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大衍的京城渐渐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了。小巷子里传出各种摊贩的叫卖声,早茶的茶楼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不时听到店小二清脆的迎客声。京城最大的天宝酒楼向来是各类世家、富家子弟最喜欢闲聊八卦的地方,一楼的大堂往往在清早就聚集了一大帮人,听书的听书、闲聊的闲聊,直到辰末才各自散去。
“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又是大朝会的日子,申时这天酒楼又该热闹了。”
“这次萧将军会不会又指着言公子讥讽啊?”
“上次言公子居然发怒了,给了萧将军一脚。”
“温文儒雅的言公子也会发怒?您说笑了吧,应该是萧将军给了言公子一脚。”
“我外甥的姨表兄官拜监察御史,他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我也听说了,上次朝会时言公子被陛下训斥了几句。”
“陛下不是甚是宠信言公子吗?怎么会训斥他呢?”
几个茶客看着插嘴的那个小书童,身着一身青色锦衣,腰间挂了一个玉穗,一派天真。
“天威难测啊,小兄弟。”
“回去问问你家主人吧,陛下是宠信言公子,可是更宠信萧将军啊。”
“我看这也不一定,萧将军是少年英才,可是言公子也不输给他,上次我听到户部的人说,多亏言公子才破了一桩大案。”
“不错,我要是有个女儿,一定会看上言公子做女婿的,言公子看起来斯文有礼,一定会对妻子很好。”
“老胡,你是在做梦吧,哈哈哈。”
“其实萧将军少年英武更是不凡,只是做女婿嘛,未免太风流了些。”
“此言差已,人不风流枉少年,萧将军和方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才懂女子的心思哪,哈哈哈。”
“照我说,风尚书这样的才是良人,端正严谨,温文宽厚,你们说对不对?”
“你们这些人哪,都是想女婿想疯了吧,赶紧回家和你们各自的婆娘再去想想办法,生个女儿出来。”
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书童讪讪地走回到另一桌,桌子边坐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个年轻人坐在中间,身材高大,紫衣玉带,衣袖和下摆绣着大朵精致的花朵,高贵清俊,不怒自威,只见他闲适地抿了一口茶水,手指在桌上微微敲动,似笑非笑地说:“风舞奇文动四方,啸声铮铮言九天,大衍京城的四大公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有趣。”
大衍每逢初一十五是大朝会,四品以上官员都会奉召上朝。此时,宫廷的大殿之上正如天宝酒楼里的茶客们猜想的一样,火花四溅,针锋相对。
冯太尉上前一步启奏道:“陛下,臣以为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羽林军自前朝以来便负责宫内守卫,近几年来所设逐年臃肿,中郎将纵然天资聪颖,但对前任所留下的弊病毕竟尚无建树,臣以为裁撤羽林军不失为一个良策。”说罢,恭谨地退回了原位,看了萧子裴一眼。
萧子裴有点意外。这几日他为了怎样将言非默一军动了一番心思,存心想要看看那个阴险狡诈的人着急跳脚的样子,却没想到会让这个老奸巨猾的冯太尉接上了话。
礼部尚书风武阳上前一步,沉声说:“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当下羽林军有左右两卫,各负责皇城和内城的安全,如若裁撤,必会顾此失彼。”
萧子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言非默,不由得心里暗暗火起:你这样不动如山,莫不是吃定我动不了你!“陛下,若让臣看来,这羽林军最起码可以裁撤一半,我看两位中郎将也可以,嘿嘿。”
坐在龙椅上的明睿帝萧帧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臣子,问:“非默,你有何见解?”
