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和山庄外,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血腥的味道,整个天地都在屏息等待一场毁灭的暴风雨。
白茫茫的雾气在风中翻卷,如活物一般,忽聚忽散,遮掩着下方的真实面貌。
死寂之中,却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只见无数的尸体从四面八方涌来,脚步沉重却整齐划一,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
它们身上穿着已经破烂不堪的衣物,有的残余着几缕断裂的布条,有些甚至仅剩一片腐朽的衣角挂在骨架上。仔细看去,这些衣物的样式极为古旧。
尸体们双手僵硬地抬起,步伐沉重却又整齐划一,而它们的目标,正是山庄。
就在第一具骨架踏入山庄的雾气时,空气突然变得更加诡异——那弥漫的浓雾,无声地吞噬了一切。
不久之后,雾气深处传来低沉的撞击声、骨骼断裂的脆响,以及隐隐约约的咆哮声。
半空中的董伽皱了皱眉,握着法杖的手微微一紧。
雾气侵蚀了他的感知,连带着他与尸傀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游云棋盘,这东西你以为能挡住我?”董伽心中暗笑。
游云棋盘虽然是灵器,但只是下品灵器,对于董伽这种堪比筑基修为的巫师来说,影响微乎其微。
然而之前准备的那些尸傀却在雾气中被慢慢清理掉,算是彻底废了。
“雕虫小技,罢了,只要半刻,宰了那小辈足够了。”
他抬起法杖,顶端幽绿色的光芒如毒蛇般扭曲,随即猛然爆发出一圈震荡波。
强大的灵力席卷而出,瞬间将弥漫在四周的雾气驱散,露出了下方山庄的全貌。
董伽的冷笑在雾气散尽时戛然而止,脸上的得意表情被凝固的震惊所取代。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诡异而震撼的画面。
何希言站在一大堆散落的骨架之间中央,周身缭绕着淡淡的云气,气息冷冽而肃杀。
十二尊雕像环绕在四周,每一尊都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灵力波动。
何希言抬起头,目光穿透云气,直视着半空中的董伽。
他的脸上并没有慌乱,而是带着嘲讽的笑意。
“这些确实是雕虫小技,”他的声音低沉,“拿来对付你却刚刚好。”
话音刚落,何希言猛然抬手,双手各自握住武器。
他迈开步伐,脚下踏出罡步,动作古怪却又充满力量。
双臂挥舞,动作时而如猛兽扑杀,时而如狂风呼啸,仿佛在进行一场疯狂的舞蹈。
“咚——”
第一步落下,地面微微震颤。
“咚——咚——”
董伽的瞳孔微微收缩,心头一阵狂跳。他感到浑身涌动的血气在这一刻竟然滞凝不前,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威压死死压制住。
脑海中,一个久远的记忆倏然浮现。他想起一些前辈曾提到过的传闻——虞国有一种古老的驱邪仪式,被称为大傩。
此仪式布置极为繁琐,需选一百二十名童子为侲僮。
一人扮演传说中的方相氏,玄衣朱裳,执戈扬盾。
除此之外,还需十二尊神兽雕像,分别代表吞噬恶鬼的十二兽灵。
董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阴冷:“你在虚张声势!”
他虽然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但仍然不愿相信一个区区练气修士能做到这种程度。
何希言听到这话,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平静如水:“虚张声势?”
他微微抬起头:“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难事,但对于我,太简单不过。”
召集一百二十个侲僮?名下有书院,这样的童子,一天就能召集齐。
至于十二神兽,朝廷打造的石兽法器,几个县城里面都有,何希言不过是借来一用罢了。
最后还缺了两个,就用龟蛇二将来代替。
“而于方相氏,”
何希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鳞甲的双臂,手中的长刀大斧,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不正是我吗?”
融和山庄的地形,此刻看似平静。游云棋盘灵光流转,将一切波动掩盖得天衣无缝。
何希言抬起头,再度看向董伽:“可惜,这一切还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董伽下意识问道。
”何希言缓缓开口,声音冰冷无情,“就差一个足够邪祟的鬼。”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洪钟:“而你,董伽,就是最合适的祭品。”
董伽的脸色阴沉到极点,他高举法杖,念诵咒语,一道漆黑的乌光,破空而出。
乌光化作一头张牙舞爪的牛头鬼,狰狞咆哮,妄图摧毁阵基,阻止仪式的完成。
雕像们突然齐齐一震,灵光大作,幻化出种种神兽虚像。
那漆黑的乌光在兽灵咆哮中瞬间粉碎,化作点点烟尘消散无踪。
董伽的瞳孔猛然收缩:“怎么可能。”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十二道灵光骤然化作巨大的锁链,带着无可抗拒的威势。
狠狠刺入董伽的身体,将他从半空中一把扯下。
“砰!”
