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瞬已是三月有馀,天界千年一次的盛宴也即将到来。
一袭朱红色金边凤袍,尾摆曳地,内着明黄色牡丹抹胸。头戴九尾凤簪,乌黑的长发仅仅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西锦未施粉黛,素来自傲淡漠的脸上平添几分喜色,更是明艳动人。
几道水柱幻化成一面圆镜,海蓝色的线条组成精致的花纹在其周围。
波动的湛蓝色海水渐渐平息,清晰的投映出西锦窈窕的身段,以及那个依旧身着白衣的华昀。
西锦看着镜子的一隅反射出那个默不吭声的男人的身影,不怎么乐意的抿了抿唇。她捏起凤袍的一角,转了半圈,问道:“华昀,如何?”
被点了名的华昀低低叹了声气,方才擡眼看向西锦的侧影。朱红色凤袍将她的皮肤衬托的更显白皙,擡手扶着凤簪时露出一小节藕臂,皓腕所戴着的血玉镯子更衬风采。
的确很美,即便是在这美人云集的天界也是艳压群芳。
只可惜,他欣赏不动。
华昀稍稍向前一步,欠了欠身,满是诚恳的道:“娘娘您貌美无双,无论穿着如何定是光彩夺目,更不必说这锦衣华服更衬您的美艳之姿了。”
“呵。”
西锦听到华昀的话不禁微微翘起了嘴角,又扶了扶头上的凤簪,这才悠悠转过身来,寻了一旁的位置坐下。
她漫不经心的擡了擡手指,水镜在刹那间碎裂开来,滴滴水珠气化在了空中丶一瞬间的白雾,顷刻间消失不见。
西锦懒散的倚在贵妃椅中,手肘撑着扶手,单手支着头,看着垂首在一旁的华昀。她轻轻哼了声。
“你倒是会说话。”
华昀诚挚的答道:“小仙字字肺腑之言。”
“是么。”
西锦动了动手,抚平了衣袍上的褶皱,心不在焉的道:“那本宫明日与宴之时便穿这衣裳如何?”
那朱红凤袍本是王母娘娘才能穿着之衣,只是最近的这数百年来王母娘娘极少露面,这也才有了许多仙子竞相模仿。西锦自然也不例外。
“美则美矣,只是……”
华昀停顿片刻,拿捏准了时间,算着恰到西锦耐不住性子时这才接着道:“只是有些不合规矩。”
在天界住了几百年的西锦怎么可能不知道天界的礼仪规矩?
西锦嗤笑一声:“哦?你来天界不久,懂得规矩倒不少。”带笑的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
华昀对她的态度不甚在意,垂眼低眉,温和的道:“该学习的东西,小仙自然会尽力去做。”
西锦随意的敲着扶手,道:“那你在本宫这儿百馀日,想必你也是该知道本宫的脾气。”
“娘娘温婉贤淑,待人极好。小仙自会记在心中,感激不尽。”华昀道。
“少油嘴滑舌。”西锦撇过脸去,“不必在本宫面前装腔作势。华昀,你也该清楚,本宫想要的东西,从不会放手。”
“原来娘娘指的是这凤袍啊……”
华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的西锦又是不屑的抿了抿唇,斜睨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只见华昀轻轻皱眉,稍带疑惑的道:“这本是王母娘娘才可穿着之物……您的……”
“王母明日并不会到场。”西锦打断华昀的话,略带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再者,本宫可是玉帝的亲妹妹。”
华昀怔了一下,却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一下子便听出了西锦的言外之意。
我若是想穿你又能耐我何?让你提议只是给你面子,玉帝都未有他言你又能如何呢?
女人的炫耀和嫉妒之心时时刻刻都在膨胀。面对一个比自己在某些方面更加优秀的人,便会抓住其弱点狠狠的打击。而对方的狼狈与无力,便是她自己最大的骄傲与胜利。
华昀对於这一点有着清楚的认知,因此他对於女人这种生物,从来都是保持着微笑绕行。只是如今现状,却并不允许他这样做。
华昀心中感慨万分,面上无奈一笑,搬出杀手鐧:“您若执意如此,那小仙也只得禀报给天帝大人,让天帝大人亲自定夺了。”
“天帝?”
