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雪已流成了泪

《南国的雪已流成了泪》

第1章 我们狭路相逢,却早已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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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二十多层的科望大厦,周若寒端着一杯花茶站在窗户边上,往下望去,只觉得头晕目眩。罗简悄无声息地站在若寒身后翻了翻摊开在桌上的资料,笑着问:“又加班?”

若寒回过头来,诧异了一下,便微笑地点了点头。

罗简走过去,拍拍她的头:“你啊,就是太拼命了。女人嘛,要懂得享受生活。”说着,便拿起放在办公桌上周若寒的包。

“嗯?”周若寒不明白罗简要干吗,发出疑问。

罗简笑了笑,露出小虎牙:“都8点多了,是时候下班了。走,一起去吃饭。”

周若寒愣了一下,过了一阵才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心领神会地合上办公桌上那一叠还未分析完的图表,跟在罗简身后下了楼。

罗简是她来到这个城市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一年前她拖着行李站在这个城市的火车站,面对人来人往的街道,顿时感觉手足无措。当初是为什么离开呢,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呢?她至今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只是一度地想离开,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还有放在抽屉最底层的那个相册,随便买了张车票,就这样坐了上来。那个深夜隔壁的母亲还在熟睡,而她却已经奔赴了另外一个无法预料的未来。未来会是怎样,她想都不敢想。

那天罗简就坐在她的对面,翻看着一张过期了的报纸,觉得索然无味,看见对面的小姑娘,还长得水灵水灵的,他试着跟她搭讪。可是她出神地望着窗外,一副已经灵魂出窍的样子,叫一次她都没反应,弄得罗简再也不敢开第二次口了。其实罗简不是习惯油腔滑调的人,想跟小姑娘搭讪也只是在枯燥无趣的乘车途中,找个说说话的人而已。

下了车,罗简提着自己的行李离开,那天他是去外地看望大学同学张兵,带的行李不多,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便是一些特产,轻轻松松出了验票口。站在出口站,罗简看看钟才四点半,肚子却饿得咕咕响,琢磨着在附近吃碗面再回家。刚走出没几步,就看见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姑娘,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电话亭打电话。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望着,直到他看见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罗简是出了名的天生软肠子,最见不得人哭,哪怕对方只是一个陌生姑娘。只要一看见眼泪这玩意儿,他就会变得手足无措。

周若寒正在给老家的母亲打电话,原本就在火车上想了一路,该怎么和母亲开这个口,说自己已经在另外一个城市了,最后她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母亲没有责怪,她也知道一个女孩出了那样的事情,始终是不愿意面对的,也许逃离是一种解脱的办法。母亲在电话那头稀稀拉拉的哭泣声,让周若寒也跟着哭了起来。

后来,罗简走过去请她吃了碗面。坐在快餐店里,热腾腾的牛肉面一下就融化了这个姑娘心中远走他乡的悲伤。他看着她乐呵呵地吃完了最后一根面条,然后用一种满足的眼神眨巴眨巴望着自己。

后来,连罗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欠了这个有着一双灵气眼睛的女孩。

她刚来这个城市,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工作,连个基本的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不知道送她去哪里,帮她找了旅社,也检查了一遍旅社的安全系数,却终究是好人心作祟,走出来一段路之后还是返了回去,把若寒的行李一把提上,离开了旅社。之后,他便像抢了个烫手山芋,怎么扔都扔不掉。他觉得周若寒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撞上了,便再也于心不忍放下她不管。

他帮她安排工作,安排住所,指导工作生活,嘘寒问暖,尽其所能在她左右,后来演变成连她经期要吃的药,他都会细心准备好,跟若寒一块儿合租的姐妹艾可可都看得出罗简是爱在心中口难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只是因为在电话亭里面的那一滴眼泪,滴在了他心上。其实有很多次机会表明心迹,比如说下班一起回家的途中,比如说这样加班到深夜的独处,比如说周末一起去郊外拜菩萨的时候,可是,他一次都没有说过“喜欢”,不是不想说,而是,怕说出来,反而会失去了什么。

告别罗简,若寒走到楼道里,待了一会儿,却没有继续上楼,而是等罗简离开之后,自己走进小花园里的凉亭坐下,望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突然陷入恍然中。