言非默上前一步,淡淡地说:“萧将军和冯太尉的话都很有道理,臣能力有限,优柔寡断,致使羽林军的各位同仁白吃了陛下这么多年的俸禄,心里实在有愧,不如就照萧将军的意思,让臣解甲归田,裁撤下来的羽林军不若就纳入京卫营,萧将军一定能妥善安置,而吴统领在羽林军中多年,定能将陛下的皇宫护卫得滴水不漏。”
朝堂上言非默的声音温润如玉,清脆动听,脸上面沉似水,看不出半点激愤或是不满,和萧子裴站在一起,虽然矮了大半个头,但身形隽秀挺拔,丝毫不比萧子裴逊色。好几个大臣在心里暗自叹息:言大人这谁不好惹,偏生惹上了这个煞星。
“非默这话有些不妥当了,”萧帧笑著说,“如果放你解甲归田,朕损失了一名得力干将不说,皇后也非得找朕算账不可。想当初非默在擂台上以弱冠之龄技压群雄,一身白衣站在擂台上的那一刹那,迷倒了多少京城女子,连朕的皇后也不例外。”
言非默抬起脸,定定地看了坐在龙椅上的明睿帝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低声说:“臣惶恐。”
一旁的萧子裴冷哼了一声,当初设擂台的时侯,他正在塞外追击犯边的氐人,没能参加,以至于让眼前这个言非默拔了头筹,这件事他一想起来就心里犯堵。
一旁的方太师上前一步,说:“陛下,老臣以为萧将军目光敏锐,一语指出了羽林军中的弊病,不过虽然人数日渐臃肿,但如果贸然裁撤必然会引发混乱,言大人少年英才,心思缜密,不如就责令言大人加以整顿,萧将军在一旁督促,岂不是一举两得?”
风武阳赶紧附和说:“方太师此法甚好。”
萧子裴一愣,他的本意就只不过想让言非默下不来台,可半点没有想要和他有一丝半点的联系,刚想反对,就听见言非默躬身说:“陛下,萧将军定不愿和臣扯上半点关系,更何况臣原本草莽之人,怕是不讨萧小王爷的欢心,如果陛下能准臣解甲归田,臣不胜感激。”
朝堂上众位大臣不由得满含怜悯地看向言非默,这两人在朝堂上不和已经有大半年,这次温雅的言大人终于被逼得要辞官了。
萧子裴气得不打一处来,看看殿上这么多人的神色,摆明了好像他在欺负人,这个善于伪装的小人,有本事你挂冠而去啊,天下这么大,谁找得到你啊,还在这里装蒜。“陛下,言大人这么想辞官,怕只怕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看强扭的瓜不甜。”话音刚落,就见礼部尚书风武阳连连向他眨眼,满脸的不满。
萧子裴更气了,风武阳和他打从小一起混大,一起拜师一起入学,一个武一个文,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可是不知怎么被这个言非默迷了心窍,居然和他交上了朋友,还屡次说要帮他们俩做个和事佬。他立刻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萧帧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发的侄子,不由得抚了抚额,温言安慰说:“子裴和非默两个人怎么尽说些小孩子的气话,这些话今天说过了就算了,以后都不许再说了。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一辈的都要好好亲近亲近,就依方太师的意思吧。”说着,朝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赶紧宣布退朝,等萧帧离开大殿,朝上的众位大臣三五一群,也朝殿外走去,只有言非默,怔怔地站在大殿上,朝着萧帧离去的方向,神情茫然,让人心生怜惜。风武阳不由得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非默,你别太往心里去,子裴这个人就是这样,过了这一阵就好了,等他气消了,我帮你说合说合。”
萧子裴在不远处看见了,冷冷地嘲讽说:“武阳,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侯有这癖好了,改天我请你去秦玉馆去开开眼,省得你没眼光让人骗了。”
秦玉馆是京城有名的小倌馆,这话一说,风武阳的脸色也变了,恨恨地说:“子裴,你怎么尽是胡说,简直是有损你骠骑大将军的名声。”
萧子裴邪邪地一笑:“我萧子裴有什么就说什么,可不象某些小人,喜欢藏着掖着往人背后捅刀子。”
言非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这一笑仿佛春风吹拂过冰面,原来就俊秀的面容显得灵动万分,让人不由得呆了一呆,他走到萧子裴的面前,轻佻地用食指挑起萧子裴的下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语声轻柔诱惑:“其实萧将军风流无双,更对在下的胃口,不如你和我来断袖一把,成就一段佳话。”
萧子裴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呆滞了五秒之后才清醒过来,一拳向言非默的面门奔去,言非默敏捷地向后一倒,避过这一拳,乘势往外一跃,呵呵一笑:“萧将军不要这么小气,不同意就说嘛,何必动手动脚的。”
风武阳赶紧拦住暴怒的萧子裴,连声劝解:“你们俩,上次在这里大打出手被罚了俸禄都忘记了,别闹了!”
正说着,内侍从里面小跑了出来,看见他们几个高兴地说:“言大人、萧将军,你们还没有走,太好了,陛下叫你们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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