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过思绪,才发现我早已经走出采薇宫,青葱的树木,翠绿的蔓藤,遮盖,缠绕,摇动,低垂,参差不齐,随风飘动。陌生的环境,满目荆榛,寂寥无人,只有一湖碧绿的春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单手拂过随风漫舞的柳条想着昨夜的刺客,他到底是谁呢。
“你似乎总爱一个人站着发呆。”
这刻的宁静突然被人打扰,心里很不舒服,侧目瞧着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人,紫绸细白袍,手工精致,上等丝绸,青玉扳指,光泽细腻,上品汉白玉,白绸秀靴,紫钻镶边,气质凛然,英姿飒爽,皇家风范。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被选为太子妃,为何还要送我进宫!”我的口气很不好,同时也想从他口中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能看透任何人,但惟独他总让我看不透,摸不清。
“你只要努力扮演好你的角色,其它事我自有打算。”他朝我走进了几步,依旧不变温润的淡笑,每每看见还是会令人迷惑,因为在他眼中却看不见一丝笑意。
我用力将柳条折断,然后将它掷入湖中,我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朝更远更深处蔓延。
“纳兰祈佑!”我控制不住的朝他吼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受人控制。
“等到时机成熟,你会明白我的用意,这十日,你一定不可轻举妄动。”他的笑意更深了,扬手轻抚过我额前被风吹乱的流苏。
我身体一僵,连连后退好几步,我虽然讶异他的举动,但是令我更讶异的还是他看我的眼神,那仿佛是看猎物般的邪恶淡笑,不可质否,我怕他,很怕他。因为他是我所见过所有人中最能隐藏情绪让我看不透的男子,更骇人是他连我都自叹不日的骇世聪慧,他才二十不到就可以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或许他若当上皇帝会让亓国走向颠峰的昌盛吧,我是这样想的。
“我走了。”
他也没有阻拦我,我很安然的离开这里,或许我对他的态度是放肆的,至少他也是亓国的七皇子汉成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让冷静的我发怒,轻易一句话就能令我失去方寸,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再次回到兰林苑时,云珠诡鬼祟祟的将我拉进屋内,小声的问我去哪了,两个时辰前皇后娘娘派人传召我与苏姚去太子殿,当下我心头一颤,定是太子将昨夜之事讲给皇后娘娘听,所以才要召见我吧。
“姑娘,我四处找不到你,所以自做主张派人回皇后娘娘,说您身子不舒服所以不能前去。”云珠说声说,怕我会生他气。
“你做的很好。”我很谢谢她为我解围,这次没去见皇后娘娘是躲过一劫还是错过机会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很明白,以皇后的为人处事,她这次的召见定是有很高的深意,一个权倾朝野的皇后不会去为一件无意义之事而费心。又或许……她这次要见的人,根本不是我。
外面一片嚷嚷声,好不热闹,我拉开门走出去,望着领着皇后的赏赐从太子殿回来苏姚,她被五位姑娘团团围住,她们七嘴八舌的询问着皇后召见她说了些什么,苏姚也没明确的说,只是随便敷衍几句。
惟独杜莞与我站在门前望着正中央聊的开心的她们,杜莞的眼睛快喷出火来,她轻倚在木门上侧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只被皇后娘娘召见一次而已,用的着如此得意。”
顿时,鸦雀无声,目光急速凝聚到高傲的杜莞身上,她纤手一抬,笔直朝我指来“可惜了潘姑娘,在这关键时候竟身体不适,否则一定也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
我无奈的叹口气,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她似乎将我与苏姚当成了眼中盯。
只见苏姚挑衅的朝她娇媚一笑,然后故意将皇后赏赐的玉如意轻轻托起“方才皇后娘娘怎么说来着……”她祥做沉思的问问她的贴身丫鬟。
“皇后娘娘赞苏姑娘大方而得体,绣外而惠中呢,还说……‘若太子能有这般乖巧的太子妃是他的服福气’。”那丫鬟得意的说,杜莞的脸色已经铁青了一片,冲上去就给了那丫鬟一个嘴巴子,鲜红的五指血印在她嫩白的脸颊上格外骇人。
“臭丫头,这哪轮到你这身份卑贱的东西插嘴!”