若寒掏出包里面折叠起来的一张纸片,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苏默”两个大字,下面是联系方式。这是她今天在给经理传送文件的时候不小心瞄到的,要是其他的资料她是肯定不会这么在意的,只是这两个字猛地进入眼帘,让她的心一不小心就狂跳了一下,导致整个下午的工作都无法再继续,思绪动不动就跑得很远。等到周围的同事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若寒才发现今天要完成的工作只完成了一半,望着还堆得老高老高的表格,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来加班了。她不是罗简口中说的“工作狂”,只是生活越来越一成不变而已,不工作似乎也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了。她又不像室友艾可可,可可是本地女孩,有自己的朋友圈,有自己的男朋友,租房子也只不过是因为离上班的地方近一些罢了,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吃妈妈做的饭菜。不过可可没有本地女孩身上那种势利气。她爽朗,不歧视外地人,没什么心眼,可能因为生活上没什么可烦恼的,所以也不知道忧愁是什么。罗简当初介绍可可和若寒合租也是因为可可心儿纯,又是自己哥们儿的女朋友,还是同事,一个公司上班,所以这样四个人也可以经常凑在一起吃吃饭,找借口多和若寒相处相处。罗简总试着靠近她,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很近了,所以很理所当然地做起了男友应该做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其实他一点儿也没看见她的内心,其实他还离她很远很远。

若寒捏着手中那张写着“苏默”的小纸片,把头深深埋在怀中。

六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足以让一个人磨掉了所有的期待和希望,让伤痛更加深刻。时间总是让你看清楚很多事,看清楚恨,也看清楚爱。

嗬,苏默。

(2)

晚上,罗简过来了,给若寒带了粥。

若寒喜欢喝粥,以前一生病,妈妈就会熬粥给自己喝。

那时候若寒会吵着妈妈在粥里面加上肉末,有肉末的粥就是要香一些的。只可惜,已经很久没喝过妈妈熬的粥了。

若寒还没吃两口就问:“今天合作方来公司,里面是不是有一个人叫苏默?”

“嗯?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罗简坐到沙发上,随便翻了翻落在地上的杂志。

“可可说今天陪他们吃饭,那姑娘挺大大咧咧的,我还挺为她担心的。”若寒随便编了个谎言。

“哈哈,这个嘛,你就不用担心了,苏默不是一个难对付的人,也不会计较这些的。”罗简哈哈大笑起来。

若寒一脸怀疑地望着罗简。

“苏默就是合作公司那边的项目组长,这次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合作开发‘沿江别墅’这个项目。”他想起自己并未和若寒说起过这个人,于是介绍了一番。

“你们认识?那么了解苏默这个人?”她问这些话的时候,只感觉心都跳到嗓子眼来了,因为这两个字真的是她难以启齿的名字。

“我们曾经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只是他刚来不久,我就跳槽到现在的公司了。那小子现在应该混得不错了吧,才短短一年时间就做项目组长了,真是年轻有为呢!我走的时候,他还诚诚恳恳叫我前辈呢,看起来很谦虚啊。这次很巧和他合作啊,很期待看见他的才华。”

罗简想起苏默这个人,一年前见到的时候,苏默还是青涩学生模样的小男生,很高也很瘦,单薄得很。背着一个耐克的包,穿着运动鞋,抱着一个篮球就来公司应聘了。面试的经理问他为什么还带一个篮球过来,苏默说,因为不想浪费时间,面试完就可以直接去市中心的篮球场打篮球了。面试经理拍了一下手,问苏默:“你喜欢打篮球?”

苏默点点头。

那天面试经理出奇地没有再见下一个面试者,而是脱掉西装,换上球服,跟苏默在公司后面的篮球场上来了一个二人对决赛。

最后苏默赢了面试经理。

后来,苏默就被录取了。

罗简曾问过那个面试经理为什么因为一场球赛就把苏默留了下来。

面试经理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不要小看那小子,我和他在打球的时候,很强烈地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种要强还有坚持,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强势。他很有冲劲,也有足够的耐力。在球场上是这样,在工作上更是这样。”

罗简瞬间就明白了。

后来苏默被分到罗简那组,因为自己比苏默大了两岁,所以苏默一直叫他“罗简大哥”。不过他们只相处了短短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后,罗简便离开原公司了,来到了更优秀的房地产公司——科望。

走的时候,罗简就有预感苏默会坐到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位子,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今天,在科望大厦里,苏默穿着整洁的衬衣,打着条纹领带,手上戴着名表,显得气宇非凡,和一年前的那个懵懂的小男生太不一样了。

他还是叫自己“大哥”,带着一些谦虚的笑。两个人接下来还有一段时间的合作,彼此都很期待对方的创新。

罗简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丝毫不隐瞒自己对苏默的喜欢。而这些都是若寒不知道的,他也没跟若寒说起。等他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回过神来看若寒时,才发现她正认真地望着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发现他看着自己,若寒急忙躲闪开。