何希言双手结印,催动周围布置的雕像。一尊尊雕像骤然亮起玄光,与地下灵脉共鸣。
他不再有所保留,以一种近乎暴虐的方式抽取灵脉之力。
地下灵脉在这狂暴的抽取下发出悲鸣,一道道裂纹在地面蔓延。
浓郁的灵气化作实质般的光柱冲天而起,在高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灵网。
这一刻,何希言已经顾不得灵脉会否因此受损。
董伽身上的符箓与巫器齐齐亮起,散发出刺目的光芒,大傩仪式在驱逐巫鬼,驱散他的力量。
这些巫器全都是他多年来以无数鲜血与灵魂祭炼而成,此刻全部催动,爆发出惊人的邪气。
“死吧——!”
董伽怒吼着,巫器与符箓的力量携带着滔天血气,狠狠撞击在灵光锁链上。
然而,锁链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董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灵光锁链中涌动的力量,竟压制住了他所有的邪力。
他身上的符箓没有一丝反应,巫器的光芒也迅速黯淡,被彻底剥夺了力量来源。
“此阵链接融和山庄的地脉,天地灵气尽在大阵之中。更何况……”何希言微微抬头,“我在山庄原有阵法上又叠加了一重大阵,接应南斗七宿的星力。”
“你以为,凭你这些粗陋的巫术,就能撼动这大傩之礼?”
董伽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可以感觉到,这些锁链不仅禁锢了他的身体,甚至在吞噬他的灵力、生命力,连同他体内的邪巫之力一同抽离。
锁链越收越紧,董伽的身体已经被牢牢禁锢在阵法中央,他的符箓彻底失去了光芒,巫器接连崩裂成粉。
连血玉吊坠也在灵光的束缚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化作一片碎片。
“这不可能……”董伽的瞳孔剧烈收缩,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愤怒。他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癫狂。
“我的符箓,我的巫器,怎么可能全部失效。”
他的目光扫过地面,那些被震裂的巫器残片散落一地,那是他数十年的心血啊!
从一名卑微的山民,到今日成为人人畏惧的鬼主,他所依靠的,便是这些符箓与巫器。
董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愤怒逐渐取代了绝望。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疯狂的狞笑,甚至比刚刚被何希言算计、陷入必死之局时还要愤怒。
“你知道这些符箓、这些巫器,是我花了多少代价才得到的吗?”
他声音嘶哑,脸上满是愤怒与不甘,“何希言,你算计我,不把丘崇谟的尾数结干净。我认了!但你毁了我的这些宝贝。”
董伽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狰狞的怨毒,“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情绪几乎失控。
从少年时,董伽不过是一个穷苦的山民,靠为其他鬼主采药为生。
他的家乡偏远荒凉,灵气稀薄,山民们生老病死都只能听天由命。
而董伽却不甘于此,他发现把那些药材卖给虞国人,要比交给鬼主们要赚钱的多。
他开始为虞国来的商人跑腿,从药材、矿石,到一些见不得光的邪物。
他不是天赋卓绝的修士,却总能发现隐藏在资源背后的商机。
药材的价格何时涨跌、矿石的稀缺程度、甚至某些邪物的供需关系,他总能抓住其中的规律。
为了更好地掌握市场,他甚至学会了和虞国商队打交道,偷偷打探虞国与其他势力之间的关系。
只要他听到虞国边境冲突加剧的消息,便会提前囤积物资,等到需求爆发时高价抛售。
这一步步下来,董伽不仅积累了大量财富,还暗中建立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隐蔽商路,穿梭于南疆、虞国与孙波的边境地带。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都被你毁了!”
董伽的眼中满是疯狂与绝望,但就在这时,他猛然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乌黑的葫芦。
那葫芦通体漆黑,表面雕刻着扭曲的人面纹,隐隐能够听到各种愤怒、哀嚎、咆哮的声音。
“哈哈哈!这是你逼我的!”董伽发出癫狂的笑声,双手高高举起葫芦。
他猛地拔开葫芦塞,将葫芦翻转,将里面的深红色液体尽数倒入口中。
那液体如同鲜血,却比鲜血更加浓稠,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液体一入喉,董伽的身体便开始剧烈膨胀起来,皮肤之下的血管一根根爆裂,化作狰狞的黑色纹路,迅速爬满他的全身。
“啊。!”
董伽仰天长啸,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愉悦。
他的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周身缠绕着浓烈的血气,隐约可以看到无数恶鬼虚影在血气中挣扎、尖叫,仿佛要从他的身体中爬出。
双手化作利爪,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满口锋利的獠牙。
天空中的星光愈发耀眼,光辉变得不再遥远,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逐渐投射到了大地之上。
“北方七宿被激怒了……”
何希言低声自语,握紧了刀斧。
他能感受到,本来弟子们接应而来星力中蕴藏的力量,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为了驱逐而来,而是带着毁灭恶鬼的强烈意志。
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涌入何希言体内,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开合:
“上帝有敕,吾故降灵。
阐扬正法,荡邪辟兵。
敢有小鬼,欲来现形。
吾目一视,五岳摧倾。
急急如律令!“
咒语如雷霆滚过天地,最后一字落下的刹那,何希言背后骤然显化出一尊巨大虚影!
