说:“薇薇你下来。”
葛薇听到“薇薇”两字时,心狠狠地一抽。这是他第一次如是称她。
葛薇急忙从电脑中胡乱点开一首歌曲,将声音调至最大:“我在K歌!下哪里?”
凌欢道:“把音乐关上,我知道你在家。”
正说着,见一个老太太拎着一袋子鸡蛋刷卡开楼门,凌欢跟着入楼一口,气跑上十层,粗喘着狠敲葛薇的大门。
“葛薇你给我出来。”
葛薇先是抓一只枕头捂住耳朵,声音依旧清晰,只得拨入凌欢的手机号,接通了,多日以来始终未流下的眼泪哗哗入泉:“辞职信已在你桌上,招聘网站也已发布信息,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电话那头死寂着。
“你走吧。我怕,我再见你就更……舍不得了。”葛薇的喉咙慢慢地塞成早上的交通道,哽住就通不开了。
凌欢的鼻子一酸:“你要不出来,我更舍不得。”
葛薇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去,两人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亲吻,吻了又吻,唇舌滚烫到两人几乎要融化,想要对方的欲念,穿透两人认识的半年时光,海啸一般爆发在两人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正在这时候,凌欢的电话催命似的传来。
凌欢本不想理会这刺耳的聒噪,无奈电话一次次拨入,颦眉,接起来,只听温梅说:“欢欢,你在外面少喝酒啊,晚上忙完了就回来。”
葛薇觉得,海啸开始退却,一浪浅过一浪。被海啸淹没的房屋,竟在回归的海浪离开之后,碎片一一毕现。血淋漓的狼藉,触目惊心。
凌欢似乎也看到这狼藉了。他抱住葛薇的双臂猛得收紧,却又慢慢放松,放松,后退一步,转身离开时,葛薇宽慰地带泪而笑,觉得自己总算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却不知,凌欢如今想适应温梅的温柔比当初适应葛薇的一串又一串小辣椒还难。
凌欢回到家时,乐乐已睡下,温梅将客厅仅仅开了几只荧光小灯坐在沙发上等他。一进门,她舒展着自己的纤臂,迈开慢三的步伐。凌欢头也不抬地将外衣递到她的手中:“我累了。”
说完之后,闷头进卧室,她将他的衣服挂好,翩跹跟上来,将卧室门锁紧,他望着她线条美好的背和她胸前的弧度,小腹一紧。她则开始用西方人的火辣方式引诱他。他先是周身火热,望着她越来越陌生的行为,身上像浇了一泼冷水似的,迅速冷却下来,他一把推开她,觉得自己被弄脏了。
他将自己关进浴室,置身白晃晃的凉的浴缸,浴缸的瓦蓝的瓷凉得他骨头刺痛。
热水渐渐水埋过他的脚趾,没过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觉得这像是他的水的坟墓。
他在水坟墓里狠狠吸烟,水上便飘起一朵又一朵灰白色的小花,像是坟前的香灰似的。
这香灰让他胃里微微抽搐起来。
直到浴室外的床上抽泣声越来越响。那抽泣声,像是被遗弃了的小猫喵喵叫唤着哀求主人带她回家,又像是风中瑟缩着的小猫求一个避风的怀抱,他的心软下来。
她哭着伏在他箭头::“欢欢,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是寂寞,没想到你真的爱上她了。”
他在他多年未碰过的身体上留下一颗又一颗草莓痕,进入时候,终究忘记不了二十多天前的处子紧致,他终究知道,曾经,他以为他和温梅的爱的不朽的,结果,还是需要花肥、养料、保鲜剂,最重要的是,这爱更需要一味防腐剂。
草草结束后,体贴地抱她进浴室洗净,一如多年前,只不过,多年前,两人往往是在浴室再共赴一次,这次少了这个环节。他不声不响地将她抱回床上,擦干,仔细盖了被子,然后,转身披衣,去书房。
凌欢默默地在葛薇的工资卡上划入二十万人民币,三天之后,他的章鱼桌上多了一封快递,撕开,里面只有张以他为户名的银行卡,款额完璧归赵,凌欢划入三十万,两天之后,款额一分不少地退回。
葛薇将电话打至小洁处,笑说:“小洁,我们终于毫无瓜葛了。”
小洁黯黯地道:“我们也是。”
“什么!你们才结婚几天!”葛薇震惊着。
小洁平静地道:“我们才结婚两个多月,这些年来,他却出轨了四次,这次我真的受不了他了,他早上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钥匙和我的信用卡也被我要回来了。”
葛薇这才知道小洁的信用卡竟由那个男人来花。
在金钱上和情感上,小洁从来没有对她的丈夫吝啬过。
那时候,QQ刚兴起,两人是在网上认识的。小洁的丈夫读书时候家里穷,男人从北方到上海来看她,小洁会掏来回车费,还会每次给他买衣服,男人毕业了,读大三的小洁宁可逃课,顶着大太阳一次次陪他去面试,男人一年都没有找到工作,他的吃住租房也全都是小洁负担。如今,男人年薪三十万,却没有给过小洁一分钱。