气氛突然暧昧了起来,谁也没有再说话,罗简打开电视机装模作样地看起电视,若寒把盛粥的快餐盒收拾起来,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站在厨房内,她才深深吐了一口气。

可可这时候正好回来了,若寒听见钥匙声就像拉扯到了救命稻草般庆幸。可可带了男朋友陈奇一起回来,见罗简坐在屋内,陈奇鞋还没换就开始打趣道:“哟,罗简,又来看小寒啊?你怎么不干脆在可可她们家客厅里摆一张床啊,这样省时省力多了。”

可可也笑了笑,问:“小寒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呢?”

若寒听闻赶紧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了一盘水果,“我在这儿呢。”

可可顺手拿了个苹果往嘴里咬,边朝若寒眨眨眼边用一种玩味的语气说:“罗简又上我们家来慰问了啊?”

罗简被他们这样酸习惯了,也不是很在意,坐在沙发上吃着一瓣橘子,也不说什么。倒是若寒,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眼看在客厅待不下去,放下水果拼盘后就一个人进了房,说是有资料还得整理,要他们自己玩。

可可咬着苹果也跟着进了若寒的房间,让她帮忙看看自己新买的衣服。

陈奇见两个女人都进去了,忙坐到罗简身边:“我说你是不是王八啊?!”

“臭小子说什么呢?你才是王八呢!”罗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王八怎么爬那么慢?要是我,早就扑上去了,就你还慢吞吞的。”陈奇往若寒房间的方向瞟了一眼。

罗简恍然大悟,知道陈奇说的是自己跟若寒之间的事情。

“要是真喜欢,就赶紧追呗,婆婆妈妈像什么男人!”

陈奇戳戳身边这个对追女生不开窍的男人,“我看你在工作上怎么说也是一精英,怎么情商就那么低呢?果然啊,智商高的人,情商就低。”

罗简抿了一下嘴,小声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罗简,我是说真的呢!你和周若寒都拖了一年了,你还要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啊?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她。”

“喜欢她又怎样呢?”罗简迷惑地问。

“你真是气死我了!喜欢她就要告诉她啊,你这样默默地对她好有什么用?你得让她知道你对她好,让她知道你爱她!”陈奇尽量压低了声音说着。

罗简喝了口水,淡定地说:“不用说,我想她是知道的。”

陈奇彻底无语了,真不知道这个男人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啥。

可是罗简是真的相信周若寒是明白自己的心的,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她不需要去反复证明一件事,她的心里有着自己的衡量,她理智、冷静,又隐忍,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成熟;他也不像刚从大学里面毕业出来的男生一样猛打猛撞了,毕竟他有耐心,还有包容的怀抱。所以他缄默,选择闭口不提。

她是值得自己好好去等待的,不要逼她,不要禁锢她,抓得太紧,她反而会逃走。所以画一个偌大的圈,让她在自己的圈里自娱自乐,享受着自由,不是更好吗?因为她始终还在自己画的那个圈内啊。

这是他可以触及的领域,是他可以触碰得到的距离。不过陈奇说的也是对的,不可能一直这样等下去,终究是要有个决定的吧!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罗简这样想着。

夜很深了,罗简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得就像一锅粥,突然又从床上跳了起来,翻看着墙上的日历,欣喜地在上面画了个红圈。

(3)

早上一到公司,若寒就见到了摆在办公桌上的一大把玫瑰花,旁边的电话员小刘看着她眨眨眼笑得神神秘秘。四周也时不时有着像利剑一样的眼神飘忽来飘忽去的。大多数的窃窃私语都不是好话,夹杂着酸酸的醋味。

“这……谁送的啊?”若寒坐下来,疑惑地望着周围,最后对着身旁的小刘问。

小刘那圆鼓鼓的眼睛瞟了瞟罗简的办公室,吐了吐舌头,然后什么都没说地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其实想也想到了,这里还会有谁给自己送花呢?可是罗简平时挺低调的,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张扬?弄得大家在办公室都挺难堪的。若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推开罗简办公室的门,只见他埋在桌前的一堆合同里面,显然没有听见有人敲门进来的声音。若寒咳嗽了一声,提醒着罗简自己的存在。

罗简抬起一张迷茫的脸,见是若寒,又立马换成笑脸相迎。

“罗简,那花是你送的?”