那是一位身披玄甲的战神,足踏龟蛇,手执长剑。
剑刃上燃烧着淡金色的火焰,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邪祟。虚影一现,整个阵法的灵气瞬间暴涨,压得空气都变得凝重似铁。
“该结束了。“何希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映雪与狂章在他手中同时劈下,背后战神虚影的长剑也随之高举。三道光芒交织,化作毁灭一切的光柱直贯长空。
光柱所过,空间震颤。大地瞬间崩裂,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自融和山庄横贯。
狂暴的灵气化作飓风,卷起漫天尘埃。
“吼!“
董伽狰狞咆哮,利爪撕裂虚空,妄图抵挡这致命一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利爪先化作齑粉,而后是血肉在剑光中寸寸崩解,化作漫天碎片。
那恶鬼虚影也被吞噬殆尽,只剩下凄厉的惨叫在回荡。
余势不减,将董伽残躯狠狠压入地底。
灵光锁链随之而下,深深钉入地脉。血与气的风暴席卷四周,董伽的身影已在其中彻底湮灭。
“何希言!你杀不死我!“
血光化作董伽狰狞的面容,他的声音中充满怨毒与疯狂:
“我乃鬼主,肉身不过皮囊!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他的神魂凝成一道血色利刃,直取何希言丹田要害,眼看就要撕裂何希言的神魂。
一道炽热的火光在虚空中炸开。董伽的神魂戛然而止,周围的空间突然扭曲变形。
火光中,一条巨蟒缓缓显现。
它的身躯如同山岳,每一片鳞甲都在流淌着赤红的岩浆。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腥红的业火在其中翻滚咆哮,足以将任何邪祟化为虚无。
董伽的神魂在巨蟒面前瑟瑟发抖。他没想到,何希言的丹田中竟藏着如此可怕的东西。
情急之下,他疯狂逃窜,直接钻入山庄内部。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线生机。
“就是你了!“
一个清秀少年出现在他的感知中。董伽的神魂毫不犹豫,直接朝着少年眉心扑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得手的刹那——
虚空震颤。
天地为之变色。
一尊三眼金身佛陀显现,端坐在莲台之上。
这金佛蕴含着至高无上的威严,三目能照破世间一切虚妄。。
董伽的神魂在这金光照耀下剧烈颤抖,仿佛蝼蚁遇见了天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意识。
“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会有...“
话音未落,金身佛陀抬起右手,五指微合。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董伽的神魂在佛陀手中寸寸碎裂。
至此这个被欲望吞噬的灵魂,终于归于寂灭。
彭离封呆立在主殿内,久久无法回神。
这些天,他隐约察觉到何希言在暗中布局,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局竟然会大到如此地步。
“利用大傩仪式撬动玄天上帝神力……”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脑海中无数片段飞速闪过:大傩仪式、两重阵法的布置,以及那场看似针对鬼主的精心策划。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一切,竟然全是为了今天。
“再用这鬼主作为引子,激活神力降世。”
他怔怔地看着何希言,那位平日里温和有礼的虚危道掌门,此刻站在余烬与废墟之中,如同一柄藏锋已久的利刃,锋芒毕露。
“真是有够胆子大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既有一丝敬畏,又夹杂着深深的后怕。
然而,彭离封却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百里之外,一座幽静的院落中。
“这才有点名门大派的味道。”
龚星汉缓缓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
他身材魁梧,目光如炬,遥望着何希言所在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就连玉锋派那些愚人都懂得接应祖师之力,你这小子以前却只知道单打独斗。”
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却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玄冥宗如今的窘迫,龚星汉并非不知,但他对何希言的大胆手段显然另有几分欣赏。
院中还端坐着两道身影。
一人是玉锋派长老温明语,面容清癯,神情淡然,眉间虽如湖面般平静,却隐隐流露出一丝讨好的意味。
他似乎没有听到龚星汉刚刚的评价,安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
另一人则是彭氏老祖云柯翁彭岫,老态龙钟,却目光深邃如渊。
三人静坐于此,聚首于这幽静院落中。
“何掌门果然非常人可比,我还准备随时出手接应他,没想到他真靠着布置把那鬼主给留下来了。”
温明语低声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叹息。
龚星汉微微一笑,眼中却透着凌厉的光:“既然他办到了,也该我们几个老家伙动手了。”
彭岫微微点头,目光缓缓扫向远方,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沉的担忧。
“把宝贝玄孙放在何希言身边,是不是有些太危险了。”
老人目光复杂,似有些后悔,又似在衡量更多深远的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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