“杜姑娘,打狗也得看主人吧!”苏姚的脸色一变,凌厉的目光射向蛮不讲理的她。
“怎么,你要替她出头?”她推开挡在她前面的几位姑娘,战火似乎一触即发。
“敬儿,随我进屋,我帮你敷脸。”原本怒气横生的苏姚突然退让了,她扶着那位挨打的丫鬟离开这里。
杜莞笑的极为得意,我却暗笑她的不成熟,她认为自己赢了吗,其实她早在昨夜扑往太子殿下怀中时就输了,今日因妒忌与苏姚的争吵更是让她彻底输了,气质、理智、聪慧、端庄哪一点都比不上这苏姚。她不仅相貌美若天仙,忍耐与才智更是胜人一筹,我似乎已经看到十日后的太子妃。
我望望已经看的乍舌的云珠问“你怎么看?”
她轻笑“云珠在宫中有五年,第一次见如此放肆的秀女。”
“听过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这句话吗,这个皇宫原本就不够平静,又怎能令他们静的下来。”也不管我的话云珠能不能理解,却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确实有点饿了,就吩咐她为我准备了些膳食。看着对我百依百顺的云珠,我相信她能懂我话的意思,因为她并不是个笨人。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扶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黄昏已近,我坐于案前翻阅着《孙子兵法》,云珠怕我看伤眼睛就为我掌起一支烛火,还细心的为我熬了一碗清汤,虽然不是很名贵,但是才划入喉中就有种清凉之感,洗去了我一日下来的疲劳与烦躁,真是个体贴的丫头呢。
“姑娘,你看的是孙子兵法!?”她在为我收拾已经见底的清汤碗时发现了我看的书名,竟然惊叫了起来。
“恩,怎么了。”我依旧翻阅书籍,始终没抬头。
“我第一次见女子读这书。”她别有深意的停了一下,又说“姑娘确非一般女子可比。”
我终于抬起了头,望着淡笑的她好一会儿,再揉揉疲累的双眼“云珠,为何入宫。”
“家里没钱,所以就将我卖进宫里。”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丝毫没有伤痛的样子,这也是我疑惑的,与她相处了两日,我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很想摸清她的底细。
正当我想继续询问,一位公公就传来话,说是谨姑姑请我们前往正堂,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吩咐我们,所以众姑娘皆聚集到正堂等待着谨姑姑所谓“重要的事”。
她依旧是那张千年不变的寒冰冷霜表情“方才皇后娘娘那有话传下,每位姑娘要在九日后的太子殿拿出一幅绣品,若没完成或手工不够精致,入不了皇后娘娘的慧眼,就会被取消选妃的资格。”
“绣品?那简单……”此次来选妃的姑娘们,花容月貌自是不在话下,刺绣描花更是等闲之事,一听话都在暗自窃喜,跃跃欲试。
谨姑姑就拿出一匹长宽各十尺的白色丝绸绣布,说“是锈在这上面,娘娘出的题目为‘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由在,雪海何处寻’。”
说罢就为我们每人分发一张长宽十尺的布匹,要我们好好解题,路上我听到姑娘们的窃窃私语,都在为皇后娘娘的题目而愁。
“皇后娘娘得到是要我们绣雪景还是梅花?”薛若喃喃自语的一阵。
“又或者是雪中梅?”程依琳一句话赢来众人的附和。
“你们都说错了,这两句诗出自《香雪海》,我想娘娘的所说的定为香雪海之景。”苏姚缓缓说道,随后低头浅吟“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由在,雪海何处寻。莲露沁芙尘,蓉花怡纷凡,芳颜如冰清,润物思玉洁。抒美丽忧伤,醉纯色浪漫,观晓宁娇娆,赞雪花依旧。”
众人皆叹苏姚的才情,真是位才女,一语惊醒梦中人,也解开了所有人正愁的问题。
我单手撑头,望着那匹雪白的丝绸发呆,皇后娘娘怎会出这样的题目,香雪海!难道她酷爱梅花?可是我却从未听闻皇后有这一爱好。
云珠奇怪的望着不动的我,问“姑娘怎么还在犯愁?方才苏姑娘不是已经将题解开了么,难道有什么不对?”