罗简先是一愣,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这笑让若寒木讷了一下,难道自己找错人了吗?

“不是你送的?”她还真怕自己弄错了,自作多情。

罗简点点头:“是我送的,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若寒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接什么了,今天自己生日吗?怎么连自己都忘记了?可是她还是不太高兴,面对那些花,她实在是怕有些流言飞语传出来。原本自己就是罗简带进来的人,原本就闲话不断了,现在罗简还明目张胆地给自己送花,说的永远比做的难看。所以以前在公司若寒都尽量避免和罗简的接触。不过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上班后三个月还不到,大家都会一提到罗简和若寒的名字就露出暧昧的笑容,罗简是从来不在乎这些八卦新闻的,倒是可可回家在若寒面前就当了一次复读机,后来若寒再也不在办公室和罗简说话了,工作的时候她会刻意保持和罗简之间的距离。

他虽然明白,也理解。但是,他觉得被大家这样误会感觉也不错呢!

“以后不要再给我送花了,这样不好。”若寒坚定地说。

“为什么,怎么了?你不喜欢花?”罗简并没想得太多。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要再送了,不只是花,还有别的东西,我都不想要。”若寒有点激动。罗简诧异地望着她,在他记忆里,周若寒都是冷冷淡淡的,很少出现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这一次,她的反应却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到底怎么了?”罗简不明白地问。

“没什么事,我只是不想被大家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若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有人说你了吗?不就送个花吗,难道有人还不许我给你送花了?”罗简理所当然地说。

“罗简,你做事总是那么自我,你想过我吗?你想送花就送花,你想给我请假就给我请假,你想来我家就来我家,你想过我会被别人怎么看吗?”

“可是……我原本以为……”罗简看出了若寒的气愤,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生气,只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就生这么大的气。

若寒接着说:“罗简,我很感激你这一年半来对我的帮助和照顾。你总是会帮我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为我操心,不管是我的生活还是工作,你总想帮我安排得最好、最妥当。我真的很感谢你,并且也想竭尽所能报答你。是你让我在这个城市有了活下去的资本和勇气。可是,罗简,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你安排的这些生活和工作,你总是买什么,塞给我,我就必须得喜欢;你丢给我的,我就必须接受。以前你给我的,我都可以不拒绝,甚至是欣然接受,可是,以后不要再让我难堪了,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坚持下来,才说完这么一大串话的。但是就凭着一股子的冲动,她丝毫不打结地说完了,说完之后便感觉整个人虚脱了,立在原地,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样,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罗简站在对面,完全还没反应过来,想一想刚才那个人是周若寒吗?那么有爆发力,说的那些话,还真的让罗简恍然大悟,犹如被什么敲了一下警钟。她说的都对呢,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给她的这些,她会不会喜欢,他只要她接受就好了,他总是以为她会喜欢的。

给她安排工作,照顾她生活,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的。他就像一个掌控师,而她变成了自己手上的傀儡,路该怎么走,他全帮她设定好了,只要她跟着他继续走下去,那就一定是正确的。

是啊,他竟然那么离谱地以为她愿意这样。就像他天真地以为他对她的好,她都是应该知道的;他喜欢她、爱她,也是不需要说出口的,她便什么都懂了,也接受了。现在想想,就算她接受了,但是她喜欢吗?她需要吗?

现在看来,还是个未知数吧。

罗简回过神来,对面已经空空如也,若寒早就出去了。

罗简有点懊恼,这大概是第一次和若寒闹矛盾吧,居然有点让他手足无措,才会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想想忽然又觉得有趣呢,也许这样的周若寒才更像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

罗简懊恼地拍了拍脑门,觉得前所未有的沮丧。

若寒已经三天没有理罗简了,早上在公交车站台遇见他,也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跟看了空气一样走过去。下班回家她总是第一个就冲出了办公室,跟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他跟着可可灰溜溜地去她们家,也不见她出来,关着房门怎么都不肯出来。

罗简笨笨地朝陈奇和可可求助。

可可说:“只要有诚意地赔罪就行了,再加一些小浪漫,小寒肯定会原谅你的。”

“嗯?”罗简百思不得其解。

“蠢死了,就是请她去情调好一些的餐厅,加上一大束鲜花、红酒、音乐,哇哇哇,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这样的道歉的。”可可一个劲地自我沉醉,罗简回头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既然是自己做错了,那么正式一点提出道歉也是应该的。

