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劳尔眼皮微眨，停下了笔下书写的内容。他在草拟一份企划书，正好写完，因为这几天来脑子里一直在想，所以打算动笔写的时候，才发现思如泉涌，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

许多主意被推翻又重组，不断地在纸业上被完善，直到现在，才终於将这一片凌凌乱乱的想法组合在了一张纸上，一眼看去，却仍旧觉得欠缺的是在太多了。

但因为时间太长了，这一停下来，才发现腰酸背痛，眼睛也略微干涩，不舒服的眨眨眼睛，扭动着脖颈，放松全身的肌肉。却发现达西正楞楞的站在门口，也不能说的上是楞，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上去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是突然被拔了电源的机器人似的，僵硬的站着，一动不动。

劳尔看了他一会儿，显然因为达西的突然出现而有些反应不及，随即歪头，疑惑的问道：“你站在那里，也不出声，究竟是打算要干嘛？”

达西也眨眨眼睛，仿佛突然从一片完美的虚拟空间中被强硬的拉回了现实一样，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刚才仿佛心脏停跳了似的，那般热烈的爱恋着劳尔，但现在，却又仿佛恢覆了正常。并不是说他不爱劳尔了，他爱，他非常爱，就像是刚才一样那般的爱着，只不过是觉得刚才那个劳尔美得令他触摸不到，仿佛这个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似的，令他痛苦的爱，爱的窒息。

而现在这个......是那个最平常的，最令他可以触碰的，在他身边的劳尔，一个能让他触摸，陪伴，甚至是遐想的，现实的劳尔。

他走过去，脱掉了自己的外衣，扔在了一张空的扶手椅上，然后走到了劳尔身后，见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甚至跟着他一路扭过头来，忍不住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然后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按揉着。

“你......心情很好嘛！”劳尔见他这样放松，也笑了，索性放松了身体，任由达西帮他按揉着，“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唔，大概吧。”达西含糊的说道：“但现在不能告诉你。”

“那以后就能了？”劳尔乐了，开玩笑的说道：“是最近么？能告诉我哪天么？我会很期待的！”

“......当然不会是最近。”达西笑的很温和，实际上，他很少这样笑，眼含笑意，语气中流露着亲昵和丝丝宠爱的气味儿，这对别人来说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对於劳尔来说，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过。

所以他不感到惊讶，也没觉得异常，只觉得大概是真的遇到了好事情，也就促狭的看了他一眼，没多问下去。他明白，有的事情，一些好事情也是不能分享的，他愿意尊重朋友内心的独处空间，他知道，有些空间，不让任何人踏入，实际上会令一个人在很多时候都能变得更加平和而喜悦。

劳尔自己就是这样，所以他猜想，或许达西也是这样。

他这样想，或许有些误会了，但达西却不打算纠正，实际上，达西知道，不论劳尔怎样去理解，怎样去猜测，都猜测不到他今天所遇到的喜事。

或者说，他完全不能给他一点提示。更或者於他希望告诉他，但实际上，现在不这样打算。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之间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能令他有遐想的空间，乐观的幻想着他们或许是有未来的。

而若说出来，那或许，他就真的失去劳尔了......

达西想着，在心里轻叹一声，然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坐在了劳尔身边的一张矮凳上。他直直的看着劳尔，眼光里是难得的温和，连那张僵硬的面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看着劳尔，满含情意，但因为劳尔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所以他只是看着达西的样子，扑哧一笑，嗔斥道：“神神秘秘的，别是爱上了某位小姐，正在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吧！”他转过头去，拿了桌上的那张纸，递了过来，“不过先停停你那甜蜜的好心情吧，快来看看这个，我想了很久呢！”

达西一听，视线就落在了劳尔刚才一直在写的那张纸上，他就着劳尔手草草扫了眼开头，惊诧的看他一眼，发现那人正笑得志得意满，就接了过来，站在他身后，细细的看着。

劳尔忍不住擡起了屁股，他完成了这玩意儿，心中破有些激动和兴奋，虽然还没有实施，但是这样的计划，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他热血沸腾的了。他禁不住凑到达西身边，跟着达西又看了一遍，又将这计划在心里合计了一遍，顿时觉得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

他雀跃的等待着达西看完，然后好和他大谈特谈一番，眼睛在达西的脸颊和那张纸只见来回扫视，少见的像个楞头青似的不安分。

达西当然注意到了他这幅少见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笑。他将那张纸上的内容看完，又扫了一遍，然后看着劳尔略带些焦急的模样，偏偏不言不语的绕过了椅子，坐在了劳尔刚才做的位置上。

桌子上还摆着一杯劳尔未喝完的红茶，还剩半杯，已经凉的不冒气儿了，达西还是顿了一下之后，特意拿起了那杯茶，端在手里，放在唇边，轻轻地抿着。

“菲茨威廉......”劳尔侧过身子，半个身子趴在椅背上，一只手扒住了他的肩膀，探在达西身边，将身后的阳光都挡住了大半，桌案上投射出的人影，就好像是他在亲吻着达西的脸颊似的。