我将丝绸放下“云珠,皇宫内哪儿有香雪海?”
“惟独二十年前薨逝的袁夫人所居住的独长生殿有,其景观堪称举世无双,。”
“袁夫人喜梅?”
云珠点点头说“因为袁夫人酷爱梅花,所以皇上为讨她开心从天下各县郡弄来千百来株优良梅种,每年冬季万梅齐放,其景观,撼动人心。”
她的语音方落,我就跑了出去,也不顾云珠在后面的大喊,刚跑出东宫没多远,我就止住了步伐,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细问云珠,这偌大的皇宫长生殿到底在哪儿,走到哪才是个头。
“少主,您这是要去哪?”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一身禁卫装,手持银刀向我行了个礼,声音虽然如往常那般冷漠,但是瞳中关忧之神色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
我惊讶的指着他,他不是在汉成王府吗,怎么突然变身到皇宫做禁卫军,这又是唱的哪出?纳兰祈佑他在搞什么鬼。
“我要去长生殿”我强忍想一问究竟的冲动,这皇宫耳目众多,人多嘴杂,这个时候不是能谈话的时间。
“我带您去”他看出了我的隐忧,冷冷的向我点头,示意我随他去。
月上帘钩,淡荡初寒,晚风袭人,絮落无声。竹槛微凉,轻风袭惠畹,月下影相绰。也不知在这皇宫兜兜转转的走了多少圈,我的脚板已经开始生疼,始终未与他说话的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弈冰,还有多远。”
又走了几步他才停住步伐,指着前方说“到了!”
我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在粉淡殇颜的赤红宫门上,清楚的写着“长生殿”三个字,即使在黑夜也是金光闪闪,门两旁笔直的站着四名侍卫于两侧把守着。我还在想应该找什么借口进去之时,只觉得脚下一轻,一双手臂已经将我紧紧环住,我被弈冰以绝世轻功带着飞过那面高墙。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会引起,我叫弈冰在墙外边守着,稍后只要我轻轻敲几声赤红高墙,他就能听见,进来带我出去,他的轻功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举目望去,飘尽寒梅,凋零枝犹在,路径残香已散尽,独留空空芳园悲寂寥。园中密密麻麻布满千百来株梅树,可惜正直立夏,无法目睹万梅齐放,想必定为奇观,艳冠天下。
我望着一株株已经凋零的梅树,心中五味参杂,眼里酸涩难忍,我明白自己来长生殿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破解考题而来,更深的原因……是缅怀、回忆。
也曾有人因为疼爱我而为收尽天下之梅,只为让我开心,也曾一家人在梅林间饮酒赋诗……只可惜如今物似人非。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我喃喃吟起。
“谁在那里。”一声冷到极点的声音划破这寂静凄凉的梅林,格外森然。
我借着月光望着前方那一抹身影缓缓朝我靠近,这么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着凄凉的梅园,难道是皇上?不对,从衣着身行上来看倒像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随着他缓缓朝我靠近,借月光微弱的照耀隐约可见其容貌。
发如青丝,丰姿飒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也许是他炯炯双目中那暗藏的忧伤感染了我,看着他我不自觉出神,他……是谁?
“本王在问你话!”虽然依旧冷淡,但是语气中却藏着隐隐怒气。
一听他自称本王我就屈膝跪下叩拜,他自称“本王”我就猜到他是五皇子楚清王“回王爷话,奴才是此次进宫选妃的秀女,只因皇后娘娘出了一绣题,正是香雪海,所以臣女才斗胆跑来长生殿想寻找灵感。”
冰冷怒气的神色稍微有些软化,也没有多加责怪我,挥手示意我起来,没等我站稳脚跟他就转身望那早已凋零的香雪海,似在喃喃自语却又向在与我诉说“梅,早已凋零。来到这又能寻到什么灵感。”
“王爷错了,只要心中有梅,它就永不凋零,我相信在王爷心中早已经将梅烙下。”正如这茫茫香雪海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样,它在我心中也无可取代。
看着他背影明显一僵,猛然转身张嘴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再没发出任何声音,怔然的望着我,由先前的欣喜转为怔仲再变为惊迷,最后转为深沉。我莫名的回避着他炽热的目光心中暗惊他变幻的表情,不明所以。难道我真有倾国只貌,令人一见倾心,就连这位王爷都被我迷倒?