西锦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道:“说起天帝……自打你到本宫这儿来,天帝哪日可曾来看过你?可惜本宫当时只把你当作对手,现在看来,你在天帝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而已。你说你若是将此事禀报天帝,天帝他是会站在你那方呢,还是顺着本宫的意呢?”
“……”
华昀一阵沈默,心中却是哭笑不得,也着实无奈。
这已并非首次了。
前些日子提个什么事儿提到九渊时,西锦便都能将话题引至这方面来。搞的华昀现在一听见天帝二字,头都大了。
华昀叹了口气,再次解释道:“娘娘,您误会了。天帝站於哪方,全在天帝自己之意。小仙也不敢妄加揣测。”
“误会?”西锦只抓住了这一词,声音骤然一冷,上挑的尾音有些尖锐。
“是。”华昀无奈道,“小仙与天帝之间并非您所想的那般。”
西锦握着扶手的五指渐渐收紧,沈默了片刻,方才冷笑道:“流水虽是无情,只恐落花有意吧。”
“……”
华昀觉得自己是真的解释不清了。
按照西锦的意思,不论自己怎样说也都会被归结为“一个依靠脸蛋吃饭没有成功却并不死心”的人。
女人心,海底针。情绪也如多变的天象那般,阴晴不定。
华昀自知如此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会令西锦对他的怨气更甚,便敛了表情,低头恭敬道:“小仙仅是按照小仙所知的天界的规矩来,早闻娘娘胸襟博大,若有得罪娘娘的地方,还请娘娘海涵。”
但西锦就这个问题并不想放过他,而是稍稍缓和了语气道:“这便算是默认了?不过你也不必恭维本宫。你伴本宫近百馀日,本宫也看的出你的态度。何必心口不一呢。”
华昀无言,以沈默应对。
良久。
西锦没有听到华昀的声音,便擡眼看向仍低着头表情不明的华昀:“怎么?无话可言了?”
华昀摇了摇头,一五一十的道:“小仙刚刚走了神,还请娘娘谅解。但小仙仍是想提醒您,这套衣服与您身份并不相符,不如换做七尾凤,更合您的身份。”顿了一下,又道,“还请您能够再三考虑。”
语毕。
低沈的尾音在空气中消散,屋内只馀下二人的轻轻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华昀!”
半晌,西锦盯着他的身影眯起了眼,一字一顿的道:“本宫问你,那是给你面子。而并非允你放肆的权力!”
华昀垂首答道:“此乃小仙之职。”
“哦?”西锦冷笑,身子坐直了起来,“谁人允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算个什么身份也可管的住本宫?”
“小仙也仅是奉天帝之命——”
“少给本宫拿天帝说事儿!”
西锦厉呵出声打断华昀的话。双眉微微敛起,眼眸中一片厉色。
“伴随本宫这百馀日,实事未做,惹本宫发怒你倒是得心应手!”
尖锐的声音不禁让华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绷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道:“娘娘恕罪——”
语气中却无一丝歉意。
华昀一副淡然的模样,眉头仅仅皱了一下便又舒展开来,西锦自己气的不行,却未给华昀带来一丝影响。
“好好好——”
西锦顺手拽了身旁的东西看也不看就向着华昀砸去,气急攻心:“你可真是——”
“嘎吱——”
——声音戛然而止。
门突然开了。
西锦下意识的缩了缩手,把剩下的后半句“好大的胆子”给咽了回去。
“这又是怎了?”