达西自然看到了，扔不动声色的喝着茶，直到把茶都喝光了，才将那茶杯放下，扭过头，看着与自己距离极近的劳尔。那张脸上带着的兴奋和跃跃欲试让达西着迷，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些，让他们两个鼻尖，仅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然后看着他黑色的双眸，仍旧什么也不说。

劳尔看达西的样子，当然看不懂那眼睛里蕴含的情意，这东西，若是心里不往那方面想，那里会意识得到呢？他顶多不过是觉得达西的眸色柔和的过分，显得整张脸都带上了更加的迷人的魅力罢了。

但现在，他可是要求着达西了，就以为这是达西摆出来的姿态，只是咧嘴一笑，然后伸出手指，“菲茨威廉，你放心，在你的土地上，我还能亏了你不成？放心，只要是我工厂里面出的，到你这儿，我全给你降下一半的价格来！”

达西一挑眉，似乎略微思考了一下，却仍旧没做出任何表态。闹得劳尔心里痒痒的，眼睛都跟着他转，达西扭过头去，他就跟着凑过去，达西若是还不理他，他就凑到另一边去，戳戳他的肩膀。

“菲茨威廉......我只是要在你的那片土地上做买卖，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劳尔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狡黠，他一直都认为已他和达西的关系，这点要求不会让达西不答应的，如今这样，他猜着，要么是达西在借机逗弄他，要么，就是自己的价码还不够。

毕竟，劳尔所提出的计划，为了稳妥起见，他希望能在达西家德比郡的土地上买卖，也就是，他要准备收购下达西家族土地上的煤矿工厂，加大煤矿的生产与收入产量，尽快将买卖做大，然后收购钢铁工厂，投资航海产业和一些海上贸易，他要让宾格来家尽快在商场上站稳脚跟。

他知道在这个社会，商人的地位并不高，但实际上，即使地位不高又如何？钱才是在社会上立足的王道。他可以没有爵位，没有土地，但是如果他有了钱的话，土地迟早会有。

只有有了土地，他们宾格莱家才能逐渐的在贵族圈中永远都有立足之地。就可以向达西一样，即使不和他一样在险中求富贵，也可以靠着收着地租而保持富贵。

商场是个令人永远没有安全感的地方，劳尔可不希望自己的后半辈子总是这么提心吊胆的，他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可以成功，随意他才选择在达西的土地上进行工厂的收购和建设。毕竟，若这片土地的地主能成为自己的靠山，那么只要是在那片土地上，同为工厂主的投资人，也不会看他年轻，而轻易来动他。

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安心发展势力的时间。

他这样想着，看着达西的眼光就更加迫切。他盯着那个男人，却见那个男人拿起了他放在桌案上的羽毛笔，轻轻地捏在手里，眼睛空茫的盯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劳尔趴在旁边看了看，擡手拿开了那根羽毛笔，靠在桌案上，他就站在达西的面前，达西坐着，他站着，距离很近，他们两个人的大腿都是挨着的。

达西的腿忍不住一颤，然后叹了口气，将手从桌案上放了下来。他擡眼，发现劳尔正歪头看着他，见他望过来，便说道：“达西，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知道我需要你的帮忙，但是同样的，作为朋友，我永远不会倚着这个来占便宜。”劳尔真诚的说道：“相信我菲茨威廉，我能带给你的报酬，远能超过你现在所得，我想要的，不过是你能站在我身后罢了。”他说着，弯下腰去，手上扶住了达西的肩膀，平视的看着他，“我不会让你沾染上任何麻烦的，相信我菲茨威廉，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交易和利益会比我们的友谊更重要的。”

达西看着他，半响，露出了一个苦涩而嘲讽的笑，偏过头去，看着桌案上和地面上的影子，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我并不是在想这个，劳尔。实际上，你知道，我从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去做生意，我也不会干涉，我从来都相信你，你明白的，你是我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我不可能拒绝你的任何要求的......”达西说着，却叹了口气，“但是，我只是有个请求，劳尔......一个请求而已。”

劳尔擡起了眉头，略微有些惊讶，却没有任何不满和不悦。他只是有些好奇，实际上，他从不认为达西会有什么特别的需求，他觉得，他待达西就像是达西待他，他们之间，压根用不上请求这样的字眼。

别忘了，他们从小在一起，就好像家人一样。就连查尔斯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达西的存在，他在这个家里，甚至比伊娃的地位都要高，而那边的小乔治安娜，也同样早就将劳尔当作了她的家人。他们俩家，从很早的时候，就因为劳尔和达西的友情，有了类似於相依为命的情感，而要说起请求......就好像是自己的亲哥哥提出的请求似的，让劳尔浑身都觉得有些郑重的不自在。

不过也因此，他想着，不管达西的请求是什么，就算是不为了那片土地，仅仅为了达西这个人，也要尽全力应下他就是了。

就像达西说的。达西从不会拒绝劳尔的任何请求，反之，劳尔也是一样的。

只是他没想到，达西提出的请求，居然是这样的——

——“在你的家庭没有土地之前，请先不要和伊娃·洛夫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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