“王爷……”我不自在的清清喉咙提醒他此刻的失态。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一紧,低沉的让我觉得不太真实。
“潘玉。”
只见他勾起一抹苦笑,如此伤痛沧桑,我很想问他为何还要沉溺在母亲离开的伤痛之中,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却僵硬的转身不再看我,仰望空中的明月说起往事。
“这梅林是我母妃生前最为钟爱的东西,也这儿有她与父皇最真实干净的爱情,一段见证他们爱情的曲子《凤求凰》。”
“万梅齐放那日,母妃有了身孕,父皇带着喜悦牵着母妃的手来到这允诺,若生下皇子便封其为皇太子,可是母妃拒绝了,她始终为父皇的江山社稷顾虑,祖训曰‘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规若违,动摇国本。”
“父皇动容之余,亲自为母妃抚琴,一曲《凤求凰》是父皇对母亲的承诺,他说断然不学司马相如那般负心薄情,他的爱一生只一次,独予袁雪仪。”
声音沙哑哽咽,是在强忍着眼泪吗,我想上前安慰他,却不想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抱在怀中,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木然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嗅着他身上淡雅的清香,惊讶之余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双臂在微微颤抖。放下心中想将他推开的想法,我不能狠下心肠将一个从小就丧失母亲的孩子。
“王爷,请……”
“以后,叫我祈殒。”他打断了我。
我就像着了魔般唤了他一句“祈殒”,也许只有这一刻我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不用在每天用面具将自己包裹着对人。
最后,送我回兰林苑的是祈殒,一路上他只是静静的伴在我右侧一语不发,也不知道他想想什么,只觉得气氛怪怪的,但是不会令我尴尬难受,反而很是享受这一刻的安静。再想起我从长生殿内走出来时,那些侍卫见鬼般的表情就想笑,他们一定还在奇怪我是何时进去的,只因祈殒在我身边,他们也不敢拦下我查问。
但是我看见依旧在宫墙下等待我的奕冰,愧疚之心油然而生,我竟然忘记他还在那等着我,他会不会怪我呢。直到我看见他那双乌黑深幽的眸子里充斥着担心之色,我才冲他点点头,示意我没事,他可以放心。
云珠一直在兰林苑正门外等着我回来,见到我安然无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才想唠叨我几句却看见我身边的祈殒,她猛然跪倒拜见。
“起吧”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淡雅,临走时还嘱咐云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
她一脸暧昧的盯着我说“还是姑娘魅力大,宫中人都说楚清王一向孤僻自傲,从不爱与谁深交,今日竟然亲自送您回来,看你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温柔。”
“贫嘴!”我祥装生气的将她从屋中赶了出去,用力将门关好,内心却一阵悸动,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甩掉暗藏的思绪,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怎能就因为这一个拥抱就迷失了自己。
这些天除了每日依旧卯时聚集兰林苑正堂学习礼仪,其它时间我们都呆在房内认真刺绣,偌大一个兰林苑顿时陷入一片宁静祥和,所有人都想把最好的绣品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只为博得她的欢心,登上太子妃之位。
十日之期去了一半,而我却被云珠念叨了四天,现在又在我身后踱来踱去的唠叨起来。
“姑娘,只剩下五天了,你不要光坐在这发呆啊!交不了锈品您就没机会了。”
看着嵌在绣架上依旧空空如也的白色绣布,内心矛盾的不知如何决定,整整四天我都没动一针一线,也难怪她会着急着念叨着我。“云珠,你觉得我是该绣香雪海好,还是真正的答案好?”
“当然是真正的……难道答案不是香雪海?”她先是理所当然的点头,后来才恍悟我话中之意,连连追问题目的真正答案是什么,我没回答她,只是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
我沉思了好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询问了一句“你说楚清王是什么样的人?”