小洁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男人是凤凰男,因为早年贫困过,不舍得花钱,她却不知男人不舍得为女人花钱意味着什么。
更让小洁气愤的是,他在外面滋事不断,又一次被别的女人打电话恶言恶语骚扰之后,小洁终于知道,自己是拴不住他的心了。
“薇薇,我们去散心吧。”小洁说。
两人再次来到离上海最近的江南小镇,朱家角。
青石板的小巷,卖麦芽糖的老人,卖各种纪念品的一家小店依旧如昨。扎肉还是那么香。葫芦丝咿咿呜呜的声音依旧吸引着老外的钱包。
走过第一座桥时,晴空下起太阳雨,两个失意的女人便上了乌篷船,娇小的小洁枕着葛薇的肩头,刚将脑袋靠上,就觉得被葛薇的包里一个坚硬的东西咯了一下手臂。
“薇薇,你包里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硬?”小洁起身揉着耳朵,好奇地盯着那只包。
葛薇奇怪着摸开自己惯背的包最里端的拉链,一颗在太阳雨下闪着灼人光芒的钻戒便从多日的阴暗中重见天日了。
戒指处还有一颗卷成细柱的纸条,葛薇没有勇气舒展开,小洁好奇地打开,却见纸上写着:“这个游戏的结果就是,嫁给我,XX年XX月XX日。”
日期正是上次葛薇和凌欢回到朱家角的那天。
葛薇依稀记起,那天下午凌欢帮她搬行李时曾说:“一会儿我们玩个游戏。”
“啊!”
葛薇惊呼,嗖地从船长站起来。
探出乌篷,任不凉不热的太阳雨落在她的脸上,头发,肩头。
原来,他所谓的游戏不是成人游戏,而是求婚!?
葛薇先是讽刺地笑着,再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脱力地呆坐在船的一角,小洁怎么也拉不起来。
船到尽头时,葛薇怔怔地跟着小洁上了岸,呆呆地站在河边,将那颗谎言的钻指套在中指上,“嗖”地摘下,再套于无名指,再次摘下,来回循环着,两颗指头就被这冰凉的金属搓地通红。
女人的皮肤终究是细腻的,当她的中指被搓破皮、微微渗出鲜红色的**时,小洁紧紧捂住那手:“你想戴,就戴一阵子吧!”
葛薇紧紧搂住小洁,像是要把她搂化一样。当那双微微**的手臂松开时,小洁看到一枚闪亮的金属,迎着阳光,迎着雨水,慢慢坠入河中,几颗小水花激起,消失了。
“为什么不留作纪念!”小洁惋惜地问。
葛薇转过头,拼命挤出一个笑:“结束的两个人,最好的赠品就是绝望。我要是天天戴着这颗戒指,我会发疯的。”
两个女人在葱葱河边的情调茶馆里喝茶,听雨。
“我以为我离开他不能活,现在才知道离开他有多轻松。”小洁说:“自尊,骄傲的活着,再也不用卑微地讨好他,做最想做的事。”
葛薇抬眼望窗外,太阳雨依旧淅淅沥沥着,迎着光,迎着满河的绿水。
“我没有什么新鲜词,我只想俗气地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一年,两年,三年,时间久了,你甚至会想不起他和你究竟发生过什么。”葛薇说。
“薇薇你这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我?”小洁苦笑。
“都是。我们还不老,而且,我们那么好,怎么会只有那么几个人过去式喜欢我们?我们还会有更好的选择。而且,谁规定一定要结婚生子的?我们是为自己活着的。为了别人的眼光,去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其实葬送的是自己的一辈子。”葛薇大灌一口初凉透的碧螺春。
葛薇素有“水牛薇”一称,要一小茶壶香煞人的碧螺春,续了三次水之后,再灌一小透明壶的大红袍,最后一次跑厕所归来,小洁忍不住问:“薇薇,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葛薇坐直了身子:“我把来到上海之后的所见所闻写了一部小说,已经有商家要出成书,一直都出版文化历史稿子,这次我也要出版小说了!”说完,笑颜如春日的海棠般灿烂。
“写完小说之后呢?”小洁继续问。
“找工作。好好做好广告,做一个好的广告人!”葛薇刮一下小洁的鼻子:“我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可是,我现在实力不够,需要充电,你给我三年,三年之后,我们开公司时机才成熟!”
两个女人在阳光下击掌。
尾声
两年之后。
“爸爸,妈妈都去世一年了,为什么不去找葛薇阿姨?”
“她已经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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