那天在可可的配合下,若寒被骗到了江边的绿翼咖啡厅。她赶过来,四下寻找可可的身影,却一眼就望见坐在进门不远处的罗简,一下就反应过来——他们肯定是串通好的。

只是若寒没有转头就走,其实她也不是对罗简有多么生气,只是她想争取不要与苏默有共事的机会,她想扭转什么。可惜当她知道人事部那边死都不肯放她走之后,反而没那么责怪罗简了,就算罗简没有提名自己,人事经理说不定也早就想到了自己。

这些天她没有理罗简,只能说一半是因为生气,一半也是因为心烦意乱,根本没什么心思去理他,反正都已经闹僵了,干脆就再继续闹一阵子,换回一阵子的清闲独处的时光吧!而罗简并不知道她内心里的这些想法,所以这次这么郑重其事地请她吃饭,给她道歉,她倒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你不用请我吃这么贵的西餐的。”若寒坐下来,笑了笑。

这还是那天之后,她第一次对他说话,对他露出笑脸来,一时间罗简有点紧张,拿起放在餐桌上的一大束百合配满天星递给若寒:“若寒,对不起。那天你和我说了那么多,后来我自己也想了很多,我发现你说的都对,我想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其实那天我是太冲动了,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我没理由这样去责怪一个全心帮助我的人。”

罗简听她能这样说,就安心了许多。

若寒接过百合,闻了闻,还真是香。没有男生送过她花,罗简是第一个。没有男人会为自己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还要挨她的责问,除了罗简。她知道罗简的眼神越来越炽热,她突然感觉到不安。眼神飘过罗简的肩膀,落到不远处的那一桌上正在低头切着牛排的少年,少年对面坐着一位长发姑娘。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神正好迎上若寒的,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隔着这么远,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那种犀利。

他对她笑了笑,已经端着半杯红酒站了起来,晃悠悠地朝罗简和自己走来。

她听见他在朝罗简打招呼:“嗨,罗哥也在这里?正在和女朋友约会吗?”

罗简往回一看,爽朗地大声回应他:“哟,是苏默啊,真巧。”

若寒整张脸顿时变得煞白煞白,手中的刀叉掉到了地上,整个人颤抖着站了起来,低着头和罗简说自己去洗手间,便落荒而逃。

他真的就是苏默!

她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再见到他,这样的奢望她从来不容许自己有,之前在经理那里看见他的名字,她也只是侥幸地想,也许只是重名而已,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就那么巧,他们还要重遇?后来从罗简和可可那里也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信息,但是她还是死心眼地相信不一定就是她认识的那个苏默。或许不是呢?

可是,今天,当他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就是他,一点也没有变,那双眼睛,曾经就是这样犀利地望着自己,望到自己连手放哪里都不知道了。

六年了,那双眼睛似乎比以前更加犀利和冷酷了。

她惊慌失措地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狠狠朝自己脸上泼了两下冷水,顿时感觉全身都冷,不停地颤抖着。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想现在马上离开,躲得远远的,于是急急忙忙烘干了双手,再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痕,正准备从后门偷偷离开,却不料,这时候,镜子里出现了另外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后她都不知道。

是苏默。

他在镜子里露出清冷得像月光般的笑,他说:“周若寒,六年了,难道你不觉得你应该去我父亲坟前烧点纸钱吗?”他果然是恨着她的,六年前没办法确认,因为出事那天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不知道他是伤痛,还是憎恨,抑或是惋惜。换了是谁,都无法不憎恨的吧,要是若寒自己,也一定会恨不得杀死对方。

苏默说:“那么不愿意见到我,是因为你愧疚吗?还是因为你根本没脸见我?也许你就应该做一辈子的乌龟,看见我你就要躲起来,退避三舍。周若寒,你像一个蜗牛一样活了六年了,你想这样活一辈子吗?”

若寒浑身发抖,连最后支持的力量都没有了,整个人伏在洗手间的洗手台上。这是一个残忍的重逢,他的尖锐刻薄把这些年来她努力埋藏好的伤口一点一点撕开,整个血淋淋地摊开在两个人面前,不知道他会不会痛,只是,她是痛的。

她用冷水死劲地浇湿自己的脸,已经分不清楚自己脸上那是泪水还是冷水,她只想抓住什么,好不让自己就这么往下掉,下面是一个黑洞,是六年前的那个噩梦。

她不要,她不想去回忆,好不容易走出来,开始新生活。在歇斯底里后,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朝他平静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梦里她大口大口地呼气。挣扎地坐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像看见了魔鬼一样,痛苦、发麻。冤有头债有主,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知道她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六年前他们就早已狭路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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