又回想起几日前梅林那一幕幕,至今都还有些悸动,他与我是何其相似,忍不住就会想探听一些他的事情。
身后的云珠却始终没有回我的话,以为我的声音太小她没听见,于是大声问了一句“楚清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依旧没人回答我,我奇怪的转身想瞧瞧她是不是呆了,却发现云珠早已经没了人影,只有那抹青色身影的男子站在我身后,充满笑意的望着已经尴尬的不知所措的我。紧张的朝他行了个礼,暗暗责怪云珠怎么连楚清王来也不通报,害我当着他的面问起如此尴尬的问题。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依旧未动一分的细软丝绸“很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的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头垂的老低,目光随着他的银白色的靴子来回转动,我敢肯定,现在我的脸一定很红,我是万万不曾料到他竟然会来到兰林苑找我,他不怕皇上万一怪罪下来吗。这儿的姑娘虽说不是后宫的妃嫔,却也是此次的秀女,他这样贸然闯进来确实不合规矩。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这话是命令,我也不得不抬头对上他那探究的目光,那夜只借着淡淡月光瞧他,只记住了大概,今日我才真正瞧仔细了他的样貌,龙章凤姿,皓齿朱唇,神仪明秀,天质自然,那双幽深的眸子,依旧忧郁殇淡。我有个冲动,想为他抚平那经久不变的心伤。
“王爷……你该离开了!”不自然的躲过他越发炙热的目光,他却抓起了我的手,我的第一反映就是立刻抽回,但是一阵冰凉的感觉传至手心,是一枚血红的朱玉,细细看来不正是两只耳鬓相摩的凤凰,他是要把这个东西给我?
“替我保管”
就因这四个字,我无言的将它收下了,或许是因为他眼中那不容拒绝的气势,又或许是因为他真诚恳切的语气,再或者是因为他的手仿佛温暖了我的心……总之我收下了,我将它小心的放入衣襟内保存。
月上帘钩,淡荡初寒,晚风袭人,絮落无声。竹槛微凉,轻风袭惠畹,月下影相绰。也不知在这皇宫兜兜转转的走了多少圈,我的脚板已经开始生疼,始终未与他说话的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弈冰,还有多远。”
又走了几步他才停住步伐,指着前方说,“到了!”
我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在粉淡殇颜的赤红宫门上,清楚的写着“长生殿”三个字,即使在黑夜也是金光闪闪,门两旁笔直的站着四名侍卫于两侧把守着。我还在想应该找什么借口进去之时,只觉得脚下一轻,一双手臂已经将我紧紧环住,我被弈冰以绝世轻功带着飞过那面高墙。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会引起,我叫弈冰在墙外边守着,稍后只要我轻轻敲几声赤红高墙,他就能听见,进来带我出去,他的轻功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举目望去,飘尽寒梅,凋零枝犹在,路径残香已散尽,独留空空芳园悲寂寥。园中密密麻麻布满千百来株梅树,可惜正直立夏,无法目睹万梅齐放,想必定为奇观,艳冠天下。
我望着一株株已经凋零的梅树,心中五味参杂,眼里酸涩难忍,我明白自己来长生殿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破解考题而来,更深的原因……是缅怀、回忆。
也曾有人因为疼爱我而为收尽天下之梅,只为让我开心,也曾一家人在梅林间饮酒赋诗……只可惜如今物似人非。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我喃喃吟起。
“谁在那里。”一声冷到极点的声音划破这寂静凄凉的梅林,格外森然。
我借着月光望着前方那一抹身影缓缓朝我靠近,这么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着凄凉的梅园,难道是皇上?不对,从衣着身行上来看倒像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随着他缓缓朝我靠近,借月光微弱的照耀隐约可见其容貌。
发如青丝,丰姿飒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也许是他炯炯双目中那暗藏的忧伤感染了我,看着他我不自觉出神,他……是谁?