随着声音步入屋内的是华昀已百日未曾见过的九渊。
九渊今日一身黑色银线勾边的朝服,头上的玉冠未解。以华昀对他的了解,九渊素来不喜玉冠束发,而今日不仅未解下玉冠更未换下朝服,只得说明九渊今日有紧急之事需来此与人说明。只是华昀想不到,九渊是为西锦而来还是为他而来。
“天帝大人——”
西锦紧张的唤了一声,慌忙的将手中握着的东西丢开,匆忙起身相拜。
华昀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见九渊的眼神没有对向自己,便又低下了头,默不吭声的退至一旁。
“不必。”
九渊一步上前,搀住了西锦即将拜倒的身子。
西锦嘤咛一声,顺势软绵绵的倒在了九渊的怀里。
“……”
华昀忽然觉得九渊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同时也发现西锦比他所见过的女人更加的……令人无言以对。
他曾天真的以为睿玉是这个世界上最奇葩的女人了,可他忘了奇葩也是可以分品种的。
自作聪明,愚蠢的小动作。
都让华昀明白了一个真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眼角瞥见这一简直感人至深,无法言喻的画面,华昀默默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九渊面无表情的将怀中的西锦扶了起来,稍稍的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本是得意的西锦一楞,茫然的看着九渊,不知这是为何。
西锦看着九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西锦有何地方做错了?”
九渊擡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摇了摇头,“不。明日换件常服随我与宴便可。”
西锦一下子僵住了,看了看九渊又转头看了看垂首无语的华昀,良久,才垂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两边的裙摆,细如蚊吟:“是。”
西锦没想到天帝对自己的态度变化竟会如此之大。昨日天帝还曾告於自己随心便好,今日却变得如此冷淡,一眼都不愿过多的施舍。
“明日起,华昀就不必跟随你了。你若是还需要人,尽管说来便是。”九渊道。
西锦稍稍擡了些头,强颜欢笑道:“多谢天帝大人,不过西锦已无需再多的僮仆了。”
九渊了然的点点头,沈声道:“那便好。”
西锦捏着衣角,犹豫不决的问道:“您来此是……”
“并无大事。”九渊摇头打断西锦的话,“明日华昀的事宜,我还需交代於他,方才过来一趟。你随意便好,不必如此拘束。”
明明已然猜到天帝此行并非因由自己,西锦却仍不死心的问了一遍,然而得到答案后却只是加重了自己心中的难过。
西锦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颤抖,一副泫然欲泣惹人怜的模样。却无人看见。
西锦连声音也是发颤,艰涩的道:“您若是有事交代於他,那……那西锦便先告退了。”
言罢,未等九渊出声,她福了福身子,低下头便向着外面走去。
“不必了。”九渊的声音唤住了西锦的脚步。
九渊回过头来,正对上西锦茫然的眼神,“我与他出去谈。华昀——”
华昀利落的上前一步:“小仙在。”
“随我来。”
九渊漠然的收回视线,不再停留,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华昀紧紧跟随於其身后。二人皆未顾首。
轻盈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西锦垂着头,弯下去的身子始终未再直起。十指死死的掐着衣袍,骨节发白,眼中涌动的是滔天的恨意。
良久。
房门未关,兰翘并未敲门,便小心翼翼的蹑步而入,走近西锦。
“娘娘。”
西锦置若罔闻,
兰翘担忧的看着神色不对的西锦,又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西锦顿了片刻,方才缓缓擡头看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掩藏在了漠然之下,声音中满是冰冷:“滚出去——”
兰翘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却未退出。
“听不懂本宫的话?”西锦斜睨着神色紧张的兰翘,轻敛眉头。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兰翘赶忙弯下了腰,头低至无法再低,解释道:“殿外有一自称为玉帝大人的侍臣求见。”
“玉帝?”
原本怒气攻心的西锦手下的动作猛然一顿,片刻后转而轻轻抚上手腕上戴着的血玉镯子,“不错。”
兰翘战战兢兢的看着她化怒为喜的脸色,生怕是她反极怒为笑的开端。
西锦忽略了兰翘打量的目光,又恢覆那一派的优雅,擡手拢了拢刚刚垂下来的发丝,坐回贵妃椅上,双眼微阖。指间轻轻的敲击着扶手,垂着的嘴角渐渐上挑。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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