“本王在问你话!”虽然依旧冷淡,但是语气中却藏着隐隐怒气。
一听他自称本王我就猜到他是五皇子楚清王,立刻屈膝跪下叩拜,“回王爷话,奴才是此次进宫选妃的秀女,只因皇后娘娘出了一绣题,正是香雪海,所以臣女才斗胆跑来长生殿想寻找灵感。”
冰冷怒气的神色稍微有些软化,也没有多加责怪我,挥手示意我起来,没等我站稳脚跟他就转身望那早已凋零的香雪海,似在喃喃自语却又向在与我诉说,“梅,早已凋零。来到这又能寻到什么灵感。”
“王爷错了,只要心中有梅,它就永不凋零,我相信在王爷心中早已经将梅烙下。”正如这茫茫香雪海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样,它在我心中也无可取代。
看着他背影明显一僵,猛然转身张嘴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再没发出任何声音,怔然的望着我,由先前的欣喜转为怔仲再变为惊迷,最后转为深沉。我莫名的回避着他炽热的目光心中暗惊他变幻的表情,不明所以。
难道我真有倾国只貌,令人一见倾心,就连这位王爷都被我迷倒?深感不对,他看我的眼神,并不是迷恋,而是深深的依恋,为何对我会有依恋之情!
“王爷……”我不自在的清清喉咙提醒他此刻的失态。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一紧,低沉的让我觉得不太真实。
“潘玉。”
只见他勾起一抹苦笑,如此伤痛沧桑,似乎藏着失望之色。我很想询问他为何还要沉溺在母亲离开的伤痛之中,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却僵硬的转身不再看我,仰望空中的明月说起往事。
“这梅林是我母妃生前最为钟爱的东西,也这儿有她与父皇最真实干净的爱情,一段见证他们爱情的曲子《凤求凰》。”
“万梅齐放那日,母妃有了身孕,父皇带着喜悦牵着母妃的手来到这允诺,若生下皇子便封其为皇太子,可是母妃拒绝了,她始终为父皇的江山社稷顾虑,祖训曰‘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规若违,动摇国本。”
“父皇动容之余,亲自为母妃抚琴,一曲《凤求凰》是父皇对母亲的承诺,他说断然不学司马相如那般负心薄情,他的爱一生只一次,独予袁雪仪。”
声音沙哑哽咽,是在强忍着眼泪吗,我想上前安慰他,却不想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抱在怀中,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木然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嗅着他身上淡雅的清香,惊讶之余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双臂在微微颤抖。放下心中想将他推开的想法,我不能狠下心肠将一个从小就丧失母亲的孩子。
“王爷,请……”
“以后,叫我祈殒。”他打断了我。
虽然奇怪他为何会突然如此,但是我还是如着了魔般唤了他一句“祈殒”,也许只有这一刻我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不用在每天用面具将自己包裹着对人。毕竟他同我一样,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伤,那份伤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我继续生存于此的目的。
最后,送我回兰林苑的是祈殒,一路上他只是静静的伴在我右侧一语不发,也不知道他想想什么,只觉得气氛怪怪的,但是不会令我尴尬难受,反而很是享受这一刻的安静。再想起我从长生殿内走出来时,那些侍卫见鬼般的表情就想笑,他们一定还在奇怪我是何时进去的,只因祈殒在我身边,他们也不敢拦下查问。
但是我看见依旧在宫墙下等待我的奕冰,愧疚之心油然而生,我竟然忘记他还在那等着我,他会不会怪我呢。直到我看见他那双乌黑深幽的眸子里充斥着担心之色,我才冲他点点头,示意我没事,他可以放心。
云珠一直在兰林苑正门外等着我回来,见到我安然无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才想唠叨我几句却看见我身边的祈殒,她猛然跪倒拜见。
“起吧”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淡雅,临走时还嘱咐云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
她一脸暧昧的盯着我说,“还是姑娘魅力大,宫中人都说楚清王一向孤僻自傲,从不爱与谁深交,今日竟然亲自送您回来,看你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温柔。”
“贫嘴!”我祥装生气的将她从屋中赶了出去,用力将门关好,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不可置否,他与我真的很像,与他在一起能令我很轻松,不像与祈佑,总是令我压抑,令我放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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